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縱在客廳等了等,沒瞧見蘇姚追出來,他臉色一黑,險些捏爆了手里的火機。
“少爺怎么出來了?”
管家端了茶過來,雖然是詢問,可話里卻帶著幸災(zāi)樂禍,蕭縱忍不住看他一眼,眉頭擰得死緊,“你這把年紀(jì)了,和個丫頭較什么勁?”
“我就是瞧不得這些下九流算計人的樣子......”
眼見蕭縱臉色不好,管家也沒敢繼續(xù)說下去,他這一安靜,外頭的叫喊聲倒是清晰了起來——
“你們不講道理,明明是你們搶了我的東西,憑什么還要廢我的手,我就是想拿回我的東西......”
他抬眸看過去,就瞧見方才的那位鋼琴教師正被押著跪在門外,大兵得了命令,正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她的手,打算給她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xùn)。
可即便危險當(dāng)前,她卻仍舊怒目圓瞪,不肯妥協(xié),聲嘶力竭地爭執(zhí)。
蕭縱忽然有些恍惚,總覺得眼前的情形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但他仍舊來了興致,點了根煙走了出去。
“你說,我搶了你的東西?”
他垂眸看著狼狽的女孩,眼底都是興味——
真是稀奇,他這回出門是為了剿匪,怎么自己倒成了土匪了?
“就是你,我親眼看著你把我的東西裝上車的?!?/p>
女孩仰起頭,咬牙切齒地開口,眼底都是不甘心,“你還給我吧,我買也行,你開個價?!?/p>
“都是勾引人的把戲,少爺千萬別信。”
老管家忍不住開口,蕭縱卻只當(dāng)沒聽見,他抬了抬下顎,“你倒是說說,我搶了你什么?”
“一塊大洋。”
蕭縱失笑,“小丫頭,你這是在耍我?”
似是聽出了這話里的冷意,女孩連忙補充,“不是的,那塊大洋和別的不一樣,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先前被藏在灶臺里,黑漆漆的,刻著個秦字,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蕭縱仍舊覺得她是在糊弄人,卻還是吩咐大兵去找了。
“要是沒有你說的東西,我可就不只是要你一只手那么簡單了。”
他涼沁沁開口,話里的冷意甚至比外頭初春的夜風(fēng)還要滲人。
女孩絲毫不怕,“那要是找到了呢?”
蕭縱很少遇見敢這么和他叫板的人,多少有些稀奇,“那我就繼續(xù)聘用你,工資再給你翻倍,如何?”
女孩眼睛一亮,看得蕭縱想笑,這幅財迷樣,和蘇姚一模一樣。
他用力吸了一口煙,隨手捏滅了煙蒂,再次看了一眼樓梯,還是沒有人影。
現(xiàn)在都不下來,蘇姚有些囂張了。
他有些不耐煩,好在大兵很快就跑了過來,手里真的拿著一塊大洋,和女孩說的一模一樣。
他接過來看了一眼,隨手一拋,“你姓秦?”
女孩連忙接住,寶貝似的擦了擦才點頭,“我叫秦芳年?!?/p>
蕭縱盯著她看了兩眼,神情莫測,卻沒多言,只吩咐大兵把人帶了下去,管家忍不住開口:“少爺,您真的要留下她?這丫頭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一看就不安分......”
“不是很有意思嗎?”
蕭縱眉梢輕挑,能瞧見一枚大洋被他裝進車?yán)?,還能那么巧地被副官挑出來做鋼琴教師,秦芳年......
他哼笑一聲,再次上了樓。
管家摸不著頭腦,可見他態(tài)度堅決,也不敢再說,只能不情不愿地下去給人安排房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仰頭看了樓梯一眼。
罷了,狗咬狗的戲應(yīng)該很精彩。
身體控制不住地一顫,蘇姚悶哼一聲,她更緊地蜷縮起身體,手指一下下揉捏著小腿,卻沒能緩解分毫。
前些年她一直以為腿疼是傷還沒養(yǎng)好,后來也鬧著去醫(yī)院檢查過,只是并沒有檢查出什么來,她是中槍,不是踩中了炸彈,不會有殘片的可能,所以子彈取出來了,就不該還有這些問題。
最后大夫的給出的說法是,神經(jīng)性疼痛。
她不懂什么意思,但那之后蕭縱就不怎么理會她的腿了,她當(dāng)初還很委屈,追問過原因,但每回蕭縱都很不耐煩,她只好將疑問壓在心里。
直到有一回和管家吵架,她才從對方的嘲諷中明白,神經(jīng)性疼痛并不罕見,但用在她身上,蕭縱就理解成了兩個字,裝病。
她疼得有些受不了,索性咬住了被角,額頭的冷汗一茬茬地冒出來,她整個人都仿佛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可疼痛卻越演越烈,以至于她神志都有些恍惚了起來。
不能再硬扛了......
她用力甩了下頭,艱難挪動身體,拿出了床頭柜的藥,連水都顧不得喝,就倒出兩片止疼藥生吞了下去,可卻沒有絲毫用處,她咬了咬牙,又倒了兩片出來。
那要人命的痛楚總算被逼退了些,卻仍舊在折磨人,仿佛鈍刀子磨肉一般,蘇姚卻不敢再吃了。
這三年,她清楚地感覺到止疼藥的用處越來越小,可她不敢縱著自己一味地加大藥量,現(xiàn)在的西藥很貴,她怕自己離開帥府的時候,攢不夠買藥的錢。
她嘆了口氣,在鈍痛的折磨下閉上了眼睛,卻根本睡不著,直到天色大亮,那股痛楚忽然消失,她才松了口氣,合眼睡了過去。
但很快,悠揚的鋼琴聲就響了起來。
她捂著頭坐起來,只覺得腦仁漲得發(fā)疼,蕭縱回來就是這點不好,大早上的就要聽音樂,明明還不到起床的時辰。
可她也不敢再睡了,昨天把人惹惱了,今天得下去賠罪。
她洗了澡,特意換了套蕭縱喜歡的白色旗袍,這才下了樓。
蕭縱卻并沒有在客廳里,她一愣,到處找了一圈,卻發(fā)現(xiàn)留聲機也沒開,可鋼琴聲還在響。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腳朝琴房走去。
蕭縱年少時候留過洋,學(xué)過德文和鋼琴,偶爾心情好了也會給她彈一曲。
男人彈琴的時候,和平常不太一樣,沒了那股要將人吞吃入腹的獸性,像個溫文爾雅的紳士,蘇姚從來沒提過,她很喜歡那副樣子的蕭縱。
她加快腳步往琴房去,可門一推開,映入眼簾的卻是兩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