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敢好不容易翻過了兩座山,他實在太累了,走到第二座山的半山腰他就走不動了。
干脆找了個避風(fēng)處,躺在一堆干樹葉鋪就而成的大地之床上,呼嚕嚕地睡了一覺。
他選擇這里時,還四處打量了一下,周圍植被眾多,毛白楊、小葉樺交相輝映,周圍針茅草、干蒿草密密麻麻。
這些植物叢將他的身影遮蓋的嚴嚴實實,如果不是迎面走來,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他。
金烏漸漸從東方升起,照的人暖烘烘的,難得的好天氣。
管敢晃晃悠悠地醒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前路充滿希望,人也跟著精神。
他取出包袱里的黃羊腿,那黃羊腿已經(jīng)被風(fēng)刮干了,費了半天力氣才撕下一小塊肉。
管敢丟在嘴里生硬地嚼著,時不時地喝一口好不容易弄來的河水。
說來也是他命不該絕,就在他快要渴死的時候,在第一座山的山腳下遇到了一條快要干涸的湖水。
管敢由此得出,他將來一定是一個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不然怎么解釋,他幾次這么離奇的死里逃生事件呢?
就拿最近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來說吧。
韓延年要殺他,結(jié)果王二狗把他給放了。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缺食少糧,地方又大的出奇,沒點本事真的活不下去。
結(jié)果呢?餓了就死的好好的黃羊等著他,渴了就有快要干涸的湖水出現(xiàn)。
走了這么久都沒有迷路,找不到方向的時候長城就出現(xiàn)了。
還有,到現(xiàn)在為止他一個漢軍、一個胡兵也沒遇到。
這么好的運氣,讓他管敢不得不相信自己是氣運之子,是一個將來要干大事的人!
人有了盼頭,精神氣就來了。
管敢一邊費勁巴拉地咬著黃羊肉,一邊四處打量,想好好欣賞一番這塞外風(fēng)光。
突然,對面山頭上好像有人影竄動,管敢?guī)缀跏潜灸艿刭橘胂律碜?,一動也不敢動?/p>
過了一會兒,管敢才小心翼翼的匍匐著身子,借著樹林的掩映,悄悄的向?qū)γ嫔筋^上打量。
只見對面山上隱隱有很多穿著胡服的匈奴兵,為首的那人戴著高帽,穿著鐵甲。
與胡兵第一次交手時,管敢見過那人,那是匈奴的大單于且鞮侯。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剛剛他還得意自己沒有遇到一個胡兵,現(xiàn)在胡兵就出現(xiàn)了,還攔在自己前往長城的路上。
管敢壓低身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們埋伏在這里,是不是說明漢軍有可能也會走這條路……
如果是這樣,他最該做的,是找到漢軍,告訴他們這條路上有埋伏……
可是那樣一來,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這不是自己送上門找死嗎?
如果不說,那么多同胞戰(zhàn)友們……
管敢陷入了糾結(jié)。
他躺在厚厚的干枯的樹葉上,透出毛白楊干枯的枝葉望向天空中的太陽。
“太陽……太陽……金烏升……金烏沉……”
管敢口中喃喃道,腦袋高速運轉(zhuǎn)著,思索著所有的利與弊,選擇家國還是選擇自己……
突然,他猛地一下子坐起身。
“錯了,我能看見他們,他們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我,我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趕緊躲起來!”
做了這個決定后,管敢專撿隱蔽難走的地方走,他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戰(zhàn)車隆隆地爬過高坡,又隆隆地邁過低洼之地。
坐在戰(zhàn)車上的傷兵們頭挨著頭,腳擠著腳,疲憊不堪,昏昏欲睡。
跟在戰(zhàn)車后邊的傷兵們互相攙扶著,蹣跚著努力跟上前鋒部隊的步伐。
倉長曹陽押著輜重走在傷兵的后邊,他身后還有一隊負責(zé)保護傷兵和輜重的士兵。
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不同程度地掛了彩,臉上黑黝黝的,那是大澤那場大火送給他們的禮物。
王放也在這群護衛(wèi)傷兵和輜重的隊伍中,他站在隊首的位置,離曹陽最近。
或許是一起被關(guān)過的緣故,這兩個本不怎么相熟的人如今一有休息的空檔都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咕咕嘀嘀。
惹得帶隊的屯長訓(xùn)斥王放好幾回。
金烏漸漸升至頭頂,疾行了幾天沒有休息的士兵們已經(jīng)到了體力的極限。
李陵站在半山腰往四周觀察著,什么都沒有,沒有追兵,沒有伏擊的胡兵。
但是,翻過這座山呢?
韓延年遲疑地走到李陵身邊,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情就說吧?!崩盍贽D(zhuǎn)過身來直直看著他。
韓延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說道:“軍士們走了這么久,實在支撐不住了,是不是原地休整一下,讓士兵們補充補充體力?”
李陵轉(zhuǎn)頭又往四周打量一番,說道:“原地休整,吃完飯后繼續(xù)走?!?/p>
韓延年交代部下去執(zhí)行命令,他跟著李陵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燒焦的胡子尾部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黃,掛在他粗野的臉上有些滑稽。
李陵實在忍不住了,問道:“還有什么事?”
韓延年停下來,先重重嘆口氣:“糧草不多了?!?/p>
李陵頓了一下,說:“意料之中,還有呢?”
韓延年又說:“箭矢還有不到二十萬?!?/p>
李陵點點頭,說道:“這個你昨天說過了,說點新鮮的?!?/p>
韓延年又說:“騎都尉,派出去尋找援兵的斥候都回來了……”
李陵望著遠方的天空,不用問也知道那個答案。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不自覺地瞇了瞇眼睛,聲音冷得令人發(fā)寒。
“這個結(jié)果不是也在意料之中嗎?不用再派斥候出去,路博德不會來,與其盼望著別人來救,不如好好想想我們自己怎么拯救自己?!?/p>
韓延年憤怒地吼了一嗓子,拿著手中的馬鞭沖路邊的灌木叢中狠狠一摔,陰惻惻地說道:“我韓延年要是有活著回去的一天,一定把那路博德的罪狀一五一十地具本上奏,非讓陛下治他個失職之罪不可!”
李陵依舊望著遠方的天空,連動都沒動一下,淡淡的說道:“翻過這座山,還不知道有多少胡兵在等著我們呢!延年,先吃飯吧,我們不知道還有多少場仗要打,但是我保證,一定讓你們活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