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勛聽完林楚湘的話，目光落在林寒星身上，臉上的線條繃緊了幾分，顯得有些嚴肅。
他尚未開口，旁邊的顧言禮已經(jīng)一把將他拽到角落。
“老陸，你冷靜點，”顧言禮壓低聲音，眼神示意了一下林楚湘那邊：
“這資本家小姐家的孩子，可不是路邊的小貓小狗，能隨便撿回去養(yǎng)的?！?/p>
顧言禮湊近了些，語氣帶著慣有的警惕：
“林家那幫人，算盤珠子撥得比誰都精，誰知道這是不是故意塞個孩子過來試探你？萬一以后得寸進尺，再弄幾個小的老的過來，你家豈不是成了林家分部？”
陸世勛眉頭蹙得更緊，沉聲道：“爺爺覺得林楚湘人品還可以?！?/p>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不遠處的林楚湘：
“我最近也在觀察她。如果她真敢打這種算盤，以后就算把林家其他人都打包送來，我也不會再看一眼?！?/p>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顧言禮拍了下他的胳膊，苦口婆心，“你可想清楚了，別一時心軟，給自己攬個甩不掉的麻煩?！?/p>
林楚湘看著兩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帶走一個才五歲半的孩子，確實不是件容易事。
她暗自盤算，是不是該再拿出點壓箱底的東西？
她帶去蘇家的嫁妝應(yīng)該能值點錢，或者想辦法再弄些糧票肉票，或許能讓陸世勛更容易點頭。
金錢和物資，總歸是最實際的說服力。
就在大人們心思各異時，一直安靜坐著的林寒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小的身子輕輕陷在椅子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仰起臉，聲音帶著孩子特有的軟糯，卻透著一絲不安：“姑姑，是不是……是不是姑父嫌棄我？怕我吃得多，會拖累你們？”
林楚湘心頭一揪，連忙蹲下身安慰：“瞎說，怎么會呢?！?/p>
林寒星卻執(zhí)拗地搖搖頭，小嘴抿得緊緊的。
他記得清楚，林家的爺爺奶奶還有叔叔伯伯們，是怎么說他是拖油瓶的。
他不能再給唯一對他好的姑姑添麻煩了。
小家伙心里轉(zhuǎn)著念頭，突然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到陸世勛面前，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陸世勛垂在身側(cè)的大手。
陸世勛和顧言禮同時一愣。
林寒星也不說話，只是用力將陸世勛往林楚湘那邊拉。
等把人拉回到林楚湘面前，他才松開手，退后一步，挺直小小的胸脯，仰著臉，無比認真地看著陸世勛：
“姑父，我能吃苦的！真的，我一點都不會拖累你們！”
陸世勛垂眸看著這個還沒到自己大腿高的小不點，眼神復雜地與林楚湘對視了一眼。
林楚湘也滿眼詫異，這孩子才五歲多，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懂事得讓人心疼。
林寒星見兩個大人似乎還是不信，小臉急得有點紅。
他轉(zhuǎn)向林楚湘，語氣急切：“姑姑，我能證明！”
說著，他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小手伸進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褲子內(nèi)側(cè)，掏摸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個用細繩緊緊系著、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姑姑，你打開給姑父看！”
林楚湘詫異的接過來，打開林寒星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小布包。
兩根小小的、沉甸甸的金條安靜地躺在里面，泛著暗啞的光。
看到金條的一瞬間，顧言禮都愣住了，下意識的扯了扯陸世勛的衣角。
陸世勛深邃的眸子里也有一絲絲愕然，目光審視的看著林寒星。
“這是我爸爸媽媽離開青城前給我的，說讓我貼身帶著。以后誰養(yǎng)我，真心對我好，我就把這個給誰。”
林寒星的聲音壓得有些低，然后又繼續(xù)跟陸世勛說：
“姑父，這兩根就先當我的生活費。等我再長大一點，我也去工作掙錢，我絕對不拖累你跟姑姑。”
“你不能看不起姑姑！”
小家伙的話讓林楚湘心中生出一絲別樣的暖意。
但同時，她也想起一些事。
上輩子蘇牧舟去西北兵團后，林玥彤不知從哪弄來一筆錢，買了許多時髦的衣裳和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秦素素當時還羨慕地問，林玥彤只神秘兮兮說是運氣好，得了筆意外之財。
可那天，林寒星卻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很久，眼睛腫得像桃子，問他什么也不說。
后來還是蘇婉月私下告訴她，林玥彤是得了兩條小金條。
當時她以為是林致遠偷偷給親生女兒留的寶貝。
可現(xiàn)在想來，一定是林玥彤偷走了林寒星的兩根金條。
看大人們好像沒反應(yīng)，林寒星有些急了，小手推著林楚湘，示意她趕緊把金條給陸世勛，小大人似的叮囑：
“姑姑，快給姑父。不過，得先寫個字據(jù)，讓姑父知道咱們不是來占便宜的。”
顧言禮在一旁聽得直樂，忍不住彎腰逗他：
“小家伙，你這小腦袋瓜里都裝了些什么？還知道婚前協(xié)定？”
林寒星挺直小胸膛，一臉認真：“媽媽教的。她說我們在林致遠那兒看夠了資本家的臉色，凡事都要給自己留條后路，特別是像姑姑這樣的好女人，不能被人欺負了去?！?/p>
說完，他轉(zhuǎn)過小臉，用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嚴肅表情瞪著陸世勛：
“姑父，你以后必須對我姑姑好！我現(xiàn)在才五歲半，但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你就老了，到時候誰要是敢欺負我姑姑，我就能幫姑姑收拾他！”
“所以，你要小心點！”
“噗嗤——”顧言禮實在沒忍住，摟著陸世勛的肩膀直抖，“聽見沒，老陸？壓力來了吧？你這未來小侄子，可不是一般人，厲害著呢！”
陸世勛卻沒笑，他目光沉靜地看向林楚湘，避開了那幾根晃眼的金條，聲音平穩(wěn)：
“金條，我不能要。我是男人，養(yǎng)活妻子和孩子是我的責任?！?/p>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林楚湘略顯錯愕的臉上，接著說：“等結(jié)婚申請批下來，我們再寫個字據(jù)，把事情約定清楚?！?/p>
林楚湘原本沒多想，只是想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算是對未來小家庭的一點投入。
可陸世勛這句“等結(jié)婚申請批下來再寫字據(jù)”，像一根細針，輕輕扎了她一下。
他……這是在防備她嗎？
心頭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面上不動聲色，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也罷，先把林家和蘇家的爛攤子處理干凈再說。
至于和陸世勛，日子還長，慢慢處吧。
她不是非要依賴誰才能活，如果真合不來，再離一次也無妨，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到時候，誰也別想占誰的便宜。
看他們約定好了，顧言禮突然想到了什么，找了個縫隙插話說：
“前兩年的話，小林同志可以帶著寒星在青城生過。但后面去西北……就要給寒星一個合適的身份?！?/p>
“小林同志，你回去好好想想。畢竟寒星才五歲半，帶去西北鄉(xiāng)親們會多想，對你跟陸世勛的名聲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