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斷掌圖騰河面泛起魚肚白時,江臨川在碼頭聞到了血腥味。
這味道混在潮濕的晨霧里,像鐵銹在舌根化開。
他下意識用殘廢的左手去摸褲袋里的青銅打火機,金屬表面凝結的水珠沾了滿手。
遠處傳來漁船的柴油機轟鳴,夾雜著變調的驚叫。"要出人命了!河神收手了!
"青石板上濕滑的苔蘚讓江臨川踉蹌了一下。六個漁民正圍著塑料布包裹的物件,
最年輕的那個扶著桅桿干嘔。當江臨川看清塑料布里蜷曲的手指時,
喉頭突然泛起十五年前那杯冷茶的苦味。斷掌切口平整得近乎優(yōu)雅。從橈骨莖突到尺骨鷹嘴,
法醫(yī)解剖刀般的精準軌跡——和2008年那個雨夜他在解剖室看到的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這次斷口處纏著三股紅繩,褪色的絲線在掌紋間織出詭異的幾何圖案。
"江隊...不,老江。"熟悉的稱呼讓江臨川后背繃緊。
林昭的牛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清脆作響,年輕刑警隊長腋下夾著的檔案袋還在滴水,
"市局痕跡科說紅繩是苧麻混紡,和十五年前證物室的失竊品批次相同。
"江臨川用打火機撩開斷掌小指。暗紫色的尸斑在蒼白皮膚上綻開,像河面漂浮的腐敗睡蓮。
他突然僵?。簾o名指第二關節(jié)處有道月牙形疤痕,
與記憶深處某個畫面重疊——那個跪在審訊室里渾身發(fā)抖的茶農,
被自己銬在暖氣片上時指甲縫里也有這樣的疤。雨絲突然變得密集。
林昭的皮鞋尖轉向他:"鎮(zhèn)政府要求今天必須打撈沉棺,您知道的,旅游節(jié)就在下周。
"話音未落,碼頭東側傳來鋼索崩斷的脆響。起重機的抓斗從河底拽出半截青銅棺槨,
腐爛的戲服水草般纏著棺身上的生辰八字,某個刺繡的劇團編號在陰翳中泛著銀光。
江臨川感覺打火機在掌心發(fā)燙。十五年前結案那天,他親手把結案報告鎖進檔案柜時,
背后傳來一模一樣的戲服霉味。第二章·青銅指紋殯儀館的冷氣吹不散血腥味。
江臨川盯著解剖臺上的青銅棺碎片,那些銅銹像凝固的血痂。
林昭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劃過棺內壁:"痕檢科在夾層里發(fā)現(xiàn)了七枚指紋。
"投影儀藍光打在白墻上,放大五百倍的紋路如同干涸的河床。
其中一枚斗型紋在屏幕上顫抖——那是江臨川左手無名指的印記。"解釋一下?
"林昭將礦泉水瓶捏得咔咔作響,"鎮(zhèn)政府檔案顯示,
這具河神棺是三天前從省博物館借來的明代文物。"她的目光掃過他殘疾的左手,
"而您上周剛參加完庫房安保系統(tǒng)升級評審會。"江臨川的喉結動了動。2008年暴雨夜,
結案報告被鎖進檔案柜時,他的手指確實沾著同樣的銅銹。
但此刻他更在意棺槨邊緣的暗紅色污漬——那不是銅綠,是反復擦洗仍殘存的人體組織。
"我要見許鎮(zhèn)長。"他突然轉身,青銅打火機在掌心烙出紅痕。十五年前那個茶農被捕前,
曾跪在鎮(zhèn)政府門口舉著血書,上面就畫著類似的銜尾蛇圖案。
林昭的皮鞋聲在走廊回蕩:"您還沒回答指紋問題。"轉角處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穿灰布衫的老婦人正蹲在地上撿陶俑碎片。江臨川認出那是陳阿婆,
她顫抖的手指將朱砂抹得到處都是。"戌時三刻,
要改命盤..."神婆渾濁的左眼倒映著陶俑底座,那里刻著"許明遠1998"的字樣。
江臨川剛要蹲下,卻被林昭拽?。?市局的人正在許鎮(zhèn)長辦公室,
您最好不要——"鎮(zhèn)長辦公室的門突然洞開。許明遠癱坐在黃花梨官帽椅上,
西裝前襟浸滿深褐色液體。他右手還握著青花瓷茶杯,左手卻詭異地指向墻上河道施工圖。
江臨川注意到圖紙背面滲出暗紅痕跡,像有無數(shù)蚯蚓在牛皮紙下游走。
"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小時。"法醫(yī)抬起鎮(zhèn)長下頜,露出脖頸處細若發(fā)絲的勒痕,
"兇器是浸過桐油的苧麻繩。"林昭突然沖向辦公桌,
帶倒的茶杯滾到江臨川腳邊——茶湯里浮著半片青銅殘片,邊緣刻著模糊的劇團編號。
江臨川彎腰時瞥見抽屜縫里的戲票存根:1998年7月15日,《鎖麟囊》,
許明遠的名字印在演員表第三位。他突然想起沉棺里那件戲服袖口的銀線,
在黑暗中也該是這樣的光澤。"江顧問?"林昭的聲音帶著冰碴,"麻煩解釋下這個。
"她舉起物證袋,里面裝著從鎮(zhèn)長指甲縫提取的皮膚組織。生物信息顯示屏上,
DNA圖譜與墻上的河道圖重疊——那是屬于江臨川的基因鏈。窗外驚雷炸響,
雨幕中傳來陳阿婆沙啞的吟唱:"青銅照影,冤魂借道..."江臨川摸向褲袋,
卻發(fā)現(xiàn)打火機不翼而飛。解剖室方向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當他們沖回停尸房時,
青銅棺內的戲服正緩緩滲出鮮血,在瓷磚地上匯成銜尾蛇的形狀。
′第三章·謊言光譜測謊儀的電極片像水蛭咬住太陽穴。"2008年9月17日,
你是否私自進入證物室?"林昭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在審訊室回蕩出金屬質感。
江臨川盯著單向玻璃后的陰影,那里至少有五雙眼睛在觀察他的脈搏曲線。
汗水滑過鎖骨處的舊槍傷。十五年前那個雨夜,他確實在結案后返回過證物室。
茶農王水生自殺用的尼龍繩就鎖在3號柜,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褲袋里那張戲票存根——方才被押送時,
有人塞進來的1998年觀眾名單上畫著血圈。"請回答。""沒有。
"江臨川聽見自己的聲紋在屏幕上裂成鋸齒狀。測謊儀突然發(fā)出尖銳警報,
林昭背后的監(jiān)控畫面同步切換:檔案館方向騰起濃煙?;靵y中江臨川撞翻咖啡杯,
褐漬在審訊記錄上暈開成河神面具的形狀。他趁亂將戲票存根塞進袖口,
卻發(fā)現(xiàn)紙背用朱砂寫著"申時三刻,戲臺見"。消防車的鳴笛撕開雨幕。
當他們趕到檔案館時,三層小樓已燒成焦黑骨架。沈青禾跪在廢墟前,
玻璃義眼映著余燼:"有人換了滅火器的干粉。"她舉起燒變形的保險柜轉盤,
"密碼鎖是從內部熔毀的。"江臨川在灰燼中翻出半張祭祀流程表。
被燒焦的"獻祭品"一欄殘留著林昭父親林國棟的警號,
日期赫然是2008年9月18日——正是他當年宣布結案的次日。"江顧問!
"實習警員舉著物證袋沖來,"河道新打撈的殘肢上發(fā)現(xiàn)這個。"透明袋里裝著鍍金懷表,
表面刻著"林國棟2008"。林昭奪過懷表時,表蓋突然彈開,
潮濕的機械齒輪間卡著半片青銅殘片。江臨川用袖口擦拭殘片邊緣。
放大鏡下的劇團編號與沉棺戲服完全一致,
但銹層里嵌著熒光藍顆?!@是近五年才普及的舞臺特效涂料。"測謊結果出來了。
"技術員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所有關鍵問題都顯示他在說謊。
"林昭握槍的手第一次出現(xiàn)顫抖,槍口在江臨川后背與燃燒的檔案館之間游移。
沈青禾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閃著金屬光澤。她摳出卡在喉間的微型膠卷,
玻璃義眼對準夕陽展開投影:昨夜鎮(zhèn)長辦公室的監(jiān)控畫面中,許明遠正在焚燒河道圖紙,
而書架后的暗格里站著拿紅繩的陳阿婆。畫面突然晃動。許明遠轉身時,
書架玻璃映出個人影——那人左手戴著江臨川同款青銅打火機,右手指節(jié)有月牙形疤痕。
消防水槍噴出的水霧里,江臨川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林隊,
令尊溺亡時手里攥著的苧麻繩,打的是不是往生結?"林昭的槍終于跌落在地。
十五年前父親泡脹的尸體浮現(xiàn)在她腦海,那些纏繞在警徽上的紅繩結扣,
此刻正在證物袋里滲出鮮血。第四章·腐敗刻度冷庫白熾燈下,林國棟的尸體泛著青灰色。
江臨川的手術刀懸停在胸骨上窩,刀鋒映出林昭發(fā)紅的眼眶。
這是她父親溺亡十五年來首次開棺,腐敗氣息中混著濃烈的河泥腥味。
"死者肺腔內硅藻含量與落水點不符。"江臨川的刀尖挑起一團黑色絮狀物,
"這是造船廠特有的氧化鐵渣,但霧靄鎮(zhèn)上游根本沒有..."他的聲音突然卡住。
無影燈照出死者右手小指異常彎曲的關節(jié)——和茶農王水生被審訊時的痙攣姿態(tài)完全相同。
林昭的筆尖戳破記錄紙:"說結論。""這不是你父親。"江臨川扯開尸體左肩皮膚,
露出暗紅色的尸斑,"腐敗靜脈網(wǎng)顯示死亡時間不超過七天,
而林警官十五年前就..."他突然噤聲。解剖刀當啷落地,在寂靜的停尸房激起回音。
尸體肩胛骨上赫然烙著銜尾蛇圖案,與斷掌掌心的圖騰互為鏡像。
詭異的是烙印邊緣的皮膚組織呈現(xiàn)愈合狀態(tài)——這具尸體在承受烙刑后又存活了至少三個月。
林昭突然掀開裹尸布。尸體腳踝處纏著苧麻繩,打結方式正是往生結。
但當她用鑷子挑起繩結時,暗紅色的繩體突然散開,
露出里面包裹的青銅薄片——上面刻著全鎮(zhèn)居民的名字。"江顧問!"實習生撞開鐵門,
"河道清淤挖出塊祭碑!
"平板電腦上的照片讓江臨川瞳孔收縮:青石碑表面密密麻麻刻著生辰八字,
最上方卻用簡體字標注著"2023年獻祭名錄"。解剖室頂燈突然閃爍。當光明再度降臨,
手術臺上的尸體竟呈坐姿。
腐爛的聲帶擠出氣音:"時辰未到..."林昭的配槍走火打中通風管道,
簌簌落下的不是鐵銹,而是干燥的朱砂粉。江臨川在粉塵中摸到尸體后頸的縫合線。
拆開線頭,皮下埋著微型膠卷——顯影后是1998年河道施工隊的合影。
年輕時的許明遠站在起重機前,而他身后的技術員戴著江臨川常用的單邊耳塞。
"尸檢報告怎么寫?"林昭的槍口抵住江臨川后腰。
她的瞳孔映出尸體左手無名指:那里本該有戴婚戒的痕跡,如今只剩慘白的皮膚。
冷庫門外忽然傳來陶器碎裂聲。他們沖出去時,只見陳阿婆的竹籃滾落臺階,
108個陶俑碎片在月光下擺成銜尾蛇陣。
每個碎片背面都刻著日期:從1998到2023,每間隔五年出現(xiàn)一次祭祀高峰。
江臨川撿起帶血的陶片,發(fā)現(xiàn)邊緣沾著青銅打火機的刮痕。當他抬頭,
檔案館廢墟方向升起108盞河燈,每盞燈芯都裹著褪色的紅繩。
第五章·陰兵借道祠堂燭火在青銅棺上投出鬼魅般的影子。江臨川的側寫報告平鋪在棺底,
紙頁間夾著干涸的河泥。
林昭用紫外線燈掃過泛黃的字跡:"兇手具有嚴重道德潔癖"這句被朱砂劃掉,
改成了"我們都是守夜人"。"這是你2008年的筆跡。"林昭的指尖停在報告日期欄,
"但墨跡氧化程度顯示,這張紙至少被浸泡過二十年。"她突然扯開江臨川的衣領,
頸側疤痕與報告里描述的兇手特征完美契合。祠堂梁柱突然震顫,瓦片間簌簌落下朱砂粉。
江臨川望向天井,1998年施工隊合影正在雨中顯影——年輕時的自己穿著工裝褲,
站在許明遠身后比著槍擊手勢。照片邊緣的日期在雨水沖刷下變成2023年。"江顧問!
"實習警員抱著鐵盒沖進來,"沉棺夾層還有東西!"生銹的餅干盒里裝滿戲票存根,
最上面那張印著《鎖麟囊》的票根背面,粘著江臨川辭職報告上的淚漬。
林昭的配槍突然上膛:"你參加過1998年河道工程?"槍口隨著她的質問顫抖,
"當年施工隊七人離奇死亡,唯一幸存者..."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紫外線燈掃過照片中江臨川的耳垂,那里綴著林國棟從不離身的銀質耳釘。
祠堂外傳來銅鈴悶響。十二個戴河神面具的白袍人抬著祭品走過青石板路,
腐爛的魚腥味中混著地西泮注射液的藥味。江臨川注意到他們脖頸處的針孔,
與林國棟尸體上的如出一轍。"是陰兵借道!"陳阿婆的尖叫刺破雨幕。
她揮舞的桃木劍劈開霧氣,露出后面108盞血色河燈。
江臨川突然沖向祭品轎輦——那具覆蓋紅綢的尸體右手小指彎曲,
無名指第二關節(jié)的月牙疤正在滲血。掀開紅綢的瞬間,祠堂燭火同時熄滅。手電筒光束里,
王水生的臉在死亡十五年后再次與江臨川對視。尸體掌心朝上,
林昭的指紋在紫外線下熒熒發(fā)亮。"不可能..."林昭的槍掉落在地。
2008年她親眼看著這個茶農下葬,此刻尸體額頭的彈孔卻與她的配槍口徑完全吻合。
更詭異的是尸體口袋露出半張戲票,座位號與江臨川褲袋里那張形成連號。
沈青禾的玻璃義眼突然投射出藍光。畫面中,
年輕的江臨川正在1998年河道工地埋下青銅棺,身旁戴耳釘?shù)哪腥诉f給他注射器。
當鏡頭轉向那人正臉時,祠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那是活著的林國棟。雷聲碾過屋頂。
江臨川感覺耳后舊傷開始發(fā)燙,那里埋著十五年前取不出的子彈。
當林昭的槍口再次對準他時,祭品尸體突然坐起,腐爛的聲帶擠出詛咒:"戌時三刻,
百鬼收煞..."第六章·血玉倒影解剖臺無影燈將血玉祭盤照得通體透亮。
林昭的鑷子夾起半片耳蝸軟骨,
在玉盤凹槽處嚴絲合縫——這是從江臨川醫(yī)療檔案袋里掉出來的移植記錄,
日期標注著2008年9月18日。
"第四代記憶編輯技術臨床實驗..."沈青禾的玻璃義眼折射著病歷上的鋼印,
"江顧問做過海馬體切除術?"她的聲音在停尸房回蕩,驚起冷藏柜里的白蛾。
江臨川突然按住太陽穴。那些撲棱的蛾翼振翅聲與記憶深處的機械嗡鳴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