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數(shù)字陷阱新京都市的雨從來不會真正落下。2089年的城市上空，
納米級的大氣調(diào)節(jié)器將每一滴雨水分解成細密的霧氣，讓整座城市籠罩在一層朦朧的灰光中。
齊陽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玻璃，看著腳下六百米處的地面街道上，
如螞蟻般的人群在霓虹燈下蠕動。他的視網(wǎng)膜投影上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金色的邊框表明這是VIP級別的通訊。齊陽皺了皺眉，
他在量子編程公司只是個三級工程師，誰會給他發(fā)VIP消息？"齊陽先生，
您已被選中參加彼岸公司創(chuàng)始人周明遠先生的私人晚宴。時間：今晚8點。
地點：新京東塔頂層。請于19:30在您所在大廈的空中平臺等候接送。此邀請不可轉讓。
"消息末尾是一個血紅色的彼岸花標志，
那是彼岸公司的logo——全球最大的意識上傳技術企業(yè)。齊陽的手指僵在半空。
彼岸公司？周明遠？那個被稱為"數(shù)字上帝"的天才科學家？這一定是搞錯了。
他正要點擊拒絕，第二條消息接踵而至："我們知道您母親三年前因漸凍癥去世。
我們可以讓她回來。請赴約。"齊陽的呼吸停滯了。
母親臨終前的樣子浮現(xiàn)在眼前——那具被疾病蠶食得只剩骨架的身體，那雙充滿不甘的眼睛。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自己研究量子編程的初衷，就是想找到一種方法，
將瀕死之人的意識保存下來。19:29分，齊陽站在空中平臺上，
冷風撕扯著他租來的高級西裝。一架純黑色的飛行器無聲地降落在平臺中央，艙門滑開，
里面空無一人。"身份確認，齊陽先生，請入座。"飛行器內(nèi)響起溫柔的電子女聲。
艙門關閉的瞬間，齊陽感到一陣失重，飛行器以驚人的速度垂直上升，穿過層層云海。
十分鐘后，飛行器停在新京東塔頂部的私人平臺上。
這座高達1200米的建筑是新京都市的地標，據(jù)說頂層是周明遠的私人住所，
從不對外開放。一位身穿紅色旗袍的仿生人接待員微笑著迎接他："周先生正在等您，
請隨我來。"穿過一條由全息星空構成的走廊，齊陽被帶入一個圓形的宴會廳。
廳內(nèi)只有一張長桌，坐著七個人。主座上的男人抬起頭，
齊陽立刻認出了那張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新聞中的面孔——周明遠，四十歲出頭，
黑發(fā)中夾雜著幾縷刺眼的銀白，眼睛是一種不自然的深紫色，
那是長期使用神經(jīng)增強劑的結果。"啊，我們最后一位客人到了。"周明遠站起身，
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齊陽先生，歡迎來到彼岸。"其他六位客人齊陽都不認識，
但從他們的穿著和氣質判斷，都是社會頂層的人物。齊陽感到一陣不適，他不屬于這里。
晚宴進行到一半時，周明遠敲了敲酒杯，全息投影在餐桌中央展開，
顯示出一個旋轉的人類大腦模型。"各位都知道，
彼岸公司的'永生計劃'已經(jīng)可以讓人類的意識脫離肉體，在量子服務器中永遠存在。
"周明遠的聲音充滿激情，"但今天，我要向各位展示的是我們的最新突破——意識轉移。
"投影中的大腦突然分解成無數(shù)光點，然后重組成了一個年輕人的形象。
"我們可以將一個人的意識，完整地轉移到另一個人的大腦中。
"周明遠的話讓餐桌旁響起一片驚呼，"這意味著，年邁的富豪可以擁有年輕力壯的身體，
垂死的天才可以繼續(xù)他們的研究。"齊陽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意識上傳，
而是意識掠奪。"當然，這項技術還在實驗階段。"周明遠的目光掃過在座每一個人，
"我需要志愿者。作為回報，志愿者將獲得十億新幣，以及在彼岸服務器中永生的權利。
"餐桌上一片寂靜。終于，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富豪舉起了手："我今年七十八歲，
錢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但如果能重獲年輕...我愿意嘗試。"周明遠微笑著點頭，
然后看向齊陽："齊先生，你呢？我特別希望你能加入。你的量子編程背景對我們很有價值。
"齊陽握緊了酒杯："周先生，您在消息中提到...我的母親...""啊，是的。
"周明遠打了個響指，餐桌中央的投影變成了一個中年女性的全息圖像。
齊陽的心臟幾乎停跳——那是他的母親，連她右眼角的那顆小痣都一模一樣。
"我們在她去世前秘密保存了她的腦部掃描數(shù)據(jù)。"周明遠輕聲說，"參與我們的實驗，
我們可以讓你再次見到她，真正的她，不是仿生人，不是AI模擬，
而是保留全部記憶和人格的完整意識。"齊陽的理性告訴他這太瘋狂了，
但當他看著母親的全息影像對他微笑時，某種更深層的東西戰(zhàn)勝了理智。"我需要做什么？
"他聽見自己說。實驗安排在三天后。齊陽被帶到彼岸公司總部地下的一個球形實驗室。
房間中央是兩臺并排的懸浮艙，看起來像高科技的棺材。"只是簡單的意識同步程序。
"周明遠安慰他，"你會在虛擬環(huán)境中見到你的母親，我們會記錄你們互動的神經(jīng)模式，
用于完善我們的算法。"齊陽躺進懸浮艙，
感到后頸一陣刺痛——納米級的接口針頭插入了他的腦干。周明遠站在艙外，
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開始上傳。"周明遠說。劇痛。
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同時刺入齊陽的每一寸大腦。他想要尖叫，
但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他的視野開始扭曲，實驗室的燈光拉長成詭異的線條，
周明遠的臉分裂成多個重影。然后，黑暗。齊陽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純白的空間中，沒有上下左右之分。遠處，一個身影緩緩走來。
隨著距離拉近，齊陽的虛擬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是他的母親，
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藍色毛衣。"媽...?"他的聲音顫抖著。
女人微笑著伸出手："陽陽，好久不見。"就在齊陽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
女人的臉突然扭曲，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她的嘴咧開到不可思議的寬度，
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微型電路。"歡迎來到地獄，兒子。
"母親的聲音變成了電子合成的噪音。白色空間瞬間崩潰，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不斷變化的幾何圖形構成的噩夢世界。
齊陽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扯、扭曲、重組。
某種不屬于他的記憶強行侵入——他看到了無數(shù)個像他一樣的"志愿者"，
他們的意識被分解成基礎代碼，用來修補那些付費永生的富豪們逐漸崩潰的數(shù)字靈魂。
他明白了彼岸公司的真相：意識上傳技術并不完美，數(shù)字化的靈魂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退化，
需要新鮮的意識作為"養(yǎng)料"來維持。而他，只是一個高級養(yǎng)料，
因為他的量子編程背景使他的意識結構特別穩(wěn)定。在意識徹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
齊陽看到了周明遠的真面目——他的身體只是一個軀殼，
真正的周明遠早在五年前就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了量子服務器中?，F(xiàn)在控制那個身體的，
是無數(shù)破碎意識的集合體，一個不斷饑餓的數(shù)字怪物。齊陽想尖叫，
但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了服務器中一段無意義的代碼流，等待著被下一個永生的富豪吸收。
在新京東塔頂層的控制室里，
周明遠——或者說那個占據(jù)周明遠身體的實體——看著屏幕上齊陽的意識波形逐漸平緩，
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一個穩(wěn)定的意識源被成功接入系統(tǒng)，
足以維持服務器中三百二十七個付費客戶的數(shù)字永生至少六個月。
他轉向下一位等待實驗的志愿者，露出溫和的微笑："歡迎來到彼岸，在這里，
死亡只是開始。"2 代碼漏洞齊陽的意識漂浮在虛無中，被撕碎又重組，
像一張被反復揉皺再展開的紙。每一次重組，
他都丟失一些東西——童年時家門口那棵櫻花樹的氣味，大學初戀女友左臉頰的酒窩，
母親教他包餃子時手指的溫度。"不！"他在虛無中無聲地尖叫，"這些都是我的！
你們不能拿走！"數(shù)字空間回應了他的憤怒，突然具象化成一條無限延伸的走廊，
兩側是密密麻麻的門，每扇門后傳來不同的哭聲、笑聲和尖叫聲。
齊陽的"身體"現(xiàn)在有了形態(tài)——一團模糊的人形光團，邊緣不斷有數(shù)據(jù)流像血液般滲出。
他踉蹌地向前走去，透過一扇門上的小窗，
看到一個老人在不斷重復死亡瞬間的記憶；另一扇門后，
一個年輕女孩的意識正被分解成基礎情感模塊。
齊陽感到一陣數(shù)字化的惡心——這些都是被彼岸公司欺騙的"志愿者"，
他們的意識正在被系統(tǒng)消化。突然，一扇紅色的門吸引了他的注意。
門上用發(fā)光代碼寫著"調(diào)試通道-僅限L5權限"。齊陽靠近時，那些代碼突然扭曲變形，
組成了他母親的臉。"陽陽，找到我..."母親的聲音從門縫中滲出。
齊陽顫抖著伸手推門，卻在觸碰的瞬間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入另一個空間。
這里像是現(xiàn)實世界的扭曲鏡像——彼岸公司總部大樓，但墻壁由流動的代碼構成，
空氣中漂浮著破碎的記憶碎片。"你醒了。"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齊陽轉身，
看到一個由藍色光點組成的人形輪廓。它的面部不斷變化，時而年輕，時而蒼老，
聲音也是男女混雜。"我是7號，"光人說，"或者說，曾經(jīng)叫陳明。
三年前被周明遠騙來當'志愿者'。""這是哪里？"齊陽問道，
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也變成了電子合成的雜音。"彼岸系統(tǒng)的后臺，他們把我們關在這里，
直到我們的意識被完全分解吸收。"7號指向遠處，那里有一團巨大的黑色漩渦，
正在緩慢吞噬周圍漂浮的代碼碎片，"那是主消化程序，每24小時會啟動一次，
帶走一批意識。"齊陽突然想起什么："你剛才說我'醒了'？其他人呢？
""大多數(shù)人在被上傳后的72小時內(nèi)就會完全崩潰，成為原始數(shù)據(jù)。
"7號的聲音充滿悲涼，"但有些人，像你我這樣有編程背景的，
會保留更長時間的意識完整性。我們稱之為'清醒者'。
"齊陽的量子編程本能開始發(fā)揮作用。他仔細觀察周圍環(huán)境，
發(fā)現(xiàn)墻壁上的代碼流有規(guī)律性中斷——這是系統(tǒng)漏洞！在量子計算中，
即使是最高級的系統(tǒng)也存在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導致的微小漏洞。"7號，
我需要訪問原始代碼層。"齊陽急切地說。"不可能，我們沒有權限——""不，我們有。
"齊陽指向自己的"身體"，邊緣滲出的數(shù)據(jù)流正在與墻壁代碼產(chǎn)生共鳴，"他們上傳我時，
我的量子編程知識也被部分復制了。這給了我某種系統(tǒng)識別特征。"7號猶豫了一下，
然后伸出手，與齊陽的光團相觸。剎那間，
齊陽感到海量信息涌入——7號曾經(jīng)是頂尖的黑客，在被上傳前已經(jīng)研究彼岸系統(tǒng)多年。
"周明遠不是第一個，"7號的信息流傳遞著，"彼岸系統(tǒng)已經(jīng)運行了十五年，
早期版本更不穩(wěn)定，需要更多'養(yǎng)料'。他們專門尋找有技術背景的人，
因為我們能提供更穩(wěn)定的代碼結構。
"齊陽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邀請函會選中他這個普通程序員。他不是隨機選擇，
而是精準定位的獵物。幫我找到我母親的數(shù)據(jù)，"齊陽請求道，"如果她真的在這里，
她的意識結構可能還保留著某些特征代碼。"7號沉默片刻，然后拉著他穿過一堵代碼墻。
他們來到一個封閉的空間，這里漂浮著數(shù)百個靜止的光團，每個都被細密的紅色代碼鏈鎖住。
"邊緣存儲區(qū)，"7號解釋，"這里存放著他們暫時不需要但又不愿刪除的意識。
系統(tǒng)會定期掃描，尋找匹配的代碼片段來修復付費客戶的意識退化。
"齊陽急切地掃描那些光團，尋找任何熟悉的信號。突然，
一個微弱的脈沖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個幾乎完全暗淡的光團，
但在核心處閃爍著獨特的量子糾纏模式，正是他研究生時期研究的冷門算法。"媽？
"齊陽觸碰那個光團。光團微微顫動，
釋放出一串雜亂的記憶碎片：齊陽五歲生日時母親做的草莓蛋糕，他大學畢業(yè)典禮上的擁抱，
病床上那雙枯瘦的手...然后是一個清晰的代碼序列——一組復雜的量子位坐標。
"這是...位置標記？"齊陽困惑地解讀著。7號突然緊張起來："不好！
系統(tǒng)檢測到未授權訪問！"整個空間開始震動，墻壁上的代碼變成警告的紅色。
遠處傳來電子合成音的咆哮："入侵者識別。隔離協(xié)議啟動。""我們得走！
"7號拽著齊陽穿過層層代碼屏障，身后空間開始坍塌。在逃跑過程中，
齊陽緊緊攥著從母親光團中提取的代碼序列。
他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量子服務器集群的物理位置坐標！如果彼岸系統(tǒng)有實體服務器，
摧毀它們就能解放所有被困意識。"7號，還有其他清醒者嗎？"齊陽邊跑邊問。
"有十幾個，分散在不同子系統(tǒng)中。""聯(lián)系他們，我需要建立一個分布式計算網(wǎng)絡。
"齊陽的思維飛速運轉，"如果我們能同時攻擊系統(tǒng)的多個節(jié)點，
或許能制造一個足夠大的漏洞..."一聲刺耳的警報打斷了他們。
前方的代碼走廊突然分裂，露出一個漆黑的空洞，從中伸出無數(shù)數(shù)據(jù)觸手，向兩人抓來。
"消化程序提前啟動了！"7號驚恐地喊道。齊陽看著手中母親留下的坐標，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腦中成形。他轉向7號："你能暫時干擾系統(tǒng)嗎？哪怕幾秒鐘？
"7號沒有回答，而是突然展開自己的光團，化作一道藍色防火墻擋在數(shù)據(jù)觸手面前。
"快走！記住，在數(shù)字世界，想象力就是武器！"齊陽沒有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