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核彈落下那天,齊岳正在醫(yī)院值夜班。他記得警報響起時那種刺耳的尖嘯,
記得同事們臉上凝固的驚恐,記得自己拉著護士長往地下室狂奔時背后那刺眼的白光。
三十二歲的齊岳作為外科醫(yī)生見過無數(shù)生死,但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絕望。
三個月后,當輻射塵埃稍稍散去,幸存者們聚集在這棟被稱為"方舟"的廢棄商業(yè)大廈里。
四十二層的高度在已成廢墟的城市中顯得格外突兀,玻璃幕墻早已破碎,
像一張布滿蛀牙的巨口,嘲笑著人類的渺小。齊岳用紗布捂住口鼻,穿過昏暗的樓梯間。
他的靴子踩在積滿灰塵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今天是他輪值去底層診療的日子,
每次走下這個螺旋向下的樓梯,都像是踏入另一個世界。
"方舟"內(nèi)部早已形成了嚴格的等級制度。三十五層以上是"高層",
住著前政府官員、企業(yè)家和他們的親信,享受著相對干凈的飲用水和定期分配的營養(yǎng)劑。
二十到三十四層是"中層",
像齊岳這樣的技術人員——醫(yī)生、工程師、無線電操作員居住于此。而十九層以下,
特別是地下三層到五層,則是"底層",那里擠滿了普通勞動者、老人和沒有特殊技能的人。
"齊醫(yī)生來了!"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在齊岳剛踏入五層走廊時就喊了起來。很快,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圍了上來,他們中最大的不過十二三歲,最小的才五六歲,
眼睛里卻都帶著與年齡不符的世故和警惕。"今天有沒有人受傷?"齊岳蹲下身,柔聲問。
然后從背包里取出幾塊用廢紙包著的能量棒碎片,這是他從中層食堂偷偷帶出來的。
孩子們一擁而上,臟兮兮的小手爭搶著那點可憐的食物。
一個扎著歪歪扭扭馬尾辮的女孩怯生生地拉住齊岳的白大褂。衣服已經(jīng)發(fā)黃,
但在這灰暗的環(huán)境中依然白得刺眼。"李爺爺咳血了,"女孩小聲說:"昨晚開始的。
"齊岳心頭一緊。在這種環(huán)境下,任何癥狀都可能迅速惡化。
他跟著女孩穿過迷宮般的隔間和帳篷,空氣中彌漫著排泄物、霉味和絕望混合的刺鼻氣息。
五層原本是商場的美食廣場,
現(xiàn)在被用木板、塑料布和破家具分割成數(shù)百個勉強能躺下的空間。
李爺爺蜷縮在一個用廣告牌搭成的三角形空間里,身下墊著幾件發(fā)黑的棉衣。
老人大約七十多歲,臉色灰敗,嘴角還殘留著血跡。齊岳跪下來檢查,
發(fā)現(xiàn)老人胸部的起伏已經(jīng)變得微弱而不規(guī)律。"肺部感染,可能是輻射引起的纖維化加重了。
"齊岳輕聲說,盡管他知道老人已經(jīng)聽不見了。他從包里取出最后一點抗生素,
這在中層也是稀缺物資,但他無法眼睜睜看著老人死去。
"醫(yī)生……"老人突然睜開渾濁的眼睛,枯枝般的手指抓住齊岳的手腕,他已經(jīng)語不成句,
"我孫子……十六層……告訴他……活下去……"齊岳的眼睛和鼻腔酸澀地厲害。他點點頭,
看著老人眼中的光漸漸熄滅。這是他在"方舟"見證的第十七次死亡,
每一次都像第一回那樣令人窒息。他將淚意逼退,輕輕合上老人的眼睛,
轉(zhuǎn)頭對小女孩說:"去叫管理人來登記。"小女孩卻沒有動,她咬著嘴唇:"齊醫(yī)生,
他們說……今天開始不給老人登記了。"齊岳的手指僵住了。
不給登記意味著尸體不會被運到地面掩埋,而是直接扔進廢棄的電梯井。
更意味著高層可能已經(jīng)開始實施那個傳聞中的"減負計劃"。"誰說的?"齊岳聲音低沉。
"早上來的黑衣人,"小女孩絞著衣角,怯生生繼續(xù)道:"他們說,
老人和重病的要去'新區(qū)域',但王嬸說那是騙人的,
她看見卡車往焚化爐那邊開……"齊岳的太陽穴一陣抽痛。他早該料到這一天會來。
三個月來,物資日益匱乏,高層的配給卻從未減少。上周的全體會議上,保安隊長周志雄,
這個前特種兵,現(xiàn)在是"方舟"的實際控制者,就公開提出要"優(yōu)化人口結(jié)構(gòu)"。"齊醫(yī)生?
"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背后傳來。齊岳轉(zhuǎn)身,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站在隔間外。
她約莫二十五六歲,穿著不合身的男士工裝褲和褪色的T恤,長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
臉上有新鮮的擦傷。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明亮如星。"你是?
"齊岳站起身。"林萱,底層協(xié)調(diào)員。"女子簡短地自我介紹,然后壓低聲音,
"能借一步說話嗎?關于李爺爺?shù)氖隆?齊岳沉默片刻,點頭,
跟著林萱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那里堆滿了空罐頭和塑料瓶,
墻上用炭筆畫著簡陋的地圖。"高層今天開始行動了,"林萱直截了當?shù)卣f,聲音壓得極低,
"第一批是六十歲以上和臥床不起的,借口是'轉(zhuǎn)移去新建的療養(yǎng)區(qū)'。
"齊岳握緊了拳頭:"有多少人?""至少兩百,他們計劃分三天完成。
"林萱的眼睛里閃爍著憤怒的火光,"我們不能讓他們這么做。
"齊岳打量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在"方舟"里,
敢于公開反對高層決定的人要么神秘消失,要么被派去執(zhí)行最危險的地面搜尋任務。
這個林萱要么極其勇敢,要么極其天真。"你有什么建議?"齊岳謹慎地問。
林萱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和樓層號,
"這是愿意反抗的人,我們需要中層的人幫忙,特別是醫(yī)生。"齊岳接過名單,心跳加速。
這是公然挑戰(zhàn)高層的權威,一旦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但當他想起李爺爺臨終的眼神,
想起那些被饑餓折磨的孩子們……"為什么找我?"齊岳將名單折好塞進口袋。
林萱嘴角微微上揚:"因為你每次來底層都會偷偷帶食物,
因為你給那個感染的小女孩用了最后一點抗生素,即使她父親只是個清潔工。"她頓了頓,
才道:"底層的人記得每一個善舉,齊醫(yī)生。"齊岳突然感到一陣羞愧。
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隱蔽,原來底層的人們早就看在眼里。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新世界里,
微小的善意反而成了最顯眼的標志。"我能做什么?"他終于問道。
林萱的眼睛亮了起來:"首先,我們需要知道高層的確切計劃。作為醫(yī)生,
你有機會接觸到他們。其次……"她湊近齊岳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
"我們準備在第三天晚上行動,需要你幫忙轉(zhuǎn)移一些醫(yī)療物資到七層的舊倉庫。"齊岳點頭,
突然注意到林萱T恤領口露出的皮膚上有奇怪的淤青,他脫口而出:"你受傷了?
"林萱下意識地拉高領口罩,敷衍道:"沒什么,昨天搬運物資時撞的。"但齊岳作為醫(yī)生,
能分辨出撞擊傷和指痕的區(qū)別。他抿抿唇,沒有繼續(xù)追問。在這個世界里,
每個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傷痛。"我該回去了,"齊岳看了看手表,
說:"中層查房時間快到了。"林萱點點頭,囑咐道:"小心周志雄的人,
他們最近對中層和底層的接觸很敏感。"齊岳轉(zhuǎn)身要走,又停住腳步,
問:"李爺爺說他孫子在十六層?""李明,電工學徒,"林萱點頭,
說:"我會告訴他爺爺?shù)氖隆?齊岳沉重朝著林萱地頷首,走向樓梯間。上樓比下樓更費力,
不僅因為重力,還因為每上一層,他都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壓迫感減輕一分。
十五層是分界線,這里設有檢查站,兩個持槍的警衛(wèi)懶洋洋地靠在墻邊。"齊醫(yī)生,
"其中一個警衛(wèi)叫住齊樂。齊岳記得他叫張強。張強直起身子,懶散地說:"周隊長找你。
"齊岳的心跳漏了一拍:"現(xiàn)在?""說是關于醫(yī)療物資的事。"張強聳聳肩,
語氣依舊懶洋洋,"他在三十八層辦公室。"齊岳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定。
周志雄找他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常規(guī)的物資盤點,要么是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摸了摸褲袋里的名單,確保它藏得足夠隱蔽。"謝謝,我這就去。"齊岳內(nèi)心翻涌,
但表面保持著平靜地說。然后繼續(xù)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像是走向?qū)徟信_。
三十八層曾是某家跨國公司的總部,現(xiàn)在被周志雄改造成了指揮中心。
齊岳穿過鋪著地毯的走廊,這在滿是灰塵的"方舟"中顯得格外奢侈。
來到那扇厚重的實木門前,他深吸一口氣,敲門。"進來。"里面?zhèn)鱽碇苤拘凵硢〉穆曇簟?/p>
齊岳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真正的咖啡香氣,這在末世中比黃金還珍貴。
周志雄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四十出頭的他保持著軍人的挺拔,短發(fā)已經(jīng)花白,
左眼下方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據(jù)說是核爆那天被飛濺的玻璃劃傷的。"齊醫(yī)生,
"周志雄沒有起身,只是示意齊岳坐下,問道:"底層情況如何?
"齊岳謹慎地選擇措辭:"和往常一樣!
營養(yǎng)不良、呼吸道感染、輻射病……老人和孩子最脆弱。"周志雄啜了一口咖啡,
黑褐色的液體在瓷杯中晃動:"聽說李老頭死了?"消息傳得比齊岳想象的還快。
他點點頭:"肺部感染,我趕到時已經(jīng)晚了。""可惜,"周志雄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惋惜,
"老電工了,修東西有一手。"他放下杯子,突然話鋒一轉(zhuǎn),
"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食物儲備只夠維持三周了吧?"齊岳心頭一緊:"我聽說了。
""不是聽說,是事實。"周志雄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遞給齊岳,
又說:"這是最新的庫存報告,按照現(xiàn)在的消耗速度,三周后我們就要開始餓肚子了。
"齊岳接過文件,快速瀏覽著上面的數(shù)字。即使對醫(yī)療物資的匱乏有心理準備,
實際數(shù)據(jù)還是讓他心驚??股刂皇W詈髢珊校雇此帋缀鹾谋M,
連最基本的紗布都快見底了。"我明白情況嚴峻,
"齊岳小心地說:"但醫(yī)療物資關系到每個人的健康……""健康?"周志雄突然笑了,
那笑聲讓齊岳后背發(fā)涼。片刻后,周志雄止住笑聲,才道:"齊醫(yī)生,我們現(xiàn)在談的是生存,
不是健康!當食物耗盡時,再多的抗生素也救不了人。"齊岳沉默著,等待對方切入正題。
"理事會決定實施人口優(yōu)化計劃……"周志雄直視齊岳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
"首先轉(zhuǎn)移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和病患,減輕物資壓力。""轉(zhuǎn)移去哪里?
"齊岳強迫自己問出這個問題。"東郊有個廢棄的療養(yǎng)院,輻射水平較低,
"周志雄面不改色地說:"足夠他們安度……余生了。"謊言。
齊岳幾乎能聞到空氣中的虛偽。東郊是重災區(qū),那里的輻射量是"方舟"周圍的三倍。
所謂的轉(zhuǎn)移,就是死刑的委婉說法。"什么時候開始?
"齊岳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明天。"周志雄站起身,走到窗前,
從三十八層俯瞰,滿目瘡痍的城市盡收眼底。遠處的地平線上,
核爆留下的蘑菇云痕跡仍未完全消散。"齊醫(yī)生,作為醫(yī)療主管,你需要準備一份名單,
哪些病人可以轉(zhuǎn)移,哪些還需要繼續(xù)治療。"齊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們在要他簽署死刑執(zhí)行令。良久后,齊岳開口:"我需要時間評估……""你有一天時間。
"周志雄不耐地打斷他,"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看到名單。"他轉(zhuǎn)身,
疤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猙獰,"這是為了'方舟'的未來!齊醫(yī)生……犧牲少數(shù),拯救多數(shù)。
"齊岳內(nèi)心掙扎,但他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機械地點頭,然后起身離開。關上門后,
他靠在墻上,雙腿發(fā)軟。林萱說得對,行動必須提前了。他快步走向樓梯間,
卻在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抱歉,我……"齊岳抬頭,
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年輕男子——周志雄的副手,趙成。"齊醫(yī)生這么著急?
"趙成瞇起眼睛,他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相普通卻帶著令人不適的精明,
"和周隊長的談話不愉快?""只是醫(yī)療事務。"齊岳側(cè)身想繞過他。趙成卻擋在路中間,
小聲開口:"我聽說底層最近有些……不安分的言論,有人反對理事會的決定。
"他湊近齊岳,呼吸中有煙草和腐敗食物的氣味,"作為醫(yī)生,
你應該提醒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在末世,服從才是最好的藥方。
"齊岳直視他的眼睛:"我會記住的。"趙成冷笑一聲,終于讓開道路。
齊岳保持著平穩(wěn)的步伐離開,直到確定沒人跟蹤,才閃進十六層的電工房。
十六歲的李明正在修理一臺收音機,看到齊岳進來,他警惕地站直了身體。
"李爺爺讓我告訴你,"齊岳輕聲說:"活下去。"男孩的眼睛瞬間紅了,
但他倔強地咬住嘴唇,只是點了點頭。齊岳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塞給男孩,
這是他最后的私藏了。"有個人叫林萱,"齊岳低聲說:"如果她來找你,信任她。
"離開電工房,齊岳終于回到了自己在二十五層的住處,一個改建的小辦公室,
算是中層人員的標準配置。他鎖上門,從床墊下取出一個筆記本,
開始快速寫下今天的所有信息。
名單……轉(zhuǎn)移計劃……周志雄的謊言……趙成的威脅……還有林萱眼中的決心……齊岳知道,
從明天開始,"方舟"將不再是從前的"方舟"。當高層決定拋棄老人時,
他們已經(jīng)拋棄了最后一點人性。而他,必須做出選擇,是順從這殘酷的新秩序,
還是與林萱和底層的人們站在一起,為微弱的希望而戰(zhàn)。窗外,暮色籠罩著死寂的城市。
遠處的地平線上,輻射云形成詭異的橘紅色光暈,像是地獄的余燼仍在燃燒。齊岳吹滅蠟燭,
躺在窄小的床上,卻無法入睡。明天,戰(zhàn)爭將真正開始。不是與輻射,不是與饑餓,
而是與曾經(jīng)的同袍,為了一棟樓里殘存的人性之光。<生存的反抗>齊岳在黎明前醒來,
喉嚨干澀得像塞了一把沙子。他摸索著從床下取出半瓶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窗外,
輻射云遮蔽了星辰,只有微弱的紅光透過云層,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注視著這座死城。
他翻開筆記本,再次核對著林萱給的名單。七十八個名字,分布在各個樓層,
大多是底層勞動者和中層技術人員。足夠發(fā)動一場小規(guī)模反抗,
但面對周志雄全副武裝的警衛(wèi)隊,勝算渺茫。"需要更多證據(jù)。"齊岳自言自語。
他撕下名單的一角,寫下幾個字:"午休時間,七層倉庫。"然后將紙條塞進藥瓶里,
這是他和李明約定的傳遞方式。晨光勉強穿透厚重的輻射云時,齊岳已經(jīng)穿好白大褂,
準備開始他作為醫(yī)療主管的日常工作。
今天的第一項任務卻是周志雄交給他的——列出可"轉(zhuǎn)移"的病患名單。
齊岳的手指在病歷本上懸停。每個名字背后都是一條生命,而他手中的筆成了生死判官。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迅速合上本子。"齊醫(yī)生,早啊。"護士長王玲推門而入,
她五十多歲,是少數(shù)幾個從醫(yī)院幸存下來的醫(yī)護人員之一。她笑瞇瞇地看著齊岳,
問道:"今天要去底層巡診嗎?""下午去。"齊岳強迫自己保持常態(tài),
語氣平穩(wěn)地回道:"先處理周隊長要的名單。"王玲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問:"那種名單?"她靠近齊岳,壓低聲音說:"我聽說東郊的輻射量是這里的三倍。
"消息傳得比齊岳想象的還快。他謹慎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門外沒人,問道:"你知道多少?
""足夠知道那是個謊言。"王玲從藥柜里取出幾盒維生素,動作麻利得像在討論普通補藥。
"底層有三個我的老病號,糖尿病,需要定期胰島素,如果被轉(zhuǎn)移……"她沒有說完,
她相信齊岳能明白。齊岳打了個顫,他突然意識到,反抗的種子早已在"方舟"各處萌芽。
他深深看了王玲一眼,半晌后,才開口說道:"午休時間,七層倉庫,帶上你信任的人。
"王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一下。她努力控制著自己激動的內(nèi)容,
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然后提高音量,故意說道:"這批維生素應該能撐到下次補給,
我去分發(fā)給各層護士站。"齊岳目送她離開,心跳加速。又多了一個盟友!他翻開病歷本,
開始偽造名單。他將真正病重的患者標記為"需要繼續(xù)治療",
而將一些已經(jīng)康復或輕癥的人列為"可轉(zhuǎn)移"。這是個危險的游戲,但能爭取時間。
上午的查房工作機械地進行著。齊岳走過一個個病房,聽著患者們的咳嗽和呻吟,
內(nèi)心計算著還有多少藥品可以支撐。在中層,至少病人們還有相對干凈的床鋪和定期配給。
而在底層……"齊醫(yī)生!"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趙成靠在護士站旁,
手里把玩著一支注射器,吊兒郎當?shù)卣f:"周隊長讓我來看看名單進展如何。
"齊岳的脊背繃緊,他故作鎮(zhèn)定開口:"還需要幾個小時,我要核對每個病人的最新狀況。
"趙成瞇起眼睛,催促道:"快點吧,卡車下午就到。"他湊近齊岳,聲音壓低,
"聽說你今早見了王護士長?她丈夫在底層,六十多了吧?"威脅赤裸裸地掛在每個字眼上。
齊岳面無表情:"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和她只是在例行藥品交接。""當然,
當然……"趙成假笑著說:"只是提醒你,周隊長最討厭公私不分的人。
"他故意將注射器扔進醫(yī)療廢物桶,金屬撞擊聲在走廊上格外刺耳。
走之前甩下一句:"中午前我要看到名單。"齊岳看著趙成離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覺地顫抖。
時間比想象的更緊迫。他加快腳步,完成剩余的查房工作,然后借口去藥房取藥,
溜向了七層。七層曾是百貨商場,如今貨架被推到一起,形成迷宮般的隔間。
齊岳穿過積滿灰塵的服裝區(qū),拐進后面的員工通道。倉庫門上掛著一把生銹的鎖??此奇i著,
實則只是擺設。他推開門縫,閃身進入。黑暗中,幾束手電光立刻對準了他。"是我,齊岳。
"齊岳伸手擋住刺眼的光,低聲說。光束移開,露出林萱警惕的臉。
她身后站著七八個人——王玲、李明,還有幾個齊岳在底層見過的面孔。角落里,
一個魁梧的男人抱著雙臂,齊岳認出他是中層的水電工程師馬志國。"你被跟蹤了嗎?
"林萱問,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警覺的光芒。齊岳搖頭:"趙成在催名單,
他們今天下午就要開始轉(zhuǎn)移。"一陣憤怒的低語在人群中蕩開。王玲咬牙切齒:"畜生!
那些老人根本活不到東郊!""我們有多少時間?"馬志國沉聲問,聲音像砂紙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