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春篇“花又開了……”“嗯？阿椏，你剛才有說什么嗎？”盛椏搖了搖頭，
只是望著窗外那幾簇盛開的月季花，沒有說話。沈若藍抿嘴，收回視線，重新戴上耳機，
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游戲。五月初北方的春天，還有著不盡人意的寒意。房間里開著暖氣，
天花板的現(xiàn)代風(fēng)吊燈和臥室復(fù)古的風(fēng)格格外不搭，卻也還是靜靜待著，亮著微弱的光。
透過窗戶去看外面的天，還以為太陽早已落山，因為雖然時間顯示著是中午，
可天空卻陰沉的不像話，仿佛下一秒就要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盛椏靠床坐著，
一待就是一個上午。而一旁的沈若藍，則是坐在盛椏的電腦桌前，正在激情地按著鍵盤，
嘴里免不了總蹦出難聽話。這在盛椏眼中只是個稀松平常的日常，
她甚至?xí)行c幸擁有這樣的日子。幸好沈若藍一直都在盛椏身邊。一局游戲以勝利收尾，
沈若藍摘下耳機，滿意的用手機拍下了結(jié)算畫面，隨后還朝盛椏顯擺。
沈若藍二話沒說直接躺在了盛椏的雙腿上，她舉起手機，給盛椏指了指剛拍的圖片，
問道：“阿椏，快說幾句好聽話夸姐姐！”“好厲害，是五殺。
”盛椏扭頭仔細看了一眼圖片，又認真點了點頭，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就好像這話不是從她口中吐出，也聽不出半分夸贊的意味。話畢，房間里悄然靜下，
只有暖氣輕吹，發(fā)出輕微的機器運作聲。沈若藍收起手機，也斂了喜色，眼底升起了擔(dān)憂，
伴著暖氣聲，輕聲開口：“好啦，你今天怎么了？我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你有些不對，和我說說？
”窗外的月季花隨風(fēng)飄蕩，可是仔細看看，那月季似乎并不想跟著風(fēng)一起舞動，它是被迫的，
它被風(fēng)拉扯著，撕扯著，狠狠牽動著它立足的地方，所以它只能無力的掙扎著，
盡管顏色是那樣熱烈張狂，可還是什么也做不了。房間里又繼續(xù)發(fā)著沉寂的聲音，
盛椏早已扭回頭繼續(xù)盯著月季花，恢復(fù)了之前略顯呆滯的模樣，一聲不吭。
她似乎根本沒聽到沈若藍關(guān)心的話語。見此場景，
沈若藍心里突然發(fā)覺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悶痛感，可很快她壓下了那個感覺。沈若藍害怕，
若是連她也為盛椏痛苦，那就沒有人為盛椏展開笑容了，這樣一來，
有些事似乎只能用悲痛演繹，所以沈若藍不敢。自從出事以來，在盛椏面前，
沈若藍一直都維持著明朗活潑的形象，好像幾乎沒有事情可以讓她發(fā)愁苦悶，
好像什么事情她都能輕易的傳遞出美好，這樣做，就好像那件事也未曾發(fā)生一樣。
可此時此刻……沈若藍盯著盛椏了無生氣的臉，還有那更為顯眼的，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眸，
她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無法忍受了。盡管她眼角還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這個習(xí)慣。她抬手伸向盛椏的臉龐，說話聲都在顫抖：“……阿椏，
求你別這樣……”盛椏的臉頰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幾縷淚珠，
當(dāng)她感受到沈若藍指腹的溫度時，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她哭了一個上午。
可沒完沒了又了無所用的眼淚，她自己都深覺厭惡。盛椏回神垂下眼簾，
她一下子就對上了沈若藍充滿擔(dān)憂的眼眸，甚至連沈若藍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
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兩人對視著，眼里的情緒直接蔓延到了對方心里?？赏纯辔礈p半分，
反而愈加強烈。沈若藍坐起身，輕柔地抱住了盛椏，她的眼中早就染上了紅色，
只不過她什么也沒說，只靜靜地抱著盛椏。一大串的眼淚穿過盛椏的指縫滴落下來，
伴隨而來的是她失聲痛哭。外面的風(fēng)越來越大，那幾朵月季花被冷風(fēng)蠶食著，掉了很多瓣葉。
強風(fēng)包裹著的月季傳出嘩嘩啦啦的聲音，仿佛在叫囂著不滿和抗議。
桌上的數(shù)字時鐘無聲無息的向前走著，時間好像很慢、卻又很快的流逝了，不知不覺，
已經(jīng)來到了一天的末尾。沈若藍張羅著晚飯，而盛椏則是睡著了?？尥曛螅?/p>
盛椏就被沈若藍哄著睡下了。天色已然暗下，臥室的燈重新被打開，
暖黃色的弱光正好灑在盛椏整個人身上。沈若藍悄聲來到床前，喚著盛椏：“阿椏，吃飯嘍。
”盛椏閉著眼睛，嘟嘟囔囔回道：“不想起來。”沈若藍輕輕撫著盛椏臉邊的碎發(fā)，
態(tài)度堅決：“不行，中午都沒吃，早上也就吃了一點，晚上得吃飯，稍微吃點也行。
”許是臉邊傳來的觸感，讓盛椏翻過身來。她艱難的半睜著眼睛，看著沈若藍的臉，
像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一樣，可盯了幾秒，眼前的景象像是被割掉了一半，
另一半迅速的換了顏色，視野突然變得窄小，看著一片灰蒙蒙。她心里猛地一顫，
擠了擠眼睛，本想說些推脫的話，也被咽在了喉嚨。“好吧。”于是說完，
盛椏就起身去穿外衣，可她剛穿上，便沒了動作，停在了原地。沈若藍盯著盛椏，
從起床到穿衣，動作看著又快又奇怪，而此刻盛椏似乎又呆滯在了原地，
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讓她覺得十分不對勁。可還未待沈若藍走近查看，
盛椏突然開口：“別，別過來求你了！疼——”盛椏的狀態(tài)毫無征兆的惡化起來，
話一經(jīng)說出，她便瘋狂地翻找著抽屜，抓起剪刀就直接往自己身上刺。沈若藍還未反應(yīng)過來，
身體卻先動起來，她迅速上前，在震驚之余鉗制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有所動作。
奈何沈若藍力氣再大，可這樣狀態(tài)下的盛椏，掙扎力度難以控制，光是奪下剪刀，
沈若藍就覺得用光了力氣。手里空無一物，被抓著雙手的盛椏，滿臉都是痛苦?；蛟S是累了，
她漸漸停了掙扎，癱坐在地板上，低聲喘息著。沈若藍同樣氣喘吁吁，便也跟著坐下。
兩人靜對而坐，好一會兒之后，沈若藍看著像是穩(wěn)定下來的盛椏，才緩緩松手?？蓜傄凰墒?，
盛椏就抬手去抓自己受傷部分的臉，好像是要把什么臟東西從臉上摳下來，再扔掉，
嘴里還叫喊著：“走開！走開！”沈若藍見狀想要制止，可盛椏身體搖搖晃晃的，
又開始大肆掙扎，一下子根本抓不住她的手。拉拉扯扯了好一會兒，才算又鉗制住。只不過，
盛椏的臉已經(jīng)被她自己抓破了。一年多時間里，這樣的狀況，沈若藍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次。
還有很多次是她不在的時候，盛椏真的刺傷割傷了自己。不過，可以說幸運嗎？
每次沈若藍都及時的救回了盛椏。幸運嗎？她只是每每都覺得痛苦難安，更何況是盛椏本人。
那僅存的幸運又何嘗不是盛椏的自救?！鞍浚次?！看看我！這里是你的臥室，我在這，
不怕了不怕了……你還是能看到我的，阿椏?！笔煜さ穆曇艚K于進入盛椏耳中，
掙扎的動作停了，她緩緩抬起了頭，想看眼前的人。沈若藍撥開散在盛椏臉旁的頭發(fā)，
露出了她略顯猙獰的一小部分右臉以及被抓傷流出的絲絲血跡，
還有那雙有些呆滯卻發(fā)亮的眼睛。盛椏的右眼周圍，遍布著可怖的傷疤，
雖然傷疤的面積并不是很大。那是一年多前的一次意外造成的，
靠近右眼的部分被火燒的十分嚴重，造成的傷害根本不可逆。因為燒傷的部分在眼周，
手術(shù)難度很大，所以并沒有完全修補好。一年多的時間里，盛椏覺得自己狼狽又可悲，
幾乎喪失了所有勇氣，只能像個躲在陰暗處的蟲鼠一樣，
獨自承受著一點一點失去光明的痛苦。直到，今天。“若若，救救我……不要在這里，
我的臉！還有，還有我的！我眼睛！都好疼……”盛椏看清了眼前沈若藍的模樣后，
眼神逐漸清醒，她又開始掙扎著被沈若藍抓住的手。她盯著眼前的沈若藍，
痛苦的搖著自己的頭，哭泣聲顯得凄厲，讓人心疼。沈若藍抓著她手腕的右手又上了些力度，
另一只手則是輕輕擦拭著血跡，而后又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堅定卻也透露著難言的痛苦，
低聲細語的安撫著她：“阿椏，我在，我在這，我來救你了，我來了，我在這，這里只有我，
什么也沒有了，不疼了，不怕了，不怕了……”兩人的對話還有哭聲，
讓人不自覺忽略了房間里的暖氣聲，若是再關(guān)掉兩人的聲音，
這個場景或許不會讓人感到那樣痛苦，或許只是覺得這是一場情景劇罷了。不過，
要是真的只是一幕可有可無的場景，那就好了。那就可以說，
似乎是一幕略顯混亂的場景過去了。臥室里再次恢復(fù)沉寂，再次只剩下了暖氣的聲音。
被重新安撫過的盛椏，又睡下了，晚飯當(dāng)然還是沒有吃。沈若藍坐在床邊，
靜靜的看著睡著的人，她垂著雙眼，嘴角平平，未曾顯露情緒。
院子里的月季其實早就被放在了陽臺邊，大風(fēng)也輕易被窗戶阻擋著。今天下午，
在盛椏睡著的時候，沈若藍就已經(jīng)將那幾朵月季移栽到了花盆里，帶進了房間。
盛椏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它們，它們會讓沈若藍感同身受，盛椏又怎會不知。沈若藍知道，
并不是所有美麗的事物都會被溫柔以待，就像現(xiàn)在的盛椏，就像之前未搬進屋內(nèi)的月季，
就像這個春天。經(jīng)歷了一天的醞釀，天空終于開始隆隆作響，漆黑的夜空里一閃一閃的，
終于由幾條漸隱漸現(xiàn)的閃電帶來了春天的第一場雨，還是少見的暴雨。
或許是因為冬日寒冷干燥，春日也只有陣陣涼意，將近一個季節(jié)都未得見雨水，
生長著萬物的大地才會更顯饑渴難耐。也是時候，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來澆灌了。
沈若藍聽到雷聲，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她似乎很厭惡這樣的聲響，或者說很厭惡雨聲。
她來到落地窗前，透著模糊的玻璃，望向窗外，
用著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都暮春了，才開始下第一場雨，
北方土地里的嫩芽真可憐啊……”“阿椏，你肯定還能恢復(fù)到以前光彩照人的模樣，
對吧……”當(dāng)提起這一點時，沈若藍的聲音瞬間哽咽，又是好一會兒，
她才繼續(xù)喃喃自語：“這世界真不公平啊，我該怎么樣才能幫到你，
還能為你做些什么呢……”2 盛夏篇炎熱干燥的夏季，除了令人不滿的高溫，
更讓人討厭的是，空氣中帶著專屬于夏天的氣味。沈若藍一直這么認為，
她非常討厭盛夏季節(jié)，她覺得任何一個季節(jié)都沒有夏天讓人生厭。
特別是烈日的灼燒以及黏膩的汗水，真的會讓人發(fā)瘋?？墒?，
從前的盛椏最喜歡的季節(jié)便是盛夏時節(jié)。她總喜歡拉著沈若藍在炎炎夏日里到處游逛，
她和沈若藍約定想看的風(fēng)景，幾乎都是在夏日完成的。后來，沈若藍雖仍然不喜歡夏日，
可也算習(xí)慣了在夏天出行。畢竟，那時的盛椏，可是比炎熱的天氣還要熱情，還要滾燙，
卻不會像夏天的炎日那樣，而是像冬天的暖陽。沈若藍不喜歡夏日，可她卻不會不喜歡盛椏。
剛進入八月份，正是最熱的時候，特別是現(xiàn)在剛好處在正午時分。
這邊剛收拾好東西的沈若藍，與家里人說了一聲便直接離開了，她要去的地方顯而易見，
是盛椏家?！鞍?，我來啦。你快猜猜，今天我為什么這么早就來了？”未見其人，
先聞其聲。盛椏在客廳的沙發(fā)前窩著，從聽到開門聲就張望著，
眼看著沈若藍帶著動靜走到了她旁邊。盛椏似乎還在思考著沈若藍問她的問題。
她眨巴著眼盯著沈若藍，沈若藍也掐著腰看著她，好像沈若藍也在等盛椏回答。
若是這一段對視的時間，有鐘表計時，想來也是不短的。終于，不知過了多久，
盛椏不緊不慢開口：“……若若，你今天不會特意請假來看我吧？”這話里，
還摻雜著滿滿覺得正確的不確定語氣。聽到這，沈若藍無奈搖頭，嘆了好長一口氣，
然后哎呀一聲，盤腿坐在了盛椏旁邊。她捏了捏盛椏的右臉臉頰，在盛椏呆呆的注視下，
無奈道：“你難道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嗎？笨蛋阿椏?！碑?dāng)這句問話一說出口，
盛椏略顯無神的雙眼微微睜大，眼睛里像是突然有什么東西亮了起來。忽然，
她覺得眼前晃過去一片碩大的白幕，慢慢的，那上面開始出現(xiàn)畫面，
里面的內(nèi)容占據(jù)了她整個視線。畫面里漆黑一片，不過卻能看清是兩個孩子，正抱緊在一團。
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正瑟瑟發(fā)抖的蜷縮在雙馬尾女孩的懷里，
雙馬尾女孩輕輕拍著懷里的女孩，用著一副大人的口吻安撫她：“若若，不用怕，我在這呢，
我會保護你?！毙⌒〉囊痪涑兄Z，讓沈若藍頓時有了些勇氣，發(fā)抖的身體漸漸平息。
她緩緩抬起頭，想要去看看雙馬尾女孩的臉，可是奈何屋內(nèi)一片漆黑，就算近在咫尺，
也看不清臉。于是沈若藍便抬手，想要摸女孩的臉，她壓下恐懼開口道：“阿椏？
”“我在呢，若若，你抱緊我。”“阿椏，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盛椏聽到后，沒說話。
抱著沈若藍的左手開始在她身上移動，很快就找到了沈若藍的右手。
然后盛椏抓起了沈若藍的手，往自己臉上撫去。沈若藍用手輕輕撫摸著盛椏的臉，
直到撫過嘴角，才知道盛椏原來是微笑著的。“若若，你相信我的對吧？”“嗯，當(dāng)然。
”“所以，只是停電而已，大人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然后很快就會趕回家來的。若若，不用怕。
”“好，有阿椏在，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害怕了?！逼毯螅坑珠_口：“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