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姐,再湊不出八十萬,薄先生的手術(shù)只能取消?!弊o士的白大褂蹭過金屬椅背,
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目光掃過我攥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
“醫(yī)院已經(jīng)盡力延長手術(shù)檔期了?!毕舅臍馕痘熘巴獬睗竦挠晷葰?,
在喉間凝成苦澀的硬塊。我盯著手機里最后一條到賬短信 ——378.5 元,
屏幕映出走廊盡頭的消防栓鏡面,里面倒映著我凌亂的發(fā)絲和通紅的眼眶。
玻璃窗外暴雨如注,雨滴砸在醫(yī)院防護欄上,恍惚間與七年前便利店的雨幕重疊。
那時的薄司辰還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劉海被雨水浸得發(fā)梢微卷。他把校服外套披在我頭上,
自己單薄的脊背瞬間被澆透:“淺夏,等我。”十五分鐘后,
他舉著熱氣騰騰的關(guān)東煮沖回來,塑料碗上的霧氣模糊了鏡片,“快吃,
魚豆腐是你最喜歡的蟹黃味。”熱氣氤氳中,他的眼睛亮得像藏著星星,“等以后我有了錢,
要開一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店,專門煮給你吃?!蹦菚r候,我們坐在便利店的角落,
他一口一口地喂我吃著關(guān)東煮,窗外的雨漸漸小了,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路燈下的積水里倒映著我們緊緊相依的身影?!皽\夏?
” 沙啞的呼喚從身后傳來,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齒輪。我轉(zhuǎn)身時撞翻了墻角的垃圾桶,
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響驚得護士小跑著離開。薄司辰扶著輸液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蒼白的指節(jié)因用力泛著青白,病號服空蕩蕩裹著他嶙峋的肩骨,鎖骨處凹陷得能盛住一汪淚。
“別再打了?!?他的目光掃過我手機屏幕,喉嚨滾動著咽下咳嗽,“投資人的電話,
你已經(jīng)重播十七次了?!苯饧s合同在掌心攥出細密的褶皺,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忍住沒哭出聲。記憶突然翻涌,大一那年校門口,
失控的自行車直沖我撞來時,是薄司辰用膝蓋頂住車頭。他倒在柏油路上,
膝蓋擦出大片血痕,卻還笑著舉起擦破的掌心:“看,比你偷吃辣條沾的紅油還紅。
”那時的他,總會變著法子逗我開心,“要是留疤了也沒關(guān)系,就當是我送你的勛章。
”而此刻,他連站穩(wěn)都成了奢望,輸液架在瓷磚上拖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響。他每走一步,
身體都微微顫抖,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拔艺f,放棄我?!彼蝗怀兜袅糁冕槪?/p>
鮮血順著手背蜿蜒而下,在瓷磚上綻開猙獰的紅梅,滴落在我腳邊的解約合同上,
暈開 “終止合作” 四個黑體字?!氨∷境剑 蔽覜_過去按住他流血的手腕,
監(jiān)護儀刺耳的警報聲與心跳聲重疊,“四年前你不告而別,現(xiàn)在又要我眼睜睜看你去死?
你當我這四年的失眠、噩夢,還有那些被撕碎的日記,都是笑話嗎?”“因為我是個累贅!
”他突然爆發(fā)的怒吼震得走廊頂燈搖晃,監(jiān)控攝像頭在墻面上投下劇烈晃動的陰影,
“你為了給我治病賣掉公司、抵押房產(chǎn),現(xiàn)在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來?上周你暈倒在病房,
醫(yī)生說你嚴重貧血,你以為我真的昏迷著什么都不知道?”他劇烈咳嗽著,
指縫間滲出的血沫染紅了我的指尖,“顧淺夏,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多狼狽。
”這話像把生銹的刀,剜得心口生疼。大二那年我創(chuàng)業(yè)失敗,
倉庫里堆積如山的滯銷貨物幾乎壓垮我。深夜三點,薄司辰把我裹在他的外套里,
啤酒罐貼在我發(fā)燙的額頭:“我的淺夏最勇敢了,大不了從頭再來,我永遠是你的底氣。
”他輕輕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一下又一下拍著我的背,“等你成了大老板,我就給你當司機,
天天接送你上下班。”可如今,他卻成了我最無法割舍的軟肋,也是我最痛的傷口。
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在各個投資人的辦公室之間奔波,穿著磨破了跟的高跟鞋,
在城市的高樓大廈間穿梭,卻一次次地被拒絕。淚水砸在他手背的針孔上,
那年高考后夏夜的場景再次浮現(xiàn)。他抱著吉他在我窗下唱《小幸運》,
月光淌過他含笑的眼尾,琴弦掃過最后一個音符時,他忽然喊:“顧淺夏!等我們大學畢業(yè),
我要把所有情歌都唱給你一個人聽!”后來他真的寫了首《夏末來信》,
里面混著蟬鳴與他輕輕的呼吸聲:“這首歌,我想唱一輩子。”錄音那天,
他緊張得反復(fù)出錯,“不行,這首歌一定要完美,要配得上我的淺夏。
”他一遍又一遍地彈著,汗水濕透了他的襯衫,直到深夜,
那首帶著他滿滿愛意的歌才錄制完成。而此刻,他用帶著消毒水味的手指抹去我的眼淚,
聲音輕得像隨時會碎:“忘了我吧,就當…… 就當那些承諾,是被海浪卷走的貝殼。
”“住口!”我踮腳吻住他的唇,咸澀的血味在齒間蔓延,他顫抖的睫毛掃過我的臉頰。
“薄司辰,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我們的骨灰混在一起,讓你下輩子也別想逃。記得嗎?
大三寒假我們在雪地里堆雪人,你說等賺夠錢,要買最閃亮的戒指娶我?,F(xiàn)在你告訴我,
這些話都喂狗了?”他顫抖著回抱住我,監(jiān)護儀尖銳的長鳴中,
我聽見他氣若游絲的呢喃:“對不起…… 對不起……”恍惚間回到那個雪夜,
他用樹枝在雪地上畫戒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遲遲不肯融化。“等我,淺夏,
等我娶你回家。”他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卻溫暖了我整個冬天。
我們在雪地里嬉戲打鬧,他把我抱起來轉(zhuǎn)圈圈,我的笑聲在寂靜的雪夜里回蕩。
走廊盡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金屬器械碰撞聲混著壓抑的咒罵。
疤臉男人甩出一疊欠條拍在墻上,紙張撕裂的聲響驚飛了窗臺的麻雀:“顧小姐,
薄司辰欠我們?nèi)偃f,現(xiàn)在連本帶利,利滾利……”他故意拉長尾音,
刀尖般的眼神掃過薄司辰的病床,“聽說他的手術(shù)費還差八十萬?巧了,我們只要三百萬,
人貨兩清?!蔽叶⒅砗笈e著攝像機的狗仔,鏡頭紅燈閃爍,忽然笑出聲。
原來命運早就寫好了劇本 ——當落魄企業(yè)家遇上絕癥白月光,果然是流量密碼。
可誰又知道,那些被撕碎的承諾,那些深夜里不敢觸碰的回憶,才是扎在我心口最深的刺。
那些無人知曉的凌晨,我對著電腦屏幕核對賬單,
手機相冊里全是薄司辰不同醫(yī)院的繳費單截圖。為了湊錢,
我甚至偷偷賣掉了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那條刻著 “淺夏專屬” 的手鏈。
賣掉手鏈的那天,我躲在一個角落里,眼淚止不住地流,那是我們愛情的見證啊,
可我卻不得不為了他的生命而舍棄它?!胺砰_我!” 我拼命掙扎,
卻被壯漢鐵鉗般的手臂箍住。后腦重重磕在門框上,
眩暈間聽見薄司辰撕心裂肺的嘶吼:“你們敢動她試試!我薄司辰就算死,也會拉你們陪葬!
”他劇烈的咳嗽聲混著監(jiān)護儀的警報,像一張逐漸收緊的網(wǎng)。他掙扎著想要起身,
卻被身上的各種管子束縛著,“淺夏,別怕,我在……”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憤怒,
他試圖掙脫那些束縛,去保護我,可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麻袋套下來前,
我最后看到的是薄司辰掙扎著扯斷所有監(jiān)測導(dǎo)線,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
他跌跌撞撞撲向我,輸液架轟然倒地,金屬撞擊聲在長廊回蕩。
“等我……”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卻重重砸在我心上。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
我拼命地想要抓住他,可那只麻袋卻無情地將我們隔開。潮濕的霉味混著鐵銹氣息涌進鼻腔,
我在黑暗中醒來。腳踝傳來刺骨的疼痛,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響在空曠的倉庫里格外清晰。
月光從破洞的屋頂漏進來,照亮墻角散落的酒瓶和老鼠啃過的紙箱。我摸索著墻壁站起來,
卻又因鐵鏈的限制重重摔倒,膝蓋磕在尖銳的石塊上,鉆心的疼痛讓我?guī)缀趸柝省?/p>
我蜷縮在角落里,淚水默默地流下來,我想著薄司辰,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他的病會不會因為我的被綁架而加重?!邦櫺〗?,給薄司辰打個電話吧,
讓他拿三百萬來換人?!卑棠樐腥税咽謾C扔到我面前,屏幕亮起的瞬間,
我瞥見鎖屏照片 ——是大三那年我們在海邊拍的,薄司辰把我扛在肩頭,
背后是絢爛的晚霞。他笑得燦爛,“淺夏,以后每年我們都來這里看海?!蹦瞧#?/p>
是我們愛情的象征,我們在海邊許下了無數(shù)的諾言,可如今,一切都變得如此艱難。
顫抖著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每一聲響動都像是心跳。響到第七聲時,
終于被接起:“淺夏!你怎么樣?他們有沒有傷害你?”薄司辰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喘息,
背景音里傳來醫(yī)療器械的嗡鳴,顯然是強撐著身體。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掙扎著從病床上爬起來接電話的樣子,心像被無數(shù)根針扎著?!俺剑?/p>
我沒事,你別管我,你的手術(shù)要緊……”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疤臉男人一把搶過手機。
他故意把免提打開,冷笑聲在倉庫里回蕩:“薄先生,三百萬,今晚十二點前送到,
不然就等著給你的小情人收尸!我這人沒什么耐心,
要是敢報警……”他用匕首挑起我的下巴,“我會先在她漂亮的臉蛋上開幾朵花。
”電話那頭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緊接著是薄司辰近乎崩潰的怒吼:“我警告你們,
敢動她一根頭發(fā),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錢我會湊,你們別動她!聽見沒有?別動她!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而絕望,“求你們……”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如此卑微地求人,
曾經(jīng)那個驕傲的少年,如今為了我竟這般模樣。我仿佛看到他在電話那頭,虛弱地跪在地上,
苦苦哀求著那些惡人。黑暗中,我蜷縮在冰冷的地面,淚水無聲地滑落。
鐵鏈隨著身體的顫抖發(fā)出輕響,月光在銹跡上流轉(zhuǎn),像極了他當年吉他弦上跳躍的星光。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他緊張地把電影票捏得皺巴巴,“淺夏,這部電影評分可高了,
我提前兩周就開始搶票了?!彪娪吧龊?,他牽著我的手,在路燈下慢慢走著,
“以后的每一場電影,我都想和你一起看?!蹦切┟篮玫幕貞洠拖褚话寻唁h利的刀,
刺痛著我的心。不知過了多久,倉庫鐵門被重重踹開,刺眼的燈光射進來。
疤臉男人揪著我的頭發(fā)把我拽起來:“薄司辰還真是命都不要了,居然真湊到了三百萬。
”我渾身發(fā)冷,瞥見他身后那個佝僂的身影 ——薄司辰臉色慘白如紙,
手里攥著裝滿現(xiàn)金的黑色塑料袋,輸液的手背還貼著醫(yī)用膠布,走路時右腿不受控制地打顫。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痛苦的喘息?!板X給你,
放了她?!彼穆曇粝袷菑暮韲道镉采鷶D出來的,帶著濃重的喘息。疤臉男人突然大笑,
匕首抵住我的脖頸:“薄先生,你當我是慈善家?拿了錢,人我也要?!痹捯粑绰洌?/p>
幾個打手突然沖上去按住薄司辰,現(xiàn)金散落一地。我拼命掙扎,
卻聽見薄司辰虛弱的嘶吼:“別碰她!”他奮力反抗,卻因身體太過虛弱,很快被打倒在地。
他的身體在地上蜷縮著,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來,眼神卻依然堅定地看著我?;靵y中,
疤臉男人的匕首劃破了我的臉頰,鮮血順著下巴滴落。薄司辰眼中閃過瘋狂,猛地掙脫束縛,
撞開身邊的打手,卻因用力過猛重重摔倒在地。他掙扎著爬向我,
指甲在水泥地上劃出長長的血痕:“淺夏…… 別怕……”他的手掌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
卻依然固執(zhí)地想要靠近我?!皠邮郑 ?疤臉男人一聲令下,鐵棍重重砸在薄司辰背上。
我看著他蜷縮成蝦米狀,卻仍固執(zhí)地伸手想要抓住我?!俺?!” 我哭喊著,
鐵鏈勒得腳踝血肉模糊,“別管我,你快走!”“走?” 疤臉男人一腳踩住薄司辰的手,
骨骼碎裂的聲響清晰可聞,“今天你們誰都別想走?!彼D(zhuǎn)頭對打手獰笑,
“把這女的賣到山溝里,至于他……”匕首狠狠刺向薄司辰的腹部,“給我往死里打。
”劇痛讓薄司辰幾乎昏厥,但他仍強撐著抬頭,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我笑:“淺夏…… 對不起…… 沒能保護好你……”我絕望地尖叫,
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淚水模糊了視線,只看見他身上的血越來越多,漸漸染紅了地面。
我想起他曾經(jīng)說過,“我要做你的超人,永遠保護你”,可現(xiàn)在,他卻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我撲到他身邊,用手捂住他的傷口,試圖阻止那不斷涌出的鮮血,我的手被鮮血染紅,
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結(jié)束時,警笛聲由遠及近。
疤臉男人咒罵一聲,抓起一把現(xiàn)金帶人倉皇逃竄。我拖著鐵鏈爬到薄司辰身邊,
他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嘴唇翕動:“淺夏…… 活下去…… 忘了我……”“不!
”我緊緊抱住他,“你說過要唱一輩子《夏末來信》的,你不能食言!”我顫抖著脫下外套,
按壓他流血的傷口,淚水滴在他臉上,“你醒醒,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我們還要去拍婚紗照,
還要生一堆孩子,你不能丟下我……”我不停說著我們的未來,
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漸漸消散的生命。薄司辰的手無力地垂落,眼睛緩緩閉上。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而我懷中的溫度,卻在一點點消散。月光依舊清冷,照著滿地狼藉,
照著我和他之間,那些再也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我輕輕哼起《夏末來信》,
淚水滴落在他早已失去溫度的臉上,“這首歌,還沒唱完呢……”之后的日子,
我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我們曾經(jīng)一起住過的小屋里,
屋子里到處都是我們的回憶。墻上掛著我們的合照,桌子上還放著他送我的玩偶,
衣柜里還留著他的衣服,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味道。我每天都會坐在窗前,
看著窗外的街道,仿佛他還會像以前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笑著向我招手。
我開始整理我們的照片和信件,每一張照片,每一封信件,都承載著我們的愛情。
我把它們都放在一個盒子里,放在我的床頭,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打開盒子,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