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鱗照夜白衛(wèi)國邊境的秋雨如刀，冷冽而無情。細密的雨絲夾雜著黃沙，
肆意地刮過軍帳，仿佛要將一切撕裂。那面獵獵作響的“沈”字帥旗，
在狂風中顯得格外刺眼，仿佛預示著一場血雨腥風的來臨。龍憶語站在帳內(nèi)，
手指緊緊地捏著袖口的護心鱗。這枚鱗片是她凝結千年修為化成的，此刻正貼著掌心發(fā)燙，
燙得她指尖沁出細汗。這是命中劫數(shù)將至的征兆，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避的宿命。
“蘇醫(yī)官，將軍要見你?！睅ね庥H兵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龍憶語的思緒。她深吸一口氣，
試圖平復內(nèi)心的波瀾，然后將那頭銀發(fā)盡數(shù)攏進斗笠中。青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右眼角那片淡金色鱗片胎記在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這是龍族化形未穩(wěn)的痕跡，也是她偷闖輪回的罪證，是她永遠無法擺脫的烙印。
帳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香，刺鼻而令人窒息。沈驍斜靠在胡床上，鎧甲未卸，
左胸傷口滲出的血已將中衣染成褐紅色。他抬眼時，眉骨下那道傷疤跟著皺起，
眼底卻閃過一絲詫異。比起軍中其他醫(yī)官，這個叫“蘇語”的女子太過安靜，
連換藥時指尖觸到皮膚都輕得像片羽毛，仿佛生怕驚擾了什么?！澳闩卵?？”沈驍忽然開口，
聲線像被砂紙磨過，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龍憶語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低聲說道：“將軍怕嗎？”“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十年，早該麻木了。”沈驍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指腹碾過她掌心的護心鱗。他的動作看似輕描淡寫，卻讓龍憶語的心猛地一顫。
那護心鱗在他的觸碰下發(fā)出細微的嗡鳴，仿佛在抗議著什么。“但你不一樣，你的手在抖。
”沈驍?shù)穆曇糁袔е唤z探究，仿佛要從她身上找出什么秘密。龍憶語猛地抽回手，
護心鱗的嗡鳴聲戛然而止。這是千年間她第一次離他這么近，
近到能看清他睫毛上凝結的雨珠，近到聞見他甲胄縫隙里透出的沉水香。
那是仙界蟠桃宴的味道，是她偷藏在玉瓶里三百年的舊夢，是她永遠無法忘懷的記憶。
“將軍中了蝮蛇毒?！饼垜浾Z低頭翻開藥箱，指尖卻在發(fā)抖，聲音也微微顫抖，
“我需要……龍涎草?！薄褒埾巡?？”沈驍挑眉，語氣中帶著戲謔，
“傳說中東海龍女的眼淚化成的草？蘇醫(yī)官莫不是在消遣本將？”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輕蔑，
仿佛在嘲笑她的無知。然而，當他看到她從懷里掏出一枚銀色鱗片時，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那鱗片在昏暗的帳中發(fā)出幽光，邊緣還凝著水珠，分明是剛從什么活物身上剜下來的。
“用我的血做藥引?！饼垜浾Z將鱗片浸入藥汁，淡金色的血珠剛觸到湯汁，
整個銅碗便騰起白霧，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其中涌動。“今夜子時服下，可保三日無礙。
”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在宣告著什么。“你究竟是誰？”沈驍扣住她的手腕，
瞳孔里映著她顫抖的睫毛，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莫不是敵國細作，想用妖術害我？
”帳外突然響起梆子聲，三更天的梆子驚得她渾身一顫。護心鱗在掌心灼出紅痕，
那是仙帝的警告——若再泄露真身，下一道天雷便會劈碎她的金丹。她知道，
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懸崖邊緣，再進一步，便是萬劫不復?！拔抑皇窍刖饶恪?/p>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像三百年前在月老祠偷翻姻緣簿時那樣，“沈將軍，
明日卯時切勿出兵。敵方在河谷設了埋伏，有……有火攻。
”沈驍?shù)闹讣馔蝗粨徇^她斗笠邊緣露出的銀發(fā)，
聲音低得像落在心尖的羽毛：“蘇姑娘的頭發(fā)，倒像我小時候見過的一種花?！薄笆裁椿?？
”龍憶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把摇！彼砷_手，靠回胡床時扯動傷口，
卻笑得意味不明，“開在懸崖上，見風就碎?！饼垜浾Z轉身時，護心鱗在袖中碎成兩半。
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用鱗片救人，便是用千年修為換他三日生機。但她更清楚，
當明天的太陽升起，沈驍會帶著他的銀槍跨上戰(zhàn)馬，
而她將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踏入必死的戰(zhàn)局。子夜的雨越下越大，
如注的雨簾將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龍憶語站在帳外，望著他窗前的燭影，
心中滿是無奈與悲哀。她忽然想起蟠桃宴那日，他穿一身月白廣袖，
站在九重天上替她擋住仙帝遞來的鴆酒。那時她藏在珊瑚柱后，
只看見他指尖的鎏金扳指閃過一道光，像極了此刻她碎掉的護心鱗?！褒埮畡臃残?，
必遭天火燒?！毕傻鄣木嬖诙享懫?，如雷鳴般震耳欲聾。天邊忽然滾過悶雷，
仿佛在為她的命運敲響喪鐘。她摸出懷里半塊龍紋玉佩——那是第一世輪回時，
他刻了三個月才完工的笨東西。玉佩邊緣還留著刀刻的毛邊，
正如他看她時總是帶著刺的眼神。帳內(nèi)傳來動靜，她慌忙將玉佩塞回衣襟。
沈驍披著蓑衣出來，腰間銀槍在雨中泛著冷光，仿佛要撕裂一切阻擋在他面前的東西。
“蘇醫(yī)官既然能預知火攻，可曾算出……我今日會死？”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
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龍憶語仰頭看他，雨水順著斗笠邊緣砸在臉上，咸得像淚。
護心鱗的碎末在袖中化作光點，那是她僅剩的五百年修為。她聽見自己說：“將軍不會死。
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你不會死?！鄙蝌敽鋈恍α?，伸手替她拂去斗笠上的雨珠。
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溫柔，卻也帶著一絲無奈：“傻姑娘，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
若我真死了……”他頓了頓，銀槍挑起她一縷銀發(fā)，“你便用這頭發(fā)替我縫件壽衣如何？
我瞧著比雪曇還白，穿在身上定能入輪回?！饼垜浾Z喉間一哽，卻說不出話。
遠處傳來梆子聲，卯時三刻。她看見他翻身上馬，銀槍在晨霧中劃出冷冽的弧光，
仿佛要劃破這無盡的黑暗。她看見他回頭時眼角那道傷疤被朝陽染得通紅，
像極了她碎掉的護心鱗?！暗任一貋怼！彼f，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仿佛在向她承諾什么。
龍憶語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河谷盡頭，掌心的護心鱗碎末突然全部化作齏粉。
天邊響起第二道雷，比昨夜更響，卻不如她心跳震耳欲聾。她知道，這一世的劫數(shù)，
才剛剛開始。----第二章 火焚龍鱗骨卯時的霧如同一團濃墨，厚重而壓抑，
裹挾著河谷兩側的焦木味。龍憶語踩著碎石狂奔，裙擺被露水浸透，每一步都扯開新的血口。
她昨夜耗盡百年修為布下的水結界，終究抵不過仙帝操控的天時。遠處傳來戰(zhàn)馬的嘶鳴，
沈驍?shù)你y槍在火光中劃出殘陽般的弧光，卻被三柄長槍從后心貫穿。“將軍！
”龍憶語的呼喊被火舌吞噬，她的聲音在濃煙中顯得格外微弱。護心鱗的碎末在胸口灼燒，
化作最后一道屏障擋在他身前。敵兵的火箭破空而來，
卻在觸及她銀發(fā)的瞬間凍結成冰——龍女之血可鎮(zhèn)萬火，
卻鎮(zhèn)不住仙帝親手種下的“情劫咒”?！疤K語……你怎么來了？”沈驍單膝跪地，
鮮血順著銀槍滴在她腳邊，染透了她裙擺的銀線。他看見她斗笠墜落，
滿頭銀發(fā)在火光中泛起金光，右眼角的鱗片胎記正隨著喘息明滅不定?！皠e說話。
”龍憶語扯下腰間的護心鱗殘片，按在他傷口上，“我?guī)阕??！摈[片剛觸到皮肉，
便騰起青色煙霧。沈驍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瞳孔里映著她泛金的指尖：“你是……龍女？
”天邊突現(xiàn)紫雷，仙帝的虛影在云端冷笑，袖中飛出的誅仙劍劃破天際，直奔她后心而來。
龍憶語咬牙化作半龍形態(tài)，九爪金龍的尾鰭掃開敵兵，卻在替沈驍擋劍的瞬間，
聽見自己護心骨碎裂的聲音?！翱熳?！”她甩尾將他掃進隱蔽的山坳，龍血濺在他臉上，
咸得讓他想起昨夜她藥碗里的霧氣，“帶著兵符去西營，那里有我的……我的水族暗衛(wèi)！
”“不！”沈驍抓住她的龍尾，指尖陷入冰涼的鱗片，“我?guī)阋黄鹱撸?/p>
你說過……你活著我就不會死！”他的聲音混著濃煙，像一把生銹的刀割過她的心。
龍憶語回頭，看見他胸前的傷口正在滲出黑血——那是皇帝賜的毒酒，原來早在出兵前，
仙帝就借帝王之手斷了他的生路?！吧蝌?，你看。”她強撐著化回人形，
指尖撫過他眉骨下的傷疤，“這道傷，是三百年前你替我擋鴆酒時留下的?！薄笆裁矗?/p>
”沈驍?shù)穆曇糁袔е唤z迷茫。“蟠桃宴上，仙帝明知我是龍族，卻故意賜我毒酒。
”她的眼淚落在他傷口，化作點點熒光，“是你用鎏金扳指擋住酒杯，
說‘此女乃臣座下仙童，若有罪，臣愿代罰’。
”沈驍猛然想起幼年夢境：月白廣袖拂過琉璃盞，指尖扳指碎成齏粉，
而珊瑚柱后露出一截紅衣——原來千年之前，他們早已種下因果?！八阅悴抛妨宋仪?？
”他喉間涌上甜腥，卻笑出聲來，“傻龍女，天道不容你我，
你何苦……”“因為你是我的天道。”她吻去他眼角的血珠，護心鱗徹底碎成粉末，
“這一世，我終于能告訴你了?！钡诙雷侠着聲r，
她聽見東海方向傳來龍嘯——是父王的聲音，在警告她若再動用龍力，整個龍族都會被牽連。
但她看著沈驍逐漸渙散的瞳孔，還是張開龍翼將他護在身下，任由誅仙劍貫穿脊背。
“憶語……看天上。”沈驍突然指向云端。仙帝的虛影正在凝結，
掌心托著一顆泛著金光的珠子——那是沈驍?shù)南苫晁槠?，也是他每世輪回的命門。
龍憶語渾身血液凝固，終于明白為何每一世他都要死在她面前：仙帝要讓她親眼看著，
自己的情劫如何一點點抽走他的神魂?！霸瓉怼氵B輪回的資格都不給他。
”她的龍鱗開始剝落，化作飛灰簌簌墜落，“他根本不是凡人，是你座下的情絲仙童，
對不對？”仙帝冷笑：“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沈驍，不，
該叫你驍然仙君——還不速速歸位，看這龍女為你灰飛煙滅？”沈驍猛然抓住她的手，
將半塊龍紋玉佩按進她掌心：“第三世輪回時，我在忘川河邊刻過一塊碑。
你若能活下來……去看看上面的字?！薄皠e說了！”她搖頭，龍血順著下巴滴落，
在他衣襟上開出妖冶的花，“我?guī)慊貣|海，用逆鱗換你生機……”“來不及了。
”他指尖撫過她眼角鱗片，忽然露出釋然的笑，“你看，我的手不抖了?！痹捯粑绰?，
皇帝的暗衛(wèi)從后方突刺，淬了毒的匕首徑直沒入他心臟。龍憶語發(fā)出撕心裂肺的龍吟，
卻在觸到他漸冷的肌膚時，聽見他用氣聲說：“下一世……我掌心的胎記，
會是你的鱗片形狀?！弊o心鱗徹底崩解的瞬間，她看見他的仙魂碎片化作流螢，
鉆進她的眉心。仙帝的怒吼被雷聲掩蓋，她最后一眼望向沈驍?shù)哪槪l(fā)現(xiàn)他嘴角掛著血，
卻笑得比蟠桃宴那天更溫柔。當?shù)谌雷侠着樗詈笠黄堶[時，
河谷里的火突然全部熄滅。敵兵驚恐地看見，一個紅衣銀發(fā)的女子抱著將軍的尸體緩緩升空，
她背后展開的龍翼雖已千瘡百孔，卻仍用最后的力量，將他的身軀護在永不墜落的云端。
東海龍王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軍營上空，威嚴的聲音傳來：“憶語，隨我回族。
”龍憶語抬起頭，眼中滿是決絕。她緩緩走到沈驍?shù)氖w旁，輕輕掰下自己的龍角，
那龍角帶著她的鮮血和憤怒，被她狠狠擲向仙帝的虛影?！叭籼斓啦蝗萸椋冶阌罏槟骥[！
”她的聲音在河谷中回蕩，如同一道宣戰(zhàn)的號角。從此，東海龍族再無九爪金龍公主，
只有游蕩人間的紅衣孤魂，她將用一生去追尋沈驍?shù)妮喕?，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第三章 畫骨相思引盛唐長安，朱雀街的柳花如雪花般飄飄灑灑，穿過熱鬧的街巷，
飄進了「云雅閣」。龍憶語正坐在案前，用指尖蘸著金粉，
在宣紙上勾勒著第三百幅男子畫像。她的銀發(fā)早已被染成烏墨色，
右眼角的鱗片胎記也被胭脂掩蓋，唯有掌心的護心鱗殘痕，還在提醒她前塵似夢。
“紅綃姑娘，陸小姐有請?！毖诀叩耐▓蟠驍嗔怂乃季w。
龍憶語將畫卷小心地收進紫檀木箱——這是她第七次以“畫中仙”的身份潛入陸府，
只為改寫那個叫“林硯”的書生的命運。銅鏡里映出她青衫素裙的模樣，
腕間纏著的銀發(fā)繩輕輕晃著，繩尾系著半塊龍紋玉佩，那是沈驍臨終前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書院傳來的消息說，林硯今日會來陸府送詩稿。龍憶語捏著護心鱗殘痕，
那上面還留著沈驍臨終前的體溫。她記得第二世輪回時，仙帝曾冷笑：“凡人魂魄如流水，
就算你守著他十世，也不過是守著不同的軀殼?！笨伤J得他的眼睛，
那是她刻在心底的印記。陸瑤的閨房里飄著濃郁的龍涎香。
那穿著石榴紅裙的女子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撥弄著金絲雀的尾羽，
眼神中帶著一絲輕蔑：“聽聞紅綃姑娘能畫活人心事，可曾替自己畫過姻緣？
”“畫工不畫己，是規(guī)矩?！饼垜浾Z鋪開宣紙，目光落在窗邊的竹影上。三刻前，
她看見一個青衫書生站在那株梧桐樹下，腰間掛著與沈驍同款的沉水香囊。
他的身影讓她心神不寧，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影子。“替我畫他?！标懍帉⒃姼迮脑谧郎?，
宣紙簌簌展開，露出“愿得一心人”五個狼毫大字。龍憶語指尖一顫，
認出那是驍然仙君的筆跡。三百年前，他在仙界司命殿替她抄經(jīng)，
用的正是這種力透紙背的筆法。這首詩本是仙界的情詩，是驍然仙君千年前為龍女所作，
卻被仙帝篡改記憶后，誤以為是自己所作。
“陸小姐對這位書生……”龍憶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不過是看他可憐?！标懍幚湫?，
涂著丹蔻的指尖劃過詩稿，“寒門子弟想攀高枝，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副脊梁。
”窗外忽然傳來咳嗽聲。龍憶語抬眼，正對上林硯的目光。他站在月洞門前，臉色蒼白如紙，
卻在看見她時，眼底閃過一絲熟悉的詫異。那抹眼神太過溫熱，燙得她指尖的筆鋒偏出三寸，
在宣紙上洇開一團墨漬?！氨渴直磕_的?！标懍幩π淦鹕恚叭グ阉羞M來，
本小姐要當面評點詩作?！饼垜浾Z退到廊下時，護心鱗殘痕突然灼痛。她摸出懷里的銀發(fā)繩，
繩尾玉佩與林硯腰間的香囊輕輕相觸，竟發(fā)出細微的共鳴。
三百年前沈驍臨終前說的話突然在耳畔響起：“我的每一魄，都藏在你鱗片里。
”“姑娘可是哪里不適？”林硯的聲音驚得她抬頭。他不知何時走到近前，
手中握著塊帕子：“你的臉色……比我抄經(jīng)時用的宣紙還白?！薄盁o礙?！彼笸税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