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人手，當(dāng)然要迫不及待地利用起來。
加上喬南枝在內(nèi)，縣衙如今總共八十八個人。
桌椅啥的都在被搬空了，喬南枝無奈，也只能暫時讓大家站在空地上開會。
“現(xiàn)在人手不多，本官也沒能力養(yǎng)更多的人，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大家要辛苦一些?！?/p>
開場白過后，喬南枝直接安排活計。
“張三，你帶幾個人到廚房再煮點粥。”
“大人放心，這就去?！睆埲龓е鄠€行動不方便的老兄弟去煮粥，他們?nèi)缃褚仓荒芨牲c雜務(wù)。
“剩下的五十人，咱們分成十支小隊，現(xiàn)在五人一組站好?！?/p>
都是些普通百姓，完全做不到令行禁止。
好在喬南枝也不苛刻，大家亂竄了一陣，總算是勉強組成了十支小隊。
喬南枝選了十個小隊長。
“你們對青陽縣比本官熟悉，現(xiàn)在由小隊長帶領(lǐng)，每支小隊去一個山村，找當(dāng)?shù)氐拇彘L，說明大軍已經(jīng)離開的情況。”
“把本官昨天和今天在縣衙門口說的話，轉(zhuǎn)告給那些沒聽到的百姓，然后再把村長帶來縣衙，本官要同他們說點事。”
“大人放心，這個我們會。”
要說寫字啥的他們都不行，就這跑跑腿的任務(wù)，大家還是沒問題的。
“都去吧，記住，態(tài)度要謙和，不能嚇著百姓，通知到了，帶著村長來縣衙。”
“好嘞?！?/p>
“大人放心吧?！?/p>
“這就走這就走?！?/p>
各種雜亂的回應(yīng)，以及出門時你撞我一下，我撞他一下，都讓喬南枝一臉無奈。
等以后有空還是要培養(yǎng)培養(yǎng)紀(jì)律，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兒。
安排好這些人，喬南枝又看向唯一一個文化人。
“李謙。”
“下官在，大人請吩咐?！?/p>
“我安排兩個人給你打下手，你去才采買一些必需用品。就用倉庫里的糧食，你直接用糧換也好，把糧換成銀子再去買也好，隨便你?！?/p>
“大人放心，屬下這就去?！?/p>
按理說這并不是典吏的職責(zé)范圍，但誰讓現(xiàn)在缺人呢。
喬南枝到廚房，從張三的手底下挑了兩個輕傷能動的。
讓他們從倉庫里搬了兩袋米跟在李謙的身后。
“張三。”
“大人您說?！?/p>
“這里讓他們弄著就行，你搬幾糧食到外面，發(fā)動一下群眾的力量，看能不能從周圍百姓家中借來幾口鍋，就在外面大鍋煮粥。”
“免費的粥，稍微稀一點，但也不能像你們昨晚喝的那么稀，你看著辦。”
“煮好之后讓大家排隊，先別發(fā)，等我回來再說?！?/p>
“大人你要出去？”
“嗯?！眴棠现c點頭，轉(zhuǎn)身往外走。
當(dāng)老大的好處就是這樣，不需要給任何人解釋。
這一刻她都有些感謝那個把自己扛過來的大漢，要不然的話，這縣太爺哪輪得到她來當(dāng)。
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找個地方惶恐的躲著，等待別人的安排。
這次喬南枝選了西邊的街道，她打算先熟悉熟悉青陽縣。
這樣才能找個天衣無縫的借口，再把糧食拿出來。
畢竟現(xiàn)在有了李謙這個讀書人，他可不像張三他們這么粗心。
像昨晚那種漏洞百出的借口斷然是行不通的。
一路上偶爾也能見到一些百姓，街道上不像昨天那么冷清，這些人見到她也都會打招呼。
喬南枝點頭回應(yīng)。
把主城區(qū)街道都逛了一遍，結(jié)合昨天晚上東邊的那條街道，對青陽縣的大致情況有了判斷。
山村還不知道，主城區(qū)總共五條街道，西邊較為繁華。
當(dāng)然，這個繁華也只是相對而言。
總體還是以茅草屋為主，偶爾能看到一兩間瓦房。
甚至還有一處一進(jìn)的四合院，這是最小的四合院配置。
但能住得起這種房子的人，想來也非富即貴，只可惜現(xiàn)如今人去樓空。
除了跟縣衙連通的兩條街道之外，剩下的街道才是百姓主要活動的區(qū)域。
甚至有條街道上全是乞丐。
一圈逛下來，就一個字，窮。
衣食住行，但凡她能想得到的，都匱乏到了極致。
她那一身飄逸的漢服出去逛了一圈回來，沾滿了泥水。
道路坑坑洼洼就算了，最大的問題是衛(wèi)生條件十分堪憂。
奧利給這些東西隨處可見。
整個縣城都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
繞了一圈，喬南枝又回到了縣衙。
此時已經(jīng)臨近傍晚，不少百姓都已經(jīng)在這里等著。
張三帶著幾個陌生的人，應(yīng)該是附近的村民，正在那熱火朝天的熬粥。
見喬南枝過來，大家欣喜行禮：“縣尊大人。”
“免禮?！眴棠现μЯ颂?。
問張三：“怎么樣？”
“大人，已經(jīng)煮好了兩大鍋，但這些百姓餓得很了，怕給燙傷嘍，所以俺們打算放旁邊，等不那么燙了再發(fā)粥?！?/p>
喬南枝點頭：“做得不錯。”
“那個……”張三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俺們剛才發(fā)現(xiàn)有好些人不到五十歲，也混在了人群中，大人，咋辦？”
剛才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可把兄弟幾個氣狠了。
免費發(fā)粥，本就是照顧活不下去的老人和孩子，還有臭不要臉的壯漢混在其中。
之前大人明明都說了，年輕力壯的完全可以當(dāng)衙役或者當(dāng)民工。
總歸餓不死，還要來占便宜。
這種人說白了就是懶。
“揪出來，但凡看出來年齡不符的，抓出來既不許喝免費的粥，民工那邊也不錄用?！?/p>
喬南枝是好心，但規(guī)矩還是要立起來的。
否則開了這個口，豈不是大家都跑來這里免費吃？
“得嘞，我這就去?！睆埲昧酥噶?，放下手中的大勺子。
帶著僅剩的兩個腿腳好的兄弟過去，把那些一看就明顯不到五十的人一個個給揪出來。
“滾滾滾，一邊去，當(dāng)我們眼瞎呀?！?/p>
“我五十了，我就是顯年輕，憑啥不讓喝？”被發(fā)現(xiàn)的壯漢還在那胡攪蠻纏。
喬南枝冷著臉：“張三，不服者打一頓，抓去當(dāng)勞役。”
此話一出，剛才叫囂的壯漢頓時不吭聲了。
他不傻，已經(jīng)察覺到了周圍人看他的目光。
這個縣尊和以往的不一樣。
已經(jīng)承諾過不征勞役，若是因為他的原因改變主意，不用縣衙的人出手，周圍的百姓就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想到這，男子不敢辯解，灰溜溜的走了。
張三他們?nèi)缤穭俚墓u，又從人群中揪出幾個來。
見他們一個個的仔細(xì)分辨，有些人都不用張三他們到跟前，就悄悄的退出了隊伍。
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喬南枝冷聲道：“本官不強征勞役，但不代表本官軟弱?！?/p>
“若誰認(rèn)為本官可欺，那盡管來試試，正好縣衙的監(jiān)牢里面都空著呢?！?/p>
不少人心中一顫。
有些面容滄桑，看起來跟六十的老人一樣，實際上才四十八九歲的那些人，在喬南枝的目光下，又悄悄的退出了人群。
一下子，排隊的人幾乎少了將近一半。
“呸?！睆埲麄儦獾囊馈?/p>
這些貪便宜的刁民。
大人已經(jīng)給他們留好了后路，還讓他們的幼兒老小都過來免費喝粥。
居然還想過來占便宜。
老天爺瞎眼了，就該來道雷把那些愛占便宜的都給劈了。
這么一折騰，粥也涼的差不多了。
喬南枝站到大鍋邊，攪了攪，攪勻之后這才親手給大家打粥。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沒牙的老太太。
喬南枝把溫度剛好的粥遞給她。
“大娘，你到那邊喝，喝完把碗放回來就行，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到時候過來就行?！?/p>
“好人啊?！崩咸p手捧著滿滿的粥，顫顫巍巍的要下跪。
喬南枝可不敢受這禮，連忙把人拉住，又給下一個人打粥。
張三他們也過來幫忙，兩口大鍋面前都有人排隊。
旁邊還有另外兩口大鍋，里面是正在沸騰的粥。
“大人，我們帶阿旺村的村長回來了?！?/p>
喬南枝給大家打了一會兒粥，那十個小隊中有人帶著村長回來，喬南枝把勺子遞給旁邊的人，走了過去。
“你是阿旺村的村長？”
“小民正是，見過縣尊大人?！?/p>
“不用多禮，先進(jìn)來。”
喬南枝帶著他們進(jìn)了縣衙。
來到了廚房，對著廚房里的人說：“給他們一人打碗粥?！?/p>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村長惶恐，連連擺手。
作為村長，他以前也來過縣衙，不過沒有見到縣尊大人，而是見的師爺。
討論的是稅收少了的問題，被罵了半天，連口水都沒喝上。
今天過來，他同樣很擔(dān)心，如今這縣衙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恐怕要從百姓身上搜刮。
要不是縣衙直接派了人去村子里，實在躲不掉，他都不愿意來。
沒想到抱著忐忑的心情進(jìn)了縣衙，居然還能喝上白粥。
“餓一天了，況且現(xiàn)如今就你一個人到，其他的估計還有一會兒，先吃點墊墊肚子，等大家回來了本官一起說。”
“……草民多謝大人。”
看著碗里幾乎跟干飯沒什么區(qū)別的粥，村長感動的稀里嘩啦的。
加上縣衙的人去村里時跟他們說的大軍已經(jīng)撤退，不屠城，也不征勞役。
幫縣令大人干活還管飯。
之前他是不信的。
可如今看到縣衙門口全是一些老人孩童在排隊喝粥，加上縣令大人態(tài)度親和，他心里不免也多了幾分希望。
難道青陽縣這鳥不拉屎的地，真來了一位好的父母官？
“大人，我們回來了?！?/p>
“還有我們?！?/p>
“我們也帶著村長回來了。”
陸陸續(xù)續(xù)，十個小隊都在天黑之前趕了回來。
去采買物品的李謙也帶了不少東西回來。
此時，外面的百姓們都已經(jīng)喝完粥離開，可見這些村子離城區(qū)不算近。
等大家都喝了粥后，喬南枝讓人在空地上點了個火堆當(dāng)照明用。
讓李謙把今天新買的筆墨紙硯拿出來。
這才開始詢問。
“你們阿旺村現(xiàn)如今有幾戶人家，有幾口人，老人有多少，十歲以下的男童有多少，女童多少，青壯有多少？”
“回大人的話，阿旺村總共只有四十六戶，前兩日有兩戶人家說是要去逃難，如今只剩下四十四戶了?！?/p>
“人丁總共二百三十一口……”
作為一村之長，對這些事兒清楚的很，匯報的非常流暢。
李謙拿著毛筆充當(dāng)記錄員，把這些情況全部都記下來。
青陽縣除了主城區(qū)之外，還有十六個村子，有幾個村子幾乎是連著的，十個小隊今天倒是把所有的村長全部都叫過來了。
這些村子人口多的有四百多，少的只有二十多個。
問完之后，喬南枝心中有了數(shù)。
“行，本官知道了，你們回去之后要做好思想工作，告訴村民不要恐慌，等待官府安排就成。”
“張三，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明天一早再回去?！?/p>
“好嘞，大人您放心?！?/p>
縣衙沒有那么多住的地方，除了張三他們?nèi)鶄€殘兵之外，也就喬南枝還有李謙住在縣衙。
村長他們是臨時住一晚。
其余的五十個衙役還是要回自己家的。
“你是青陽縣土生土長的人？”喬南枝看著白紙上的數(shù)據(jù)，眉頭越皺越緊。
“回大人，是的。”
“依你看，青陽縣這人口正不正常？”
她會這么問，主要是她覺得不正常，可她是現(xiàn)代人，對這個時代也不了解。
李謙斟酌了一番，試探道：“大人認(rèn)為不正常？”
“嗯?！?/p>
“您指的是哪方面？”
“青壯年太少了?！?/p>
李謙了然：“回大人的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青陽縣跟長安比不了，這里處于邊境，金達(dá)人時不時的就過來搶奪一番。”
“每一次都損失慘重。”
“就像這次，哪怕把金達(dá)人趕走，可這里被他們占據(jù)的時間，也是元氣大傷?！?/p>
“家中財物、糧食，能用的都會被搶走，百姓們藏不住多少。”
“他們還會強行抓壯丁，以及年輕女子?！?/p>
喬南枝嘆氣：“女孩也不多?！?/p>
“這……”李謙語氣復(fù)雜：“大人，這糧食少，大人都吃不飽，很多生下來一看是女孩，基本都會選擇扔了?！?/p>
喬南枝沉默不語，她知道古代是存在這種情況的，而且還不少，下令給十歲以下孩童免費喝粥，其實主要就是考慮到女童。
她知道，古時候的一個家庭里，一旦要有人餓死，最先被放棄的那個就是家中的女孩。
反觀男孩和老人，一個是因為孝道，一個因為傳宗接代，通常不會被放棄。
但也沒想到，女孩能少到這種地步。
傍晚施粥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十歲以下的孩童，基本都是男孩。
女孩子沒見到幾個。
如今再看各村報上來的數(shù)據(jù)，更是觸目驚心。
在一些村莊，總共八十多口人，一個女娃都沒有。
“大人？”
見她長時間不說話，李謙輕喚。
“哦?！眴棠现p咳一聲：“明天你去辦兩件事?！?/p>
“大人請吩咐?！?/p>
“第一件，把那些卷錢跑路的富貴人家的房屋，還有田產(chǎn)，全部收回來歸縣衙所有?！?/p>
“第二件，把縣衙如今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的俸祿，還有衙役們的工食錢全部都給發(fā)下去，就用大米發(fā)。”
“現(xiàn)在有了紙筆，也要把衙役們登記注冊，姓氏名誰，家住哪里，年齡幾何，有沒有什么特長，這些都給問清楚記下來。”
“請大人放心，下官定當(dāng)辦妥。”
“辛苦了，好好干，只要你認(rèn)真辦事，本官不會虧待你的?！?/p>
李謙激動：“多謝大人。”
很顯然，他對喬南枝畫的大餅，很是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