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比往常，店里異常忙碌。我在前廳像個陀螺似的左右招呼著客人，
插空不斷往后廚端去一摞又一摞的碗碟茶盅，洗干凈的碗碟快要高過了三娘的頭，
三娘一邊兒麻溜的洗刷著，邊說：“今兒也不是廟會啊，怎么人這樣的多？
”“聽說城門處正在挨個盤查呢，只查男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抓哪個江洋大盜。
”我忙得腳不點地，撂下聽來的消息，又旋回前廳。茶肆——就好像攜帶消息的鳥兒，
任何鳥飛過都得留下一兩根羽毛?？拷┏?，只要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那人最多的地方必定是茶肆。大家都想把自己聽到的消息在這里比試一番。
我向著門口的客人解釋道人已經(jīng)滿了，建議去邊上的葵花樓坐坐，歡迎下次再來。
又將門口“滿客”的牌子正面朝上。“聽說是皇宮里出了大事兒?！蔽也林雷?，
聽到胖頭魚捕快悄咪咪地壓低了聲音。雖然叫他胖頭魚，也不過是打趣他。
實際上龐大哥并不胖，身長八尺，氣宇不凡，人又和善。
只見他繼續(xù)說道：“希圣公主不見了，我表兄是宮里的錦衣衛(wèi)”，說著比了個噓的手勢。
“你當公主像咱們一樣，人家可是皇上皇后的寶貝，掌上明珠，
要不怎么昭告天下取了個‘希圣’的稱號，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宮內(nèi)都是錦衣衛(wèi)，公主還能不見了？張嘴就瞎說。”“哎喲，我的姑奶奶，
”胖頭魚急的無可奈何，作勢要捂我的嘴?！澳憧刹荒苁裁炊纪庹f，
我就是悄悄給你透個信兒”?！暗昧说昧?，讓一讓，喝完了就快走，別耽誤我干活，
一天來三次，你掙的薪水都喝茶了吧?！迸诸^魚搶過我手里的抹布，“阿錦，
你知道我心意的。”“這個，我想也許你會喜歡?！闭f著就端起一摞碗碟，
輕車熟路地向后廚走去。我看著手里他剛?cè)o我的新式發(fā)簪，
上面點綴著南洋才出產(chǎn)的紅色珠子，看樣子價值不菲。我嘆嘆氣，重新包好收進懷里。
外面三隊捕快正往這邊走來，拐角處，背對著靠窗的包間里那個頭戴斗笠的白衣人，
立馬起身要走。我早已注意他很久了?！鞍?，客官，錢還沒付呢？”我看著一桌的精美吃食，
趕緊快步上前，擋住去路?！氨镜昝鞔a標價，五兩銀子，不欠、不賒”，手掌伸在半空。
那人并不說話，從懷里隨意掏出一枚金錠放到桌上，就要走人?！斑@，”是我小看人了。
不過，這倒也用不著這么多。捕快們挨店盤查著，眼看快要接近，他人就愈加急躁。
出手這么闊綽？還是個男的？見著捕快就要躲？莫非？“你不準走?！蔽宜浪览∷男渥?，
一番拉扯中，不小心掀翻了他的斗笠。此人竟然？聽到椅子碰倒聲，幾個捕快們聞訊趕來，
他趕緊沖我眨眼。這張臉——我見猶憐，真是，真是沒見過這么丑的！腮紅快到天庭，
紅得發(fā)紫，眉描到鬢邊，濃黑粗重，看上一眼，都替他感到難過。倒是來頭不小，
身上珠翠倒是不少?！鞍l(fā)生什么了？”胖頭魚和捕快們剛好相繼沖過來，一見我拉著人不放。
白衣人立馬將袖子一甩，靠在我的肩膀上嚶嚶哭起來?！鞍?，
剛才有個方臉身著藍袍的男的想要輕薄這位——姑娘，”我順手向門外東街一指，
“那人鬼鬼祟祟，不知會不會就是要抓的什么要犯？”幾位捕快聽聞二話不說趕緊追出去。
胖頭魚查看我沒事，不疑有他?！鞍㈠\，你小心待著，我這就過去一并追查，朗朗乾坤，
膽敢作奸，我定要抓住歹人，免得他再來禍害?！贝艘炎哌h，我一把推開白衣人。
“裝夠了沒？說吧，男扮女裝是何居心？”他這才笑著露出臉來，
上前一抬手：“謝阿錦姑娘相救。”又笑道：“嘿嘿，你不怕我是壞人？竟然幫我？
”“剛才我不放你走時，你倒極力掙脫，見我快要摔倒，卻還一手扶住，
所以我賭定你不是壞人。說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剛才捕快們沖進來一通吵鬧，
食客們散去，除了三娘又回到后廚洗刷，店里倒沒什么客人。偏房內(nèi)，
臉盆里盡是卸去的脂粉，身前站著的卻是一位面如溫玉般的男子，
他從鼓鼓囊囊的懷里掏出一把珠玉?！鞍㈠\，這些是賠給你店里的損失，小小心意。
”他笑意盈盈，溫柔地將珠串放到我手里，我一時間竟有些走神。“我跟你很熟嗎？
”看著那串晶瑩透亮的玉石和碧色如潭的翡翠?！斑@些，當真給我？我可跟你說，這些東西，
僅憑其中一件，就是把這家店買下都綽綽有余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無妨，
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實話說，祖上此前確實是干些買賣，只是經(jīng)營不善早已倒閉，
迫于家父逼婚，才不得已逃了出來。這些積蓄也是我從小積攢的，不過都是些身外之物罷了。
”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逼婚的多了去了，
茶肆經(jīng)常碰見私奔歇腳的驚慌如小鹿般的男女。“那我就收下了?，F(xiàn)在趁人不多，
你可以走了?！薄安恍?，不行。”他堵在我身前。我想莫不是他想反悔，
畢竟那些珠玉價值連城?！拔乙粋€人舉目無親，我想求阿錦姑娘收留我。我愿意做跑堂的，
打下手的，哪怕是保鏢也行。”他又連忙說道：“我看你茶肆生意興隆，人手不多，
又忙不過來，反正你門上不是張貼著招人嗎？就當幫幫我吧。父親見我逃婚定會罰我，
我一時半會也不好回去，眼下無處可去，正要想著找個事情做，倒要讓他們看看，
憑我一雙手，不信混不上飯吃?！彼凵裢褶D(zhuǎn)，吐字輕柔，說實話，這樣想想，
有個吉祥物在店里攬客，當然好，還能兼有個跑堂的，解放了我和三娘，屬實不錯。
“你要想來也可以，不過，每月一兩銀子，押一付一，無休，包吃住，你能接受嗎？
”我故意將條件講得苛刻許多，本想考驗考驗，嚇他一下。結(jié)果，他二話不說當即同意。
三娘知道后更是高興壞了，店里有人分擔，大家都輕松些，且見了白子畫長相俊俏瀟灑，
三娘更是不停沖我使眼色，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過我清醒得很，
兒女情長只會影響我闖蕩江湖。只不過，我留下白子畫并非如此簡單。夜深人靜時，
店后院渠水欄桿處，是小舟輕靠岸邊的聲音。我吹滅桌上的燭火，掀開窗戶，
伴著明亮如水的月光，是他——師兄。一節(jié)飛鏢帶著小紙條射向船上，
被那人一瞬間熟練接下。見小船又悄悄迅速地劃走，我知道離出頭的日子不遠了。
白子畫換上常服，倒更襯得利落瀟灑。平日里，男客居多的茶肆，近幾日，
相約而來的女子們倒是不少。那些二八芳齡的姑娘小姐們，點了茶水和吃食，拿著稠扇，
看見白子畫一一端上桌，一句“請慢用”，就讓她們紅著臉，低笑半天。
店里的流水凈利潤比往日高出兩倍多。女人們想看帥氣男，男人們想看溫柔女。
每日座無虛席。我倒是樂意得很，哪怕，一再漲價，還是被人擠破頭來。無奈，
我只得提前了閉店時間，又進行了整改，實行預約制，結(jié)果，下個月的空位也已經(jīng)排滿。
快到閉關(guān)店時間了，幾位姑娘家才匆匆趕來，看見她們落座后，忙著四處搜尋的目光。
我將后廚備茶水的白子畫叫出來?！斑@是剛才三位姑娘點的吃食，你端去。這里茶水我來備。
”我笑笑將托盤端給他?！澳愕拐姘盐耶斒裁戳?，”俊朗的臉上倒是生出了幾分委屈。
以色侍人，確實讓人不爽?？墒撬率裁矗磕腥怂氖恢?，他花期長著呢，早點使，
有什么了。不使白不使，誰讓他長那么好看，女客們見到偏偏像失心瘋一樣?！皬U什么話，
快點去。別讓客人等急了?！蔽蚁埔唤呛熥樱匆姲鬃赢嬅鏌o表情地，拒人千里之外般地，
不冷不熱，不咸不淡地放上點心。女生們看上一眼，更加要暈倒。
老天偏偏給了白子畫那張神仙都要艷羨的臉，冷峻起來，更加絕色。
我耳邊響起白子畫剛才出去前，留下的那句輕如薄霧的話，“你，你倒舍得。
”晚上閉店盤賬時，又比昨日多出三成的凈利。奇怪？明明量只有那些，怎么會多出這么多。
“有些是富婆們多給的。”坐在大堂前無事正摩挲著腰間一塊羊脂玉的白子畫淡淡說道。
“我不要她們硬要給，我可全上交了?！薄澳阍趺纯梢赃@樣？我們開店是為了什么？
”我氣不打一處來，丟下算盤?？腿私o的怎么能不要呢？你這樣把客人置于何地？
那可是姑娘們的一片真心實意，千金難換！用真心對待客人，是我們小店的一貫宗旨。
絕不拒絕！絕不推脫！絕不怠慢！優(yōu)惠多多！“下次，記住了，姐姐們給的多的，
還可以私人定制，專屬聊天時間?！薄澳?！”白子畫氣到一時語塞，斷斷續(xù)續(xù)才說道：“你！
黑店！利欲熏心??！你為了錢什么都不顧了?！蔽移财沧?，開店不就是為了掙錢嗎？
“你把我當什么了？”唉，又來又來！又來??！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哪來那么多的個人情感。
沒人顧得上?！八孟裾嫔鷼饬??！比锿蓖蔽业母觳?，“你瞧，他那委屈的樣子，
我都要心疼了?！薄皞€人情緒個人自己消化?！彼惚P被我打得啪啪響，
看著賬簿上多盈利出的一千五百兩，我心里簡直樂開了花。，默默盤算著，
照這樣情況算下去，十萬兩，很快就能湊齊了。白子畫見我不理，氣沖沖就要走。正在這時，
龐大哥來了?！鞍㈠\，怎么幾日不見，你店里怎么多了個新人？不是說好了，我來幫你的嗎？
”語氣帶有明顯的醋意。聽聞，白子畫淡定返身，坐著，繼續(x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