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里發(fā)生的事情春和都知曉,再聯(lián)想到這兩日里世子對表姑娘的關(guān)照。
作為魏錚身邊最得力的小廝,春和自覺該思世子所思,想世子所想。
世子想不到的,他這個做奴才的也要想到。
故而他格外留意了晚香堂中。
晚香堂中的那個叫谷雪的小婢女,因表姑娘病了去到三夫人馮氏跟前求府醫(yī)無功而返不過片刻后,春和便知道表姑娘起了高熱的事情了。
表姑娘身子弱,馮氏沒有絲毫慈母心腸,無視著谷雪的請求,直言表姑娘矯情,不給表姑娘請郎中。
這樣下去,是會出事的。
故而春和沒有猶豫,便將這事告訴給了剛剛下值回來的魏錚。
“她病了?”
聽聞這個消息的伊始,魏錚便想起自己那個夜晚的荒唐,雖是藥性所致,可他欺負了人家姑娘是事實,事后更是不曾有絲毫憐惜。
她許是被自己嚇的。
魏錚坐不住了。
“拿本世子的令牌,去請府醫(yī)過來?!蔽哄P這樣吩咐著,又想到現(xiàn)在天色已黑,這個時候讓府醫(yī)去個弱女子的房中,到底不適。
便想著自己再過去一遭。
人是他欺負的,善后也該他來善后。
只他心緒還是有些復(fù)雜。
“春和,你確定表姑娘知曉翠柳的事情了嗎?”
“若是知道,她應(yīng)該不會害怕的病了?!?/p>
春和也揣摩著,“奴才特意讓人在表姑娘經(jīng)過的時候很大聲的說出這件事,表姑娘肯定知道?!?/p>
“但表姑娘不僅僅沒有安心,甚至還病得這么嚴(yán)重,奴才也不知道。”
世子不近女色,清風(fēng)院中的奴婢也只翠柳一個,還是長公主特意塞來的,春和也不太了解女孩子的心思。
他絞盡腦汁的想著,忽然一拍腦門,“表姑娘是嬌滴滴的女孩子,只怕是被世子的凌厲手段給嚇到了。”
魏錚也想到了,他的眸色沉了沉。
是了,他怎么忘記了,她那樣膽小,怕是被翠柳的死給嚇到了。
而當(dāng)魏錚來到晚香堂,看到因著發(fā)熱臉色燙的驚人,奄奄一息的仿若受傷的小獸模樣的姜芙時,魏錚心中的愧疚更是無與倫比的加深。
他真是有罪,一而再再而三三的嚇到姜芙。
她怎承受得住這般?
加之府醫(yī)過來也說姜芙是受驚了,魏錚揉了揉眉心,他對谷雪道:“將藥給你主子熬了,趕緊服下?!?/p>
“晚香堂中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本世子?!?/p>
“你主子有任何事,無需去到三夫人那里,報到清風(fēng)院中便是?!?/p>
“再者.......”
“罷了,等你家姑娘醒來后,本世子親自與她說。”
天色很晚了,魏錚一個男人不好在這里帶下去。
“她醒來后,你第一時間告訴我?!?/p>
百年世家養(yǎng)出來的世子,自是舉止有禮、溫潤如玉。
哪怕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要在之后將姜芙納為妾室,護在羽翼之下。
但到底還沒到那時候不是嗎?
只是姜芙怎會讓魏錚這樣輕易的就走了。
對魏錚這樣的人,便是要一點點的,趁著他不防備的時候,讓他記住自己,潤物細無聲的入到他的心里。
于是在魏錚即將要離開的時候,姜芙忽然在夢中囈語。
“不要。”
“不要打殺我......”
“我真的沒有......”
魏錚剛邁出的步子凝滯,回眸看向姜芙,榻上美人長發(fā)披散,一張芙蓉面上隱約帶著淚。
她果真是被那仗勢嚇到了。
怪他,怎么能將這柔弱的小女子當(dāng)作外頭那些尋常的人呢。
他復(fù)坐了下來。
看著少女在夢中痛苦掙扎的模樣,輕輕拍著她的手臂。
“不會的?!?/p>
“不會打殺你。”
“魏錚知道真相,早不會誤會你了?!?/p>
姜芙似有所感,拽住了魏錚的袖子。
就在魏錚微微愣神的時候,姜芙忽然道:“娘......”
“娘......”
“是你嗎?”
“抱,抱抱我?!?/p>
她向前想要抓住什么,卻撲了個空,夢中的姜芙哭得更加傷心。
魏錚下意識的往前坐了坐,看著這樣柔弱傷心的姜芙,他不忍讓她失望,抓住了她的手。
“睡吧。”
可這并沒能安撫得了姜芙,姜芙哭的更加傷心了。
揣摩著鉆到了魏錚的懷中,緊緊拽著魏錚的衣襟。
“娘,真,真的是你。”
少女纖細瓷白的手指攥著魏錚的衣襟,緊緊依偎著魏錚,蜷縮成一團,嬌憐柔弱的模樣讓魏錚不忍拂開。
淚水沾濕衣襟,這讓魏錚本要推拒的手頓住。
他威嚴(yán)的眸光掃過谷雪,谷雪當(dāng)即低下頭去。
他回憶著二弟妹哄孩子的動作,輕撫著姜芙的后背。
“不......哭?!?/p>
少女在夢中也依舊咬著唇,似是極痛苦的模樣,“不,不能夢吧
“娘,別,別走。”
“芙兒好,好想你?!?/p>
“芙兒......聽話?!?/p>
“芙兒怕.....”
“芙兒不,不會和妹妹爭的,不會的?!?/p>
她呢喃著。
“芙兒只要娘看,看看我?!?/p>
淚水自姜芙臉頰滑落,軟嫩的唇被咬得緋紅。
魏錚聽著這話,看著少女卑微求愛的模樣,也不禁嘆了一聲氣。
同樣為人子女,魏錚自然明白女兒家對母親的汝慕,正如他年幼之時也曾渴望母親能像對妹妹那樣對待他。
只他和她到底不同,母親只是待他嚴(yán)厲,愛還是愛的。
姜芙呢。
魏錚不免想起,初見時那個孱弱的似風(fēng)一吹就倒,身上遍布傷痕的少女。
他后來知道,那些傷痕,是三房中的人趕她走時,打在她身上的。
他從前憐姜芙,是因著人本能的惻隱之心,而今聽著這個被她母親傷害,卻依舊卑微祈求母愛的少女,卻多了幾分氣憤。
姜芙于他終究不似之前一般是個外人,而是被他劃入羽翼之下的人。
馮氏心狠到何種地步,竟吝嗇于向姜芙表現(xiàn)出一點點為人母的關(guān)愛。
以至于姜芙在夢中竟將他當(dāng)成了母親。
姜芙感受到身邊人的沉默,在男人沉浸在悲憫之中時,適時的勾了勾自己的衣衫,魏錚垂眼便看到少女凌亂的衣衫下,因著哭泣而起伏的洶涌,嬌顫晃蕩,似入了魏錚的心魔一般。
魏錚許久才回過神來,兀自將少女按在懷中,不去看那一絲春色微泄。
可偏偏就是這樣,卻感受得更為真切。
少女時不時似小貓一般的哭泣聲此時在魏錚耳里,更似蘇蘇媚媚的吟一般。
他的貼著少女柔軟的身子,竟控制不住的摩梭著。
等魏錚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便想將少女推開。
也恰在這時,姜芙更加攬緊了魏錚,挨蹭著他。
將少女裙衫濡濕。
魏錚再一次落荒而逃,顧不得這樣將姜芙放下,少女會不會醒來。
姜芙躺在榻上,雙目無神的望著頭頂天青色的天花板。
魏錚現(xiàn)在對她的思緒應(yīng)是很復(fù)雜。
愧疚、憐憫以及諸多思緒,夠不上愛,但......也夠了。
谷雪匆匆趕來,眼淚再也止不住。
“姑娘又是何必......”
“噓?!苯绞疽馑渎暋?/p>
她這樣的身份,不用近乎于自毀一樣的方式,如何能一步步扭轉(zhuǎn)局面呢?
好在初見成效。
接下來就是到了驗證這成效的時候了,也給她那好母親第一擊。
馮氏對此一無所知,她正忙著招待李次輔。
李次輔這次上門,是帶著媒人一同過來的,打著商量婚事的由頭。
一來定下魏棠和李公子的婚事,二來也將姜芙這個喪門星給許出去。
連帶著不久之前她因姜芙而被世子說了幾嘴的陰云在馮氏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了。
李家權(quán)勢滔天,只要三房和李家的婚事成了,國公府也不敢小覷她。
魏錚并不知道馮氏的盤算,只是無獨有偶,魏錚出門的時候正碰到了馮氏。
這位在家中素來甚好脾性的世子在看到馮氏這個三嬸母的時候,忽然以極其鮮明的厭惡說了一句,“為人母者,不仁和慈,三嬸母就不怕有報應(yīng)嗎?”
“魏家素來極重門風(fēng),三嬸母在做任何一樁事之前,都該再三思量,哪怕是為著魏家,為著你自己,你裝也該裝出一個慈母的樣。”
馮氏愣住了,險些以為魏錚知道什么了,嚇得半晌沒有動作。
魏錚并不知道什么,李家主母在外禮佛,李次輔這次上門,是有著正兒八經(jīng)的名義,商量兩家婚事的。
魏錚自然也沒懷疑什么。
馮氏呢喃道:“應(yīng)該不知道,若知道,就不止是告誡了。”
末了又忍不住恨恨道:“姜芙真是我的災(zāi)星?!?/p>
她又讓人喚了姜芙過來迎接李次輔。
姜芙病重初愈, 更顯扶風(fēng)弱柳,嫵媚生姿,李次輔遠遠瞧著,眼睛便驀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