01“咳咳…咳咳咳!” 蘇婉兒,不,現(xiàn)在應該叫她蘇清淵了,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喉嚨里像是塞滿了燒紅的炭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痛和濃重的血腥氣。視線模糊中,
一雙皂靴停在她眼前,靴面上精致的云紋刺得她眼睛生疼。“表妹,何苦呢?
” 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沈修竹蹲下身,用一方雪白的帕子,
嫌惡地擦了擦濺到他靴子上的血沫,“淵兒身子不適,你非要在這時候沖撞,惹她不快,
又是何必?”蘇清淵猛地抬起頭,那張屬于蘇婉兒的、蒼白病弱的臉上,
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如同瀕死的孤狼,死死盯住了沈修竹那張俊美無儔卻虛偽至極的臉。
這張臉,她太熟悉了。前世,就是這個男人,用最溫柔的語調(diào)說著最動聽的情話,
哄騙了她的詩稿,竊取了她的才名,最后,在她失去利用價值時,
與他真正的“心上人”——那個一直躲在暗處,扮柔弱裝可憐的表妹蘇婉兒,
聯(lián)手送了她一杯鴆酒!劇痛讓她幾乎昏厥,但更深的恨意支撐著她。她想怒吼,
想撕碎眼前這張偽善的面具,可這具破敗的身子卻連發(fā)出清晰聲音的力氣都沒有。
她只能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雙手徒勞地在地上抓撓著。沈修竹微微皺眉,
眼神里掠過一絲不耐煩,但很快又被完美的溫和掩蓋。他伸出手,想要扶她,
指尖卻在快要觸碰到她滿是污泥的衣袖時,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來人,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送表小姐回房歇息,仔細看著,
莫讓她再出來…驚擾了夫人?!眱蓚€粗使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幾乎癱軟的蘇清淵。
她毫不反抗,只用目光死死鎖住沈修竹。只見他滿眼只有對麻煩的厭棄,
以及一絲極其隱晦的、看一件用舊了的、隨時可以丟棄的物品般的冷漠。他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
那里,躺著“她”——占據(jù)了她蘇清淵身體的蘇婉兒。他步履輕快,
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蘇清淵的心,徹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淵。鴆酒穿腸的痛苦,
似乎又一次灼燒起來。原來,他愛的,從來不是她蘇清淵這個人,也不是蘇婉兒這個人,
他愛的,只是“京城第一才女蘇清淵”這個身份所能帶來的一切!誰頂著這個身份,
對他來說,或許…并無不同。她被婆子們粗魯?shù)赝献е咱勚蔬^冰冷的地面,
留下兩道濕痕。門在她身后“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內(nèi)室隱約傳來的、沈修竹溫柔的低語。
02回到這間陰暗潮濕、只比下人房略好些的所謂“表小姐”的房間,
蘇清淵被重重地摔在硬板床上。婆子們輕蔑地瞥了她一眼,鎖上門走了。死一般的沉寂。
蘇清淵蜷縮在床上,身體因疼痛和失血過多而不住地打顫。她強忍著喉嚨里的灼痛,
慢慢消化著這眼前的一切。她,蘇清淵,重生了。卻重生在了她最恨的仇人,
蘇婉兒的身體里。而那個女人,卻堂而皇之地占據(jù)了她的身體,
享受著本該屬于她的榮華富貴,和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的“恩愛”。這不是簡單的重生。
腦海中閃過一些不屬于她的、破碎的記憶片段:陰暗的祭壇,詭異的符文,
蘇婉兒那張因病痛而扭曲、卻又因惡毒而興奮的臉,
念誦著古老而邪惡的咒語……“借魂續(xù)命”!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起。那一對渣男賤女,
不僅要她的命,要她的身份,還要用這種邪術(shù),將她的靈魂禁錮在這具病弱將死的軀殼里,
永世不得翻身!蘇婉兒本就患有不治之癥,這場換魂,是她精心策劃的續(xù)命陰謀!而沈修竹,
蘇清淵回想起他剛才那漠然的眼神。那種眼神,
絕不是對一個僅僅是“行為失常的表妹”該有的眼神。他看向這具身體時,沒有絲毫意外,
只有理所當然的厭棄。一股更深的絕望和憤怒狂涌而上。她摸索著爬到梳妝臺前,
銅鏡里映出一張陌生的臉。屬于蘇婉兒的臉,巴掌大小,眉眼間確實有幾分楚楚可憐,
但此刻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覺到,
這具身體正在緩慢地…衰敗。不僅僅是病弱,
而是一種靈魂與肉體極度排斥所產(chǎn)生的、更深層次的腐朽感。皮膚似乎在失去彈性,
呼吸間帶著若有若無的…死氣。蘇婉兒的靈魂,與她蘇清淵的身體,
恐怕也正在進行著殘酷的廝殺吧?只是,她那具原本康健的身體,大概能撐得更久一些。
蘇清淵深呼吸,盡力控制住顫抖的指尖。她必須活下去。頂著蘇婉兒這張臉,
用這副殘破的身軀,她也要將那對狗男女拖入地獄!她開始仔細檢查這具身體。
左肩胛骨下方…沒有!她原本的身體,那里有一枚極小的蝶形胎記,
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印記。而這具身體,干干凈凈。但…等等,在右手的皓腕內(nèi)側(cè),
她摸到了一處極其細微的、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像是某種圖騰烙印的痕跡。
這絕不是胎記,更像是一種…詛咒的標記?蘇婉兒身上,竟然有這種東西?
這應該不是蘇家的標記。難道…她那個看似柔弱無害的表妹,還隱藏著什么更深的秘密?
窗外,夜風吹過,樹影搖晃,像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鬼影。蘇清淵感到似乎有一道無形的視線,
正穿透墻壁,落在她的身上。冰冷,銳利,帶著探究。03幾日后,一場權(quán)貴云集的賞梅宴。
“蘇清淵”被請“出來透透氣”。自然,是跟在沈修竹和“蘇婉兒”的身后,
像個不起眼的、隨時會咳血暈倒的背景板?!皽Y兒,你看這株紅梅,開得多好,
像不像你點的絳唇?”沈修竹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身邊明艷動人的“蘇清淵”,后者正用屬于蘇清淵的、清亮而驕傲的嗓音,
嬌嗔地回應著?!碧K清淵“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底翻涌的冰冷殺意。
她能清晰地聞到,“蘇婉兒”身上那股原本清雅的、屬于她自己的體香中,
混雜了一絲極淡的、令人不安的藥味和…若有若無的朽木氣息。看來,靈魂不匹配的后遺癥,
已經(jīng)開始在蘇婉兒身上顯現(xiàn)了?!奥犅勌K小姐不僅容貌傾城,更是才情無雙,今日梅景正好,
何不即興賦詩一首,讓我等一飽耳福?”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響起,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
“蘇婉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刻意的矜持掩蓋。
她輕輕咳嗽了兩聲,柔聲道:“今日身子略有不適,怕是要掃了大家的興了。”“哦?
那可真是遺憾?!蹦鞘汤晒舆€要再說,卻被旁邊一人打斷?!凹讶伺几胁贿m,何必強求。
”一個清冷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梅樹下,
站著一位身著玄色錦袍的年輕男子。他身姿挺拔,氣質(zhì)清貴,眉宇間帶著一股疏離,
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邊。是蕭徹!靖安王府的小王爺,
傳聞中性子冷僻,卻極有才干,更重要的是,他執(zhí)掌著皇家秘密機構(gòu),專司探查異聞秘事。
蘇清淵的心猛地一跳。前世她與這位小王爺并無深交,只知他眼光毒辣,不易接近。此刻,
他的目光,似乎若有若無地掃過她,又在“蘇婉兒“身上停頓了片刻,那眼神,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疑惑。就在這時,“蘇婉兒”大約是覺得失了面子,
或是想在沈修竹面前表現(xiàn),強撐著開口道:“也罷,既是盛情難卻…” 她清了清嗓子,
剛要念出一句前世蘇清淵未曾公開的得意之作的起句,突然,
一陣劇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爆發(fā)出來!“咳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
臉色瞬間慘白,扶著沈修竹的手臂劇烈顫抖,甚至有幾點鮮紅的血沫,
濺落 在雪白的梅花瓣上!全場嘩然!沈修竹臉色一變,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妻子”,
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和惱怒。而就在一片混亂中,蘇清淵卻仿佛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
身形一個踉蹌,不偏不倚地,“恰好”撞翻了旁邊侍女手中端著的湯藥碗!
“嘩啦——”一聲,褐色的、氣味刺鼻的湯藥潑灑了一地,也濺濕了“蘇婉兒”華麗的裙角。
一股極其特殊的、混合了多種罕見藥材的古怪氣味彌漫開來。蕭徹原本銳利的眼神,
在聞到那股藥味時,驟然一凝!他轉(zhuǎn)過頭,目光如電,
真正地、專注地落在了那個低著頭、似乎惶恐不安、正在抹著裙擺上污漬的“蘇清淵”身上。
04夜深人靜。蘇清淵屏住呼吸,借著窗外滲入的微弱月光,
小心翼翼地撬開了蘇婉兒房里一個舊妝匣的夾層。這是她這幾天忍著身體的不適,
根據(jù)腦海中那些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艱難摸索找到的。里面沒有金銀珠寶,
只有一本薄薄的、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黃卷曲的線裝書,封皮是空白的,透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她顫抖著手,攤開書頁。里面不是詩詞歌賦,而是用一種極其古老的字體,
記錄著各種詭異的秘術(shù)!換魂、續(xù)命、甚至…操控人心、吸人~~精氣的法門!
書頁間還夾著幾張殘缺的符紙,以及一封字跡潦草的信,
提到了“長老”“特定八字””祭品“…果然!蘇婉兒這個毒婦,
不僅僅是為了續(xù)命和奪取身份,她背后,
很可能還牽扯著一個龐大的、隱藏在暗處的邪術(shù)組織!沈修竹與她勾結(jié),
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狀元之位和蘇家的權(quán)勢,更是為了搭上這條更黑暗的線!
她看得脊背發(fā)涼,幾乎要嘔吐出來。這已經(jīng)超出了普通的宅斗范疇,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裹挾著人命和黑暗力量的陰謀!突然,
她感到右手腕內(nèi)側(cè)那個模糊的烙印,微微發(fā)燙。似乎與這本邪書產(chǎn)生了共鳴?
這具蘇婉兒的身體里,難道還殘留著她練習這些邪術(shù)的力量?蘇清淵閉上眼,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恨意滔天,但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她必須更加小心,更加隱忍。
她將邪書和信件小心地藏回原處,不留一絲痕跡。然后,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
夜風灌入,帶著梅園那若有若無的冷香。遠處,靖安王府的方向,燈火稀疏。
蕭徹今天他看她的眼神,他是察覺到了什么。是敵是友?能否利用?蘇清淵的眼神,
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堅定的光芒。她輕輕撫摸著自己蒼白的手腕,
感受著那微弱的、屬于蘇婉兒身體的…異樣力量。或許,這具她無比憎惡的殘軀,
也能成為她復仇的…利刃。05蘇清淵的日子,在旁人看來,愈發(fā)“不堪”了。
她開始刻意放大蘇婉兒前世那些最令人不齒的小習慣:在長輩面前故作嬌嗲地搔首弄姿,
對下人頤指氣使、尖酸刻薄,甚至在用飯時發(fā)出令人不悅的聲響。
沈修竹礙于“蘇清淵”的面子,不好發(fā)作,但眉宇間的厭惡與日俱增。這日家宴,
蘇清淵“一時手滑”,滾燙的參湯盡數(shù)潑在了沈修竹母親精心繡制的裙擺上。沈母勃然大怒,
當場斥罵她:“病歪歪的賤蹄子,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我們沈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才攤上你這么個喪門星親戚!”沈修竹眼底掠過一絲快意,面上卻不得不溫言安撫母親,
又假惺惺地對蘇清淵道:“表妹身子不適,往后還是少出來走動,免得沖撞了長輩。
”蘇清淵低眉順眼,心中冷笑。就在此時,蕭府的管家卻送來了一封請柬,
指名道姓邀“蘇婉兒表小姐”過府一敘,言辭間意有所指,似乎與梅園之事有關。
蘇清淵捏著請柬,眸光微閃。蕭徹,這只狐貍,終于要出手了么?赴約當日,
蘇清淵故意打扮得俗艷不堪,頭戴大朵艷粉絹花,身穿翠綠配明黃的刺眼衣衫,
臉上脂粉涂得像猴屁股,走路時還刻意扭捏作態(tài),引得蕭府下人無不側(cè)目,
紛紛暗道這蘇家表小姐果然如傳聞般粗鄙不堪。蕭徹在書房接見了她。他依舊是一身玄衣,
神情清冷,目光卻似能洞穿人心。“蘇小姐,”他開門見山,聲音平穩(wěn)無波,
“你這具身體里的靈魂,似乎與它不太匹配?!碧K清淵心中一凜,
面上卻露出蘇婉兒式的怯懦與茫然:“小王爺…何出此言?”蕭徹不為所動,
繼續(xù)道:“鏡臺追查巫蠱邪術(shù)多年,換魂續(xù)命之法,并非聞所未聞。梅園那日,
你故意撞翻藥碗,那藥的氣味,很特別?!彼D了頓,銳利的目光鎖住她,
“你手腕上的印記,也非尋常?!碧K清淵抬起右手,
看著腕上那枚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圖騰烙印,心中巨浪翻涌,
面上卻依舊強作鎮(zhèn)定:“小女不知王爺在說什么。小女只是…只是病久了,有些糊涂。
”她反將一軍:“倒是小王爺,為何對小女這般…關心?莫非王爺也懂岐黃之術(shù),
想為小女診治?”蕭徹的眼神深了深,他沉默片刻,緩緩道:“本王曾有一位故人之女,
與令堂蘇夫人是手帕交,可惜紅顏薄命。她的一些特征,與蘇小姐…有些微妙的相似之處。
”他話鋒一轉(zhuǎn),“你似乎對‘蘇清淵’夫人如今的身體狀況,比沈修竹更了解。比如,
她對某些香料的反應,與以往大相徑庭?!碧K清淵心念電轉(zhuǎn),蕭徹這是在試探,
也是在拋出橄欖枝。她決定賭一把:“王爺既有通天手段,
想必也知真正的蘇婉兒早已病入膏肓。若我說,如今占據(jù)蘇清淵身體的,才是真正的毒蛇,
而我,不過是寄居在這殘破軀殼里的…一縷不甘的游魂呢?
”蕭徹的瞳孔幾不可查地縮了一下,面上卻依舊平靜:“空口無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