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章程把手機舉到我面前時。屏幕上的BM在展廳燈光下亮得刺眼。"首付八萬，
月供五千多"，他說這話時眼睛發(fā)亮的樣子。像極了我們剛戀愛時說要給我買鉆戒的少年。
半年后，這輛車把我們的人生碾得支離破碎。
我至今記得第一次加油時跳動的數(shù)字停在528元。
記得房東漲租短信和老家催房貸的電話如何接踵而至。更記得發(fā)現(xiàn)章程偷偷用借唄補輪胎時，
他躲閃的眼神里藏著多少難堪。這臺BM像一頭喂不飽的野獸，啃噬著我們的存款、信用，
還有曾經(jīng)相濡以沫的感情。直到某個暴雨夜，我們守著滿桌賬單相對無言。
催款短信的光映在章程降薪通知上，他終于紅著眼眶說："賣了吧。"現(xiàn)在，
當我擠在早高峰的公交里。偶爾會看見那輛BM載著新主人駛過。
車窗映出我和章程緊握的手，沒有真皮座椅的包裹。但至少，我們終于能重新呼吸了。
1那天晚上，章程回家的時候，眼睛亮得嚇人。他連鞋都沒換，直接沖進客廳。
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拍，屏幕還亮著。是一輛二手BM 5系的照片，黑色車身，
锃亮得像面鏡子?！皨I楠，咱們買這個！”他聲音里壓著興奮，像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我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算這個月的賬單，聞言抬頭，皺眉：“你瘋了吧？咱們哪來的錢買BM？
”“貸款??！”他坐下來，一把攬住我的肩膀，手指在屏幕上劃拉：“你看，18年的車，
里程數(shù)不高，首付8萬，月供才5000多！”“才5000多？”我差點笑出聲：“章程，
咱倆工資加起來才一萬二，房租3500，老家房貸2800，剩下的錢夠吃飯嗎？
”他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那種篤定的神情：“撐幾個月就行，我們部門主管說了，
下半年要提一個副經(jīng)理，開BBA的優(yōu)先考慮?！薄癇BA？”我冷笑，
“就為了個‘優(yōu)先考慮’，把家底掏空？”他臉色沉下來，松開我，
語氣硬邦邦的：“陳婭楠，你能不能有點格局？我在公司混了五年，連輛車都沒有，
人家怎么看我？”我盯著他，突然覺得陌生。半年前，我們還在為省下200塊外賣錢高興，
現(xiàn)在他居然跟我說“格局”？“你想清楚，”我合上賬本，聲音發(fā)冷：“咱們存款就10萬，
首付一交，一分不剩?！彼聊藥酌耄蝗粶愡^來，語氣軟了：“老婆，就這一次，行嗎？
等我升職了，工資漲了，咱們?nèi)兆泳秃眠^了?！彼难劬€是那么亮，
帶著那種我熟悉的、讓人心軟的懇求。我嘆了口氣。第二天，我們?nèi)チ硕周囆?。交完首付?/p>
簽完貸款合同，章程摸著方向盤，笑得像個孩子。而我看著手機銀行里只剩87塊的余額，
胃里一陣發(fā)緊?；丶业穆飞希_著“新”BM，車窗搖下來，風(fēng)呼呼地灌進來。“爽吧？
”他得意地問我。我沒說話，只是攥緊了包里的信用卡。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們的生活，
要變天了。2買車后的第一個周末，章程就迫不及待地要開車回老家。“正好讓爸媽看看。
”他一邊擦著車，一邊說，語氣里藏不住的炫耀。我站在陽臺上，看著他拿塊抹布。
仔仔細細地擦著那輛BM的每一個角落，連輪轂的縫隙都不放過。陽光照在車漆上，
反射的光刺得我眼睛發(fā)疼。“婭楠，快下來，咱們該走了！”他仰頭喊我。我嘆了口氣，
拎著提前買好的水果和補品下樓。一坐進車里，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皮革清潔劑的味道。
混著新車特有的那種塑料味，熏得我有點頭暈?！霸趺礃?，舒服吧？”章程拍了拍方向盤，
一臉得意。我系好安全帶，敷衍地“嗯”了一聲。車子駛上高速，章程把車窗降下來一點，
風(fēng)呼呼地灌進來。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車窗上，姿態(tài)放松得像是在拍汽車廣告。
“你好好開車。”我忍不住提醒。“放心，這車穩(wěn)得很?！彼麧M不在乎地笑。三個小時后，
我們到了老家。車子剛開進村口，就引來不少鄰居圍觀。幾個小孩追著車跑，
嘴里喊著“BM！BM！”章程故意放慢車速，讓引擎聲嗡嗡地響，臉上寫滿了滿足。
婆婆早就在門口等著，見我們下車，眼睛都亮了。圍著車轉(zhuǎn)了一圈，伸手摸了摸車標，
笑得合不攏嘴：“我兒子有出息了！”飯桌上，親戚們的話題全圍著這輛車打轉(zhuǎn)。
“這車得多少錢?。俊贝缶诉浦靻?。章程抿了口酒，輕描淡寫地說：“不貴，三四十萬。
”“三十萬還不貴？”表嫂驚呼，“章程現(xiàn)在真是賺大錢了！”我在桌下踢了章程一腳，
他這才補了一句：“貸款買的，壓力也不小?！薄百J款怎么了？能開上BM就是本事！
”大伯拍著章程的肩膀，一臉贊賞。章程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晚上，
我躺在床上刷手機，看到章程半小時前發(fā)了一條朋友圈。BM的方向盤特寫，
配文：“回家的路，終于不用再擠大巴了?！毕旅嬉呀?jīng)二十多個贊，
還有一堆評論：“牛啊章總！”“這車帥！”“什么時候帶兄弟兜風(fēng)？”我點開照片，
看著那個泛著冷光的BM標志，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說不出的煩躁?！皨I楠?！闭鲁虦愡^來，
摟住我的腰，聲音里帶著酒意和興奮，“高興嗎？”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剛才加油，
花了500多?！彼读艘幌?，隨即笑道：“嗨，這車油耗是高點兒，但跑高速省油，
以后咱們多開高速就行了。”我沒說話，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他很快睡著了，呼吸均勻。
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賬單提醒，本月信用卡待還款：12,800元。窗外，
月光冷冷地照在那輛嶄新的BM車上，車漆亮得刺眼。
3房東漲租的通知是周一早晨發(fā)到我手機上的。我正擠在地鐵里，手機一震，
屏幕亮起：【小陳啊，下個月開始房租漲到4000，最近周邊都這個價了，理解一下哈。
】我盯著那條消息，手指發(fā)僵。地鐵轟隆隆地往前沖，人群隨著慣性搖晃。
我的后背抵在冰冷的扶桿上，腦子里嗡嗡作響——又多了500塊。到家的時候，
章程正躺在沙發(fā)上刷短視頻。BM鑰匙隨手扔在茶幾上，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一閃一閃的。
“房東要漲租?！蔽曳畔掳?，直接說。他頭都沒抬：“漲多少？”“500?！薄芭丁?/p>
”他劃了下屏幕，視頻里傳出夸張的笑聲，“正常，現(xiàn)在啥不漲價?！蔽艺驹谀莾?，
突然覺得胸口發(fā)悶。“老家房貸這個月還沒轉(zhuǎn)，”我繼續(xù)說，“媽早上打電話了。
”他終于抬起頭，皺了皺眉：“不是才轉(zhuǎn)過去嗎？”“那是上個月的?！蔽易哌M廚房，
擰開水龍頭，水嘩啦啦地沖在手上，冰涼刺骨，“這個月的2800還沒給。
”身后傳來他拖鞋摩擦地板的聲音。他靠在廚房門框上，
語氣有點不耐煩：“你工資不是剛發(fā)嗎？先墊上?！蔽谊P(guān)上水，
甩了甩手：“我工資還信用卡了，現(xiàn)在卡里就剩2000?！薄澳恰彼チ俗ヮ^發(fā)，
“等我下周發(fā)工資吧?！蔽肄D(zhuǎn)身看他：“下周？房貸逾期要上征信的。
”他臉色沉下來：“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現(xiàn)在去借錢吧？”我沒吭聲，
從冰箱里拿出前天剩的炒飯，倒進鍋里加熱。油濺起來，燙在手背上，我縮了一下。
章程已經(jīng)回客廳繼續(xù)刷視頻去了。飯吃到一半，手機又震了。
是同事王琳發(fā)來的電子請柬——她要結(jié)婚了，后面跟著一條消息：【婭楠，一定要來呀，
咱們部門都到！】我點開請柬，末尾寫著“禮金參考：800/人”?？曜油Ｔ诎肟眨?/p>
我抬頭看向茶幾上的車鑰匙?！罢鲁獭！蔽曳畔峦耄巴趿战Y(jié)婚，要隨份子?！薄半S唄。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著?！?00?！彼种割D了一下，終于放下手機：“這么多？
”“部門統(tǒng)一這個數(shù)?！彼麌@了口氣，掏出手機按了幾下：“轉(zhuǎn)你了?！蔽沂謾C一震，
800塊到賬。兩分鐘后，又一條通知跳出來：【花唄賬單提醒：本月待還5,600元。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章程背對著我，呼吸均勻?！罢鲁?。”我小聲叫他?！班?？
”他迷迷糊糊地應(yīng)?！耙弧阆掳嗯芘艿蔚?？”我試探著說：“補貼點油費也行。
”他突然翻過身，聲音一下子清醒了：“你讓我開BM跑滴滴？
”“反正你下班也閑著……”“陳婭楠！”他猛地坐起來：“我買這車是為了跑滴滴的嗎？
讓同事客戶看見我怎么解釋？‘窮得揭不開鍋了拉活賺外快’？”我被他吼得一愣。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抓起手機和車鑰匙：“我出去透口氣?！遍T被摔上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