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遺跡
在驪山的背面有一座石洞,洞口上面寫著“天寶遺跡”四個大字。山洞用巖石作為大門,非常牢固,難以攻破,人們自然沒有辦法知道洞里有些什么。前代明朝正統(tǒng)年間,石門忽然自動裂開,露出寬僅約一尺的一道縫隙,有個上山砍柴的人恰巧看到了,回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同村的劉瑞五,而他自己雖然滿肚子的疑惑,但又十分害怕,不敢進(jìn)洞打探。
瑞五和同村的人有些不同,他膽子大,性情豪放不羈,自小又讀過一些書,很有古代俠士的風(fēng)范。瑞五聽說這件奇異的事情后,便高興地決定去洞內(nèi)打探一二。于是他約了些村民,共有五位,都是喜歡熱鬧刺激,富有好奇心,膽識過人之輩。他們帶著酒和食物、獵具,向石洞走去。到了驪山,向上望去,看到山路崎嶇,而且大多都被荊棘樹木遮擋住,他們只能用手攀附著石頭和樹木,好容易才登上了山。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到洞口白石發(fā)出瑩瑩的光澤,溫潤清透,好像很多人走過似的,暗自感到詫異。又往前走了大約一里地,才到達(dá)山洞。從裂開的縫隙朝里看,只看到洞里漆黑一團(tuán),什么也看不清,隱隱覺得洞內(nèi)深不可測。幾個膽小的開始打退堂鼓,想要回去,膽子大點的也有些害怕,不敢再提進(jìn)洞的話,唯獨瑞五揚起手臂,高聲喊道:“咱們既然來了,不調(diào)查清楚洞中秘密,回去了又有什么意思!”說完便把火把點亮,主動帶頭走在前面進(jìn)入洞內(nèi)。剩下的幾個人只有三個人跟著瑞五進(jìn)入洞內(nèi)。剛?cè)攵磿r,大約只能容納二人肩并著肩走,再往里面走,山洞越來越寬,能容納一輛四匹馬拉的車。兩旁都是石壁,潔白清亮。用火把照亮了看,只見石壁上似乎有一幅幅繪畫。瑞五回頭對大家說;“環(huán)境挺好,有什么可害怕的!”說完,就往洞的更深處走去,想要徹底打探清楚洞內(nèi)的秘密。
小路曲折,又走了幾步,便來到一道門前。門是青玉做的,上面寫有字跡。大家用火把照著,看到墨跡還很新,用隸書書寫,有好幾行。大致內(nèi)容是:朕和妃子,每當(dāng)盛夏炎熱之時,來這里避暑,一起享受洞內(nèi)的清涼,至今已有五年。風(fēng)流瀟灑,神仙也比不了,漢武帝白云鄉(xiāng)仙境,也不再值得羨慕。只是擔(dān)憂千秋萬代之后,世上知道我倆相得之歡的人一定少之又少,于是命能工巧匠,雕刻石像放在洞內(nèi),以便流傳后世。偶爾與妃子欣賞洞內(nèi)石像,不禁相視而笑,幾乎以為其是真身而非石頭制成。最后署名是“天寶十年秋七月御筆”。眾人讀完之后,才知道是唐明皇寫的。
等到轉(zhuǎn)過門屏后面,只看到一片非常寬敞的地方,大約有數(shù)十間房屋大小。中央放置寶座,僅是一個空位,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之處。左邊是梳妝臺,一個石美人用手挽著秀發(fā),對著鏡子仔細(xì)端詳著,姿態(tài)慵懶,可愛極了。旁邊立著兩個宮女。一個側(cè)著身子站著,手捧著盛水的匜器,好像要走向前的樣子,另一人幫貴妃捧著秀發(fā),表情非常恭謹(jǐn),跪在地下將長發(fā)輕輕握在手中。貴妃微微回頭,小嘴微張,好像在說什么似的,眉目美如畫,美艷逼人。貴妃身后站著的是開元皇帝,他頭上戴著唐巾,身著便服,一只手撫摩著胡須?;实鄣纳袂樽藨B(tài),好像在同貴妃表示親熱。大家觀賞之后,都很高興。右邊是浴池,用綠玉作為池水,碧波蕩漾,清光粼粼,宛如真水一般。旁邊站立的兩個人,手捧浴巾佩帶,眉眼之間微微顯露出笑意。唐明皇與貴妃的身體,皆用白玉雕成,唐明皇赤身在池水中嬉戲,僅將臍下部分淹沒在水中。歪著頭坐在水池邊,眼睛盯著貴妃,好像想要說什么,又偷偷笑起來。妃子坐在小石床上,也脫掉上衣,渾圓的雙乳,小巧的肚臍,都清清楚楚。秀麗的眉毛低垂,墨玉般的頭發(fā)輕挽著,面有靦腆之色,一雙修長如玉般的手撫著腰間繡帶,一副欲解不解,不勝嬌羞的樣子。而裙子以下,一雙玉足已經(jīng)完全裸露在眾人眼前。
瑞五與眾人睜大眼睛細(xì)細(xì)觀看,正想著再深入洞內(nèi)窺探奧秘,但抬頭遙望,一道帷幕整齊地?fù)踝×艘暰€,不一會兒,忽然洞內(nèi)發(fā)出猶如巖石崩裂的響聲,而且冷氣陣陣襲來,眾人禁不住恐懼發(fā)抖,戰(zhàn)栗不已,于是向洞外跑去。即使瑞五豪邁過人,也覺得心驚膽戰(zhàn),不敢獨自留在洞內(nèi)。剛走出洞門,三人中已有二人栽倒在地,面色鐵青,口流涎水,好像中毒的樣子。瑞五大吃一驚,趕緊攙扶著二人走下山來,踉踉蹌蹌回到家中。到了晚上,兩個人都一命嗚呼。
死者家屬不知原委,便到衙門告狀。瑞五將事情經(jīng)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官府派人到實地查驗,證明瑞五所說的句句屬實,就給他小小的懲處后,將他釋放了,又派人用泥巴封死洞口,把洞門上“天寶遺跡”四字毀去,把洞口的痕跡抹去。盡管如此,一些樵夫牧童,仍能認(rèn)出石洞的遺址。到了明朝天啟末年,雷霆轟坍了洞穴,遍地亂石高聳,這才分辨不清何處為昔日的石洞。
外史氏說:我很奇怪,唐明皇身為一代風(fēng)流帝王,精心選擇奇勝之境營造驪宮,難道就沒有另外建造高大壯觀的樓閣,而僅僅用石頭和土木來向天下炫耀?而且楊貴妃一直體態(tài)豐腴,一定害怕炎熱,難道沒有清涼世界讓她享受?我從瑞五的后代那里聽說這樁奇事,雖然荒誕離奇,也可以補(bǔ)《開元遺事》的缺失,所以將它記錄在此,以保留這些不同的說法,供世人尋找其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