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莞茜捧著那張紙看了好久,看得眼睛都有點酸了,才將那張紙仔細疊起來,疊成一個可以放進口袋里的小方塊,才去換衣服。
秦鷺一直在門外候著,見她出來,眼睛微微一亮,眼底是毫不吝嗇的欣賞和驚艷。
“這套衣服很襯您,非常漂亮?!?/p>
她身上穿的是某個藍血高定坊最新發(fā)布的秀場款,掐腰荷葉綠大衣,內(nèi)搭V領(lǐng)細羊絨毛衣,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和兩根伶仃鎖骨。
一張小臉清透白皙,膚質(zhì)細膩,眼波流轉(zhuǎn)間帶一點清冷感,好似上好的冷玉。又或者綻放于濃綠枝頭的白山茶,純潔高貴。
唇形飽滿但輪廓柔和,因而笑起來時多了幾分甜美,很端莊地對秦鷺說謝謝。
又問她:“我明天再把衣服送過來可以嗎?”
秦鷺引導(dǎo)她到餐桌邊坐下,為她布餐:“這套衣服是那位客人送您的,希望您今天能有個好心情?!?/p>
檀莞茜稍愣,忙道:“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而且……”她耳尖有點紅,“我昨晚已經(jīng)很麻煩他了?!?/p>
“這對那位客人而言,不算什么?!鼻佞樞φf,“您氣質(zhì)獨特,穿這件衣服很漂亮。再送回來,我想,那位客人既沒有辦法把它送給別人,也找不到比您更適合它的主人?!?/p>
檀莞茜被許多人夸過漂亮,但今天是第一次被人夸到面紅耳熱。
因而她又很鄭重地說:“謝謝。”
“不客氣,是實話?!?/p>
秦鷺笑眼彎彎陪著她用餐,檀莞茜拐彎抹角向她打聽陶景珩。
秦鷺也只是溫和告訴她:“我們有規(guī)定,不可以透露顧客信息。您只需要知道,昨晚那位先生身份尊貴,為人端方,是一位很寬容,且愿意幫助您的人就好?!?/p>
檀莞茜了然,昨晚的一切,于他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是一件根本不足掛齒的小事。
而對方不愿和她牽扯太多,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多鄭重的感謝,萍水相逢,聚散有緣。
只是她真的很想謝謝他,回應(yīng)她的求救。
用完早餐,她問秦鷺:“可以麻煩你幫我轉(zhuǎn)交一樣?xùn)|西給他嗎?算是我的謝禮?!?/p>
秦鷺笑容親和:“當然?!?/p>
早餐后,秦鷺送檀莞茜下樓,在酒店門口分開時,對她說:“就當昨晚是一場噩夢,祝您生活愉快?!?/p>
檀莞茜愣怔片刻,唇角彎起:“或許,只有前半場是噩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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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城的冬天基本不下雪,只是冷。
濱江的風(fēng)是濕寒的刀,專往人骨頭縫里扎,扎得人皮肉生疼。
從瀾灣世紀到華霖傳媒地鐵一小時,打車四十分鐘。但檀莞茜沒那閑錢打車,只能地鐵。
早上十點半,她到華霖傳媒樓下,進大樓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把折疊刀,才轉(zhuǎn)身進大樓。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不停往她身上打量,又轉(zhuǎn)頭彼此小聲交談。
有過分的,甚至嬉笑出聲,充滿惡意與嘲諷。
聲音大點且惡俗的,傳到她耳朵里,叫她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這次睡的金主有點大方啊,新出的秀場款都穿身上了?!?/p>
“干嘛,羨慕???你也去睡個有錢的?!?/p>
“滾,我可不當爬床婊。再說了,爬那么多床有什么用?都被睡爛了還不是連個龍?zhí)锥紦撇坏健!?/p>
“哈哈哈,還是你嘴毒。被竇總封殺的人,誰敢給她角色,還不是又給人白睡咯。”
……
檀莞茜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指尖輕輕摩挲被她握在掌心的小紙塊邊角。無視周圍惡意打量的目光與譏諷,肩背挺直,神色冷漠往電梯廳走。
何婧的辦公室在12樓,她到的時候,何婧正在打電話。
對面是還在醫(yī)院躺著的王宜年。
不知對方說了什么,檀莞茜聽到何婧說:“……對對,是她不懂事。王總您放心,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她,讓她來公司了,待會兒就讓她去給您賠禮道歉?!?/p>
“是,是……是我的疏忽。以您和竇總的關(guān)系,只要您想要的,我肯定雙手奉上?!?/p>
何婧說:“到時候只要給她一個小角色,她都能感激涕零。那時您就是她的救命恩人,還怕她不心甘情愿?”
檀莞茜心中早有預(yù)料,只是當猜想變成事實,赤裸裸攤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原來她不是已經(jīng)習(xí)慣,不會痛了,而是她哄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麻木了,不痛了。
事實是,她能清晰而明確地感受到體內(nèi)血管在一寸寸破裂,血液凝成尖利的刀,一刀一刀刺向她的肺腑。
她腦中那根掌控憤怒的弦依舊在彈奏悲鳴曲,比接到何婧電話時更加宏大,激烈,仿佛宇宙在震顫。
“何婧?!彼渎暤溃澳阆胱屛医o誰道歉?王宜年?那老雜種他也配?我真后悔昨晚沒用酒瓶砸死他?!?/p>
何婧猛地轉(zhuǎn)身,滿臉訝然看向門口,聽到王宜年在電話里罵:“媽的,小賤人!不就是被竇楠玩爛的爛貨,婊子,還真他媽當自己冰清玉潔!想弄死我,我現(xiàn)在就弄死她!”
一通罵完,立馬掛斷電話。
何婧被她氣得腦子缺氧,犯暈,緩了兩秒,才厲吼:“你瘋了!”
她聲音大得把外間工作人員都嚇得渾身一震,心臟狂跳,眾人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看向辦公室門口。
唯獨檀莞茜,冷冷清清站著,肩背單薄挺直,如一抹白山茶,美得驚心奪目。
雙眸銳利冰冷,放在大衣里的手攥緊了那張小方紙。
“我還沒說完你急什么?”她一字一頓,聲線冷戾,“我先砸死他,再用敲碎他腦袋的酒瓶過來捅死你,或者竇楠?!彼Φ藐幚洌}人,“我們誰也別放過誰,全都下地獄?!?/p>
何婧似乎是被她這副陰毒的模樣嚇著了,抬起手,抖著指尖指著她半天,也沒說出半句話。
她閉上眼,用力做幾個深呼吸,才壓著聲音說:“關(guān)門,關(guān)門!”
檀莞茜不為所動,冷諷:“怎么?敢給我下藥,把我送到——”
“——你不是想解約嗎?”
檀莞茜驀然怔住,雙唇抿得死緊,緊緊盯著何婧。
十八歲,她被導(dǎo)演選中,拍了一部大時代背景下,純潔而悲哀的愛情電影《夏夜漫長》,此后簽約華霖傳媒。
當年不懂事,只想快點賺錢,快點帶奶奶住上好房子,快點去到一個檀有道找不到的地方生活,所以那份合約一簽就是十年。
這些年,她無數(shù)次在想,要是當年只簽五年就好了。
又或者當年拒絕拍那部電影就好了。
不進這個圈子,不讓她看見那些繁華與丑陋就好了。
沒有找到熱愛,渾渾噩噩做一個普通人就好了。
然而……然而……
自被封殺以來,她日日夜夜都盼著解約。
歲歲年年都求著上天,可不可以再給她一個機會,救她出牢籠。
可惜,沒人救她,她只能一年又一年的熬著。
何婧深吸一口氣,再次命令她:“關(guān)門,我們好好談?!?/p>
檀莞茜走進辦公室,關(guān)了門,一步步走到何婧面前,嗓音微微發(fā)顫地問:“條件?!?/p>
何婧沒說話,眸色冰冷,似幽暗冰層下燃燒的藍焰。
她看著檀莞茜,忽地抬手。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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