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冥錯祭林清月提著竹籃往山上走,籃子里的紙錢沉甸甸的,壓得她手心發(fā)紅。
今日是寒冥節(jié),本該母親來祭祖,偏偏她病得下不了床。林清月只好硬著頭皮替她走這一趟。
山間墳塋密密麻麻,雜草淹了半截石碑。她照著母親說的方向找,
可繞了三圈也沒分清哪座是外祖的墳?!按蟾攀沁@兒吧……”她蹲在一處塌了半邊的墳頭前,
將紙錢堆成小山,點了火。火光噼啪響,一股冷風突然卷過來,紙灰打著旋兒往她臉上撲。
她慌忙用袖子擋臉,沒瞧見墳后隱隱冒出一團黑霧?;丶液螅智逶驴傆X得肩膀發(fā)酸,
像壓了塊石頭。夜里剛躺下,就夢見一雙枯手掐住她的脖子。“滾開!”她尖叫著驚醒,
冷汗浸透褥子。窗外月光慘白,她縮進被子里發(fā)抖,總覺得有東西蹲在床腳盯著自己。
天亮后更邪門。她去院里打水,總覺得背后有人跟著,一回頭卻空蕩蕩的。
吃飯時筷子莫名掉在地上,彎腰去撿,后頸突然挨了一記涼氣,凍得她直打哆嗦。
侍女秋棠端著藥進屋,嚇得摔了碗:“小姐,您這臉色……怎么跟死人似的!
”林清月對著銅鏡一照,險些昏過去——鏡中人眼眶發(fā)青,嘴唇慘白,活像被吸干了陽氣。
秋棠湊近她耳邊,聲音發(fā)顫:“我聽老人說……印堂發(fā)黑,是撞了邪祟??!
”這話戳得林清月心口發(fā)涼。她強撐著去祠堂上香,可剛跪下,供臺上的燭火“唰”地滅了。
黑暗中,
聲幽嘆貼著她耳朵飄過:“多謝……你的紙錢……”2 稚童點破林清月攥著衣角往藥鋪跑,
后頸的涼氣像條毒蛇,纏得她喘不過氣。街邊賣餛飩的老漢突然潑了一碗熱湯,
濺在她腳邊:“晦氣東西!離我的攤子遠點!”她愣在原地,
耳邊嗡嗡響——連旁人都瞧出她不對勁了?拐過巷口,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道姑堵住去路。
那孩子不過七八歲,道袍破得露了棉花,手里卻捏著張黃符,歪頭沖她笑:“姐姐,
你肩上趴著個丑八怪呢?!绷智逶峦纫卉?,差點跪在地上。小道姑蹦過來扯她袖子,
符紙“啪”地貼在她后頸?!拔医行`?!毙〉拦锰蛑呛J,說話含混不清,
“這東西跟了你七日,半截身子都扎進你骨頭里了?!狈垹C得驚人,
林清月卻覺得肩上輕了些。她剛要道謝,玄靈突然板起臉:“這符只能鎮(zhèn)十天,
十日后若找不到它的老窩——”小手指在脖子上劃拉,“咔嚓!”“求仙姑救命!
”林清月摸出錢袋全塞過去。玄靈掂了掂銀子,掏出一張血畫的紅符:“貼身戴著,
洗澡也別摘。”又壓低聲音,“這鬼和你娘有舊債,你回家仔細瞧瞧。”暮色昏沉,
林清月攥著符紙推開家門。母親柳如絮正在繡帕子,見她進門猛地站起身,針尖扎破指尖。
“月兒……”柳如絮盯著她頸間紅符,臉色比紙還白,“這是哪來的?”“路上求的平安符。
”林清月撒了謊。柳如絮踉蹌著退到窗邊,月光照得她眼角發(fā)亮:“好,好……戴著吧。
”手指死死摳著窗欞,木屑扎進指甲縫里。當夜林清月又被噩夢魘住。
黑霧凝成的人形騎在她肩上,枯爪摳進她鎖骨:“小丫頭,你以為這破符治得住我?
”符紙突然迸出金光,黑霧慘叫一聲縮回墻角。林清月趁機滾下床,
發(fā)現妝匣里的紅符正在滲血。雞鳴時分,玄靈翻墻跳進院里。小道姑踩著石凳夠窗沿,
急得跺腳:“快讓我進去!那符要沾你的血才有用!”林清月咬破手指抹在符上,
黑霧發(fā)出烙鐵淬水般的嘶響。玄靈扒著窗框喊:“去查你娘妝匣最底層,有張缺角的婚帖!
”3 怨鬼噬魂林清月縮在床角,銅鏡里映出的人影瘦得脫了相。秋棠端著粥進來,
手一抖灑了半碗:“小姐……您脖子上怎么有黑手印!”她扯開衣領,
五道淤青從鎖骨爬到心口,像被冰水澆透的藤蔓。玄靈給的符紙越來越燙,
夜里能聽見“滋啦滋啦”的灼燒聲。“再這么下去,
小姐怕是要……”秋棠跪在柳如絮跟前哭,話沒說完就被一巴掌扇歪了頭?!盎熨~!
去煮紅豆湯圓!”柳如絮攥著鍋鏟的手直發(fā)抖,紅豆撒了一地,“要拳頭大的,多放糖!
”灶房飄出甜膩的香氣時,林清月正盯著妝匣發(fā)愣。最底層果然有張泛黃的婚帖,
新郎名諱被人撕去半邊,只留下“慕容”二字。她指尖剛碰到紙頁,窗外突然刮進一陣腥風,
婚帖“呼”地燒成灰燼。“月兒,趁熱吃?!绷缧醵藖頊?,眼珠子亮得駭人。
湯圓泡在血似的糖水里,林清月咬了一口,糯米竟是冷的。她皺眉要吐,
柳如絮突然掐住她下巴:“咽下去!這是你最愛吃的!”指甲掐進肉里,癲狂得像換了個人。
玄靈的紙鶴在這時撞破窗紙,翅膀上沾著黑血:**“速查你娘妝臺暗格!
”**林清月假意嘔吐沖進母親臥房,妝臺下果然有個生銹的鐵盒。盒里躺著半截斷簪,
簪頭刻著并蒂蓮——和她夢中慕容修送柳如絮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樣?!芭荆?/p>
”鐵盒被柳如絮奪走砸在地上。她胸口劇烈起伏,突然軟了嗓子:“娘給你做新衣裳好不好?
繡鴛鴦戲水的花樣……”眼神卻飄向林清月肩頭,仿佛那里坐著旁人。更漏滴到三更時,
符紙“刺啦”裂開一道口子。黑霧順著縫隙鉆進來,凝成個模糊的人形。林清月拼命往后縮,
卻聽見怨鬼嗤笑:“怕什么?你娘當年喂我吃砒霜時,眼睛都沒眨呢。
”4 夢溯前塵林清月攥著斷簪昏睡過去,月光照在簪頭的并蒂蓮上,突然漫出一片血霧。
再睜眼時,她竟站在一片老林子里。樹杈上掛著破棉襖,
遠處傳來少女哼曲兒的聲音——是年輕時的柳如絮!十五歲的柳如絮背著竹簍撿枯枝,
單衣補丁摞補丁,腳踝凍得發(fā)紫。林清月想喊她,卻發(fā)不出聲。“絮兒!
”青衫書生從樹后閃出來,懷里揣著個油紙包。慕容修眉目清俊,耳根泛紅,
“剛出鍋的玉米饃,你捂在懷里暖手?!绷缧趸诺煤笸耍x饃掉進泥里。
慕容修忙用袖子擦干凈:“別怕,我爹是村長,家里不缺糧……”話沒說完,
林子外響起吆喝聲:“賴大丫又勾漢子啦!”夢境驟然扭曲。林清月看著柳如絮被拖上花轎,
嫁衣是借來的,袖口還沾著別家的胭脂。五十歲的林老爺掀蓋頭時,她抖得像風里的殘葉。
“砰!”木門突然被撞開。慕容修舉著柴刀闖進來,眼底血紅:“跟我走!
”刀尖滴著林老爺的血,在喜被上洇出黑斑。
柳如絮一巴掌甩過去:“你要讓我閨女成殺人犯的女兒嗎!”襁褓里的嬰兒哇哇大哭,
慕容修盯著那團皺巴巴的小臉,柴刀“當啷”落地。場景又變。亂葬崗的雨下得人睜不開眼,
慕容修的尸首被草席裹著,手腕一道猙獰刀口。柳如絮跪在泥里,
把斷簪塞進他僵硬的掌心:“下輩子投個好胎……”林清月猛地坐起來,枕巾濕了一大片。
怨鬼正倚在床邊嗤笑:“瞧見了?你娘喂我喝毒酒時,可比你現在痛快多了。
”她突然撲過去扯他衣襟:“胡說!我娘給你的是斷簪!”怨鬼的衣領散開,
露出脖頸一道疤。林清月愣住了——那傷口分明是刀傷,根本不是毒死的!“小丫頭聰明。
”怨鬼扣住她手腕,黑霧纏上房梁,“你娘確實沒殺我,是我自己抹的脖子。可那又怎樣?
”他指尖劃過林清月心口,“我在這破山頭等了她三十年,如今誰攔我續(xù)這份情,
我就撕了誰!”雞叫頭遍時,玄靈踹門沖進來。小道姑甩出三枚銅錢,怨鬼嘶吼著消散。
她揪起林清月衣領吼:“明日午時去亂葬崗,把你娘騙來!這是最后的機會!
”5 母女對峙林清月攥著斷簪沖進佛堂時,柳如絮正跪在蒲團上念經。
香爐青煙纏著她的手,腕骨瘦得像要戳破皮?!澳?!”林清月把簪子拍在供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