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人流像潮水一樣沖刷著每個攤位。我蹲在小板凳上,借著路燈檢查今天新編的手串。
水晶珠子在燈光下泛著微光,我調整著繩結的松緊度,確保每件作品都完美無瑕。"小姐姐,
這個能便宜點嗎?"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蹲下來,手指輕輕撥弄著彩虹色的串珠。
我抬頭微笑:"學生證可以打八折。"女孩歡呼著掏出學生證,我?guī)退魃夏菞l手串時,
她的手腕在燈光下白得透明。
這樣的時刻總能讓我忘記白天的疲憊——看著自己的作品找到合適的主人。
人流突然被一道陰影隔斷。一個穿著花襯衫的胖大姐擠進我的攤位前,
身上的香水味混著汗味撲面而來。"這都是你自己做的?"她粗短的手指翻攪著陳列盒,
指甲縫里藏著黑色的污垢。幾顆精心排列的珠子被她撥亂,在絨布上滾出凌亂的軌跡。
我忍住不適:"是的,純手工編織。"1她突然抓起那條紅瑪瑙手串,我最得意的作品,
用了進口的蠟線,每個結都藏著祈福的寓意。"這個多少錢?""十元。"我伸手想取回,
"您可以試試這條,更適合您"話沒說完,她往我手心拍了兩枚硬幣。"兩塊錢夠了!
"轉身就要走。硬幣從我指縫滑落,叮當砸在水泥地上。
我猛地站起來抓住她背包帶子:"大姐您還沒付夠錢!""撒手!"她回身一甩,
背包帶狠狠抽在我手腕上。我踉蹌著后退,腰撞在攤位鐵架上。一陣銳痛從脊椎竄上來,
我眼前發(fā)黑,膝蓋一軟跪倒在地。"裝什么裝!"她抬腳踹向攤位支架。
整個貨架像慢動作一樣傾斜,我的手串們像受驚的鳥群四散飛起。
最痛心的是聽到珠子落進水洼的聲響,那是我熬了三個通宵的成果。"王大哥!
"我聽見自己在喊。隔壁賣炒飯的大哥已經(jīng)沖過來,他的圍裙上還沾著油漬。
胖女人見狀罵罵咧咧地走了,留下滿地狼藉。王大哥扶我時,我疼得直抽氣,
腰像被烙鐵燙過一樣。"要不要叫救護車?"王大哥的手掌粗糙但溫暖。我搖頭,
撐著鐵架慢慢站起來。這時手機在兜里震動,屏幕上"俊豪"兩個字在閃爍。"喂?
"我盡量讓聲音不發(fā)抖。"丹丹,我到你住處了。"姚俊豪的聲音帶著慣常的不耐煩,
"帶份涼皮,再加兩根淀粉腸。"掛掉電話,我看著污水里浸泡的手串。
王大哥幫我撿起幾個還算干凈的,用紙巾小心包好:"明天我?guī)湍阈扌藜茏印?"謝謝。
"我咽下喉嚨里的哽咽。收拾殘局時,發(fā)現(xiàn)紅瑪瑙手串奇跡般完好無損,它掛在攤位邊緣,
像一滴凝固的血。在夜市盡頭買了涼皮,淀粉腸特意讓老板多刷辣醬。騎電動車時,
夜風把腰間的疼痛吹成一波波的浪潮。但想到姚俊豪等著我的樣子,
他笑起來時右臉那個酒窩,疼痛似乎就輕了些。出租屋的燈光從五樓窗口漏下來。
我拎著食物上樓,每一步都讓腰部傳來尖銳的抗議。鑰匙剛插進鎖孔,門就被猛地拉開。
姚俊豪站在門口,發(fā)梢還滴著水珠,顯然剛洗過澡。
他接過塑料袋時皺了皺眉:"怎么這么久?"2姚俊豪盤腿坐在床沿吃涼皮時,
塑料碗里的紅油沾到他嘴角。我下意識伸手想幫他擦,
卻因手腕上被背包帶抽出的紅痕太顯眼在半空停住。"今天生意怎么樣?"他頭也不抬地問,
筷子攪動著涼皮里的黃瓜絲。"還行。"我把受傷的手腕藏到背后,從袋子里取出淀粉腸。
腸衣被烤得脆亮,我特意讓老板多撒的辣椒面現(xiàn)在看起來像一層血痂。
他接過淀粉腸咬了一大口,油光在他唇上閃爍。我看著他滾動的喉結,
腰后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這間十平米的出租屋,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溫暖起來。
"你怎么不吃?"他終于抬頭,黑眼睛里映著節(jié)能燈慘白的光。我搖頭:"在夜市吃過了。
"其實是腰疼得沒胃口,但我不想破壞這難得的平靜時刻。姚俊豪在廣告公司上班后,
這樣的共處時間越來越少。他吃完最后一口,把塑料袋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這個動作牽動了我某根神經(jīng),三年前在大學社團招新處,他也是這樣隨手扔掉飲料瓶,
然后對我笑出一顆小虎牙。"發(fā)什么呆?"他突然湊近,帶著辣椒和蒜味的氣息噴在我臉上。
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須后水味道,混著淡淡的汗味。這氣息讓我想起他第一次留宿時,
偷偷用我的草莓味沐浴露的糗事?;貞涀屛业暮韲蛋l(fā)緊,我眨了眨有些發(fā)熱的眼睛。
姚俊豪的手已經(jīng)探進我的T恤下擺,掌心貼在我腰側。那里有一塊夜市撞出來的淤青,
他的觸碰讓我倒抽一口冷氣。"怎么了?"他皺眉。"沒事,"我勉強笑笑,
"可能是編手串坐太久了。"他沒再追問,手指繼續(xù)向上游走。我閉上眼,
任由他把我推倒在床上。床板吱呀作響的聲音蓋過了我抽氣的聲音,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腰部的疼痛像潮水一樣隨著他的動作起伏。結束后他立刻翻身下床,
我聽見他摸黑找衣服的窸窣聲。節(jié)能燈突然亮起,我瞇起眼,看到他正在系皮帶,
腹肌上還帶著一層薄汗。"這么晚還要走?"我撐起身子,床單黏在汗?jié)竦谋成稀?/p>
姚俊豪套上T恤,領口卡在他亂糟糟的頭發(fā)上。他整理好衣服,
像日常聊天一樣說:"我們分手吧。"我的耳朵突然嗡鳴,仿佛有人在我腦殼里敲鐘。
"什么?""我說,"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襪子,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我們分手吧。
我談膩了。"我赤裸的身體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照{的冷風直接吹在皮膚上,
但寒意是從骨頭里滲出來的。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姚俊豪坐在床沿穿襪子,
后腦勺的發(fā)旋對著我。"我不喜歡這種平凡的生活,"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喜歡上我同事了。""同事?"我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李雯雯,
上次聚餐你見過的。"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她爸是4T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今天穿了那件我攢了三個月錢給他買的襯衫。
袖口的水晶扣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像夜市里我那些散落的珠子。
"三年的時間"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床單,"就一句談膩了?"姚俊豪嘆了口氣,
這個表情我很熟悉,每次我求他多陪陪我時,他就會這樣嘆氣。"劉丹,你是個好女孩。
"他的手搭在門把上,"但好女孩最沒意思了,你也在事業(yè)上幫不了我。
"門關上的聲音不輕不重,剛好夠震落我眼眶里蓄積的淚水。我蜷縮起來,
腰部傳來尖銳的疼痛,但比起心臟被撕開的感受,這疼痛簡直像一種撫慰。
床單上的潮濕不知是汗是淚。我伸手摸向疼痛的源頭,指尖觸到一片腫脹的皮膚。
三年來的一幕幕在眼前閃回:他生日時我通宵編的手鏈,他加班時我送去的便當,
他母親生病時我東拼西湊給他的五千塊錢。手機突然在枕邊震動。我掙扎著抓過來,
是姚俊豪的消息:「忘說了,下周我來拿我的東西」我沒有回復,
把臉埋進他剛才躺過的枕頭。那里還留著他常用的洗發(fā)水味道,
淡淡的薄荷香現(xiàn)在聞起來像某種毒藥。腰間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我摸索著夠到床頭柜上的止痛片,干咽下去。窗外傳來電動車警報聲,
遠處夜市收攤的嘈雜隱約可聞。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想起第一次帶姚俊豪去福利院時,
劉媽媽偷偷把我拉到一邊說:"這孩子眼睛里沒你。"我當時笑她多慮。
現(xiàn)在腰部傳來的劇痛讓我蜷成更小的一團,不知是因為夜市摔的那跤,
還是身體在替心臟分擔痛苦。止痛藥開始起作用,意識逐漸模糊前,
我恍惚看見自己那些泡在污水里的手串,原來我和它們一樣,自以為珍貴,
其實不過是別人隨手可棄的玩物。3連續(xù)三天,我像具尸體一樣躺在床上。
手機靜音反扣在床頭,外賣袋子在門口堆成小山。腰間的疼痛時起時伏,
像有個小人拿著鈍刀在里面慢慢銼我的骨頭。第四天早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在我眼皮上。
我強迫自己爬起來,雙腿落地時一陣眩暈。浴室鏡子里的人把我嚇了一跳:浮腫的眼皮,
嘴角干裂的皮屑,頭發(fā)像團枯草。熱水從花灑沖下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肋骨根根分明,
原來悲傷真的會讓人消瘦。裹著浴巾回到房間,地上還散落著姚俊豪來時穿過的襪子。
我用腳尖把它踢到床底,突然被一陣尖銳的腰痛擊中,不得不扶著墻慢慢蹲下。
這個姿勢讓我想起福利院的孩子小安,他先天性髖關節(jié)脫位,走路時總是這樣一瘸一拐。
"得干活了。"我對自己說,聲音沙啞得陌生。攤開編織工具盒,
彩色的珠子在陽光下像一捧碎寶石。我挑出幾顆青玉色的開始穿線,手指出奇地穩(wěn)。
蠟線穿過指縫時,門鈴突然響了。我僵在原地,線頭戳進指腹。這個時間不該有人來,
王大哥知道我白天要趕工,快遞都會放門口。門鈴又響,這次伴隨著敲門聲,
不緊不慢但持續(xù)不斷。"誰?"我抵著門問,突然意識到自己只裹著浴巾。"劉丹小姐嗎?
"男聲,音調偏高,"我是李浩杰,姚俊豪的同事。"血液瞬間沖上太陽穴。
我透過貓眼看到一張陌生的臉:皮膚黝黑,顴骨高聳,手里居然捧著一束向日葵。
他穿著淺藍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解開著,露出突出的鎖骨。"有事?"我沒開門。
他似乎知道我在貓眼后看他,對著門板露出微笑:"能開下門嗎?我替豪哥來拿點東西。
"我的手指在門把上收緊。聽到姚俊豪,憤怒突然給我力量,我猛地拉開門,
浴巾差點滑落也沒在意。"他說要拿什么?"李浩杰明顯沒料到我這副模樣,眼睛瞪得溜圓,
喉結上下滾動。向日葵往前遞了遞:"其實,我是來看你的。
"我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提著塑料袋,里面裝著水果和零食。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像把黑色的刀。"什么意思?"我的聲音比想象中冷靜。
他舔了舔嘴唇:"聽說你們分手了。"目光在我裸露的肩膀上停留太久,"我覺得吧,
我們可以認識一下。"腰部突然一陣抽痛,我不得不扶住門框。
這個動作似乎被他誤解為邀請,李浩杰向前一步,鞋尖已經(jīng)碰到門檻。"東西拿走。
"我指著那束花,"我和姚俊豪的事不用別人操心。"關門的瞬間,我看到他笑容僵在臉上。
鎖好門后,我滑坐在地上,浴巾散開也不管。地板的涼意透過皮膚往骨頭里鉆,
和腰間的疼痛一唱一和。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我是浩杰,花放在門口了。
希望你喜歡:)」我刪掉短信,繼續(xù)穿珠子。青玉色珠子排成兩排,像兩行眼淚。
蠟線勒進指縫的疼痛讓我專注,等回過神已是黃昏,十二條手串整齊排列在桌上。
我的腰疼得直不起來,只能弓著背去門口拿外賣。那束向日葵果然在門邊,
金黃的花盤低垂著。我猶豫片刻,還是撿了起來。卡片上寫著「給最美的星星」,
落款是個笑臉。這字跡我在姚俊豪辦公室見過,有次他讓我?guī)兔φ砦募?/p>
投標書上李浩杰的簽名龍飛鳳舞?;ū晃也暹M空礦泉水瓶,放在窗臺上。不是因為我喜歡,
而是福利院教過我們不要浪費任何東西。夜里翻身時,我聞到若有若無的花粉味,
打了三個噴嚏。第二天門鈴又響。這次我穿著整齊,
透過貓眼看到李浩杰換了件粉色POLO衫,手里提著奶茶。我沒開門,
但他發(fā)來短信:「知道你愛喝芋圓奶茶,放門口了」第三天是盒馬卡布奇諾和一盒費列羅。
第四天我忍無可忍,開門時手里拿著正在編的瑪瑙手串,紅線垂下來像條血痕。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浩杰今天噴了濃重古龍水,熏得我眼睛發(fā)酸。
他故作深沉地靠在門框上:"我說過了,想和你交往。""我剛分手。""所以我來了。
"他向前傾身,"豪哥不懂珍惜,我懂。"我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有道白色疤痕,
像枚褪色的戒指印。姚俊豪說過李浩杰離過婚,前妻拿走了他一半存款。
"我現(xiàn)在不想談戀愛。"我后退半步,"而且你是他同事,這樣很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他笑起來眼角堆滿皺紋,"你們又沒結婚。"目光落在我身后的編織工具上,
"手串真漂亮,比李雯雯戴的那些強多了。"這個名字像針一樣刺進我耳膜。
李雯雯是姚俊豪新歡,4T公司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女兒。我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紅線,
瑪瑙珠子相互碰撞發(fā)出脆響。"她天天炫耀豪哥送她的項鏈。"李浩杰撇撇嘴,
"暴發(fā)戶審美。"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心,不是因為他談論我的前任,
而是這種背后嚼舌根的姿態(tài)。姚俊豪至少渣得光明正大,而眼前這個人像條陰濕處的蛇。
"我要工作了。"我準備關門。他伸手抵住門板:"周末有空嗎?歡樂谷新開了過山車。
""腰疼,去不了。""那看電影?""李浩杰。"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們不可能。
請別再來了。"他的表情瞬間陰沉,但很快又擠出笑容:"好吧,我給你空間。
"從背包里掏出個絲絨盒子,"這是賠禮,之前太急了。"盒子里是條銀手鏈,
吊著顆小小的愛心。我合上蓋子還給他:"太貴重了。""不值錢!淘寶買的。
"他硬塞進我手心,手指有意無意擦過我手腕內側,"就當交個朋友。"關上門,
我把盒子扔進抽屜最深處。手機立刻響起:「禮物喜歡嗎?我挑了好久」我沒回復,
繼續(xù)編手串。但李浩杰的信息不斷涌來,
手機屏幕每隔幾分鐘就亮一次:「你比照片上還好看」 「周末真不去玩嗎?」
「聽說你在夜市擺攤?要不要我陪你?」傍晚時分,腰痛加劇到我不得不躺下。
手機又亮起,我以為是李浩杰,卻看到姚俊豪的名字:「下周二去拿東西」簡單的七個字,
像七根釘子扎進眼眶。我沒哭,只是把臉埋進枕頭,聞到自己頭發(fā)上的油味。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渾身緊繃,李浩杰說過他家就在隔壁小區(qū)。但腳步聲過去了。
我松口氣的同時,心底某個角落泛起可恥的失落。原來人真的可以一邊害怕被騷擾,
一邊渴望有人敲門。這種分裂感讓我想起劉媽媽發(fā)病初期,她總是同時記得又忘記我的名字。
夜深時,我爬起來吃止痛藥。窗臺上的向日葵開始掉花瓣,
金黃碎片落在窗臺上像小小的尸骸。我打開抽屜看著那條銀手鏈,
愛心吊墜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它讓我想起姚俊豪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地攤買的合金戒指,
戴了三天就掉色?,F(xiàn)在李浩杰的"心意"就躺在我抽屜里,而我竟然在考慮要不要戴。
這種卑微的想法讓我胃部絞痛。我抓起手機,把李浩杰的號碼拉黑,動作太急碰倒了水杯。
水漫過桌面,浸濕了幾條編好的手串。我手忙腳亂地搶救它們,突然被一陣劇痛擊倒。
這次腰痛來得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像有人在我脊椎里灌了滾燙的鉛水。我蜷縮在地板上,
牙齒把下唇咬出血來。在疼痛的間隙,我恍惚看見李浩杰陰魂不散的笑臉,
聽見他說:"豪哥不懂珍惜,我懂。"多么諷刺,我破碎的生活突然成了香餑餑。
而我只想對著所有人大喊:離我遠點,我的痛苦不是你們的戰(zhàn)利品。
4編織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驚醒了我。窗外天剛蒙蒙亮,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桌上睡著了,
半邊臉上壓出了編織線的紅印。手機顯示六點十五分,有十三條未讀信息,
全部來自李浩杰的新號碼。我沒點開,而是看向桌上完成的手串。三十六條,
足夠補上夜市那天的損失了。腰部傳來熟悉的鈍痛,像有把生銹的鋸子在慢慢磨我的脊椎。
止痛藥已經(jīng)吃完了,我咬著牙站起來,突然一陣眩暈襲來,不得不抓住桌沿。
鏡子里的女人眼窩深陷,顴骨凸出。我用冷水拍了拍臉,決定今天去福利院看看劉媽媽。
自從和姚俊豪分手,我已經(jīng)兩周沒去了。公交車上,我靠著窗玻璃打盹。車身顛簸時,
我的頭重重磕在窗框上,疼痛卻從腰部炸開。前排大媽回頭瞪我,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叫出了聲。"沒事吧姑娘?"售票員隔著過道問。我搖頭,
手指死死掐住大腿。疼痛慢慢退成背景音時,車已經(jīng)開過了三站。我踉蹌著下車,
發(fā)現(xiàn)坐過了頭,不得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星星福利院的鐵門還是老樣子,
油漆剝落的地方銹成了星星的形狀。院子里靜悄悄的,這個點孩子們應該在上課。
我推開活動室的門,立刻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混著奶粉香。"丹丹姐!"小安第一個發(fā)現(xiàn)我,
拄著拐杖咚咚咚地跳過來。他今年十歲,髖關節(jié)手術的錢還沒湊夠。我彎腰想抱他,
腰部卻猛地一抽,差點跪在地上。小安的小手及時扶住我的胳膊:"你生病了嗎?
""只是累了。"我從包里掏出給他編的恐龍手鏈,"看,暴龍牙齒造型的珠子。
"小安歡呼著戴上手鏈,其他孩子立刻圍上來。我分發(fā)著準備好的小禮物,
給女孩們的蝴蝶發(fā)卡,給男孩們的彈力球。他們的笑臉像一劑良藥,讓我暫時忘記了疼痛。
"劉媽媽呢?"我問護工張阿姨。"在陽光房。"張阿姨壓低聲音,"今天又沒認出我來。
"穿過長廊時,墻上的照片記錄著福利院的變遷。最顯眼的位置掛著我和劉媽媽的合影,
我六歲生日那天,她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裙子,我手里捧著小得可憐的蛋糕。
照片一角還有她兒子撕掉的痕跡,那是他最后一次來看我們。陽光房里,劉媽媽坐在輪椅上,
白發(fā)在陽光下像一團蓬松的云。我蹲在她面前,握住她枯枝般的手。"劉媽媽,我是丹丹。
"她的眼睛渾濁如隔夜茶水,目光游離在我臉上。"小玲啊,作業(yè)寫完了嗎?""我是丹丹。
"我輕輕捏她的手,"您給我編過小辮子,記得嗎?用紅頭繩。"她的手指突然顫了一下,
深褐色的老年斑在皮膚上像撒落的咖啡粉。"丹,丹丹?""對!"我鼻子一酸,
"您想起來了?""丹丹"她哆嗦著摸我的臉,"我雪地里撿到的寶貝。
"記憶像閘門一樣打開。六歲那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那天雪很大,
劉媽媽抱著我坐在火爐邊,告訴我她怎么在垃圾箱旁發(fā)現(xiàn)襁褓中的我。"你哭得像只小貓,
"她當時說,"但在我耳朵里比夜鶯還好聽。""您冷嗎?
"我注意到劉媽媽只穿了件薄毛衣,起身想找毯子。轉身時,腰部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我撞翻了茶幾,玻璃杯碎了一地。劉媽媽驚叫起來,護工們沖進來時,我已經(jīng)跪在碎片中,
冷汗浸透了后背。"沒事,絆了一下。"我強撐著站起來,掌心被玻璃劃破的血滴在地板上,
像一串小小的紅瑪瑙。張阿姨堅持要給我包扎,我趁機問她福利院的近況。
"政府補貼只夠吃飯。"她嘆氣,"暖氣費還欠著,劉媽媽的藥也快斷了。
"我掏出準備好的兩千塊錢:"先拿去應急。""這怎么行!你自己也不寬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