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公寓樓大廳時,他已經(jīng)在等著了。"十年了。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他站在那里,
脊背挺直如銳刃。骨節(jié)分明的雙手拿著一把黑傘,滴落的水珠在他腳邊匯成一片水洼。
"沒人說過這個世界很大嗎?你在那袋錢里留了張卡片,說讓我永遠消失。你的原話。
"我望著那張令人生厭的臉,十年的仇恨涌上心頭。他笑了,
笑容在那張俊美的臉上顯得刺眼。"但你回來了。""因為你欠我一個答案。
""關(guān)于她的事?"他眼神冷了下來。"關(guān)于所有的事。"我攥緊了手里的紙袋,
指甲嵌進了掌心。十年前,我們?nèi)齻€人,站在同一片雨中。他拿著把黑傘,她穿著白裙,
我沒帶任何東西。最后,他帶走了她,我?guī)ё吡艘淮X。沒人知道那天真正發(fā)生了什么。
從那天開始,我恨他,恨得骨子里發(fā)疼。他遞給我一把傘,像是十年前那個雨天的重演。
"我住在21樓,我們可以談?wù)劇?我沒接那把傘。電梯里彌漫著一股苦澀的咖啡味,
鏡面上映出我們兩人的身影,一個冷冽如霜,一個暗沉如墨。我們一言不發(fā)地上了樓。
他打開門,讓我先進去。我踏進那間公寓,玄關(guān)處擺放著一張黑白照片。那是她的照片。
"她死了。"他突然說,聲音干脆得像切碎的冰塊,"三年前。"我站在原地,
腦中轟然作響。"死亡證明在桌上。"他指向茶幾,上面疊著一沓文件。我沒有動。
"為什么要告訴我?""因為你想知道答案。"他走向落地窗,背對著我,"而我們都知道,
真相從來就不是你想要的那樣。"三年前,我在南美的一個小島上,喝著椰子水,
看著海浪拍打沙灘。那是我用他給的錢買的自由。而她,卻已經(jīng)死了。"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突然說。我冷笑著,踱步到窗邊。"你覺得我會幫你?在你奪走我一切之后?
""我需要你幫我照顧一個人。"他無視我的諷刺,繼續(xù)說道,"他父親是她的前夫。
"我的心臟幾乎停跳。"什么?""你不知道?她在遇見我們之前已經(jīng)結(jié)過婚。
"他轉(zhuǎn)身看我,眼中帶著嘲諷,"你以為你了解她?""放屁!"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
"你他媽在胡說什么?"他沒有反抗,只是冷靜地看著我。"她的前夫叫孫銘,
四年前死于車禍。他們有個兒子,現(xiàn)在十五歲。因為一些原因,他恨我。
""任何認識你的人都會恨你。"我松開手,后退一步,"這關(guān)我什么事?
""那孩子在精神病院。"他說,"他說是我殺了他父親。""也許他是對的。""也許。
"他竟然沒否認,"但他現(xiàn)在需要有人照顧。我不能靠近他,你可以。"我嗤笑著搖頭。
"為什么我要幫你?""不是幫我,是幫她。她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那個孩子。"聽到這里,
我的胸口仿佛被擊中,一陣鈍痛蔓延開來。"她臨終前對你說的?""沒錯。
"我盯著他的眼睛,努力尋找謊言的痕跡。但他的眼神堅定得可怕。"你會得到報酬。
"他補充道,"足夠讓你后半生無憂。""我不稀罕你的錢。""那就當是為了她。
"他走到書桌前,拿出一個信封,"這是她留給你的信。"我接過信封,手指微微發(fā)抖。
"給我三天時間考慮。""沒問題。這是地址,你可以去看看那孩子。"他遞給我一張紙條。
我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他說:"十年前,你對我說你很抱歉。記得嗎?"我站住了,沒有回頭。
"那不是道歉,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也是我的。"他輕聲說。我摔門而出。
走在回家的路上,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我的衣服,如同當年的那個夜晚。
那晚我?guī)еo的錢消失,留下她和他在一起。而如今她死了,我卻回來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操蛋。信封里有一張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是個年輕男孩,
眉眼間帶著幾分她的影子。信上只有幾行字:"他不是惡魔,只是迷路了。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請原諒他,帶他找回自己。"落款是她的名字。晚上,
我躺在賓館的床上,盯著天花板。手機響了,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見面的時間改了,明天中午12點,凌云餐廳。"我沒回復(fù)。
第二天,我按時去了那家餐廳。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女人坐在角落的位子上。
她穿著一身職業(yè)套裝,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桌面,顯得有些焦慮。"你好,
孫醫(yī)生推薦我來見你。"她站起來伸出手,"我是孫靜,心理醫(yī)生,負責照顧小朋友。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那家伙果然沒打算自己出面。"他在哪?"我沒有握她的手,
直接問道。孫靜收回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被孫醫(yī)生收養(yǎng)的孩子?
他在前天晚上又自殺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什么?"我的心猛地一沉。"他從陽臺跳下去,
所幸只是二樓,摔斷了腿。"她語調(diào)平靜,仿佛在談?wù)撎鞖猓?這是第三次了。
"我盯著她看了幾秒。"你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一些。"她示意我坐下,
"孫醫(yī)生說你可能會接手照顧他。""我還沒答應(yīng)。""你會的。"她突然笑了,
"你們很像。""誰?""你和小鵬。"她指了指我脖子上的傷疤,"同樣的傷痕,
同樣的眼神。像是隨時準備咬人的野狗。"我沒說話。那道傷疤是十年前留下的。那天晚上,
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離開,而她站在一旁,眼淚流得比雨水還急。
"孫醫(yī)生說你認識孩子的母親。"她繼續(xù)道。"或許吧。"我含糊地回答。
"我需要了解更多關(guān)于她的事情,這對孩子的治療很重要。""我能見見他嗎?
"我沒理會她的提問。她似乎早料到我會這樣回應(yīng),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這是醫(yī)院地址,
你隨時可以去。但需要我的陪同。""今天下午。""好的。"她起身,"對了,
忘了問你的名字。""重要嗎?""非常重要。"她認真地說,"我需要告訴小鵬,
誰要來看他。""就說……一個老朋友。"離開餐廳后,我給他打了電話。
"你故意安排那個女醫(yī)生?"我直接問。"孫靜是最好的兒童心理醫(yī)生,也是孫銘的妹妹。
"他語氣平靜,"我需要你們都信任我。""我永遠不會信任你。""但你會照顧那孩子,
不是嗎?"我掛斷了電話。下午,我在醫(yī)院門口等到了孫靜。她帶我穿過長長的走廊,
停在一間病房前。"有幾點需要提醒你,"她壓低聲音,"不要提他父親的事,
不要提孫醫(yī)生,如果他情緒激動就立刻叫我。"我點點頭。推開門,
病床上躺著一個瘦小的男孩,左腿打著石膏,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見到我們進來,
他轉(zhuǎn)過頭,眼神空洞。"小鵬,這是我之前提到的朋友,他認識你媽媽。"孫靜柔聲介紹道。
男孩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他警惕地看著我。"你認識我媽媽?"我走到床邊坐下。"是的,
很久以前。""她長什么樣子?"他直接問。我愣住了。"你不記得你媽媽的樣子?
""我沒見過她。"他語氣平淡,"她在我出生后就離開了。爸爸說她不要我了。
"我看向?qū)O靜,她輕輕搖頭,示意我不要多問。"她很美。"我只能簡單回答。
"所有人都這么說。"男孩輕蔑地撇嘴,"可她為什么不要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孩子?那個女人,曾經(jīng)為了一只受傷的小貓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
"也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試探著說。"騙子。"男孩突然抬高聲音,
"你也和他們一樣,來騙我的。她根本不存在,對不對?都是那個魔鬼編造出來的!
"孫靜立刻上前,拉著我退出病房。門關(guān)上后,她長舒一口氣。
"他一直認為孫醫(yī)生編造了他的身世,認為他的母親根本不存在。"她解釋道,
"這是他的一種防御機制。""為什么?""因為接受自己被母親拋棄,
比相信母親不存在更痛苦。"我沉默了。那個男孩眼中的痛苦和憤怒,
與十年前的我如出一轍。"小鵬的情況很特殊。"她繼續(xù)說,"他堅信孫醫(yī)生殺了他的父親,
為了得到他父親的財產(chǎn)。而實際上,孫醫(yī)生一直在資助他們父子。""你相信他?
""孫醫(yī)生?"她頓了一下,"我不確定。但我知道他為小鵬付出了很多。""因為愧疚?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也許吧。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不用了。
"我拒絕道,"我想再待一會兒。"她點點頭離開了。我站在病房門外,
透過窗戶看著里面的男孩。他蜷縮在床上,身體小得如同一只受傷的雛鳥。那一刻,
我做出了決定。晚上,我再次撥通了他的電話。"我答應(yīng)你。"我直接說。"謝謝。
"他停頓了一下,"我會處理好一切手續(xù)。""我有條件。""說。""告訴我真相。
關(guān)于她的一切。"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你確定要知道?""我必須知道。""好,
明天晚上八點,還是我家。"掛斷電話后,我站在賓館窗前,看著外面的霓虹燈閃爍。
十年來,我一直在逃避真相,害怕面對那個雨夜的選擇。而如今,我回來了,
不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尋找答案。無論那答案多么殘忍。第二天,我沒去醫(yī)院,
而是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走著。這座城市變了很多,高樓大廈拔地而起,
街道兩旁的老店鋪消失不見。唯一沒變的,是人們匆忙的腳步和冷漠的眼神。晚上八點整,
我站在他的門前。他開門讓我進去,客廳里已經(jīng)擺好了酒和杯子。"喝一杯?"他問。
我搖頭拒絕。"我要聽真相,不是來敘舊的。"他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下。
"你知道她為什么會離開孫銘嗎?""我不知道。""因為他打她。不是一般的家暴,
是差點要了她的命的那種。"他的聲音很平靜,"她逃出來時渾身是傷,在街頭流浪了三天,
才被我遇到。"我攥緊了拳頭。"然后你救了她?像個該死的騎士一樣?""不,
我只是給了她一個住的地方。"他搖頭,"你知道她最初為什么接近你嗎?
因為你是孫銘公司的員工,她需要你幫她拿回證據(jù)。"我心頭一震。"什么證據(jù)?
""孫銘洗黑錢的證據(jù)。她想用這個要挾他,讓他永遠離開她的生活。"我回想起十年前,
我們相遇的場景。那時我剛進入公司,她是新來的前臺。她主動接近我,約我吃飯,聊天。
我以為那是愛情的開始,卻不知道那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所以我只是個工具?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最初是。"他點頭,"但后來她真的愛上了你。這點我可以保證。
""是嗎?"我冷笑,"那為什么最后她選擇了你?"他放下酒杯,走到書架前,
拿出一個錄音機。"聽聽這個,你就明白了。"錄音機里傳出她的聲音,
虛弱但堅定:"我必須走。小鵬需要我。孫銘找到他了,威脅要殺了他如果我不回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