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將軍回府了【將軍府】當(dāng)丫鬟少言著急忙慌趕緊來通報說將軍快回來了的時候,
我們的將軍夫人在側(cè)躺在涼塌上,研究最新的話本子。此時江雅晴單肘支著鵝黃色絲絨靠枕,
側(cè)身蜷在貴妃榻上。左手攥著的話本子被翻得窸窣作響,當(dāng)她的眼神劃過某頁角,
呼吸突然凝滯——故事中那簇水墨勾勒的曼珠沙華好似正綻放在紙頁中央,
像是要將她的魂魄勾進書里。懸在半空的右手還握著啃至一半的桃子,
桃汁順著指尖凝成琥珀色的水珠,卻渾然不覺。聽到少言的喊叫的時候,
汁液已經(jīng)順著手肘滑落到話本子上?!把?!”江雅晴這才回過神來,“我新買的話本子!
”“小姐!您還有心情看話本子呢?”少言有點恨鐵不成鋼,
說話間已經(jīng)把她家小姐扶了起來,直視著江雅晴,又補充道:“小姐!
自從加入將軍府沒多久,將軍就被召去打仗了。如今凱旋歸來,
正是你們培養(yǎng)感情的好時候??!”少言是江雅晴的陪嫁丫鬟,從小跟著在身邊一起長大的,
為了小姐的幸福,比自家小姐還著急。只是這丫頭的性格壓根和名字沾不上半點邊,
整個將軍府就她最吵。江雅晴揉了揉耳根,甚是無語地望著少言。三年了,
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便晃了晃腦袋,往事開始浮現(xiàn)......三年前,
江雅晴還是待字閨中的江府千金,江家最受寵三小姐。彼時的江雅晴,
還沒那么喜歡看話本子,倒是對文人墨客的字畫詩集頗為留意。當(dāng)年江南幾才子沈硯卿,
橫空出世,他的詩集字畫也頗受京城里附庸風(fēng)雅的公子小姐們追捧,剛一出來便被一搶而空。
江雅晴也是仗著家中二哥,江懷瑾是京城尚有規(guī)模的書鋪的老板,才有幸得了一本。
詩集一到手,便捧著拜讀,視若珍寶。而那時候的沈硯卿自然也算是江雅晴的夢中情人,
她也和家中父兄吐露過,自己是一定要嫁給一個才子,成就一番佳話的。然而,
一道圣旨將這位捧著詩集的妙齡少女的夢打碎了?!胺钐斐羞\,皇帝詔曰:朕惟天地定位,
陰陽和而后萬物生;夫婦有別,人倫正而后家道興。今有任之初,鎮(zhèn)遠將軍,儀表堂堂,
弓馬嫻熟,乃宗室之英;江雅晴,江氏之女,溫柔賢淑,端莊秀麗,有母儀之范。
二人皆出自名門,門當(dāng)戶對,堪稱璧人。朕嘉其良緣,特賜婚于二人,擇良辰吉日,
成百年之好。自此之后,夫妻二人當(dāng)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同心同德,共創(chuàng)家業(yè)。
上以奉宗廟之祀,下以繼家族之嗣,以彰朕意,以惠萬民。欽此!”江雅晴覺得天塌了!
誰都知道那鎮(zhèn)遠將軍,他們?nèi)渭覐淖嫔掀鸨闶切責(zé)o點墨之輩,代代皆是腹中無物的草包,
各個都是空有一身蠻力的腱子肉。而任之初這個名字還是任老將軍在取名的時候,
絞盡腦汁才會一起唯一聽著耳熟的“人之初,性本善”,想著自家還姓任,便取了這個名字。
總而言之,這鎮(zhèn)遠將軍是萬萬入不了江雅晴的眼的,這空有蠻力的武夫,
著實和她的夢中情人——滿腹經(jīng)綸的沈公子,差了十萬八千里。這不對勁!這絕對不對勁!
江家雖然在京城還算小有名氣,但總歸是商賈人家。
而那鎮(zhèn)遠將軍雖是在江雅晴眼中啥也不是,卻也算是高官顯爵,江家是玩玩配不上的。
那皇帝高高在上,又怎會注意到身份地位低下的江家呢。那宣讀圣旨的公公走后,
江雅晴跌坐在地上,全然顧不上身后家人們的欣喜雀躍。只是突然間一抬頭,
看見祖母坐在太師椅上,那手絹后藏著一抹狡黠的笑容。這時,
江雅晴才猛地想起來:她的祖母和當(dāng)今太后可是嫡親的姐妹。只是宮中規(guī)矩多,
二人很少聯(lián)系,周圍的人都逐漸淡忘了。
但是看著如今祖母這淡定的神態(tài)和絲絹后藏不住的笑容,這件事大概和祖母脫不了干系。
望著那明亮鮮艷的圣旨,江雅晴在一片歡笑聲中大哭了起來。時間很快到了出嫁的良辰吉日。
京城的青石長街今日被喜慶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
打頭的是數(shù)十名身著紅緞勁裝的家丁,個個精神抖擻,手中的銅鑼敲得震天價響,
“哐哐”之聲,似要將這喜悅傳至京城的每一處角落。其后,
八名壯漢抬著一座描金繪彩的大花轎,轎身用頂級的紅綢裝點,繡著栩栩如生的鳳凰,
展翅欲飛,鳳身鑲嵌著顆顆珍珠寶石,在日光下璀璨奪目,映得周圍一片五彩斑斕。
聽聞迎親隊伍已至,喧鬧聲透過層層朱門傳進耳中。鼓樂齊鳴,
那歡快的嗩吶聲似要沖破云霄,交織出一片喜慶歡騰。江雅晴輕移蓮步,靠近窗邊,
透過雕花窗欞,見那為首的正是那要嫁的草包,氣不打一處來。新郎騎著高頭大馬,
身著紅袍,身姿挺拔如松,帽上的紅纓隨風(fēng)輕揚,確實有少年將軍的英氣。
只是新郎似乎也不太滿意這門親事,新娘在蓋頭下用余光看見他踢轎門時動作盡顯敷衍。
關(guān)于這件事入門后的江雅晴得到了證實。那時的她加入將軍府約莫三月有余,
將軍府早就逛了個遍,除了將軍的臥室。那時候?qū)④姼宋覀兊膶④姺蛉?,沒人說了算,
江雅晴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一進門,
便看見那毫無墨寶的桌子上放著一卷畫軸,打開一看,是一張奇丑無比的畫像,
右側(cè)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江雅晴。想必是同樣心生疑惑的將軍,不知道托的什么人找的畫像,
見未來夫人這般尊容,怕是嚇丟了魂。
看到畫像的江雅晴哈哈大笑得整個人都伏到了桌子底下,可是緩了好一會呢。
不過那都是后話了。隨著“起轎”一聲高喊,花轎穩(wěn)穩(wěn)抬起,轎外定是一片熱鬧非凡。
百姓們圍在街邊,指指點點,投來羨慕目光,孩童們嬉笑奔跑,爭搶著喜糖。
迎親隊伍路過之處,百姓紛紛駐足觀望,發(fā)出陣陣驚嘆。街邊的店鋪也都掛起了紅燈籠,
為這場喜事添彩。有孩童跟在隊伍后面嬉笑奔跑,爭搶著家丁沿途拋灑的喜錢與糖果。
禮成之后,江雅晴坐在紅色軟榻上欲哭無淚。倒是想過逃跑,但是兩家地位懸殊,
要是自己跑了,指不定為家里帶來什么災(zāi)禍。也有一瞬間想過帶把剪刀防身,
像街上說書人描述的那不愿從夫的新娘一樣,但對方可是鎮(zhèn)遠將軍,她又怎么拗得過。
自己也實在惜命,哄著自己好幾天,才想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罷了。
只是當(dāng)巧嘴進來說將軍連夜上邊關(guān)御敵去了的時候,紅蓋頭下的新娘松了口氣,
順勢就往床上一躺。巧嘴是將軍府的丫鬟,聽說是遠在邊關(guān)陪任老將軍鎮(zhèn)守的夫人,
江雅晴的婆婆,在臨出發(fā)前親自為兒媳婦選的貼身丫鬟。
只是這丫頭的名字也和她本人沒有半點關(guān)系,名字叫巧嘴,那嘴巴可一點不討喜。
江雅晴剛迷上話本子的時候,捧著話本看得淚眼婆娑,
巧嘴舉著炭盆進門冷笑:“莫不是話本里又有薄情郎?哭得比孟姜女還傷心,
當(dāng)心眼淚流多了,明日晨起腫成核桃眼,旁人還以為您被馬蜂蟄了?!彪m是嘴上毒舌,
卻悄悄將繡著并蒂蓮的帕子塞進夫人掌心,“快擦擦,當(dāng)心墨汁暈了字,往后沒得哭了。
”這么說來,這三年來,身邊有兩個體己的丫鬟,來去也算自由,還沒有男人叨擾,
江雅晴過的好生舒適啊。第二章 眼神能挪開點嗎“夫人這日子過得可真神仙吶!
”巧嘴“啪”地合上夫人看了一半的《嬌娥艷事錄》,打斷正在回憶中的江雅晴,
“別人等丈夫歸來,不是繡荷包就是備酒菜,您倒好,
抱著話本子把自己當(dāng)戲文里的女主角了?”她掃過案上堆著的零嘴和果核,
挑眉道:“要不到時候告訴將軍,您這三年把京城點心鋪子都嘗遍了,
保準比說相思話更叫他印象深刻。”江雅晴撇了撇嘴,面都只見過一次,
那胸?zé)o點墨的樣子更是讓她半點感情沒有,哪來的相思話???“啊呀!小姐!
您還不熟悉打扮呢,將軍都進了城門了,眼看就快到城門口了,您還不抓緊收拾呢?
”話語間,少言已經(jīng)把她家小姐拽到梳妝臺前開始捯飭了。江雅晴覺得有些突然,
木訥地坐在銅鏡前,任由兩個丫頭擺弄,思緒卻開始在從前看過地話本子里面飛舞。
什么《寒甲春閨誤》啊,將軍從戰(zhàn)場回來后帶回來一個醫(yī)女,楚楚可憐,
將軍憐惜又不舍她的救命恩情將她養(yǎng)在將軍府,惹來原配嫉妒,三個人在宅院里互相拉扯,
最后將軍夫人落了個死無全尸地下場。江雅晴搖搖頭:那不能如此,
我和那大塊頭之間可毫無感情,犯不上為了他們搭上自己的姓名。要是任之初帶回來個女的,
別管是醫(yī)女還是別的什么身份,我都老老實實地給他們騰地方,只要不限制我的自由,
我找個涼快的地方吃點果子、看看話本豈不逍遙自在。江雅晴思間,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鄭重地點了點頭,無意間看見鏡子中地自己。銅鏡映出檀木梳緩緩滑過青絲的軌跡,
晨光順著九鳳銜珠的冠冕流淌,在眉間凝成碎鉆般的光暈。黛色眉峰微挑,
似遠山含黛;眼尾點著丹蔻,一雙杏眼便浸在流霞里,眸光流轉(zhuǎn)時竟比鎏金護甲還要奪目。
唇上胭脂暈染得恰到好處,像是初綻的芍藥沾了晨露,說話間朱唇輕啟,
連鬢邊垂落的鮫綃流蘇都失了顏色?!胺蛉舜虬缙饋磉€是有些姿色的,
不像是平時研讀話本的邋遢樣子了。”巧嘴先開口了,嘴上雖是波瀾不驚,
眼神卻盯著主子險些失了神。“將軍回府啦!”陽光給將軍府的飛檐鍍上一層金黃,
玄甲將軍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發(fā)顫。三年風(fēng)沙在甲胄上蝕出斑駁銹跡,
腰間那支纏著紅綢的銀槍,槍纓早已褪成灰白。他跨過高高的門檻時,
青銅門環(huán)上的銜環(huán)獸齜著獠牙,仿佛還在嘶吼邊關(guān)的號角。
背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城門口跟到將軍府門口,
他們都想多瞧上一眼那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是何等的威嚴俊秀,
好似多看一眼能為自己和家人帶來氣運。
江雅晴也在下人們的簇擁下來到門口迎接那全勝歸來的將軍。
江雅晴也被面前男人的氣場震懾住了,恍惚了一下,方才開口:“雅晴見過將軍!
”而眼前的將軍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人便是他那過門三年未曾親眼見過的夫人,
目光不禁上下打量了起來?;ㄉ臣讶?,珍珠冠冕下,黛眉杏眼流轉(zhuǎn)波光,丹唇不點而朱。
月白襦裙金線繡蓮,俯身時環(huán)佩輕響,連旁邊的海棠都黯然失色。真可謂是好一個絕色佳人!
他聽見自己粗糲的呼吸聲混著甲胄的輕響,玄色披風(fēng)下的身軀不自覺前傾。當(dāng)她朱唇微啟,
露出貝齒輕笑時,案頭紅燭突然爆開燈花,恍惚間竟與當(dāng)年夜襲敵營時,沖天的火光重疊。
繡著并蒂蓮的月白襦裙掃過青磚,金絲滾邊泛起的光暈,
讓他想起大漠日出時漫卷的旌旗——原來比烽火更奪目的,是眼前人鬢邊顫動的茉莉。
直到身邊小將輕咳提醒,任之初才驚覺掌心已沁出薄汗,
鎧甲縫隙里滲出的血腥味不知何時被茉莉香取代?!耙娺^夫人!”他喉結(jié)滾動著頷首,
又一個跨步抱拳就沖著江雅晴面前去了,眼神也直勾勾地盯著美人。
江雅晴被突然湊過來地臉,嚇得連連后退。真是好一個粗魯?shù)匚浞颍∷欢⒌冒l(fā)毛,
那雖說是自己的相公,但畢竟沒怎么見過面,這突然的親近自然令她不快。不過還好,
這尷尬的局面并沒有僵持多久,
那賜婚的始作俑者也算是干了件好事:讓身邊的公公過來請將軍進殿。
只是當(dāng)江雅晴松口之際,之間那公公一彎腰開口道:“將軍夫人,皇上邀您一起陪同。
”【皇宮】朱雀門大開,金釘朱漆映著夕陽,得勝歸來的將軍身披玄鐵戰(zhàn)鎧,
腰間懸掛的斬將長劍仍帶著塞外霜雪。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叩首時,
身后五千鐵騎同時甲胄相撞,聲如沉雷,驚起御道兩側(cè)的白鴿?!皭矍淦缴?!
”九重宮闕傳來帝王之聲,明黃龍紋錦袍掃過白玉階,皇帝親自上前攙扶。將軍抬頭剎那,
正撞見帝王眼中難掩的欣喜——三日前八百里加急戰(zhàn)報傳來,他率五千輕騎大破十萬敵寇,
這份戰(zhàn)功足以彪炳史冊。“朕賜你黃金萬兩、良田千頃!”皇帝抬手示意,宮娥魚貫而出,
金盤玉盞堆滿丹墀,“再封鎮(zhèn)國大將軍,位同三公,贊拜不名,入朝不趨!”群臣嘩然,
這已是臣子能得的極致榮耀。任將軍喉頭發(fā)緊,想要謝恩,
卻見皇帝又親手解下腰間九龍玉佩:“此玉隨朕二十載,今贈卿家,見玉佩如見朕!
”“謝陛下隆恩!”將軍叩首時,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他望著眼前金燦燦的丹書鐵券,
恍惚想起出征前母親在佛前跪了三日三夜。如今這沉甸甸的免死金牌,不僅是無上榮耀,
更是皇帝將身家性命托付的份量。而此時的將軍夫人正在太后寢宮寒暄。
鎏金香爐里焚著龍涎香,江雅晴跪在軟墊上,聽著太后與祖母閑話家常。
主位上的老婦人戴著九鸞金釵,眼角的皺紋里盛著笑意:“雅晴出落得這般標致,
倒像極了當(dāng)年你祖母進宮時的模樣?!彼鬼⒅卮u上的纏枝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