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前一秒，我在戰(zhàn)場上傷重而亡。后一秒，我在深宅里還魂重生。然，眼前這黑如墨，
壯如牛的家伙怎如此熟悉？爆笑！這不是前世在軍中，與我互相認爹的同袍嗎！“黑牛！
”“沒大沒小，叫爹。”01爹？他真成我爹啦！生于鎮(zhèn)國公府，武將世家，我自小習武。
因祖上有北地人血統(tǒng)，故我打小便生得比其他女子更壯實。男子裝扮，迷倒一眾小姑娘。
年芳十四，不愿囿于內(nèi)宅，學些精算管家，女紅插花之事物，白白浪費自己的武藝，
遂隱去姓名，潛入軍中從伍。黑牛，本名牛富山。家在新洲府通泉縣，略有薄產(chǎn)，生逢亂世，
投身行伍以護國。初次上戰(zhàn)場，我因頭次見血殺人，心中驚駭，方寸大亂。黑牛從天而降，
救我于危難。“哪來的憨包，刀來了不會躲。”鳴金收兵，他一路提溜我到營帳，
喋喋不休地罵了一路。我說：”多謝牛兄仗義相救，救命之恩自當銜草來報，
來世我定當當牛做馬，日后有用得到某的地方，不違背道義，只管開口。
”?；兀骸眮硎纻€屁，日后個錘錘，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叫聲爹來聽聽。
”所以我這是占了牛兄的親生女兒之身體。哎呦。我這和恩將仇報有何分別。
不知我那素未謀面的可憐侄女，現(xiàn)在魂魄飄在何處。心虛讓我一時間手足無措。
饒是前世見過再多的大場面，這場面也是頭一次見呀。忽的一聲啪嘰，
黑牛身旁的婦人一掌拍在他的背上，言語激動?！八?，咱閨女不傻了。
”黑牛在軍中常說自己有一個定了親的青梅。生得弱柳扶風，性情溫婉待到戰(zhàn)事停歇，
他定要八抬大轎，風光迎娶嫂嫂過門。但我觀嫂嫂形貌昳麗，行事風風火火姿態(tài)。
只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伴|女，我是娘親，你可還記得？”對不起嫂嫂，我不能與你相認。
“閨女，我是爹爹，你可還記得？”認得我也得是不認識呀。這關(guān)系當真是亂亂亂，
亂上心頭。這腦袋當真是疼疼疼，疼得想撞?！伴|女呀，是不是腦袋疼了，娘親和爹爹在。
”嫂嫂輕撫我額頭的傷口，言語間滿是心疼。黑牛在一旁氣得直跺腳，”混賬狗東西，
真想打殺了他。”混賬狗東西說得就是西河郡王的兒子秦守。兩日前，
寶珠悄摸摸從狗洞溜到大街上。秦守見她長相可人，又孤身一人，竟然起了歹心。
大街上裝作夫君，要將她強行擄走。寶珠生生在他的手背上咬出血洞。她也被秦守推倒，
傷到腦袋?！皻?，殺了，難道閨女頭就不疼了，不知道去請大夫?！薄皩Γ乡婎^，
鐘大夫，我閨女腦袋疼?！焙儆质且晃焕鲜烊恕＼娭凶钌瞄L治刀傷劍傷跌打損傷的鐘軍醫(yī)呀。
黑發(fā)已生華發(fā)，半掌長的胡須，如今已到胸口。歲月催人老，從未感觸如此之深。
不知道我老去是什么樣？反正肯定得是英姿颯爽，姑娘們一見嗷嗷叫。
我瞟了一眼床邊的黑牛，越老越糙，決計不能是他這樣?！盁o妨，
寶珠腦袋上的傷未傷及頭骨。倒是因禍得福，恢復神志?！薄昂煤煤?，甚好，我要大擺宴席，
宴客三天?！蔽壹泵χ浦?。宴客作甚？告訴大家你閨女不傻了？尷尬不尷尬。02深秋時節(jié)，
新洲府瑟瑟的秋風卷起滿地的秋葉。我靠在貴妃椅上，吃著香云樓最時興的皎月酥。
外形若皎皎明月，內(nèi)里的桂花餡于我而言略甜了些。還是邊關(guān)的胡餅更合胃口。
倒是蟬露吃得津津有味，講的往事也是娓娓動人?！傲昵埃〗隳阒貍豁补颖Щ貋砗?，
便丟了三魂七魄，像個會動的木偶。”一個陌生的名字。“聿公子？”“齊王世子周聿。
此前小姐溜到大街上，便是為了去尋他?！薄绊补哟〗銟O好，
每每隨齊王出公差都要給小姐捎上禮物，送來的信件也是堆了一匣又一匣。
”蟬露打開墻角放著的大木箱，里頭滿滿當當?shù)亩际切偶??！拔叶疾恢哉Z，他送信來作甚。
”“聿公子說他想說與小姐聽，無論小姐知或不知?！钡故且粋€妙人兒，
送的小東西也是獵奇多于貴重。“妹妹，妹妹，寶珠。”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大侄子的音量和黑牛相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面容白皙，高鼻薄唇。
看來嫂嫂的美貌沒白給，一雙兒女生得如她一般貌美。整個家里最自慚形穢的怕就是牛兄。
他馬大金刀地坐下，接過蟬露手中的茶杯，便急急喝起來。身上的輕甲還未換下，
想來剛到府邸，就直奔微瀾居?！拔冶驹谘矤I，聽到妹妹你恢復如初的消息，
急忙和上官告假?！薄翱吹矫妹萌缃裆癫赊绒龋倚纳跏菤g喜。只可惜我只得了半日空閑，
用過午食便得歸營?！彼f此話時，嘴角在笑，眼睛在哭。想來是喜極而泣。
“秦守那個王八犢子，我和爹爹上監(jiān)牢打了他幾頓，只坐三月監(jiān)，太便宜他。
”大侄子竟是個天生的話癆，六年間的種種都要與我說個分明。
牛兄和嫂嫂今日恰恰去參加侯府的婚宴，想要多雙耳朵分擔都找不到人。“妹妹，
你小時最愛吃的金魚酥?！蔽乙沧類劢痿~酥，想來是我與寶珠侄女的緣分，夾完金魚酥，
又將剔好的螃蟹放到我的碗中?！按藭r的蟹黃最是味美?！薄澳阋矅L嘗這道辣豬蹄。
”大侄子，你嘴巴不累，我耳朵累了?！罢媸歉绺绲暮妹妹?。”他淚眼婆娑，
拼命忍住眼淚的樣子，看得人心暖暖。今日看到大侄子，我才想起寶珠頸間掛著的龍鳳玉佩，
是當初我送給牛兄的禮物。他說想與嫂嫂生一雙兒女，最好是哥哥妹妹。妹妹恣意，
雖心隨性而為。哥哥習武，以護妹妹一世安寧。如今看來是得償所愿。月光灑向屋檐，
落在庭院中的水缸里。一切縱然是鏡中月水中花，我也不枉來此一遭。能在世間多停留幾日，
多看兩眼這盛世。03安寧寺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眾多。我為寶珠供奉了一盞長生燈。
希望她可以早登極樂，或是再遇機緣。“寶珠侄女，到底是我占了你的身體，
若我們還有再遇的機會，你想如何討債便如何討債?！边M城時天色已晚，
街上的集市卻好不熱鬧。我和蟬露透過馬車的窗戶，看啥都稀奇?！靶〗?，
蟬露也是許久未見新洲府的晚市，可真熱鬧。”山河已定，夜不閉市，繁華盛世，不過如此。
“走，不去逛逛，豈不可惜?！币粭l街上的商販星羅棋布，卻井然有序。餛飩攤的飄香，
首飾攤的多彩，茶攤的侃侃而談。東門角的煙花，綻放的事街頭百姓臉上的幸福?！靶〗?，
這珠串真好看，蟬露給你戴…哎…呀！”十字街口沖出來一匹快馬，橫沖直撞。
后頭緊跟著幾名巡街的衙役和仆從。馬上的人臉色通紅，放聲大笑，
全然不顧街邊百姓的死活。我拽住蟬露的衣領(lǐng)，將她從過道推到攤邊的小巷。助跑，飛踢，
上馬，死死地勒住馬繩。幸好馬兒的性子不烈，在撞倒一家面攤前，堪堪停下。【好！
】【姑娘當真是女中豪杰！】【有淮安將軍之姿?！俊衣赃^百姓的叫好聲。翻身下馬，
我將躺在仆從懷里，還在罵罵咧咧的醉漢拉起來，丟到衙役的手上。“我爹是蔡州郡守，
誰敢抓小爺?！蔽姨籼裘迹迸?。你要以權(quán)勢壓人。
”身旁的小廝適時遞上威遠將軍府的府牌，衙役見狀直接拿人?！靶〗悖愫脜柡?。
”低調(diào)低調(diào)。對面茶樓敞開的窗戶，現(xiàn)在已經(jīng)關(guān)上。原本那里站了一位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
“走吧，先回府?！迸Ｐ趾蜕┥┱驹诟T前，見我從馬車出來，便齊齊迎上前來。
家人等待歸家的滿足感，真是久違了。“爹，娘?！眴九Ｐ忠宦暤?，我得了一個貌美的娘親，
一個英俊的哥哥，一個家。這買賣當真不虧?！鞍ググィ|女，娘親給你做了釀圓子，
就等你回來吃?！贬剤A子圓圓滾滾，團團圓圓，確實好吃。……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內(nèi)，
一道黑影遮擋了床前的月光。他掀開簾子的剎那，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擒住他的手臂，
反絞到身后，單腿壓背，將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壓倒在地上。“阿珠，我是周聿?！薄靶〗?，
怎么了？”蟬露聽到聲響，舉著燭臺到屋內(nèi)，聽其所言，燭光一照”真是聿公子。
”確認了身份，我讓蟬露先別聲張?！拔姨珣K了，騎了三天三夜的馬，你就這樣對我。
”他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澳銇碜魃?？”我觀其樣貌，著一身絳藍色錦袍，身量欣長，
劍眉星目。身上是十六歲少年郎特有的朝氣?！鞍⒅椋阏娴暮昧?，
幸好我從青州請來的大夫用不上?！彼髦鴥尚星鍦I，又哭又笑。我側(cè)身躲開他的懷抱，
單手抵在他的胸前，“說話就好生說話?！薄澳氵@是又忘了我。”他神情落寞。
“見你安好我便安心?！薄班?，見到了。你請吧，我困了?！薄澳阋s我走，我偏不走。
”他賭氣地躺在貴婦椅。我視若無睹，語氣輕飄飄地說”我喚爹爹來?！薄拔颐魅赵賮怼?/p>
”他利落地翻窗，再翻墻而出。我想侯府戒備森嚴，他這般熟悉后宅庭院的位置。
不知往日翻了多少次。04隔日，我和蟬露在天香樓吃它近日新出的招牌菜。
周聿毫不客氣地與我們同坐一桌，吩咐小二加菜上碗碟?！绊补?，你為何戴面具？
”他哼哼兩聲：“問你家小姐?！薄案舯诎g給你單開了一桌。”蟬露得了我的允許，
高高興興地跑去隔壁桌吃獨食。他摘下面具，兩只眼睛眼眶發(fā)青，嘴角破皮紅腫。我沒忍住，
笑出聲來?？磥淼氖侄瓮o力?！澳愀姘l(fā)我，昨晚我剛進外墻，
就被你爹套麻袋打了一頓。”“男子夜闖女子閨房，你難道不該罰？
更何況當初我還是個傻的?！薄拔覍μ彀l(fā)誓。我絕對沒有做過任何逾矩的舉動。
”他急切地表明自己的清白，就差帶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以此為誓。我頻頻點頭，
表示相信，他才作罷?！澳慵葋砹耍〉梦胰フ夷?。六年前發(fā)生了何事？”六年前，
我和周聿外出游玩。半途，我同他吵架，氣急策馬闖進了密林。等周聿找到我時，
我已然傷重。“對不住，阿珠。如果不是我和你吵架，你也不會遇到后頭的事?！薄班牛?/p>
我原諒你了。”“我們還是新洲雙煞！”他的語氣輕快，破涕而笑，神情肉眼可見的輕松。
“當然?！边@些時日沒少聽蟬露念叨少時的事。寶珠侄女和周聿，少時懲奸除惡，
上房揭瓦的事干過不少?！爱敃r我的身邊還有一陌生男子護我？”“反正不是我家暗衛(wèi)，
也不是你家仆從?！币粋€陌生人，卻拼死也要就一十歲的孩童?！八麄兂吠藭r，
搶走了一具尸首？”“現(xiàn)場的尸體和遺落的兵器無任何特征，尸首更是無從查起。
”“你為何問起六年前的事？”“近日出門，背后有人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敝茼矒]手，
吩咐身后的隨從去調(diào)查?！拔易屗梢凰麄兏恪！薄盁o妨，爹爹已經(jīng)給我派了人。
再者明日便要啟程去上京城，恭賀陛下萬壽，諒他們也不敢和軍隊動手?！薄鞍⒅?，
你看我的馬騎得好不好？”“阿珠，這個糕點特別好吃，你快嘗嘗?！薄鞍⒅?，
我去前頭的小鎮(zhèn)給你買了烤鴨?！薄鞍⒅?，阿珠，阿珠……”我收回昨天的話，
什么新洲雙煞，這就是另外一個話癆。十六歲了，能不能穩(wěn)重點。我十六歲已經(jīng)上陣殺敵，
守國門。。后悔和他一道去上京城。娘親倒是樂得開懷，一會關(guān)心他累了，一會念叨他渴了。
“這些年我和你阿爹，其實是怨過阿聿的?！薄昂髞硭拗f要娶你，照顧你一輩子，
十歲的孩童懂什么情愛。打那起他風雨無阻地來陪你，硬生生地讓你變得黏他一人。
”“你現(xiàn)在也別嫌他煩?！鄙倌昀刹唏R跟在馬車外，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子的歌謠。
我想如果寶珠侄女還在，他們會是佳偶天成的一對吧。05“寶珠，
這就是我們在上京城的家?！钡鲋镉H下馬車，周聿屁顛屁顛過來扶我。
我一掌拍開他的手，別有樣學樣。府門前三三兩兩的路人，眼神明顯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看來那人，就藏在這上京城。宴席開始前，我百無聊賴地在金池旁邊喂金魚。“牛小姐，
怎么一個人在此？”蟬露在我耳邊小聲提醒來人是淑妃?？磥韺m里的關(guān)系圖譜，蟬露沒白背。
“聽說牛小姐已然大好，只是忘記了前塵往事？”失憶的事情，未曾向外透露，
淑妃是如何得知？“爹爹和娘親還說要為我延請教書先生，
總不能日后識字水平還停留在十歲孩童的水平?！笔珏嫴璧膭幼魑㈩D，而后恢復如常。
“這么說十歲的事情你還記得一二?！薄芭紶柲芟肫鹨恍蠓蛘f或許能全記起來。
”“聽雨，將那株百年人參取來，贈予牛小姐?！彼H拍我的雙手，
微笑著說：”希望你能早日好全?！闭嫦胛夷芎萌珕幔垦缦?，陛下端坐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