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凍僵的尸體東北十二月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頰,我縮了縮脖子,
把警用棉服的領子又往上拽了拽。這是我分配到雪城道里分局群力派出所的第三周,
剛從警校畢業(yè)的菜鳥,連警銜都還沒焐熱。派出所的值班室里,暖氣片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我正對著電腦錄入一起鄰里糾紛的筆錄。墻上的掛鐘指向凌晨兩點十七分,
眼皮已經(jīng)開始打架。"林陽!出警了!"隊長大姚的聲音像炸雷一樣把我驚醒。
我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姚聰——我們都叫他大姚——站在值班室門口,那張常年風吹日曬的黑臉上眉頭緊鎖。
他身后站著警員阿明和法醫(yī)明立,兩人都已經(jīng)穿戴整齊。"什、什么情況?
"我手忙腳亂地抓起桌上的警帽。"命案。"大姚簡短地說,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
"城東老機械廠后面的巷子,三輪車司機報的警。"我的心臟突然狂跳起來。
三個月前還在警校模擬現(xiàn)場勘查,今天就要面對真正的尸體了。警車在雪地上疾馳,
我坐在后排,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膝蓋。副駕駛的明立法醫(yī)一直沒說話,
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第一次出現(xiàn)場?"開車的阿明從后視鏡里瞥了我一眼。
我點點頭,嗓子發(fā)干:"警校實習時見過交通事故的死者,但兇殺案...""別緊張,
"阿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被煙熏黃的牙齒,"吐的時候記得避開尸體就行。
"大姚在前面的警車里帶路,輪胎卷起的雪沫拍打在擋風玻璃上。
城東這一片是雪城的老工業(yè)區(qū),大部分廠房已經(jīng)廢棄,路燈稀疏得像老人殘缺的牙齒。
我們的車在一個岔路口拐進了一條窄巷,車燈照出前方停著的警車和一輛破舊的三輪摩托車。
"到了。"阿明踩下剎車。我深吸一口氣,跟著他們下了車。寒風立刻灌進衣領,
我打了個哆嗦。巷子很窄,兩側(cè)是斑駁的磚墻,地上積雪被踩得亂七八糟。
一個穿著臃腫棉衣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墻角抽煙,看到我們立刻站了起來。"警察同志!
就在那兒!"他指著巷子深處一個土堆,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樹葉。大姚示意我們跟上。
我掏出筆記本,緊走幾步來到報案人身邊:"先生,我是派出所民警林陽,
需要給您做個筆錄..."我的話戛然而止。順著報案人手指的方向,
我看到土堆上坐著一個人影。不,準確地說,
是"靠"著——一個穿著深色羽絨服的男人半倚在土堆上,頭歪向一側(cè),像是睡著了。
但那張青白色的臉和結(jié)滿冰霜的睫毛告訴我,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
"我、我就想撒泡尿..."三輪車司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一扭頭看見他坐那兒,
還以為是誰喝多了...走近一看,媽呀,
都凍硬了..."我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尸體上移開,開始記錄報案人的基本信息。
他叫張福貴,45歲,本地人,靠開三輪摩托拉活為生。今晚送完最后一單貨準備回家,
經(jīng)過這條近道時突然內(nèi)急。"大概幾點發(fā)現(xiàn)的?"我問,筆尖在本子上微微發(fā)抖。
"兩點左右吧...我停車的時候看了眼表,一點五十八。"大姚和明立已經(jīng)圍在尸體旁。
阿明拉起了警戒線,刺眼的黃底黑字在雪地里格外醒目。我做完初步筆錄,
戴上手套走向尸體。越靠近,血腥味混著某種奇怪的腐臭味就越明顯。"林陽,過來看看。
"大姚招呼我,"你是警校刑偵專業(yè)畢業(yè)的,說說你的觀察。"我咽了口唾沫,蹲下身。
死者是個中年男性,約莫四十出頭,微胖,穿著質(zhì)量不錯的羽絨服和皮鞋。他的姿勢很怪異,
像是被人故意擺成坐姿。臉上結(jié)了一層薄冰,嘴唇呈現(xiàn)不自然的紫黑色。
"死亡時間..."我猶豫了一下,"從結(jié)霜程度看,至少六到八小時?
"明立輕輕搖頭:"體表凍結(jié)受環(huán)境影響太大,不能作為主要依據(jù)。"他戴上橡膠手套,
輕輕扳動死者的頭部,"看這里。"我湊近看去,在死者的脖頸處,
一道深深的勒痕在皮膚上清晰可見,周圍的淤血呈現(xiàn)出暗紫色。"機械性窒息,"我說,
"兇器應該是某種繩索,寬度...約1.5厘米?"明立贊許地看了我一眼:"不錯。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具體要等尸檢。"他小心地翻開死者的眼皮,
"結(jié)膜出血點明顯,是窒息的典型癥狀。"我繼續(xù)觀察尸體周圍。
土堆上的積雪有被清掃過的痕跡,但沒發(fā)現(xiàn)明顯的腳印。死者右手半握,
指縫里有些黑色的物質(zhì)。"這是什么?"我指著問。
明立用鑷子小心地取了些許:"像是...泥土混著某種纖維,帶回去化驗。
"大姚繞著現(xiàn)場走了一圈,突然在土堆后面蹲下:"有發(fā)現(xiàn)。"他招呼我們過去。
在土堆背風處,幾個模糊的腳印延伸到巷子盡頭。大姚用相機拍照取證,阿明開始測量。
"42碼左右,運動鞋底花紋..."阿明嘀咕著,"至少兩個人,看步幅應該都是男性。
"我回到尸體旁,忽然注意到死者左手無名指有一圈明顯的白痕——婚戒被取下的痕跡。
翻開他的衣領,內(nèi)側(cè)繡著一個小標簽:"秦雄"。"死者有身份線索!"我喊道,
"衣服上繡著名字。"大姚走過來看了一眼,臉色突然變得古怪:"秦雄?
群力建材市場的秦老板?"阿明吹了聲口哨:"這下熱鬧了。""你認識死者?"我問。
大姚點點頭:"本地小有名氣的商人,開了幾家建材店。"他掏出手機,
"我聯(lián)系他家人來認尸。"接下來的半小時,我們完成了現(xiàn)場初步勘查。
取證科的同事拍完照后,明立指揮將尸體裝入裹尸袋。當尸體被搬動時,
我聽見一聲輕微的"咔嗒"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掉在了雪地上。"等等!
"我喊住抬尸體的工作人員,蹲下身仔細搜尋。在尸體原本坐的位置下方,
積雪中有一個小小的金屬反光。我用鑷子夾起來——是一枚男士婚戒,
內(nèi)側(cè)刻著日期和"白云"兩個字。"婚戒,"我遞給明立,"可能是掙扎時脫落的。
"明立將戒指放入證物袋,意味深長地說:"有意思,死者手上戴過戒指,
但發(fā)現(xiàn)時卻沒有..."回到派出所已是凌晨四點,但我毫無睡意。
大姚安排我在會議室整理現(xiàn)場記錄,他自己去聯(lián)系死者家屬。我正埋頭寫著,
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到了我面前。"第一次出現(xiàn)場,表現(xiàn)不錯。"我抬頭,
看見明立站在桌前。他脫掉了防護服,露出里面的白大褂,清瘦的臉上帶著疲憊的微笑。
"謝謝。"我接過咖啡,"我只是按學校教的做而已。
"明立在我對面坐下:"警校教的是技術(shù),但破案更需要..."他指了指太陽穴,"直覺。
你今天注意到了戒指痕跡,很好。"我猶豫了一下:"明法醫(yī),
你覺得這案子...""他殺無疑。"明立打斷我,"勒痕角度顯示兇手是從背后襲擊,
力度很大,可能是男性。死者沒有明顯反抗傷,要么是被偷襲,要么是認識的人。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大姚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她約莫三十五歲左右,
穿著考究的羊絨大衣,但頭發(fā)凌亂,眼睛紅腫。"這位是白云女士,秦雄的妻子。
"大姚介紹道,"白女士,這是我們派出所的林陽警官,他負責記錄。"白云機械地點點頭,
目光渙散。當大姚帶她去停尸間認尸時,
我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和證物袋里那枚款式相同的婚戒。約莫十分鐘后,
會議室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和明立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動。又過了幾分鐘,
大姚扶著幾乎癱軟的白云回來了。"是...是他..."白云抽泣著說,
要去見客戶...一整晚沒回來...我以為是喝多了...""秦先生最近有什么異常嗎?
"我開始按程序詢問,"或者得罪過什么人?"白云搖搖頭,
用紙巾擦著眼淚:"他是個生意人,
難免有些糾紛...但都不嚴重..."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一定是那個賤人!
一定是她!"我和大姚交換了個眼神:"您指的是?""何小妍!
"白云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我丈夫養(yǎng)的小三!
最近他們經(jīng)常吵架...昨天他還說要和她斷干凈..."大姚安撫了白云幾句,
安排女警送她回家。會議室里只剩下我們?nèi)藭r,阿明吹了個口哨:"情殺?老套但有效。
""別急著下結(jié)論。"明立冷靜地說,"等尸檢報告和現(xiàn)場物證出來再說。
"大姚拍拍我的肩:"林陽,明天...哦不,
今天上午我們?nèi)デ匦鄣慕ú氖袌隹纯错槺悴椴榘自普f的這個何小妍,阿明,
你負責聯(lián)系秦雄的生意伙伴。明立,盡快給我尸檢報告。"散會后,天已經(jīng)蒙蒙亮。
我站在派出所門口,看著雪后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屋頂?shù)姆e雪上??诖?,
那張記有何小妍名字和大概住址的紙條仿佛有千斤重。這是我的第一個命案,不知為何,
我總覺得那張凍僵的臉會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很久很久。2 妻子與情人清晨七點,
我站在群力建材市場門口,呼出的白氣在眼鏡上結(jié)了一層薄霜。市場還沒開始營業(yè),
卷簾門緊閉著,只有保安室亮著燈。我跺了跺凍得發(fā)麻的腳,
看著大姚的吉普車碾過積雪停在我面前。"沒睡?"大姚搖下車窗,遞給我一個塑料袋。
里面是兩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瞇了會兒。"我接過包子咬了一口,肉汁立刻溢出來,
燙得我直吸氣。昨晚那具凍僵的尸體還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直接去秦雄公司?
"大姚點點頭:"先看看他的辦公室,再去會會那位何小妍。"保安認出了大姚的警官證,
連忙打開大門。秦雄的建材公司占據(jù)市場最好的位置,三層小樓裝修得頗為氣派。
玻璃門上還掛著"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銅牌,下面貼著秦雄的照片——圓臉,笑瞇瞇的眼睛,
和停尸房里那張青紫的面孔判若兩人。"姚隊長!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匆匆從樓梯上跑下來,額頭滲著汗珠。
大姚低聲告訴我這是公司的副總,姓馬。"秦雄的事聽說了?"大姚開門見山。
變:"剛、剛才白總打電話來說...我還以為是惡作劇...""帶我們?nèi)ニk公室看看。
"馬副總帶我們上了三樓。走廊盡頭是一扇實木門,他掏出鑰匙時手抖得厲害,
試了三次才打開鎖。秦雄的辦公室寬敞明亮,紅木辦公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文件和文具。
墻上掛著幾幅字畫,還有一張全家福——秦雄摟著妻子白云和一個十來歲的男孩,
三人笑容燦爛。"他兒子?"我指著照片問。"嗯,在省城讀寄宿學校。"馬副總回答,
"秦總很疼孩子,每周都去看他。"我開始檢查辦公桌。抽屜里沒什么特別,
合同、票據(jù)、幾盒高檔香煙。但當我翻開桌面的臺歷,發(fā)現(xiàn)昨天的日期被紅筆畫了個圈,
旁邊寫著一個字母"X"。"昨天秦雄有什么特別安排嗎?"我指著那個記號問。
馬副總湊過來看了看:"X?不清楚...昨天下午秦總說去見客戶,四點多就走了,
沒說什么事。"大姚正在檢查書柜,突然問:"何小妍是誰?
"馬副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她是...""秦雄的情人,我們都知道。
"大姚不耐煩地說,"她在公司上班?""不、不是..."馬副總擦了擦汗,
"何小姐是...是秦總的朋友,偶爾會來公司..."我悄悄打開秦雄的電腦,需要密碼。
試了幾個可能的組合都不對,最后輸入他兒子的生日,竟然進去了。桌面很干凈,
我點開最近文檔,發(fā)現(xiàn)一個名為"合同"的加密文件夾。"能聯(lián)系上何小妍嗎?
"大姚繼續(xù)追問。馬副總支支吾吾地報了個地址,在城西的公寓區(qū)。我記下來,
同時注意到電腦回收站里有個剛刪除的通訊錄備份文件。我嘗試恢復,
發(fā)現(xiàn)最后修改時間是昨晚八點十七分。"奇怪..."我嘀咕著,
"秦雄死亡時間估計是十點到十二點,但八點多還有人用他電腦刪文件?
"大姚走過來看了一眼:"可能是自動備份。把硬盤帶回去讓技術(shù)科查查。
"離開建材市場時已經(jīng)九點多。雪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大姚開車帶我前往何小妍的住處,
路上他接了個電話,是明立打來的。"嗯...嗯..."大姚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確定嗎?...好,知道了。"掛斷電話,他轉(zhuǎn)向我:"尸檢初步結(jié)果,
秦雄確實是被勒死的,死亡時間昨晚十一點左右。另外,他胃里有大量酒精,
死前應該喝了不少酒。""醉酒狀態(tài)下更容易被襲擊..."我思索著,"那個何小妍,
白云說她昨天和秦雄吵架了?"大姚冷笑一聲:"妻子指認小三,太經(jīng)典了。
不過通常兇手才會急著轉(zhuǎn)移視線。"何小妍住在城西的"錦繡花園",
算是雪城比較好的小區(qū)。門衛(wèi)看了我們的警官證后,
指著最里面那棟樓:"何小姐住3單元502,不過她一般中午才回來。""她不在家?
"我問。"早上七點多就出門了,穿得很正式,可能是去上班。"我們決定先上樓看看。
電梯里,大姚突然問我:"警校教過你們測謊技巧吧?""學過基礎理論,
微表情、語言模式那些...""理論屁用沒有。"大姚打斷我,"真正判斷一個人說謊,
看的是細節(jié)的連貫性。待會兒你注意聽,別急著問,讓她自己說。
"502的門鈴按了三次都沒反應。正當我們準備離開時,電梯門開了,
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她看到我們站在她家門口,明顯愣了一下。
"何小妍?"大姚亮出警官證,"我們是群力派出所的,想找你了解些情況。
"女人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很快恢復平靜:"關于秦雄的?"我暗暗吃驚。
一般人聽到警察找上門,第一反應應該是"出什么事了",她卻直接點出秦雄的名字。
何小妍打開門讓我們進屋。公寓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淺色系的家具,陽臺上擺著幾盆綠植。
她在廚房倒水時,我注意到她右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淡紅色的傷痕,像是被什么勒過。
"你們想知道什么?"她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她約莫二十七八歲,
五官精致但透著疲憊,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黑眼圈。"你最后一次見秦雄是什么時候?
"大姚問。"前天下午。"她回答得太快,"他來拿一些文件。""不是昨天?""不是。
"她搖頭,一縷頭發(fā)從發(fā)髻中散落,她下意識地把它別到耳后,"昨天我一整天都在學校,
有公開課和教研會。""你是老師?""嗯,雪城三中的英語老師。
"她指了指墻上掛著的教師合影,"昨天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都在學校,同事們可以作證。
"大姚問話時,我悄悄觀察著房間。茶幾上放著一本英文小說,旁邊是半杯已經(jīng)涼了的茶。
書架上整齊排列著教材和專業(yè)書籍,還有幾張她和一個瘦高男子的合影。"那是你男朋友?
"我指著照片問。何小妍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我哥哥,何建國。
""聽說你和秦雄關系不一般?"大姚突然單刀直入。她的手指絞在一起,
指節(jié)發(fā)白:"白云跟你們說的?"沒等我們回答,她苦笑一聲,"是,我是他的情人,
三年了。但最近我們正在分手。""為什么分手?""因為..."她深吸一口氣,
"我哥哥的病好了,不需要他的錢了。"我和大姚交換了個眼神。這個信息太關鍵了。
"能詳細說說嗎?"我盡量放柔聲音。何小妍的目光飄向窗外:"我哥有尿毒癥,需要換腎。
三年前我剛大學畢業(yè),沒錢...秦雄說他可以幫忙,條件是..."她的聲音低下去,
"你們懂的。""所以這是一場交易?"大姚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鄙夷。何小妍猛地抬頭,
眼睛里閃著怒火:"你以為我愿意?我男朋友因為這個離開了我,
我哥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手術(shù)費是怎么來的!"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一處疤痕,
"這是他喝醉后燙的,滿意了嗎?"房間里一時陷入沉默。我注意到她提到"男朋友"時,
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昨天你真的沒見秦雄?"我換了個話題,
"他日歷上標記了'X',我們猜測可能是...""X?"她突然打斷我,表情變得古怪,
"每月20號...他都會標記X。""什么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是我們開始的日子...每月那天他都會..."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后幾乎聽不見。大姚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走到陽臺上接聽。
我趁機問:"你剛才說正在和秦雄分手,他同意嗎?""當然不。"她冷笑,
"他說在我身上花了太多錢,要么繼續(xù),要么...賠償他五十萬。
"她指了指茶幾下的一個盒子,"我昨天取了錢,
準備今天給他...沒想到..."大姚回來了,
臉色凝重:"技術(shù)科恢復了秦雄手機的部分數(shù)據(jù),昨晚九點四十八分有個已刪除的通話記錄,
打給你的。"何小妍的眼睛瞪大了:"不可能!我昨天根本沒帶手機去學校,放在家里了!
"她沖進臥室,拿出一個手機,"你們看,昨天最后通話是前天晚上!
"大姚檢查了她的通話記錄,確實如此。但技術(shù)科的數(shù)據(jù)也不會錯,
除非..."有人用你的號碼接了電話。"我恍然大悟,"或許秦雄打的不是這個號碼。
"何小妍突然僵住了:"等等...我還有個舊號碼,是秦雄給我辦的,
說是...方便聯(lián)系。"她從抽屜深處找出另一部手機,
開機后顯示確實有一通昨晚九點四十八分的來電,通話時長1分12秒。"誰接的電話?
"大姚逼問。"不...不是我..."她的聲音發(fā)抖,
"昨天這手機一直放在家里...""家里還有誰有鑰匙?
""我哥...但他昨天在醫(yī)院復查,一整天都在。"她突然想起什么,"對了!
小區(qū)有監(jiān)控,可以證明我沒回來過!"離開何小妍家時已近中午。
大姚聯(lián)系了小區(qū)物業(yè)調(diào)監(jiān)控,同時安排人手去核實何小妍和何建國的不在場證明。
"你怎么看?"回派出所的路上,大姚問我。我整理著思緒:"兩人都有動機。
白云可能早就知道丈夫出軌,憤怒殺人;何小妍想擺脫秦雄的控制,也可能鋌而走險。
但...""但什么?""何小妍提到秦雄要五十萬分手費時,表情更像是解脫而非憤怒。
而且她已經(jīng)取了錢準備給秦雄,沒必要再殺人。"大姚哼了一聲:"女人的心思最難猜。
不過..."他瞥了我一眼,"觀察得不錯,比昨天有長進。"下午,
我負責整理上午的調(diào)查記錄。白云和何小妍的不在場證明都在核實中,
秦雄的通話記錄顯示昨晚他還聯(lián)系過幾個生意伙伴,技術(shù)科正在逐一排查。
明立拿著尸檢報告走進辦公室,我注意到他的白大褂袖口沾了一小塊暗紅色污漬。"有發(fā)現(xiàn)?
"我問。"死者指甲縫里的物質(zhì)化驗出來了,"他遞給我一份報告,"除了泥土,
還有一種特殊的纖維,初步判斷是某種工業(yè)用繩索,表面涂有防水涂層。""像船用的那種?
"明立點點頭:"雪城靠江,很多漁船用這種繩子。另外..."他壓低聲音,
"死者后頸處有輕微電擊傷,可能是被電擊棒制服后再勒死的。"我正要追問,
派出所突然一陣騷動。白云帶著一個穿律師制服的男人闖了進來,她臉色鐵青,
完全不同于早上的悲痛模樣。"我要告何小妍謀殺!"她拍著接待處的桌子,
"她殺了我丈夫!我有證據(jù)!"大姚聞聲趕來,把白云和律師帶進了會議室。我假裝倒水,
站在門口偷聽。"...昨晚九點多我老公接到電話,說要去找她..."白云的聲音尖銳,
"我偷偷跟著他,看見他進了那棟樓...十點多我打電話他不接,
上去找時人已經(jīng)不見了...""您親眼看到何小妍和秦先生在一起?"大姚問。
"沒有...但除了她還能是誰?那個賤人一直想擺脫我老公...她肯定找了幫手!
"我悄悄退開。如果白云說的是真的,那么何小妍的不在場證明就有問題了。
但為什么何小妍要隱瞞這件事?她哥哥何建國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下班前,
大姚召集我們開了個短會。白云的指控暫時無法證實,她自己也承認沒親眼看到何小妍。
何小妍的同事證實她昨天確實在學校,但晚上七點后的行蹤沒人能確定。
何建國的醫(yī)院復查記錄顯示他下午四點就離開了。"明天重點查兩個人,"大姚分配任務,
"林陽去查何建國的背景和最近活動,阿明去查秦雄最后那通電話的信號位置。明立,
再仔細檢查尸體,看有沒有遺漏的痕跡。"走出派出所時,天已經(jīng)黑了。雪又開始下,
我豎起衣領抵擋寒風。公交站旁,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高個子男人正在看報紙,
我路過時他抬頭瞥了我一眼,眼神銳利得讓我心頭一顫。那張臉莫名有些眼熟,
但我確定沒見過他。等我再回頭時,男人已經(jīng)消失在風雪中了。
3 危險重逢雪城三中放學鈴響起時,我正坐在校門口的奶茶店里,假裝看報紙,
眼睛卻盯著校門口涌出的人流。這是跟蹤何小妍的第三天,大姚讓我摸清她的日?;顒右?guī)律。
何小妍總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學樓的。下午四點四十分,她穿著那件米色風衣走出來,
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懷里抱著一摞作業(yè)本。她比前幾天看起來更憔悴了,
走路時不住地左右張望,像只受驚的兔子。我悄悄跟上去,保持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她先去郵局寄了封信,然后在菜市場買了些蔬菜。當她拐進一條人少的小路時,
我突然注意到兩個穿黑色夾克的年輕男子跟上了她。我立刻加快腳步。
那兩人一左一右靠近何小妍,其中一人猛地撞了她一下,菜袋掉在地上,西紅柿滾了一地。
"哎呀,不好意思啊老師。"那人嘴上道歉,臉上卻掛著惡意的笑,"我?guī)湍銚欤?/p>
"何小妍后退兩步,
臉色煞白:"不、不用了..."另一人已經(jīng)堵住了她的退路:"白姐讓我們問你,
錢準備好了沒有?"我正想上前干預,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大姚。"林陽,你在哪兒?
"隊長的聲音很急,"馬上回所里,有發(fā)現(xiàn)!"我看了眼何小妍的方向,
那兩人暫時只是言語騷擾:"隊長,何小妍這邊有點情況...""別管那個了!
明立在秦雄的尸檢中發(fā)現(xiàn)重要線索,可能與八年前的懸案有關!"掛斷電話,
我再看向何小妍時,她已經(jīng)掙脫那兩人跑開了。兩個混混罵罵咧咧地撿起地上沒摔壞的蔬菜,
大搖大擺地走了。我記下他們的體貌特征,決定先回派出所。派出所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大姚、阿明和明立圍在電腦前,屏幕上并排顯示著兩張照片。"來了?"大姚招呼我過去,
"看這個。"兩張照片都是脖頸特寫,左邊的明顯是秦雄,右邊則是一個陌生女性。
"這是..."我湊近看。"八年前的一起命案,"明立平靜地說,"被害人叫周婷,
29歲,被繩索勒死在自家廚房。案子一直沒破。
"我對比著兩張照片:"勒痕角度幾乎一樣。""不止,"明立放大圖片,
"兇手使用的繩結(jié)打法很特殊,是海軍常用的反手結(jié)。這種結(jié)越掙扎越緊,普通人不常用。
"大姚敲著桌子:"秦雄案發(fā)現(xiàn)場找到的纖維,和當年周婷指甲縫里的一致,
都是涂蠟尼龍繩。""連環(huán)殺手?"阿明吹了個口哨,"隔了八年再作案?
"明立搖搖頭:"更可能是模仿作案。但兇手怎么會知道當年案件的細節(jié)?
那些信息從沒公開過。"我突然想起什么:"周婷...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明立的表情變得異常僵硬,
他慢慢摘下眼鏡擦了擦:"她是我的妻子。"我心頭一震。難怪明立對案件這么上心。
大姚拍拍明立的肩,轉(zhuǎn)向我:"林陽,你繼續(xù)盯著何小妍。如果這兩起案件真有聯(lián)系,
她可能是下一個目標,或者..."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她知道些什么。"第二天一早,
我又來到三中門口。何小妍準時出現(xiàn)在校門口,但今天她身邊多了一個戴鴨舌帽的年輕男子,
兩人保持著一定距離,但明顯是一起的。我瞇起眼睛。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身材瘦高,
走路時左腿有點跛。當他們在早點攤前停下時,我假裝路過,聽到了只言片語。
"...真的不用了,慶生。"何小妍小聲說,"你工作那么忙...""別廢話。
"男子語氣強硬,"當年是我沒保護好你,這次不會了。"慶生?
我猛然想起何小妍檔案中提到的前男友——王慶生。
我悄悄拍了幾張照片發(fā)回所里讓阿明查證。何小妍和王慶生分開后,我跟上了王慶生。
他在一家保險公司上班,職位是普通文員。午休時,我假裝客戶接近他。"王先生是吧?
朋友推薦我來找你辦車險。"王慶生有些詫異,但還是禮貌地請我坐下:"哪位朋友介紹的?
""何小妍老師。"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她說你特別靠譜。"他的表情瞬間變了,
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小妍?她...她還好嗎?""聽說最近有些麻煩?
"我試探著問。王慶生的眼神變得警惕:"你到底是誰?"我亮出警官證。
他的臉色刷地變白,猛地站起來:"小妍出事了?""目前還沒有。"我示意他坐下,
"我們了解到有人在騷擾何小姐,
而你最近突然出現(xiàn)在她生活中...""是白云那個瘋女人!"王慶生咬牙切齒,
"她雇混混天天跟蹤小妍,往她家門口潑油漆...小妍實在受不了了才找我?guī)兔Α?/p>
""為什么不報警?""報過!"他冷笑,"警察說證據(jù)不足,立不了案。"他盯著我,
"你們明明知道是誰干的,為什么不去抓白云?"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確實,
白云涉嫌教唆騷擾,但沒有直接證據(jù)。臨走前,我警告王慶生不要擅自行動,
有情況立即報警。他敷衍地點點頭,但我從他眼中看到了某種危險的決心。傍晚,
我照例跟著何小妍回家。今天她沒去菜市場,而是直接回了公寓。我剛準備離開,
突然看見早上那兩個混混出現(xiàn)在小區(qū)門口,身邊還多了個光頭壯漢。
我立刻給大姚打電話匯報情況,同時隱蔽在小區(qū)對面的咖啡館里觀察。十分鐘后,
王慶生匆匆趕到,進了小區(qū)大門。天色漸暗,小區(qū)路燈陸續(xù)亮起。我正考慮是否要進去看看,
突然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從何小妍那棟樓傳來。我拔腿就跑,邊跑邊呼叫支援。剛到樓下,
就聽見三樓傳來打斗聲和玻璃破碎的聲響。我沖上樓梯,
在302室門口看到了駭人的一幕——何小妍癱坐在墻角,
;王慶生和一個混混扭打在一起;光頭壯漢捂著流血的額頭;另一個混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身下洇開一大片暗紅色液體。"警察!住手!"我大喝一聲,掏出配槍。所有人都僵住了。
王慶生喘著粗氣站起來,他的襯衫被撕破,
嘴角流血:"他...他自己撞到茶幾上的..."我上前檢查躺著的混混,
心沉了下去——沒有脈搏,后腦勺一個大洞,碎玻璃插在顱骨上,已經(jīng)死了。
光頭壯漢突然轉(zhuǎn)身就跑,我猶豫了一秒要不要開槍,最終還是沒扣扳機。王慶生想去追,
被我攔住。"別動!所有人都別動!"我一邊控制現(xiàn)場,一邊再次呼叫支援,"何小妍,
你沒事吧?"她木然地搖搖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尸體。五分鐘后,
大姚帶著支援趕到。法醫(yī)明立也來了,他蹲下身檢查尸體,專業(yè)而冷靜地宣布:"當場死亡,
銳器貫穿顱腦。"王慶生被戴上手銬時還在辯解:"是他們先動手的!他們要傷害小妍!
"何小妍終于哭出聲:"是我的錯...我不該叫慶生來的..."大姚指揮著現(xiàn)場勘查,
把我拉到一邊:"怎么回事?"我簡單匯報了情況,包括這幾天白云派人騷擾何小妍的事。
大姚眉頭緊鎖:"這下麻煩了,過失致死跑不了,但考慮到前因后果...""隊長!
"阿明突然從樓下跑上來,"有個情況...監(jiān)控顯示,案發(fā)前有個可疑男子在樓下徘徊,
案發(fā)后他從消防通道離開了。"我們立刻去物業(yè)調(diào)看監(jiān)控。畫面中,
一個穿黑色風衣的高個子男人在案發(fā)前十分鐘進入樓道,案發(fā)后五分鐘從側(cè)門離開。
由于角度問題,看不清正臉,但那挺拔的姿勢和利落的動作明顯受過專業(yè)訓練。
"這人不是普通圍觀群眾。"大姚斷言,"查查他和白云有沒有關系。
"回到派出所已經(jīng)深夜。王慶生被暫時拘留,何小妍做完筆錄后回家了,派了女警陪同保護。
我正整理報告,明立走進辦公室,遞給我一杯咖啡。"那個死者,"他低聲說,
"后腦的傷口有些奇怪。""怎么說?""玻璃刺入的角度。"明立比劃著,
"如果是摔倒造成的,應該是斜向上。但這個傷口幾乎是水平的,像是被人按著頭撞上去的。
"我心頭一緊:"你認為是故意殺人?""不確定。"明立搖搖頭,"等詳細尸檢吧。
另外..."他猶豫了一下,"那個監(jiān)控里的黑衣人,我看著有點眼熟。"沒等我追問,
他就離開了。我總覺得明立知道些什么,但不愿多說。第二天一早,大姚召集緊急會議。
光頭混混抓到了,他供認是白云花錢讓他們"教訓"何小妍,但堅稱沒想殺人。
至于監(jiān)控里的黑衣人,他們表示不認識。"王慶生暫時不能放,"大姚說,
"過失致死罪跑不掉,但考慮到前因后果,可以申請從輕。林陽,你再去問問何小妍,
看她認不認識那個黑衣人。"何小妍請了病假在家休息。我敲開門時,她雙眼紅腫,
顯然哭了一夜。女警小張告訴我,何小妍整晚都在做噩夢。"何老師,能聊聊昨天的事嗎?
"我盡量溫和地問,"特別是這個男的,你見過嗎?"我給她看監(jiān)控截圖。何小妍盯著畫面,
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手指微微發(fā)抖。"你認識他?"我立刻追問。"不...不認識。
"她移開視線,"但昨天...事情發(fā)生后,他出現(xiàn)過。""什么時候?
""就在你們來之前。"她咬著嘴唇,"慶生正在打電話報警,
那個男人突然從消防通道進來。他...他看著地上的血,然后說...""說什么?
""'需要幫忙嗎?'"何小妍的聲音發(fā)抖,"他的語氣太冷靜了,
就像...就像在問要不要幫忙修水管一樣。""然后呢?""慶生問他是誰,
他說只是路過聽到動靜。"何小妍絞著手指,"然后他看了看死者的傷口,
說...說'這樣處理對你們不利'。"我的心跳加速:"他還做了什么?
""他從口袋里拿出橡膠手套——隨身帶著手套!
——開始擦門把手和茶幾...還指揮慶生把尸體搬到更容易解釋意外摔倒的位置。
"何小妍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可怕的是,他做這些時一直...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好像認識我一樣。"我記下這些細節(jié):"他長什么樣?""很高,有一米八五左右,短發(fā),
眼睛很...很銳利。"她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他臨走時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什么話?
""'這次不會讓你出事了'。"何小妍抬起頭,眼中充滿困惑,
"就好像...他把我當成了別人。"回派出所的路上,我反復琢磨何小妍的話。
黑衣人明顯具備專業(yè)犯罪現(xiàn)場處理知識,可能是退役警察、軍人或醫(yī)生。
而他看何小妍的眼神,讓我想起明立提到的八年前命案——被害人周婷是何小妍的年齡相仿,
會不會...派出所門口停著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我剛進門,
阿明就神秘兮兮地拉住我:"省廳來人了,在會議室。八年前的懸案重啟調(diào)查了。
"會議室里,大姚正在和一個穿便裝的中年男人交談。我注意到明立不在場。"林陽,過來。
"大姚招呼我,"這是省廳刑偵處的李處長。"李處長和我握了握手,
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你就是發(fā)現(xiàn)勒痕相似的新人?不錯。"他轉(zhuǎn)向大姚,
"把兩個案子并案調(diào)查吧,我調(diào)幾個人過來協(xié)助。""明立知道嗎?"我突然問。
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大姚和李處長交換了一個眼神。"明法醫(yī)...暫時不參與這個案子。
"李處長慢慢地說,"考慮到被害人是他妻子,需要避嫌。""但如果不是他,
我們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兩案的聯(lián)系。"我忍不住說。李處長的眼神變得銳利:"你什么意思?
""林陽!"大姚厲聲喝止我,"別亂說話。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我?guī)缀跏窃诎凳久髁⒖赡芘c案件有關。會議不歡而散,
我被大姚留下來訓了一頓。"查案最忌諱先入為主!"大姚拍著桌子,
"明立是我見過最專業(yè)的法醫(yī),他要是想掩蓋什么,根本不會主動指出勒痕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