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陷入短暫的寂靜。
“遇安心情不好？”陸湛北語氣平靜，看著程振，往嘴里扔了個花生米。
程振抬眼盯著他看，一臉便秘樣。
他其實也想不明白，蘇念喬那丫頭以前看見遇安的眼神里的癡的都快能滴水出來，怎么一轉(zhuǎn)眼就專門指了跟陸湛北訂了婚。
雖然這事聽著怪，但他不傻，蘇家看樣子已經(jīng)認(rèn)了這個女婿，好歹有陸湛北替自己兒子接手了蘇念喬這個'燙手山芋'，不然，他們和蘇家的關(guān)系只會更加糟糕，而且在相處了這么多年的街坊面前也面上無光，毀了名聲。
“你說是提前商量的，那就行，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別理那小兔崽子，他說胡話呢?！?/p>
程振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嘴角擠出褶子，不管程遇安在房里怎么叫都裝作沒聽到，“不管怎么說，這事能定下來就是好事，你父母泉下有知也會替你高興的?！?/p>
"是，遇安今日也成家了，大哥不高興？"陸湛北明知故問。
程振一噎，知道自己再套不出來什么話，這時候陸湛北又說了："大哥之前和我商量的事我答應(yīng)了不會食言，過幾天就能等到結(jié)果，"他一口喝完杯里的酒，"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漱。"
他所說的之前答應(yīng)程振的事情，就是讓陸湛北私下找了關(guān)系把程遇安的檔案調(diào)到了和他同一個軍區(qū)，這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無非就是程振不放心兒子內(nèi)在清高的性子，怕他吃虧，讓陸湛北多照顧著點他。
所以陸湛北才說，他答應(yīng)的事，過幾天就會有結(jié)果了，入伍通知也差不多該下來了。
另一邊，蘇念喬一路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蘇家老宅，步子快得像踩在火上，不顧母親關(guān)切詢問的眼神，門一關(guān)上，她整個人往床上一撲，把自己埋進枕頭里，心跳還在狂亂地撞擊著胸腔。
"媽，我要睡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說是要睡了，她一晚上都沒能睡好，滿腦子都是關(guān)于陸湛北的，剛止住又重新冒出來，沒完沒了的。從小到大，她做過最沖動、最不像她自己的事情，也不過如此了。
真是瘋狂的一天……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躺成了個大字，長發(fā)亂糟糟地粘在臉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對著天花板發(fā)呆。
同一時刻，陸湛北在程家客廳地鋪，就算是躺下，他依舊端正，雙手自然交疊在腹部，要不是眼睛還睜著，任誰看都是睡沉了的狀態(tài)。
蘇念喬把他拉進路燈陰影下時，他就注意到了斜上方小樓四層窗口那個忽明忽暗的紅點，程遇安在他離開家這么些年里不知什么時候?qū)W會了抽煙，再隱蔽的窺探，也逃不過陸湛北多年鍛煉出的偵查直覺。
他甚至在心里數(shù)了三秒。
如果他愿意，其實完全可以側(cè)頭躲開，以她那點速度和敏捷力，再練十年也不可能偷襲到他。
被程遇安看見，完全是陸湛北故意的，他不喜歡被別人覬覦著自己的東西，就如同小時候一樣。
陸湛北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灰點，老房子的屋頂薄，隔音也不好，樓上鄰居家里的動靜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聞到了從程遇安門縫底下飄出來的煙味，嗆人卻不沖，帶著股舊布料與外頭潮濕空氣混合的味道。
很顯然他也沒睡。
陸湛北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屋外的月光斜斜地落在他臉上，勾勒出他冷峻的輪廓，逃婚尋求真愛的人也會失眠煩悶到整夜抽煙么。
他這次休假沒帶多少東西回來，隨身只有一個軍綠色挎包，里面還有一個沒能送出去的紅封，是給程遇安訂婚準(zhǔn)備的，也算是給這個家償還一份情分。
思緒轉(zhuǎn)的飛快，一會是蘇念喬，一會是程遇安，陸湛北難得的想起來他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母親，他早已經(jīng)記不起來母親的樣貌，只記得撫摸在他頭頂微涼的手掌。
他也以為自己會徹夜難眠，太多事攪在一起，竟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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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來人了，快起來。”
蘇念喬是被喬燕硬生生拽起來的，她昨晚幾乎沒怎么合眼，眼睛一閉上就是陸湛北那張在她面前放大的臉，現(xiàn)在被強行叫醒眼下青黑一圈，一頭長發(fā)被她自己抓的像雞窩，被母親推到鏡前時，她看了一眼鏡子，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看看你，哪里有要給人家當(dāng)媳婦的樣子，一點都不成熟，你讓我和你爸怎么放心，你這頭發(fā)真是的，我叫你去絞短點你還舍不得……"
“媽，求你別念了，我腦袋疼，誰啊……大清早的來?！彼洁熘劬Π氡牪槐牭叵戳税巡亮四?，頭發(fā)一攏，用皮筋隨便栓在腦后，整個人帶著點沒睡醒的蔫勁兒。
她可寶貝她的頭發(fā)了，跳舞的時候長頭發(fā)編成辮子甩起來才好看，才舍不得剪呢。
"喏，衣服給你拿好了啊。"
"知道啦知道啦。"
蘇念喬換了一身喬燕拿給她的素凈的藍白條襯衫和牛仔褲，她底子好，不打扮隨便穿也顯得精神好看，人還迷糊著，給她什么她就穿什么。
茶幾旁邊，杜晴晚坐得端端正正了。
她穿得很正式，體面的卡其風(fēng)衣和裙子，露出一張清清淡淡的臉，眉宇之間裝的卻是局促。
看到蘇念喬出來，她立馬站起身來。
杜晴晚是在蘇執(zhí)年出門上班之后來的，喬燕開門一見是她本不歡迎，剛開始是想把人打發(fā)走的，結(jié)果杜晴晚在門口站得筆直，語氣懇切，請求她讓自己和蘇念喬見一面，她有話想說。
昨天的事一切都太突然了，誰能保證，蘇念喬是真的愿意的，而不是……一時沖動？或者是，她和程遇安中間出了什么矛盾，才讓她一下子變化如此之大。
喬燕是當(dāng)娘的，還是得弄清楚，女兒和程遇安之間到底有沒有出什么事。
于是喬燕面無表情地讓杜晴晚進了門，也不按對待客人的規(guī)矩對待她，冷臉丟下一句：“我去叫念喬，你自己坐吧。”
蘇念喬看到杜晴晚時，心里其實沒起什么波瀾，就是有點煩。
在那種對程遇安盲目而無腦的喜歡突然間像泡沫般破碎之后，蘇念喬才意識到，程遇安愛誰、跟誰在一起，對她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了，她無所謂。
她真正感到厭惡的，是程遇安這個人——他的偽善、自私，還有那點被人仰望便得意忘形的淺薄。
杜晴晚在蘇家客廳里等了一刻鐘左右，她垂眸觀察著這個家充滿煙火氣的生活痕跡，聽見屋里喬燕叫她起床的聲音，還有母女倆隔著門板輕聲細語的絮叨。
蘇念喬大概是還在賴床，喬燕叫她起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兇，但語氣里反而帶著點不掩飾的縱容與嗔怪。
那樣的母女相處模式，對杜晴晚來說是陌生的，恍惚中她察覺到了自己心底里的羨慕。
她從未在她的母親那里體會過這樣的感情。
當(dāng)蘇念喬慢吞吞地從房間走出來時，杜晴晚一下子站起身來，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我可以和你單獨聊聊嗎？”她輕聲問道。
對于她一大早到家里來找自己，蘇念喬是挺意外的，她打著哈欠，從壁櫥的抽屜里抓了幾個硬幣："走吧，咱們出去說。"
回頭對喬燕喊："媽，我早飯不在家吃了，我去街上買雞蛋餅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