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北把蘇念喬一路送回家，兩人腳步都不快，一個一直在說，一個偶爾回應。
到了蘇家樓下，陸湛北站定，忽然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長條形的黑色紙盒遞給蘇念喬，“給你的，”他希望蘇念喬看到手表就別再為了要跟他一塊去部隊這事而執(zhí)著了，“沒來得及準備別的，聘禮等我回去了再補上?！?/p>
蘇念喬一怔，低頭看他遞過來的盒子，黑底，紙殼包著，有硬挺挺的質(zhì)感，盒面燙著一行金字，海鷗牌。
“……海鷗牌？”蘇念喬有點不敢相信。
這年頭，一塊國產(chǎn)機械表，不僅是計時工具，更是身份象征，更何況是海鷗牌的，款式新、牌子響，聽說連省里下來的干部娶兒媳婦都要備上一塊。
她爸那塊老上海，還是她媽結婚時娘家給的嫁妝，現(xiàn)在都戴了十多年了。
蘇念喬小心翼翼接過那只盒子，仿佛生怕哪兒弄臟了，她沒急著打開，手掌擱在盒子表面摩挲著，指尖能感覺到那一排排凹凸的燙金字，她眼睛亮得像星星似的，很明顯就是喜歡極了。
“這、這太貴重了……你、你怎么突然……”她本來想說“你干嘛送我這個”，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陸湛北剛才那意思，他是作為未婚夫送給她的。
陸湛北站在她面前，肩膀寬闊，罕見的說話有點不自在：“你手腕好看，戴這個合適?！?/p>
他怕她拒絕，聲音頓了一下，又道：“不喜歡也行，等我回來給你換?！?/p>
“誰說我不喜歡了？”蘇念喬立馬抬頭，聲音比剛才大了不少，她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我可喜歡了！”
說完這句，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嗓門太高，趕緊低頭掩飾，把盒子緊緊抱在胸口，小聲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要換，誰舍得啊?！?/p>
收到喜歡的禮物蘇念喬心情大好，斟酌著語氣開口：“那個……你，要不要去我家坐會？”說完又怕他誤會自己單獨邀請他，立刻補了一句：“我媽在家的。”
姑娘家哪敢輕易往沒人的家里單獨帶人回家，更別說還是一個剛定了親、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未婚夫”，若不是她心里真的有了主意，她不會主動開這個口。
陸湛北聞言一頓，側頭看她。
蘇念喬垂著眼，手一直攥著那個手表盒子，小聲補充道：“我正好也想和我媽說說，準備跟你一塊走的事?！?/p>
陸湛北沒立刻回答，他當然知道蘇家夫妻倆把這個獨生女看得多重，要她跟他去部隊，不是件小事。
“你真想好了？”他問。
“嗯?！彼c點頭，又怕他說不帶她，趕緊補充，“昨天不就和你說過了，我是認真考慮過的。”
陸湛北心頭忽然一熱，沒說話，只抬手輕輕拍了拍她低垂下去的腦袋。
“走吧，如果你父母同意我再考慮一下。”他說，就算蘇家夫婦同意，明天蘇念喬也不能跟著他一塊走，這么臨時去買火車票大概是買不到了，但看到小姑娘剛才見著手表時那么高興的樣子，陸湛北突然就不想在這種時候做個掃興的人了。
喬燕聽見女兒帶著人進屋，還一邊喊：“媽，我們回來了。”
她原本正坐在客廳那張老式絨布沙發(fā)上翻報紙，頭發(fā)挽在腦后整整齊齊，見蘇念喬懷里抱著油紙包進門，身后還跟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立馬站了起來：“湛北來啦，快進來坐，別客氣?！?/p>
這會兒的喬燕，比剛才見到杜晴晚時熱情多了，臉上帶著熱情又不過分的笑，眼神還不斷往門口面飄。
蘇念喬知道她想看什么，一邊把手里的油紙包擱在茶幾上，隨手把門拉上，“媽，別看了，就我們倆人?！?/p>
喬燕這才放下心，嘴里應著“哎哎”，一邊把陸湛北迎進來，一邊熱絡著說：“屋里坐，今兒天怪熱的?！?/p>
蘇家客廳不大，鋪著淡黃色的塑料地革，靠窗的一面放著一張描了紅木漆的老式條幾，上面擺著收音機和兩盆綠蘿，沙發(fā)是棕紅色的絨布款，上頭還蓋著一層白色蕾絲紗布，邊角鉤著細致的花邊，茶幾上則放著一只刻著金邊的瓷茶壺和兩個青花瓷茶杯，看得出來，屋主人認真又精細的操持著這個家。
喬燕叫陸湛北坐到沙發(fā)上，回頭瞥了女兒一眼，假裝不經(jīng)意地說：“念喬，去給人家倒杯水。”
伸手把女兒拽進廚房，低聲問：“剛才那女人找你說什么了？她要是賣慘裝可憐的，你可別傻乎乎的被人哄了?！?/p>
蘇念喬拿著鐵皮罐子往杯里抖茶葉：“我才不會呢，媽，你就等著看程家笑話吧，他們家可有的鬧了。”
喬燕狐疑地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神情淡定，眉眼明亮，好像也不像是被欺負的樣子，才略微放心些，但嘴上還是念叨著：“你做事也要多動腦子，別再像以前那樣沖動了，我看陸湛北這個人就挺穩(wěn)重，多跟他學學。”
蘇念喬不服氣，她哪里沒腦子，哪里沖動了，不過想到自己以前種種盲目崇拜程遇安的行為，還是乖乖地：“我知道了?！?/p>
喬燕瞥了一眼客廳里坐得筆挺的陸湛北，又問：“你們倆怎么一塊回來了？”
蘇念喬眨眨眼，裝傻：“路上碰到了呀，他就順路送我，我們倆有事情想和你們說，一會等爸中午下班回來了，你就知道了。”
喬燕“嘖”了一聲，搞得神神秘秘的，沒再多說，把熱水加進放好茶葉的杯子里，“喏，你給人家端過去，小心燙著?！?/p>
蘇念喬聽話把茶杯放在陸湛北右手邊：“喝茶?！?/p>
“謝謝?！标懻勘秉c頭，接過杯子時指節(jié)摩挲了一下杯壁，那是剛才蘇念喬手指不小心碰到過的地方。
剛才聽女兒說她們倆有事要和自己和丈夫商量，現(xiàn)在上午也過去大半時間了，喬燕便留陸湛北在家吃中飯，"你們聊，我去炒兩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