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喜燭高燃,鳳儀宮內(nèi)一片錦繡輝煌。云璃端坐在雕花拔步床上,
頭頂?shù)凝堷P呈祥蓋頭沉重如鐵。耳邊隱約能聽見遠(yuǎn)處昭陽宮傳來的絲竹聲,歡快悠揚,
與她這死寂的鳳儀宮形成鮮明對比。"娘娘,已是三更天了,皇上...皇上怕是不會來了。
"陪嫁丫鬟春桃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里滿是心疼。蓋頭下的云璃嘴角微微上揚,
露出一個早有預(yù)料的笑。她抬手自己揭了蓋頭,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鵝蛋臉。眉如遠(yuǎn)山,
眸若秋水,唇上一點朱紅,美得端莊大氣。"無妨,本宮早就知道會如此。
"春桃急忙上前為她取下足有七八斤重的鳳冠,忍不住抱怨:"今日是封后大典,
皇上竟然連蓋頭都不掀就去貴妃那里,這也太...""春桃!"云璃輕喝一聲,
眼神驟然凌厲,"慎言。"小丫鬟立刻噤聲,手腳麻利地為云璃卸下繁復(fù)的釵環(huán)。
云璃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個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恍惚間有些不認(rèn)識自己。三個月前,
她還是鎮(zhèn)國公府無憂無慮的嫡女,如今卻成了這深宮中的皇后——一個不被皇帝待見的皇后。
"去打盆熱水來,再讓廚房準(zhǔn)備些吃食。"云璃吩咐道,"今日一天沒怎么進食,倒是餓了。
"春桃領(lǐng)命而去,云璃獨自站在窗前,望著昭陽宮的方向。她知道,
皇帝蕭承璟此刻正與他的寵妃林青鸞把酒言歡,而自己這個皇后,
不過是他為獲得父親鎮(zhèn)國公軍隊支持而不得不娶的擺設(shè)。"娘娘,水來了。
"春桃端著銅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小宮女,提著食盒。云璃凈了面,換上一身素雅的常服,
坐在桌前用膳。菜色精致,卻食之無味。"明日各宮妃嬪會來請安,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嗎?
"云璃問道。春桃點頭:"按您的吩咐,各色賞賜都已備妥,名冊也記熟了。
"云璃滿意地點頭。入宮前,父親曾對她說過:"皇上不愛你,這不要緊。
要緊的是你要坐穩(wěn)后位,成為我云家在朝中的支柱。"她當(dāng)時跪在祠堂發(fā)誓,
絕不辜負(fù)家族期望。翌日清晨,云璃早早起身,梳妝打扮。她選了一身正紅色鳳袍,
頭戴九鳳金冠,端莊威嚴(yán)地坐在鳳儀宮正殿上首。妃嬪們陸續(xù)到來,按位份依次行禮。
云璃面帶微笑,一一賜座賞禮,舉止得體大方。"貴妃娘娘到——"宮門外太監(jiān)尖聲通傳。
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云璃抬眼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緋色宮裝的麗人款款而入,眉目如畫,
膚若凝脂,頸間一串南海珍珠項鏈熠熠生輝。"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林青鸞行禮的姿態(tài)無可挑剔,卻故意比規(guī)定時間晚了半刻鐘。云璃不動聲色:"貴妃免禮。
看來貴妃今日是睡過頭了?"林青鸞掩唇輕笑:"皇上昨夜非讓臣妾陪著飲酒賞月,
這才起晚了,還望娘娘恕罪。"言語間滿是炫耀。殿內(nèi)妃嬪們神色各異,有的嫉妒,
有的等著看皇后如何應(yīng)對。云璃輕輕撫摸著腕上的玉鐲,聲音平和卻不容置疑:"宮規(guī)森嚴(yán),
貴妃遲到本應(yīng)罰俸三月。念在初犯,抄寫《女誡》十章,明日日落前交到鳳儀宮。
"林青鸞臉色一變:"娘娘,臣妾可是奉皇上之命...""皇上最重規(guī)矩,
想必也不愿見貴妃恃寵而驕。"云璃打斷她,眼神銳利如刀,"還是說,
貴妃覺得本宮不配執(zhí)掌后宮?"殿內(nèi)鴉雀無聲。林青鸞咬了咬唇,最終低頭:"臣妾遵命。
"待眾妃退下后,春桃興奮地說:"娘娘方才真是威風(fēng)!看那林貴妃還敢不敢小瞧您!
"云璃卻嘆了口氣:"這才剛開始。去把內(nèi)務(wù)府的賬冊拿來,
本宮要看看這位貴妃娘娘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她望向窗外一角的天空,
知道這深宮之中的爭斗,今日才真正拉開序幕。入宮滿月那日,
云璃正在鳳儀宮后院修剪一株海棠,春桃急匆匆跑來。"娘娘,敬事房傳來消息,
皇上今晚要來用膳!"剪刀"咔嚓"一聲剪斷了一根橫生的枝條。云璃放下工具,
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什么時候的消息?""就方才。說是...說是每月十五,
皇上都會來鳳儀宮用膳。"春桃聲音漸低,"這是先帝立下的規(guī)矩。"云璃眼眸微動。
原來如此,不是皇帝想來,而是不得不來。"去準(zhǔn)備吧,按宮規(guī)來便是。"夜幕降臨,
鳳儀宮燈火通明。云璃換了一身湖藍(lán)色宮裝,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鳳釵,既不過分隆重,
也不顯怠慢。"皇上駕到——"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刺破夜空。云璃領(lǐng)著宮人跪迎,額頭貼地,
只能看見一雙玄色繡金龍的靴子從眼前經(jīng)過。"皇后平身。"那聲音冷得像臘月里的冰。
云璃起身,這才看清一個月未見的皇帝。蕭承璟一身常服,眉目如刀削般鋒利,薄唇緊抿,
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膳桌早已備好,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三尺遠(yuǎn)的距離,
仿佛隔著一道鴻溝。"皇上近日可安好?"云璃打破沉默。蕭承璟眼皮都沒抬:"尚可。
"太監(jiān)們開始上菜,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擺滿桌面。云璃注意到,當(dāng)一碗杏仁豆腐被端上來時,
皇帝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撤下這道。"云璃突然開口,
"本宮近日不喜杏仁味道。"蕭承璟終于抬眼看了她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膳畢,
皇帝起身便要走。云璃福身恭送,卻在抬頭時發(fā)現(xiàn)皇帝正盯著她案頭的棋譜。
"皇上對弈棋感興趣?"蕭承璟收回目光:"皇后也懂棋?""略通一二。家父好棋,
從小耳濡目染。"云璃輕聲回答?;实鄢聊?,竟出人意料地說:"下月十五,
朕與皇后對弈一局。"直到皇帝的儀仗遠(yuǎn)去,春桃才敢出聲:"娘娘,
皇上怎么突然..."云璃望著那碗被撤下的杏仁豆腐,若有所思:"去查查,
皇上是否對杏仁過敏。"三日后,春桃?guī)Щ叵ⅰ实塾讜r曾因誤食杏仁險些喪命,
此事知道的人極少。云璃輕輕撫過琴弦,嘴角浮現(xiàn)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轉(zhuǎn)眼又過半月,云璃正在御花園散步,忽然聽見前方假山后傳來孩童的爭執(zhí)聲。
"你這個沒娘養(yǎng)的,也配用這么好的硯臺?"一個囂張的男孩聲音傳來。"這是父皇賞我的!
"另一個聲音倔強地反駁。云璃快步繞過假山,只見大皇子蕭景明正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
將二皇子蕭景珩逼到池塘邊。景珩手中緊緊抱著一方硯臺,小臉漲得通紅。"住手。
"云璃冷聲喝道。眾人回頭,慌忙跪地行禮。唯有景珩因站立不穩(wěn),
一個踉蹌向后倒去——"噗通!"水花四濺。景珩在池塘中掙扎,
而景明臉上竟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云璃顧不得其他,提起裙擺便踏入池塘。
春桃驚呼:"娘娘!水涼!"池水沒過腰際,寒意刺骨。云璃一把抓住正在下沉的景珩,
將他拖上岸邊。孩子渾身濕透,嗆得直咳嗽,卻還死死抱著那方硯臺不放。"傳太醫(yī)!
"云璃脫下自己的外袍裹住瑟瑟發(fā)抖的景珩,冷冷掃了一眼呆立當(dāng)場的大皇子,
"大皇子行為失當(dāng),本宮自會稟明皇上。"景明這才慌了:"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云璃不再理會,親自抱著景珩回到鳳儀宮。太醫(yī)診斷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
她命人熬了姜湯,看著景珩一口口喝下。"為什么這么護著那方硯臺?"云璃柔聲問。
景珩低著頭,聲音細(xì)如蚊蚋:"是...是父皇去年賞的生辰禮。
父皇就賞過我這一件東西..."八歲的孩子,聲音里藏著多少委屈。云璃心中一酸,
伸手撫過他濕漉漉的發(fā)。"你父皇政務(wù)繁忙,不是不疼你。"景珩突然抬頭,
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她:"娘娘不必安慰我。我知道,父皇不喜歡我,
因為母妃生我時難產(chǎn)死了。"云璃一時語塞。這孩子太聰明,聰明得讓人心疼。傍晚,
皇帝竟親自來到鳳儀宮。云璃剛要行禮,就被抬手制止。"景珩怎么樣了?""回皇上,
已經(jīng)無礙,正在偏殿休息。"蕭承璟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景明朕已訓(xùn)斥過了。
"就這么輕描淡寫?云璃胸口涌起一股無名火。她強自壓下,
聲音卻比平日冷了幾分:"皇上圣明。"皇帝似乎察覺到她的不滿,
眉頭微皺:"皇后認(rèn)為朕處理不公?"云璃抬眼直視天子:"臣妾不敢。
只是二皇子年僅八歲,生母早逝,若連皇上都不為他主持公道,這深宮之中,
還有誰會護著他?"話一出口,云璃自己都驚住了。她竟敢這樣對皇帝說話?
殿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良久,蕭承璟忽然轉(zhuǎn)身:"朕去看看景珩。"云璃愣在原地,
不明白皇帝為何沒有發(fā)怒。偏殿內(nèi),景珩見到父皇,慌忙從床上爬起行禮。
蕭承璟看著兒子蒼白的小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硯臺可還好?"景珩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父皇記得這個:"回父皇,兒臣保護得很好!"蕭承璟點頭,
從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狼毫筆:"賞你的。聽說你近來習(xí)字很用功。"景珩接過筆,
小手微微發(fā)抖:"謝父皇!"皇帝離開后,云璃悄悄囑咐春桃:"去告訴我父親,
派兩個可靠的暗衛(wèi)暗中保護二皇子。"夜深人靜,云璃獨自坐在燈下,
回想著白日里景珩落水的一幕,以及皇帝反常的態(tài)度。她忽然意識到,在這深宮之中,
或許最不受寵的皇后與最不受寵的皇子,本就是同病相憐。......又到十五,
皇帝如約而至。這次,膳桌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杏仁制品。用膳后,兩人果真擺開棋盤對弈。
蕭承璟執(zhí)黑,云璃執(zhí)白。棋盤上黑白交錯,兩人都下得極為專注。"皇后棋風(fēng)穩(wěn)健,
不似尋常閨閣女子。"中盤時,皇帝突然開口。云璃落下一子:"家父常說,棋如人生,
需看得遠(yuǎn),也要防得緊。"皇帝盯著棋盤,忽然問道:"為何救景珩?
"云璃手指一頓:"他是皇上的孩子。""僅此而已?""也是臣妾的孩子。
"云璃輕聲補充,"名義上。"蕭承璟抬眼看她,目光深邃難測。良久,
他投子認(rèn)負(fù):"皇后贏了。"云璃驚訝地看著棋盤:"皇上明明可以...""朕累了。
"蕭承璟起身,卻在離開前留下一句,"景珩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可來鳳儀宮請安。
"云璃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這個冷漠的男人或許并非全然無情。翌日,
淑妃突然病倒,太醫(yī)遲遲不到。云璃得知后親自去太醫(yī)院要人,
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值的太醫(yī)都被貴妃叫去了昭陽宮,只因為貴妃"心口不適"。云璃冷笑一聲,
直接派鳳儀宮的太監(jiān)去請了院判。院判診斷淑妃是風(fēng)寒,開了藥方。"多謝娘娘救命之恩。
"淑妃虛弱地道謝。云璃搖頭:"好好養(yǎng)病。以后有事,可直接派人來鳳儀宮。"回宮路上,
春桃小聲道:"娘娘,貴妃這是故意...""本宮知道。"云璃目視前方,"但急不得。
這后宮之中,得人心者得長久。"當(dāng)晚,云璃在燈下寫下一封家書,
囑咐父親在朝中多加小心。她隱約感覺到,貴妃的種種舉動背后,
或許有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夏末的御花園,蟬鳴聒噪。云璃坐在涼亭里,
指尖輕輕撥弄著面前的古琴。琴音淙淙,如清泉流過石縫。"誰在那里?"她忽然停下,
望向亭外一叢顫動的花木?;竞髠鱽硪魂嚫O窣聲,接著鉆出個穿粉色宮裝的小女孩,
約莫六七歲年紀(jì),臉蛋圓潤,眼睛大而明亮,此刻因被發(fā)現(xiàn)了而滿是驚慌。"四公主?
"云璃認(rèn)出了這個鮮少露面的孩子——蕭玥,生母是早已失寵的劉婕妤。蕭玥慌忙行禮,
動作卻不太協(xié)調(diào):"兒、兒臣參、參見母、母后。"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小臉憋得通紅。
云璃這才明白為何很少見到這位公主——她有口吃之疾。"過來坐。"云璃拍拍身邊的石凳,
聲音柔和得不像平日里那個威嚴(yán)的皇后。蕭玥猶豫著走近,眼睛卻一直盯著那架古琴。
"喜歡琴?"云璃問。小女孩點點頭,聲音細(xì)若蚊蠅:"好、好聽。"云璃微笑,
將琴推到她面前:"想試試嗎?"蕭玥怯生生地伸出小手,在琴弦上胡亂一撥,
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她立刻縮回手,像是怕被責(zé)罵。"沒關(guān)系,初學(xué)都是這樣。
"云璃握住她的小手,輕輕放在琴弦上,"來,我教你。"一個下午過去,
蕭玥已經(jīng)能斷斷續(xù)續(xù)彈出《清平樂》的前兩句。令人驚訝的是,當(dāng)她專注于琴音時,
口吃似乎減輕了不少。"明、明天還能來嗎?"臨走時,蕭玥眼巴巴地問。
云璃摸摸她的頭:"隨時歡迎。"看著小女孩歡快離去的背影,云璃若有所思。
春桃在一旁感嘆:"四公主真可憐,聽說因為說話不利索,連皇上都不待見她。
"云璃皺眉:"去查查,四公主的口吃是怎么來的。"......秋獵大典前日,
云璃正在檢視明日要穿的騎裝,春桃匆匆進來。"娘娘,三皇子突發(fā)高熱,太醫(yī)說是天花!
"云璃手中的騎裝落地。三皇子蕭景玨,今年才五歲,是已故李昭儀所出,
如今養(yǎng)在賢妃宮中。"賢妃呢?""賢妃娘娘怕傳染,已經(jīng)搬去偏殿了,
只留幾個老嬤嬤照顧。"云璃二話不說,抬腳就往景玨所居的景陽宮去。
春桃慌忙阻攔:"娘娘不可!天花會傳染的!""本宮幼時出過花,不怕。"云璃腳步不停,
"一個五歲的孩子,怎能無人看顧?"景陽宮內(nèi),幾個老嬤嬤遠(yuǎn)遠(yuǎn)站著,
床上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不時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云璃心頭一緊,
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燙得嚇人。"怎么不敷冷巾?"她厲聲問。
嬤嬤們跪地:"回娘娘,老奴們沒出過花,不敢靠近...""都出去!"云璃怒喝,
"春桃,去打冷水,再派人去太醫(yī)院取清熱解毒的方子!"整整三天三夜,
云璃幾乎沒有合眼。她親自為景玨擦身降溫,一勺勺喂藥,換下一張張被汗水浸透的床單。
第四天凌晨,孩子的燒終于退了。云璃累得靠在床沿小憩,突然感覺有一只小手在摸她的臉。
她睜開眼,正對上景玨清澈的目光。"母...后?"孩子虛弱地喚道,聲音因高熱而嘶啞。
云璃心頭一顫。這是第一次有孩子這樣稱呼她。"景玨乖,母后在這里。"她不自覺地回應(yīng),
將孩子摟入懷中。"母后香香..."景玨在她懷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云璃眼眶發(fā)熱。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為人母的滋味。......秋獵大典如期舉行。
云璃因照顧景玨而疲憊不堪,但作為皇后必須出席。她強打精神,換上一身絳紫色騎裝,
發(fā)髻高挽,英姿颯爽。獵場上,王公大臣們已列隊等候?;实垡簧硇C裝,腰佩寶劍,
威嚴(yán)不可逼視。云璃上前行禮,注意到皇帝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皇后辛苦了。
"蕭承璟突然開口,"景玨已無大礙?"云璃一怔,沒想到皇帝會主動詢問:"托皇上洪福,
三皇子已退熱,只需靜養(yǎng)。"皇帝點點頭,沒再說話,但目光在云璃臉上停留了片刻,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疲憊。狩獵開始前,按慣例要由皇帝先行射獵。蕭承璟翻身上馬,
拉弓如滿月,一箭射中百步外的鹿靶,贏得滿場喝彩。接著是皇后獻(xiàn)藝。
云璃騎上準(zhǔn)備好的白馬,緩緩入場。她本打算簡單走個過場,誰知剛到場中央,
白馬突然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娘娘小心!"場邊一片驚呼。云璃猝不及防,
險些墜馬。她死死抓住韁繩,感覺到馬匹異常躁動——這馬有問題!白馬瘋狂地原地轉(zhuǎn)圈,
接著猛地朝樹林沖去。云璃伏低身體,雙腿緊夾馬腹,一手控韁,一手輕撫馬頸,
在它耳邊低聲安撫:"沒事的,安靜..."奇跡般地,白馬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當(dāng)它最終停在場邊時,渾身已被汗水浸透。云璃翻身下馬,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皇后無恙?"蕭承璟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旁,眉頭緊鎖。云璃強自鎮(zhèn)定:"臣妾沒事。
這馬似乎受了驚。"皇帝招手喚來御馬監(jiān)總管:"查!"經(jīng)查,
馬鞍下竟藏著一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馬一動就會扎入皮肉。這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蕭承璟臉色陰沉如水:"給朕徹查到底!"狩獵因此中斷?;貙m路上,云璃的轎輦被攔下,
太監(jiān)傳話說皇上邀皇后共乘御輦。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的。御輦內(nèi)空間不大,兩人并肩而坐,
衣袂相觸。云璃能聞到皇帝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皇后馬術(shù)不錯。"蕭承璟突然開口。
云璃微笑:"家父好騎射,臣妾從小跟著學(xué)了些皮毛。""今日之事,皇后可有懷疑之人?
"云璃垂眸:"沒有證據(jù),臣妾不敢妄言。"皇帝輕哼一聲:"朕知道是誰。
"云璃驚訝地看向他。蕭承璟的側(cè)臉在輦車晃動的陰影中忽明忽暗:"朕雖不常入后宮,
但并非瞎子。"當(dāng)晚,皇帝破天荒地留宿鳳儀宮——雖仍分室而眠,
但已是一個明顯的信號:皇后地位穩(wěn)固,不容挑釁。......轉(zhuǎn)眼入冬,
云璃入宮已半年有余。這日她正在查閱內(nèi)務(wù)府賬冊,忽然發(fā)現(xiàn)一處異常。"春桃,
去把去年北疆軍餉的發(fā)放記錄取來。"比對之下,云璃眉頭越皺越緊。賬目看似平整,
但若與兵部存檔對照,就能發(fā)現(xiàn)近三成的軍餉不翼而飛。而負(fù)責(zé)轉(zhuǎn)運的,
正是貴妃的兄長林煥。"娘娘,這事要告訴皇上嗎?"春桃小聲問。
云璃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她親手抄錄了關(guān)鍵證據(jù),藏入妝奩的暗格中。次日請安時,
貴妃林青鸞破天荒地來得最早,還帶了自己親手做的點心來"孝敬"皇后。
云璃面不改色地收下,卻在貴妃走后讓春桃悄悄把點心埋了——誰知道里面有沒有加料。
四公主蕭玥如今每日都來鳳儀宮學(xué)琴,口吃明顯好轉(zhuǎn)。這日她正彈奏《清平樂》,
忽然停下:"母后,昨天我聽見貴妃娘娘說、說您...""說什么?"云璃輕聲問。
"說您...不會生孩子,遲早要被廢掉..."蕭玥說完就后悔了,"對不起母后,
我不該傳這些話。"云璃心頭一刺,卻笑著摸摸女兒的頭:"沒關(guān)系。記住,言語如風(fēng),
吹過就散了,不要放在心上。"正說著,二皇子景珩抱著書卷匆匆進來:"母后,
我有篇文章不懂..."看到蕭玥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拿來我看看。
"云璃招呼他坐下,同時教導(dǎo)兩個孩子。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三人身上,恍若一幅溫馨畫卷。
窗外,路過的皇帝駐足良久,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當(dāng)晚,
云璃收到皇帝賞賜的一架名貴古琴,說是給四公主練習(xí)用。隨琴附贈的,
還有一方上好的徽墨,正是二皇子一直想要的。云璃撫摸著琴身,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或許,
這座冰冷的深宮,正一點點變得溫暖起來。"娘娘,夫人已經(jīng)到了,正在偏殿等候。
"云璃手中的針線一頓,線頭在指尖勒出一道淺淺的紅痕。入宮一年,
這是第一次被允許與家人相見。她放下繡繃,撫了撫鬢角:"快請。
"鎮(zhèn)國公夫人孟氏踏入殿門的那一刻,云璃幾乎認(rèn)不出自己的母親。
記憶中那個總是笑語嫣然的婦人,如今眼角已爬滿細(xì)紋,鬢邊也添了銀絲。
"臣婦參見皇后娘娘。"孟氏正要行禮,云璃已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住。"母親!
"二字出口,喉頭便哽住了。孟氏抬頭,眼中淚光閃動,卻強忍著不敢落下。
云璃揮手屏退左右,只留春桃在門外守著。門一關(guān),孟氏便緊緊抓住女兒的手:"璃兒,
你在宮中可好?皇上待你如何?"云璃微笑:"女兒一切都好。"她不著痕跡地轉(zhuǎn)移話題,
"父親身體如何?北疆風(fēng)沙大,他的咳疾沒再犯吧?"提到丈夫,
孟氏臉色驟變:"你父親...他處境艱難。"她從袖中抽出一封信,
"這是你父親讓我親手交給你的。兵部連續(xù)三個月未發(fā)足軍餉,將士們怨聲載道。
你父親不得已動用家財貼補,如今已是捉襟見肘。"云璃展開信箋,
鎮(zhèn)國公的字跡力透紙背:「林氏一族把持兵部,克扣軍餉,意在逼老夫交出兵權(quán)。
吾兒在宮中務(wù)必小心貴妃,林家兄妹狼狽為奸...」信紙在云璃手中微微顫動。
她早知貴妃兄長林煥貪污軍餉,沒想到已嚴(yán)重至此。"母親放心,女兒自有打算。
"她將信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孟氏臨走前,
云璃悄悄塞給她一包珠寶:"這些拿去變賣,貼補軍用。告訴父親,再堅持三個月,
我必想辦法解決軍餉之事。"送走母親,云璃獨自站在窗前,望著四方的天空。入宮一年,
她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這深宮中的斗爭與外朝風(fēng)云息息相關(guān)。貴妃在宮中囂張跋扈,
正是因為背后有林氏一族撐腰。"春桃,去請四公主來。就說新譜了首曲子,想教她彈。
"......御花園的聽雨亭中,琴音裊裊。蕭玥的小手在琴弦上靈活撥動,
《清平樂》的旋律流暢地流淌而出,再不見當(dāng)初的滯澀。"彈得真好。
"云璃輕撫蕭玥的發(fā)頂,"明日這個時辰,再來這里練琴可好?"蕭玥點頭,
眼睛亮晶晶的:"母后教我的曲子,父皇一定喜歡。"云璃微笑不語。她早已打聽清楚,
皇帝每日申時都會經(jīng)過這條小路去御書房。次日,蕭玥專心彈琴時,
云璃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朝這邊走來。她悄悄退到亭柱后,隱入陰影中。
"...誰在彈琴?"皇帝的聲音傳來,蕭玥的琴聲戛然而止。"兒、兒臣參見父皇。
"蕭玥慌亂地行禮,差點碰倒琴案。蕭承璟似乎有些驚訝:"玥兒?朕不知你會彈琴。
""是、是母后教的。"蕭玥低著頭,聲音細(xì)弱,"母后說...說音樂能讓心靜下來,
兒臣說話就不、不結(jié)巴了。"皇帝沉默片刻,
忽然伸手抬起女兒的下巴:"再彈一遍給朕聽聽。"蕭玥深吸一口氣,手指再次撫上琴弦。
這一次,她彈得比任何時候都好,一曲終了,竟無一錯處。
蕭承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母后...經(jīng)常教你彈琴?""母后每天都會教兒臣。
"蕭玥鼓起勇氣抬頭,"還教二哥寫字,給三弟講故事...母后說,我們都是她的孩子。
"亭柱后,云璃屏住呼吸。她從未對孩子們說過這樣的話,至少不記得說過。皇帝久久不語,
最后只是拍了拍蕭玥的頭:"彈得不錯。"轉(zhuǎn)身離去時,卻對隨行太監(jiān)道,
"去庫房取那對翡翠鐲子,賞四公主。"待皇帝走遠(yuǎn),云璃才從亭后走出。蕭玥撲過來,
小臉興奮得通紅:"母后!父皇夸我了!"云璃摟住女兒,心中五味雜陳。利用孩子爭寵,
本是后宮常見手段,可此刻她卻感到一絲愧疚。"玥兒喜歡父皇的夸獎嗎?
"蕭玥重重點頭:"喜歡!以前父皇從不看我...""那以后母后多安排父皇聽你彈琴,
好不好?"云璃柔聲道。蕭玥卻搖頭:"不要特意安排。母后說過,真心才能換真心。
兒臣要憑真本事讓父皇喜歡。"云璃一怔,隨即失笑。這孩子,竟把她的教誨記得這么牢。
......三日后,云璃正在批閱宮務(wù),春桃慌慌張張跑進來:"娘娘,不好了!
有個宮女在皇上面前告發(fā)您行巫蠱之術(shù),詛咒皇上!"云璃手中的朱筆一頓,
墨汁在紙上暈開一片血紅。"人在哪里?""已經(jīng)被帶到鳳儀宮外了,
皇上讓您即刻過去對質(zhì)。"云璃緩緩起身,整了整衣冠:"那就去見見吧。"鳳儀宮正殿內(nèi),
蕭承璟高坐上首,面色陰沉。地上跪著個十七八歲的宮女,瑟瑟發(fā)抖。貴妃林青鸞站在一旁,
眼中藏著掩不住的得意。"皇后來了。"皇帝聲音冰冷,"這宮女指證你在寢殿暗藏人偶,
詛咒于朕。你有何話說?"云璃不慌不忙地行禮:"臣妾想問這宮女幾個問題。
"皇帝點頭默許。"你說本宮詛咒皇上,"云璃走到宮女面前,聲音平靜,
"可知詛咒內(nèi)容是什么?
地上不敢抬頭:"奴、奴婢聽皇后娘娘念叨皇上...皇上...早、早...""早什么?
"云璃聲音陡然銳利。"早崩!"宮女脫口而出。殿內(nèi)一片死寂。貴妃嘴角微微上揚,
卻聽云璃突然輕笑一聲。"荒謬。本宮若真要詛咒皇上,會蠢到讓人聽見?
更何況——"她轉(zhuǎn)向皇帝,"皇上明鑒,這宮女連詛咒的具體時間都說不出。若真有此事,
她為何不一開始就告發(fā),偏要等到現(xiàn)在?"蕭承璟目光微動,顯然也起了疑心。
云璃乘勝追擊:"再者,這宮女是哪個宮的?為何會出現(xiàn)在本宮寢殿附近?
"宮女臉色煞白:"奴婢、奴婢是浣衣局的...""浣衣局在東六宮,本宮居所在西六宮,
你平日如何得見本宮言行?"云璃步步緊逼。宮女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眼神不自覺地往貴妃方向飄。蕭承璟猛地拍案:"拖下去,嚴(yán)加審問!"宮女被拖走后,
貴妃強笑著打圓場:"皇上息怒,
這賤婢想必是受人指使...""貴妃怎么知道她是受人指使?"皇帝冷冷打斷,
"朕還什么都沒說呢。"林青鸞頓時語塞。當(dāng)晚,審問結(jié)果出來了。
宮女承認(rèn)是受昭陽宮大太監(jiān)指使,而幕后主使直指貴妃?;实垭m未公開處罰,
卻下令將昭陽宮一半宮人調(diào)走,并禁足貴妃一月。消息傳來時,云璃正在教二皇子景珩寫字。
孩子興奮地抬頭:"母后贏了!"云璃搖頭:"后宮之中,沒有真正的輸贏,
只有暫時的得失。"她蘸了蘸墨,繼續(xù)指導(dǎo)景珩運筆,"記住,對付敵人,要么不動,
要么一擊必中。"......北疆戰(zhàn)報傳來時,正值盛夏。突厥可汗親率十萬大軍壓境,
連破三城。朝堂上,大臣們爭論不休,主和派與主戰(zhàn)派吵得面紅耳赤。
云璃通過父親舊部得知,前線將士因軍餉短缺士氣低落,
而朝中竟無人敢將實情稟明皇帝——兵部尚書正是貴妃的叔父。這日傍晚,
云璃算準(zhǔn)皇帝批閱奏折后會去御花園散心,便提前在必經(jīng)之路上擺了一盤殘局。
蕭承璟遠(yuǎn)遠(yuǎn)看見涼亭中的身影,腳步微頓,還是走了過來。"皇后好雅興。
"云璃起身行禮:"皇上日理萬機,臣妾不敢打擾。只是這局棋苦思不得其解,
想請皇上指點。"皇帝掃了眼棋盤,竟真坐了下來。兩人對弈片刻,
云璃狀似無意地提起:"聽聞北疆戰(zhàn)事吃緊,皇上可是為此憂心?
"蕭承璟落子的手一頓:"后宮不得干政。""臣妾知罪。"云璃低頭,
"只是想到父親鎮(zhèn)守邊疆多年,對突厥戰(zhàn)術(shù)略知一二。他們擅長騎射卻不耐持久戰(zhàn),
若斷其糧道...""如何斷?"皇帝突然抬頭。云璃輕聲道:"突厥大軍必經(jīng)鷹嘴峽,
那里兩側(cè)山壁陡峭,若派奇兵埋伏,滾木礌石..."蕭承璟目光漸亮:"繼續(xù)說。
"一個時辰后,皇帝匆匆離去,連夜召集心腹將領(lǐng)議事。三日后,一支精銳部隊秘密出發(fā),
繞道突襲突厥糧道。同時,皇帝突然下令徹查兵部賬目,當(dāng)場查出兵部尚書貪污軍餉的證據(jù),
立即收監(jiān)。捷報傳來時,云璃正在給四公主梳頭。春桃滿臉喜色地跑來:"娘娘!前線大捷!
突厥退兵了!皇上龍顏大悅,說要重賞鎮(zhèn)國公呢!"蕭玥仰起小臉:"母后,
外祖父是不是立大功了?"云璃微笑點頭,心中大石終于落地。父親安全了,
至少暫時安全了。當(dāng)晚,皇帝駕臨鳳儀宮。云璃正要行禮,卻被他抬手制止。
"皇后不必多禮。"蕭承璟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今日之功,有你一半。
"云璃垂眸:"臣妾不過隨口妄言,是皇上英明決斷。"皇帝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強迫她與自己對視:"朕一直以為皇后只是個深閨婦人,沒想到竟懂兵法戰(zhàn)略。
"云璃望進那雙深邃的眼睛,心跳突然加速:"家父常與臣妾談?wù)撥娛?,耳濡目染罷了。
"蕭承璟拇指輕輕摩挲她的下巴,聲音低沉:"朕欠你一聲謝。""為皇上分憂,
是臣妾本分。"皇帝凝視她良久,終于松開手:"明日朕要在朝堂上嘉獎鎮(zhèn)國公。
皇后可有什么想要的賞賜?"云璃搖頭:"父親盡忠職守,理所應(yīng)當(dāng)。臣妾別無他求。
"蕭承璟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時候不早,朕該回去了。"送走皇帝,
云璃獨自站在庭院中,仰望滿天星斗。她忽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
皇帝看她的眼神已不再冷漠,而是帶著一種全新的、讓她心跳加速的溫度。
春桃拿來披風(fēng)為她披上:"娘娘,起風(fēng)了。"云璃攏了攏衣襟,唇角微揚:"是啊,
風(fēng)向變了。"入宮第三年的春天,鳳儀宮的海棠開得格外艷麗。云璃站在樹下,
看著景珩教蕭玥放紙鳶。兩個孩子一個十三歲,一個九歲,笑聲灑滿了整個庭院。
"再跑快些!"蕭玥拍著手喊道,口齒已比從前流利許多。景珩回頭一笑,正要說話,
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栽倒在地。"二哥!"蕭玥驚叫。云璃快步上前,
只見景珩自己爬了起來,拍了拍衣袍:"沒事,只是..."話未說完,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怎么了?"云璃扶住他搖晃的身子,手心觸到一片滾燙,"你在發(fā)燒!
"景珩勉強搖頭:"兒臣只是有些頭暈,休息片刻就好..."話音未落,人已軟軟倒下。
云璃一把抱住他,厲聲喝道:"傳太醫(yī)!快!"太醫(yī)診斷是風(fēng)寒入體,加上過度用功讀書,
導(dǎo)致高熱不退。云璃守在榻前,親自為景珩換冷巾,喂湯藥。夜深了,
蕭玥和景玨已被嬤嬤帶去休息,殿內(nèi)只剩下云璃和昏迷中的景珩。
"娘...娘親..."景珩突然在夢中囈語,滾燙的小手緊緊抓住云璃的衣袖,
"別丟下珩兒..."云璃心頭一顫。這孩子自生母去世后,再沒喚過"娘親"二字。
她輕輕握住那只手,柔聲道:"娘在這里,珩兒不怕。"窗外,一道修長的身影靜靜佇立。
蕭承璟不知何時到來,透過半開的窗欞,看著這一幕。月光下,皇后的側(cè)臉溫柔得不可思議,
與平日里那個端莊威嚴(yán)的判若兩人。"皇上?"云璃察覺到動靜,抬頭看見皇帝,
慌忙起身行禮。蕭承璟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走到榻前看了看景珩:"太醫(yī)怎么說?
""說是積勞成疾,需靜養(yǎng)幾日。"云璃聲音有些沙啞,她已經(jīng)守了大半夜。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疲憊的臉上:"皇后也該休息了。"云璃搖頭:"臣妾不放心。
景珩...二皇子一直喊疼,怕是風(fēng)寒引發(fā)了舊傷。"她頓了頓,"他背上有不少傷痕,
像是...被什么東西打的。"蕭承璟眉頭一皺:"朕不知此事。
""皇上日理萬機..."云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想說的是,
皇帝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這個兒子。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突然,景珩又開始不安地扭動,
嘴里含糊地喊著"娘親"。云璃立即俯身,輕拍他的胸口:"娘在這里,
珩兒乖..."蕭承璟看著這一幕,眼神復(fù)雜。他忽然伸手,
覆在云璃的手上:"辛苦皇后了。"那只手溫暖而有力,云璃一時忘了呼吸。
這是皇帝第一次主動觸碰她。三日后,景珩終于退燒?;实勖咳斩紩硖酵?,雖停留不久,
但對景珩來說已是莫大的驚喜。更令人意外的是,皇帝下令徹查皇子身上的傷痕,
最終查出是景珩的教書太監(jiān)所為——那太監(jiān)是貴妃安排的人。此事過后,
蕭承璟將景珩的教書太監(jiān)全部更換,并允許他每日下學(xué)后到鳳儀宮溫書。云璃與皇帝之間,
也因這次共同照顧孩子,關(guān)系緩和了許多。......夏日午后,云璃正在教蕭玥繡花,
春桃急匆匆跑來:"娘娘,不好了!前朝有大臣聯(lián)名彈劾老爺克扣軍餉、縱容部下劫掠邊民!
"云璃手中的針一歪,刺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雪白的綢緞上,暈開一朵刺目的紅。
"誰牽的頭?""兵部侍郎林煥。"云璃冷笑。林煥,貴妃的兄長,這是明目張膽的報復(fù)。
北疆大捷后,皇帝重賞鎮(zhèn)國公,林家顯然坐不住了。"去把妝奩最底層的紫檀木匣取來。
"木匣中整齊擺放著云璃這一年多來收集的證據(jù)——林氏一族貪污軍餉的賬目副本,
往來書信的抄本,甚至有幾個邊關(guān)將領(lǐng)的證詞。"把這個交給皇上。"云璃將木匣遞給春桃,
"就說,臣妾相信皇上明察秋毫。"當(dāng)晚,皇帝沒有如往常一樣來鳳儀宮用膳。
云璃站在廊下,望著昭陽宮的方向,心中忐忑。證據(jù)確鑿,皇帝會秉公處理嗎?
還是會為了平衡朝局,犧牲鎮(zhèn)國公?"娘娘,二皇子來了。"春桃輕聲提醒。
景珩拿著一卷書走來,看見云璃神色不對,關(guān)切地問:"母后可是身體不適?
"云璃勉強一笑:"無妨。你今日怎么來了?""兒臣讀到一段兵法,不解其意,
想請教母后。"景珩展開書卷,指著其中一頁,"'善戰(zhàn)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何解?
"云璃看著這個聰慧的少年,
心中稍感安慰:"意思是善于作戰(zhàn)的人能調(diào)動敵人而不被敵人調(diào)動。就像下棋,
要讓對方跟著你的步子走,而非反之。"景珩若有所思:"就像母后對付林侍郎那樣?
"云璃一怔:"你知道?""兒臣聽太傅們議論。"景珩眼中閃著崇拜的光,
"他們說母后一招'圍魏救趙',既救了外祖父,又讓林家自食惡果。
"云璃摸摸他的頭:"朝堂如戰(zhàn)場,有時候不動聲色比正面交鋒更有效。"正說著,
外面?zhèn)鱽硖O(jiān)尖細(xì)的嗓音:"皇上駕到——"云璃整衣起身,心跳突然加速。
蕭承璟大步走入,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景珩識趣地告退,殿內(nèi)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上..."云璃剛要行禮,就被扶住。"皇后不必多禮。"蕭承璟直入主題,
"你提供的證據(jù)朕已看過。林煥貪污屬實,已被收監(jiān)。至于你父親,朕已下旨安撫。
"云璃懸著的心終于落下:"謝皇上明察。"蕭承璟忽然話鋒一轉(zhuǎn):"皇后精通兵法,
對朝政也有獨到見解。朕近日為北疆駐軍換防一事困擾,不知皇后有何高見?
"云璃驚訝地抬頭,對上皇帝認(rèn)真的目光。這是皇帝第一次主動詢問她政事。
"臣妾一介婦人,豈敢妄議朝政...""朕在問你意見。"蕭承璟打斷她,"直說無妨。
"云璃深吸一口氣,條理清晰地分析起來。北疆大捷后,突厥雖退兵,但邊境仍需重兵把守。
她建議輪換駐軍,既避免邊將坐大,又能讓將士得到休整。蕭承璟聽完,
眼中閃過贊賞:"皇后見解與朕不謀而合。"他頓了頓,"明日朕要批閱相關(guān)奏折,
皇后可愿一同參詳?"云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臣妾...榮幸之至。"自此,
皇帝開始不定期地帶云璃參與部分朝政。起初只是軍事相關(guān),后來漸漸擴展到吏治、民生。
云璃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與皇帝在許多政見上出奇地一致。這夜,
兩人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到三更天。云璃針對一份關(guān)于江南水患的奏折,提出以工代賑的建議,
既修堤防洪,又安置災(zāi)民。"妙計。"蕭承璟難得地露出笑容,
"皇后真是..."他話未說完,突然咳嗽起來。云璃連忙遞上茶水:"皇上操勞過度,
該休息了。"蕭承璟接過茶盞,不經(jīng)意間兩人的手指相觸,一股微妙的電流竄過云璃全身。
她慌忙縮回手,卻見皇帝正凝視著她,眼中似有深意。"時候不早,朕送皇后回宮。
"月光下,兩人并肩而行,影子在地上交疊。云璃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
她已經(jīng)愛上了這個曾經(jīng)冷漠的君王。不是因為他是一國之君,
而是因為他在談?wù)撝螄铰詴r眼中的光彩,因為他對待孩子們?nèi)諠u溫和的態(tài)度,
因為他在深夜批閱奏折時微蹙的眉頭...這個認(rèn)知讓云璃心跳如鼓。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慌忙移開視線。"皇后近日清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