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雨水中暈染成模糊的色塊。
"夜色"酒吧的霓虹招牌在蘇暖抬頭時滴下一串冰涼的水珠。她抹了把臉,
把洗到發(fā)白的帆布包往更衣室柜子深處塞了塞。
制服胸牌上的"清潔組-蘇暖"幾個字已經(jīng)磨損得看不清邊緣。"308包廂吐得到處都是,
趕緊去收拾!"領(lǐng)班扯著嗓子把抹布甩過來時,蘇暖正在纏右手腕上崩開的紗布。
昨天在畫室被畫架劃破的傷口又滲出血絲。包廂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
香檳混著胃液的酸腐味撲面而來,滿地玻璃碎片中躺著個撕爛的素描本。蘇暖蹲下去撿時,
聽見高跟鞋碾過碎冰的聲響。"聽說這就是美院那個勾引教授的蘇暖?
"玫紅色指甲掐住她下巴的瞬間,蘇暖認出這是校董的女兒林茜。"裝什么清高?
在這打工一晚上多少錢?"冰涼的酒液順著發(fā)梢流進衣領(lǐng)時,蘇暖攥緊了手里的抹布。
威士忌滲進傷口疼得鉆心,但比不過四面八方射來的手機鏡頭。
她聽見自己在說:"請您讓一讓,我要打掃了。""掃??!"林茜把整桶冰塊倒在地上,
"像狗一樣爬著掃!"蘇暖睫毛上還掛著酒滴,
視線模糊間看見包廂角落坐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暗藍色領(lǐng)帶在霓虹燈下泛著冷光,
修長手指正轉(zhuǎn)動玻璃杯里的琥珀色酒液,仿佛在看一場乏味的表演。"傅總,讓您見笑了。
"林茜突然變調(diào)的聲音讓蘇暖意識到那人身份。傅沉霄,財經(jīng)雜志上常出現(xiàn)的名字,
傅氏集團最年輕的掌權(quán)者。男人突然起身的動作帶翻酒杯,
昂貴的威士忌浸透蘇暖的制服裙擺。她下意識抬頭,
正對上他居高臨下的目光——那眼神像在評估一件拍賣品。"李經(jīng)理。"傅沉霄開口時,
酒吧老板已經(jīng)哈著腰擠進包廂。"明天起停止與林氏所有合作。"他抽出手帕蹲下來,
卻在即將碰到蘇暖臉頰時拐了個彎,擦掉了她制服胸牌上的酒漬。"至于這位員工,
漲三倍工資。"蘇暖看著遞到眼前的黑卡,突然笑了。她沾著酒漬的手指在胸牌上用力一抹。
"傅總,清潔工蘇暖。"被威士忌泡發(fā)的紗布散開,血珠滴在傅沉霄的定制皮鞋上。
整個包廂突然安靜。傅沉霄盯著她手腕的傷口皺了皺眉,
這個弧度讓他想起失眠夜隨手畫的素描?!璩咳c備忘錄里的女孩,
也是這樣彎著脊背卻昂著頭的姿態(tài)。"等等。"他在蘇暖轉(zhuǎn)身時抓住她手腕,
拇指正好按在傷口上。疼痛讓女孩瞳孔驟縮,但沒發(fā)出聲音。傅沉霄從內(nèi)袋抽出張對折的紙,
展開后是幅鉛筆素描:雨中低頭撿畫具的女孩,后頸有一顆小痣。蘇暖下意識摸向自己后頸。
昨晚暴雨,她確實在美院后門撿過散落的寫生稿。"明天九點。"傅沉霄把素描塞進她掌心,
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帶上你所有的畫,來傅氏大廈。
"他轉(zhuǎn)身時踩碎了地上的手機——方才拍攝最起勁的那個。酒吧后巷的排水管漏著水,
蘇暖在路燈下展開那張素描。背面用鋼筆寫著行小字:"你的眼睛,比我失眠時的月亮亮。
"二醫(yī)院的消毒水味混著窗外暴雨的潮濕,在走廊里凝成一層壓抑的霧。
蘇暖盯著繳費單上那個天文數(shù)字,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長椅上的裂痕——那里嵌著不知多少人的絕望。"小暖,
別管我了……"病房里傳來少年沙啞的咳嗽聲。她立刻抹掉眼角水漬,
揚起笑臉推開門:"說什么傻話,醫(yī)生說下周就能安排手術(shù)——"話音戛然而止。
病床前站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雨水順著他的大衣下擺在地面洇開深色痕跡。
傅沉霄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正翻著弟弟的病例,腕表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冷芒。
"先天性心肌缺損。"他合上文件夾,金屬搭扣"咔嗒"一聲響。"以這家醫(yī)院的設(shè)備,
成功率不超過30%。"蘇暖的指甲陷進掌心。三天前酒吧分別后,
她早把那張素描鎖進抽屜。可此刻男人審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靈魂。
"瑞士的蘇黎世醫(yī)學(xué)院。"傅沉霄從助理手中接過平板電腦,
屏幕上跳動著實時監(jiān)控的手術(shù)室畫面。"全球最好的兒童心外科團隊,現(xiàn)在有臨時空缺。
"窗外炸開一道閃電,照亮他眼底冰封的湖面。
蘇暖突然明白了獵物的感受——當(dāng)猛獸收起利爪時,往往意味著更危險的陷阱。"條件?
"她聲音發(fā)顫。傅沉霄抬手,助理立刻遞上文件夾。
燙金封面上"婚姻契約"四個字刺痛她的眼睛。"簽字,今晚就送他上專機。
"男人用鋼筆輕點條款。"債務(wù)全免,附加五百萬信用額度。"雷聲轟隆碾過屋頂,
點滴瓶在震動中微微搖晃。蘇暖望向病床上熟睡的弟弟,
孩子枯瘦的手腕還纏著她編的幸運繩。鋼筆突然被體溫焐熱,
她才發(fā)現(xiàn)傅沉霄不知何時俯身逼近,龍涎香混著雨水的味道籠罩下來。"提醒你。
"他拇指摩挲她虎口處的繭。"拒絕的話,天亮前會有銀行來查封這間病房。
"簽第一個字時,鋼筆尖劃破了紙張。傅沉霄皺眉握住她發(fā)抖的手,
這個動作在監(jiān)控鏡頭里像極了耳鬢廝磨。助理悄悄退出,將早就編輯好的圖文發(fā)往各大媒體。
#傅氏集團總裁深夜攜神秘女友現(xiàn)身醫(yī)院#"合作愉快,傅太太。"他抽走合約時,
袖口藍寶石袖扣擦過她鎖骨。蘇暖這才發(fā)現(xiàn)條款最末一行小字:婚姻存續(xù)期間,
乙方須每晚陪同甲方入眠。雨更大了,傅沉霄站在窗前看救護車頂燈劃破雨幕。
女孩壓抑的抽泣聲像把鈍刀,他下意識去摸口袋里的藥瓶,
卻觸到那張被體溫焐熱的素描——畫中人的后頸痣,此刻正在他眼前微微發(fā)紅。
三蘇暖把圍巾又往上拉了拉,美院梧桐大道上的竊竊私語還是利箭般扎進耳膜。"就是她,
...""聽說傅氏給學(xué)校捐了棟樓才壓住丑聞..."畫室門把手上的紅色顏料還沒干透,
她剛推開半扇門,整桶丙烯顏料就兜頭澆下。冰涼的漿液順著發(fā)絲往下淌,
鈷藍與赭石在白色連衣裙上潑出猙獰的河流。"裝什么清純玉女?
"林茜踩著滿地散落的寫生稿走來,手機鏡頭幾乎戳到她臉上,
"讓大家看看傅太太的——啊!"驚呼聲中,蘇暖突然被騰空抱起。
傅沉霄的西裝前襟蹭滿顏料,手掌卻穩(wěn)穩(wěn)托住她膝彎。鎂光燈在四面八方炸開,
他直接將人按進懷里,大步穿過騷動的人群。"閉眼。"他聲音里淬著冰,下一秒車窗升起,
將那些"賣身上位""心機婊"的尖叫隔絕在外。加長林肯像移動的囚籠。
蘇暖攥著濕透的衣擺,聽見真皮座椅被顏料浸染的細微聲響。
傅沉霄突然扯開領(lǐng)帶捆住她手腕,濕巾粗暴地擦過她眼皮:"再敢用這種眼神看我,
今晚就送你弟弟回國。"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流淚。混合的顏料在臉上結(jié)成硬殼,
像戴了張滑稽的面具。"傅太太?"男人冷笑,酒精棉片狠狠碾過她后頸那顆痣,
"你只是價值五百萬的安眠藥。"當(dāng)夜傅宅燈火通明。蘇暖蜷在客房浴室,
皮膚搓得發(fā)紅也洗不掉指甲縫里的顏料。凌晨三點,她光腳溜進書房找醫(yī)藥箱,
卻踢到個蒙灰的檀木匣。撕成四半的全家福靜靜躺在里面。年幼的傅沉霄被父母摟在中間,
女人腕間的藍寶石手鏈和她今天見過的袖扣如出一轍。膠帶粘到第三道裂痕時,
身后突然傳來玻璃杯碎裂的聲響。"誰準你碰這個?"傅沉霄掐著她脖子按在書柜上,
相框邊緣硌得她脊椎生疼。月光下男人瞳孔縮成針尖,
額角暴起的青筋隨著她指尖溫度漸漸平復(fù)。蘇暖突然伸手撫上他眉心。
這個逾越的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這里,"她聲音輕得像嘆息,"照片里的小沉霄,
是笑著的。"二樓古董鐘敲響四下,傅沉霄松開手,轉(zhuǎn)身時踢翻了藥瓶。白色藥片滾落滿地,
蘇暖看清標簽上"唑吡坦"三個字——強效安眠藥,母親自殺前半年開始服用的藥物。
四凌晨兩點十七分,蘇暖被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驚醒。聲音來自三樓盡頭的書房,
像鈍刀鋸過朽木。她赤腳踩在波斯地毯上,寒氣順著腳心往上爬。推開虛掩的門時,
月光正斜斜劈在傅沉霄弓起的脊背上——他蜷在真皮椅里,左手攥著藥瓶,右手壓著胃部,
西裝馬甲皺得像被暴雨淋過的紙。"滾出去。"他啞著嗓子說,
喉結(jié)在蒼白皮膚下滾動得像困獸。蘇暖沒動。她看見滿地散落的文件,
最上面那張印著"蘇宅司法拍賣確認書"。玻璃柜反射的光斑里,
有什么東西在閃爍——她獲獎的油畫《雨巷》被裁剪下來,鑲在水晶相框里。
咳嗽聲突然劇烈起來。傅沉霄俯身時碰翻了咖啡杯,褐色液體漫過抽屜里露出的剪報邊角。
蘇暖瞥見熟悉的校報頭條:《美術(shù)系蘇暖獲青年藝術(shù)家金獎》。"枇杷膏。
"她將青瓷小罐放在文件堆上,罐底磕出清脆的響,"沒有麻黃素,不會影響你的藥效。
"男人猛地抬頭,眼底血絲蛛網(wǎng)般蔓延。
三小時前他剛在董事會上用這個杯子砸破了項目經(jīng)理的頭,此刻卻任由女孩扳開他手指,
把黏稠的琥珀色藥膏抹在虎口。"你跟蹤我?"他盯著她發(fā)旋。"冰箱第二格永遠囤著川貝,
書房濕度維持在45%,"蘇暖用紗布裹住他燙紅的手腕,"咳得這么厲害還喝黑咖啡,
傅總很擅長自虐。"傅沉霄突然掐住她下巴。他拇指還沾著枇杷膏,
在唇瓣蹭出甜苦的痕跡:"別以為..."老宅電話鈴聲驟響。
管家機械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老爺子和二少爺已到大門,婚姻核查小組隨行。
"天鵝絨窗簾被風(fēng)掀起時,蘇暖正僵硬地躺在四柱床邊緣。傅沉霄的體溫透過真絲睡衣傳來,
像挨著塊燒紅的烙鐵。"靠近點。"他單手把她撈進懷里,鼻尖抵住她后頸,
"演不好這場戲,明天就停你弟弟的ECMO。"檢查團皮鞋聲停在門外。蘇暖突然轉(zhuǎn)身,
整個人埋進他胸膛。傅沉霄呼吸一滯——女孩發(fā)間有蜂花洗發(fā)水的味道,廉價得刺鼻,
卻讓他太陽穴突突跳動的神經(jīng)突然安靜下來。"小暖...睡著了?
"傅老爺子拐杖杵地的節(jié)奏變緩了。傅沉霄自己都沒意識到手掌正輕拍她后背:"她認床,
吃了安眠藥。"門外腳步聲遠去后,蘇暖立刻要起身,卻被鐵箍般的手臂鎖住腰肢。
傅沉霄把臉埋進她肩窩深深吸氣,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渴水的沙漠旅人。"別動。
"他聲音悶在布料里,"你身上...有藥草味。"月光漫過蘇暖的指尖,
那里還殘留著枇杷膏的清香。她試探性地將手搭在男人后背,立刻被更用力地按進懷里。
傅沉霄的心跳透過胸腔傳來,又重又急,像暴風(fēng)雨里迷航的船終于看見燈塔。凌晨五點,
管家震驚地發(fā)現(xiàn)少爺房里沒有傳出慣常的摔東西聲響。
他透過門縫看見二十七年沒睡過整覺的傅沉霄,正將女孩的手貼在臉頰,
睡得像個找到歸途的孩子。拍賣會結(jié)束第三天,蘇暖在畫室收到了產(chǎn)權(quán)文件。
泛黃的"蘇宅"地契上覆蓋著嶄新買賣合同,
傅氏印章旁是龍飛鳳舞的批注:標的物有升值潛力。"傅總說您隨時可以搬回去,
"律師推了推眼鏡,"但建議保留現(xiàn)有裝潢,
畢竟明代楠木雕花門市值..."蘇暖突然笑了。
她指向條款末尾的補充協(xié)議:"這個'乙方須每周提供三幅臥室裝飾畫'也是投資需求?
"當(dāng)晚傅沉霄回家時,發(fā)現(xiàn)玄關(guān)多了幅炭筆速寫:西裝革履的男人彎腰給流浪貓系領(lǐng)結(jié),
背景是蘇宅著名的薔薇花窗。畫框右下角一行小字——"給世界上最差勁的撒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