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重逢七年前,程野在暴風雨夜拋下妹妹程雨逃離了那個充滿暴力的家。七年后,
當他終于鼓起勇氣回來,面對的不僅是滿心怨恨的妹妹,還有自己無法釋懷的愧疚。
程雨已成為一名幫助家暴受害者的社工,用專業(yè)與冷靜筑起高墻,
卻始終無法治愈自己的創(chuàng)傷。
對過去的陰影 母親的死、父親的暴虐、以及那個改變一切的雨夜 他們必須選擇繼續(xù)逃避,
還是直面?zhèn)矗趶U墟中重建親情。雨水順著程野的劉海滴到鼻尖上,帶著初秋特有的涼意。
他站在那棟灰褐色老式公寓樓下,抬頭數到五樓那個熟悉的陽臺 晾衣架上掛著件紅色衛(wèi)衣,
在灰蒙蒙的雨天里刺眼得像道傷口。七年了。程野把煙頭碾滅在積水的臺階上,喉結動了動。
樓道里飄來燉肉的香味,混合著潮濕的霉味,和他記憶中的氣息分毫不差。
501室的門漆比周圍都要新,貓眼反射著走廊燈,像只冷漠的眼睛。他舉起的手懸在半空,
突然聽見背后傳來鑰匙碰撞的聲響。"讓讓。"這個聲音像把鈍刀直接捅進程野的太陽穴。
他轉身時差點撞翻對方手里的塑料袋,橙子滾了一地。穿紅色衛(wèi)衣的女孩蹲下去撿,
后頸露出一小塊淡黃色的舊傷疤。"程雨。"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塑料袋撕裂的聲音格外刺耳。程雨站起來時臉色比身后的墻還要白,幾縷濕發(fā)粘在臉頰上,
嘴唇顫抖著:"你...怎么找到這里的?""去了老房子,鄰居說 ""那棟房子早賣了。
"程雨打斷他,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像子彈上膛,"我現在很忙。
"程野抓住門框:"就五分鐘。""七年換五分鐘?"程雨突然笑了,眼睛亮得可怕,
"真劃算啊哥哥。"她最后兩個字咬得極重,猛地推開門又狠狠摔上。
程野的指尖被門夾住的瞬間,聽見屋里傳來玻璃杯砸在墻上的碎裂聲。他在樓道里坐到天黑。
501的燈始終亮著,偶爾有人影掠過窗簾。九點十七分,門突然打開,一袋垃圾被扔出來,
差點砸中他的膝蓋。"你他媽到底要干什么?"程雨站在逆光里,影子長長地拖到程野腳邊。
程野站起來時關節(jié)咯吱作響:"爸死了。"程雨的表情凝固了一秒,
然后扭曲成某種古怪的笑容:"兩年前就死了。酒后斗毆,被人用啤酒瓶捅穿脖子。
"她歪著頭,"你沒去葬禮?"程野的胃部抽搐起來。他想起最后一次見到父親的情景,
那個滿身酒氣的男人揪著程雨的頭發(fā)往墻上撞,而他縮在玄關像只受驚的老鼠。
"我去了外地...不知道...""你知道什么?"程雨的聲音突然拔高,
在空蕩的樓道里激起回聲,"知道我后來被他打斷兩根肋骨?
知道我被關在儲物間三天沒飯吃?"她的指甲深深掐進自己手臂,
"還是知道你逃跑那晚我追了三條街最后昏倒在馬路上?"程野的視野模糊了。
他伸手想碰程雨的肩膀,卻被狠狠推開。"明天早上八點,城東社區(qū)服務中心。
"程雨甩上門前扔下一句話,"來看看你拋棄的小妹妹現在變成什么樣了。
"2 社工程雨社區(qū)服務中心的玻璃門上貼滿彩色海報。程野透過反光看見自己浮腫的眼睛,
昨晚他在程雨樓下站到凌晨三點。推門進去時,前臺阿姨正打著毛線:"找誰?""程雨。
""程老師在小教室。"阿姨的毛線針指向走廊盡頭,"今天有青少年團輔。
"程野悄悄推開后門。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出整齊的光帶,十幾個孩子圍坐成圈,
程雨穿著米色針織衫坐在中間,正在分發(fā)彩色卡紙。她笑起來時眼角有細小的紋路,
和昨晚判若兩人。"今天我們做'情緒天氣預報'。"程雨的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幼兒入睡,
"就像晴天、陰天、暴雨...把你們最近的心情畫出來。
"角落里一個戴棒球帽的男孩突然打翻水杯。程野看見他露出的手腕上有淤青,
和自己小時候如出一轍。程雨立刻走過去蹲下,遞紙巾的動作自然得像呼吸,
手指輕輕拂過男孩發(fā)抖的手背。"我家老頭子也這樣。"男孩突然說,聲音粗糲得不合年齡,
"喝完酒就變天。"程雨點點頭,
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我哥哥有件和你一樣的棒球外套。"她剝開糖紙的動作很慢,
"每次我爸發(fā)火,他就把我塞進衣柜,自己擋在外面。"程野的呼吸停滯了。
他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 或者說,他只做過一次,在逃跑前的最后一個晚上。
活動結束已是中午。程野在停車場攔住程雨:"那個男孩...""家暴受害者,
父親是酒鬼。"程雨把資料袋塞進包里,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和你當年一樣。
""我...""你來看過了,滿意了?"程雨拉開車門,"我現在專門幫這種孩子,
諷刺吧?"程野按住車門:"為什么幫他?"陽光從云層間劈下來,
程雨瞇起眼睛:"因為沒人幫我。"這句話像記悶拳打在程野心口。
他想起剛才教室里程雨撫摸男孩頭發(fā)的樣子,想起她提到"哥哥"時微微發(fā)抖的嘴角,
突然明白這七年她如何活下來 把自己破碎的童年拼湊成別人的救生圈。"對不起。
"程野的眼淚砸在車門上,"我那時候太害怕了..."程雨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衣領,
力道大得驚人。她的呼吸噴在程野臉上,帶著咖啡的苦香:"你害怕?那我呢?
十五歲的我該多勇敢?"她的指甲幾乎要穿透衣料,"你知道我多恨你嗎?每天晚上!
"停車場有車鳴笛。程雨猛地松開手,轉身時后頸那塊舊傷疤在陽光下泛著蠟光。
程野認出那是煙頭燙的痕跡 父親慣用的懲罰手段。"程雨!"他追上去,聲音碎在風里,
"給我個機會...求你..."程雨的背影僵住了。她慢慢轉身,
眼淚在臉上縱橫交錯:"你記得我追你那晚穿什么衣服嗎?"程野的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他只記得自己拼命奔跑時耳邊呼嘯的風聲,甚至沒敢回頭看。"紅色連衣裙。
"程雨拉開衣領,鎖骨下方露出更密集的疤痕,"第二天他把我按在廚房灶臺上,
說這就是背叛家人的代價。"程野跪在了地上。七年來第一次,
他真正看清了自己逃跑的代價。停車場的水泥地粗糙磨著他的膝蓋,
就像當年父親罰他跪碎酒瓶的玻璃渣。"我可以彌補...""每周三下午四點。
"程雨的聲音從高處傳來,輕得像片落葉,"來當志愿者。"她的高跟鞋聲漸漸遠去,
"那個戴棒球帽的孩子...他很喜歡你送的變形金剛。"程野抬頭時,
程雨已經走到陽光最盛處。她的紅衛(wèi)衣像團火焰,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某個音調突然讓他想起很久以前,
有個小女孩總愛拽著他衣角喊"哥哥等等我"。他抹了把臉,發(fā)現掌心全是淚水。
3 志愿者之路周三下午三點零七分,程野已經第三次整理志愿者胸牌的掛繩。
社區(qū)服務中心前臺的阿姨從老花鏡上方打量他:"程老師說四點才開始。
""我想先熟悉環(huán)境。
"程野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汽車模型 昨天跑遍七家玩具店才找到和記憶里相似的那款。
接待區(qū)墻上的照片欄里,程雨穿著白大褂摟著幾個孩子笑得燦爛,右下角日期是去年冬天。
三點四十三分,后門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程雨抱著一摞文件夾走進來,發(fā)髻松散地挽著,
一縷鬈發(fā)垂在耳際。看見程野時她腳步頓了一下,文件夾最上面的那本滑落在地。
"來得真早。"她彎腰撿文件時,程野看見她后頸的傷疤被粉底遮蓋得幾乎看不見。
"那個孩子...今天會來嗎?"程雨直起身,嘴角繃緊:"小凱?他每周都來。
"她突然抓住程野的手腕,"聽著,在這里你只是志愿者。
別用那種...哥哥的眼神看他們。"活動室陸續(xù)來了十幾個孩子。
小凱進門時棒球帽壓得很低,看見程野后突然加快腳步,差點撞翻拼圖桌。"給你的。
"程野蹲下來掏出小汽車,1995年產的雪佛蘭科邁羅,橘紅色車身上有黑色條紋。
小凱沒接。他盯著模型看了足足十秒,突然說:"我爸砸了我的遙控車。
"程野的手懸在半空。他想起十二歲生日那年,
父親喝醉后把他珍藏的火車模型踩成碎片的聲響。"這個摔不壞。
"他輕輕把模型塞進男孩口袋,"合金的。"程雨拍手召集孩子們圍坐時,
程野注意到小凱偷偷摸了摸口袋里的凸起。陽光透過紗簾照在孩子們頭頂,
程雨正在教他們用黏土捏"安全屋"。有個扎羊角辮的女孩把自己的作品捏成帶柵欄的城堡。
"我家不需要鎖。"女孩得意地展示作品,"媽媽說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人。
"小凱突然把自己的黏土摔在地上:"騙子!"他尖叫著推了女孩一把,"所有大人都說謊!
"程野沖過去時身體先于思考。他抓住小凱揚起的手腕,男孩的袖子滑落,
露出新舊交錯的淤青。時間仿佛突然倒流,他看見八歲的程雨縮在墻角,
父親皮帶扣的反光在黑暗中劃出銀色弧線"松手!"程雨的聲音像刀割開幻覺。
程野這才發(fā)現自己在發(fā)抖,而小凱正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顒邮依秫f雀無聲,
所有孩子都僵在原地。"外面。"程雨拽著他胳膊的手像鐵鉗。走廊盡頭的儲物間堆滿教具,
程雨關門的力道震落一盒蠟筆。"你干什么?"她聲音壓得極低,但每個字都像子彈上膛,
"在這里動手?"程野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胳膊上 ""我知道他有什么傷!
"程雨抓起一疊紙拍在桌上,是孩子們的心理評估表,"你以為推搡就是最糟的?
上周有個女孩被煙頭燙舌頭,因為她頂了句嘴。"窗戶外傳來孩子們的竊竊私語。
程野盯著評估表上密密麻麻的紅色標注,
胃里翻涌著酸水:"我只是...不能看著他們...""那就學會用正確的方式!
"程雨突然扯開自己衣領,露出鎖骨下那片傷疤,"你以為靠沖動能保護誰?
當年你要是沒逃跑,現在墳頭草都兩米高了!"儲物間的節(jié)能燈管嗡嗡作響。
程野看著妹妹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意識到她憤怒的不是他的魯莽,
而是那個永遠無法改變的過去 無論對她,還是對這些孩子。"對不起。
"程野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又在半途收回,"我明天去培訓。"程雨深吸一口氣,
整理好衣領:"今晚有外展。貧民區(qū)有個十四歲女孩失蹤了,疑似被家暴后出走。
"她轉動門把手時停頓了一下,"...你可以一起來。
"晚上八點的貧民區(qū)飄著飯菜和垃圾混合的腐臭味。程野跟著程雨穿過迷宮般的違建房,
手電筒光束掃過潮濕的墻面上孩子們的涂鴉。同行的社工老林突然蹲下,
從排水溝里撿起一只粉色發(fā)夾。"小敏的。"老林臉色凝重,"上周團體活動她一直戴著。
"程雨立刻轉向最陰暗的那條窄巷。程野跟上時踩到什么軟物,手電照下去是只死老鼠,
腹部爬滿蛆蟲。巷子盡頭有個用木板和塑料布搭的窩棚,隱約傳出抽泣聲。"小敏?
"程雨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柔軟,"我是程老師。給你帶了三明治。"窩棚里竄出個黑影。
女孩臟兮兮的臉上掛著淚痕,右眼腫得睜不開??匆姵逃陼r她愣了一秒,突然轉身就跑。
程野條件反射地追上去。女孩光腳踩過碎玻璃的聲響讓他想起程雨逃跑的那個雨夜。
轉過第三個岔路口時,他猛地撲住女孩,兩人一起摔在污水橫流的地面上。"放開我!
"女孩撕咬他的手臂,"他會打死媽媽的!"程野僵住了。這個瞬間的猶豫讓女孩掙脫開來,
但她沒繼續(xù)跑,
根發(fā)抖:"他說要是告訴老師...就把媽媽從樓上推下去..."程雨氣喘吁吁地追上來,
蹲下時污水浸濕了她的褲腳。她沒急著碰女孩,
只是慢慢掏出手機:"記得報警按鈕怎么按嗎?"屏幕亮起,顯示著110的撥號界面,
"現在警察叔叔會同時去你家和你媽媽工作的地方。"小敏盯著手機看了很久,
突然撲進程雨懷里嚎啕大哭?;爻痰能嚿?,
程野透過后視鏡看程雨給女孩包扎腳底傷口的樣子,
想起十五歲那年他給程雨處理膝蓋擦傷時,她也是這么咬著嘴唇不喊疼。"今天謝謝你。
"安頓好小敏后,程雨在停車場突然開口。夜風吹散她的發(fā)髻,長發(fā)像簾幕般遮住表情,
"...哥。"這個七年未聞的稱呼讓程野的心臟停跳了一拍。程雨已經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但在駕駛座的門關上前,他聽見很輕的一句:"明天培訓九點開始...別遲到。
"程野望著那輛白色小車駛出停車場,尾燈在夜色中劃出兩道紅線,
像小時候他們偷偷在除夕夜放的仙女棒。他摸出手機,把下周的出差機票取消了。
培訓室的空調發(fā)出沉悶的嗡鳴。程野坐在最后一排,手指無意識地在筆記本上敲擊。
投影儀藍光里,程雨正在講解家暴干預的步驟:"永遠不要代替受害者做決定,
我們的角色是提供選擇,不是 ""但如果她決定留下呢?"程野突然站起來,
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聲響,"就眼睜睜看著她和孩子繼續(xù)挨打?
"二十多個志愿者齊刷刷回頭。程雨激光筆的紅點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坐下,程先生。
""你明明知道有些人不值得第二次機會!"程野的聲音在密閉空間里炸開,
"像爸那種人 ""出去。"程雨合上文件夾的聲響像手槍上膛。她的嘴唇幾乎沒有血色,
"現在。"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吞掉程野第五枚硬幣時,手機震動起來。
小凱的號碼在屏幕上閃爍,接通后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程...程叔叔..."男孩的聲音壓得極低,背景里有玻璃碎裂的聲響,
"媽媽流血了..."4 母親忌日程野的拇指懸在程雨號碼上方顫抖。
培訓手冊第三頁用加粗字體寫著"切勿單獨介入高危情境",
但電話那頭傳來女人凄厲的慘叫時,他沖向了停車場。小凱家住在城北的老舊筒子樓。
程野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402室的門虛掩著,門框上有新鮮的裂痕??蛷d里一片狼藉,
小凱母親蜷縮在餐桌下,額頭滲出的鮮血糊住了左眼。"你他媽誰???
"醉醺醺的男人拎著啤酒瓶搖搖晃晃站起來,身高至少一米九。
程野聞到他身上混合著酒精和汗酸的惡臭,和父親當年的氣味一模一樣。"社區(qū)服務中心。
"程野擋在女人前面,聲音比自己預想的冷靜,"我們已經報警了。
酒鬼爆發(fā)出刺耳的大笑:"條子來之前我能把你倆都 ""根據《反家庭暴力法》第十六條,
我們有權對正在發(fā)生的家庭暴力行為強行制止。"程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穿著印有機構logo的制服,舉著執(zhí)法記錄儀的樣子像個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
醉漢的視線在她和程野之間游移,啤酒瓶在掌心轉動。"程老師!"小凱從臥室沖出來,
臉上掛著淚痕。這個分神的瞬間,
醉漢突然掄起酒瓶向程野砸來程雨的動作快得像演練過千百遍。她按下手機某個鍵,
預設的警笛聲驟然響起,同時把防狼噴霧對準醉漢眼睛:"警察四十秒到!
"后來程野總想不通酒鬼為什么會被這么簡單的伎倆唬住。也許暴力本質上是種懦弱,
當對方展現出更強硬的姿態(tài)時,施暴者就會像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下去。
救護車帶走小凱母親后,程雨在樓道里狠狠推了程野一把:"你瘋了嗎?
他要是真有刀怎么辦?"路燈從她背后照過來,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程野突然注意到她手機屏保還是七年前那張家門口拍的櫻花 他離職前最后一個春天。
"你一直沒換手機號。"程野說。程雨鎖屏的動作頓了一下:"工作號不能隨便換。
"她轉身走向樓梯,卻又停住腳步,"...小凱打給你前先打給了我。
"這個解釋在去醫(yī)院的出租車上被拆穿了。程雨睡著時手機滑落,
程野撿起來時看到通訊錄里自己的名字后面標注著"緊急聯系人",最后編輯時間是七年前。
醫(y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讓程野想起母親去世那晚。程雨正在安撫小凱,
男孩突然仰起淚痕斑駁的臉:"程老師,你媽媽也...""也死在醫(yī)院。
"程雨的聲音很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鎖骨下的傷疤,"但不是因為家暴。
她是...""肺癌。"程野接上話。記憶像洪水般涌來:母親咳在紙巾里的血絲,
父親拒絕支付醫(yī)藥費的叫罵,還有那個雪夜,程雨跪在急診室門口求醫(yī)生再試試的瘦小背影。
程雨猛地抬頭看他,眼睛里閃爍著程野讀不懂的情緒。小凱靠在她肩上睡著了,
呼吸間帶著抽噎后的顫抖。"其實..."程雨開口時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警察來做筆錄了。但在這短暫的幾秒鐘里,程野確信自己聽見她說:"那天晚上我追你,
是想告訴你媽媽臨終前說的話..."護士推著藥車經過,碾碎了后半句話。
程雨迅速戴上專業(yè)面具走向警察,留下程野站在走廊中間,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指甲印。
母親最后清醒時他因為害怕父親而躲去了網吧,只有程雨守在病床前。凌晨三點十七分,
小凱在觀察室睡著了。程野買了兩罐咖啡回來,發(fā)現程雨站在窗前看月亮,
側臉被手機藍光照得慘白。"查到了。"她把屏幕轉向程野,是份案件記錄,
"小凱父親三年前就因為家暴被拘留過。"她咬著下唇,"和爸一樣...都是屢教不改。
"這是七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提起父親。
程野的咖啡罐在自動販賣機上磕出凹痕:"媽最后...說了什么?"程雨的瞳孔微微擴大。
遠處傳來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像某種倒計時。"她說..."程雨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我們。"一滴眼淚砸在手機屏幕上,
"還有...讓你帶妹妹走得越遠越好。"程野的視野突然模糊。
他想起逃跑那晚背包里確實塞了兩張車票,但在長途車站看到警察巡邏時,
恐懼壓倒了一切 未成年兄妹會被送回家,而暴怒的父親會變本加厲。"我買了去深圳的票。
"程野喉嚨發(fā)緊,"但...""但你覺得我一個人更安全。"程雨擦掉眼淚,
嘴角扯出苦笑,"結果剛好相反。"護士站傳來換班的聲響。程野突然抓住妹妹的手,
就像小時候過馬路時那樣自然:"現在呢?我還來得及...當個稱職的哥哥嗎?
"程雨沒有抽回手。月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們腳底畫出交替的光暗條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