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呆坐在京兆府錄事房內(nèi)，手中捧著卷宗，紙上墨跡漸漸模糊，
化作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三個月了，
那種被迫、灼熱、幾近崩潰的感覺仍在我身體深處徘徊，揮之不去。白天的他，
是令人敬畏的大理寺卿，冷峻清高，不食人間煙火；夜晚的他，是闖入我房間的惡魔。
那夜之后，他沒有戳破我的偽裝，卻不斷暗示我身份的秘密被他掌握?！灸蠈m錄事，
在發(fā)什么呆？】同僚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shí)?！緹o事?！课彝χ毖常种笖n緊袖口，
遮住那晚留下的傷痕?！灸蠈m錄事，大理寺傳喚。】衙門小吏來報(bào)?！竞问拢俊课覐?qiáng)裝鎮(zhèn)定。
【謝大人親自問案，點(diǎn)名南宮錄事協(xié)助。】我放下手中卷宗，整理衣冠，往大理寺走去。
【屬下南宮瑾，參見謝大人?！俊久舛Y?！俊灸憧芍覟楹谓心銇?？】【請謝大人明示。
】他緩步走近，我忍不住后退半步，背脊貼上了冰涼的柱子。謝淮安停在我面前，
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俯身，唇幾乎貼上我的耳畔：【南宮錄事，那晚的雨，
可真大啊……】【不知謝大人何意?！课以噲D裝傻?！灸峭?，你不是很狼狽嗎？
】【被雨淋透，衣衫盡濕……】【謝大人記錯了，屬下不明白……】【我記錯？
】【南宮錄事，你我之間的事，我記得一清二楚。】【如今有一樁案子，需要你的協(xié)助。
】【從明日起，你暫時調(diào)至大理寺任職?！俊具@……】【除非，你想讓我把那晚的意外，
一字不差地說給京兆尹大人聽？】【屬下遵命?！恐x淮安滿意地點(diǎn)頭【明日卯時，
準(zhǔn)時到大理寺報(bào)到?！俊臼??！?2卯時未到，我已站在大理寺門前?！灸蠈m錄事，
來得挺早?！俊局x大人?！俊靖襾??！克麖街弊呷氪罄硭?，穿過一道道回廊，
來到 一間偏僻的院落前。謝淮安推開門，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我下意識捂住口鼻，
卻見他神色不變，邁步而入?！具@是三日前發(fā)現(xiàn)的命案現(xiàn)場，死者是城南富商王員外的小妾。
】我強(qiáng)忍不適，跟著走進(jìn)屋內(nèi)。一張床榻上橫躺著一具女尸，面色發(fā)青，嘴唇烏黑，
雙眼圓睜，似乎死前經(jīng)歷了極度恐懼?！究催@里?！恐x淮安指向死者的頸部的紅痕，
【尋常人只會認(rèn)為是勒痕，但你看這紅色的深淺...】他俯身，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死者頸部。【這不是被勒死的，是中毒。】他斬釘截鐵地說，
【毒素從頸部侵入，先麻痹咽喉，再攻心致死?！俊敬笕巳绾螖喽ǎ俊俊舅勒咧讣装l(fā)黑，
舌根有細(xì)小潰瘍，這是‘?dāng)嗷晟ⅰ奶卣??！俊具@種毒極為罕見，配制復(fù)雜，
需要七種劇毒草藥混合而成?！课也挥勺灾鞯乜聪蛩?。斷魂散？
這不正是傳聞中與【纏情】同源的毒藥嗎？【南宮錄事，你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
】我強(qiáng)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細(xì)檢查房間。床下有幾滴暗褐色的液體，我蹲下身，
用隨身攜帶的小刀挑起一點(diǎn)：【這似乎是某種藥漬。】謝淮安接過我手中的小刀：【不錯，
正是斷魂散殘留?！俊灸蠈m錄事很細(xì)心嘛?！俊局x大人，南宮兄，原來你們在這里。
】來人一襲湖藍(lán)長衫，面容俊美，正是京城名士柳青城?！玖??！恐x淮安語氣平淡。
【聽聞大理寺在查這樁命案，我恰好知道些線索，特來相告?！苛喑强聪蛭?，眉頭微蹙，
【南宮兄臉色不太好，是否不適？啊，這種場合確實(shí)令人不適。
】他從袖中拿出香囊遞給我：【這是安神香，可緩解不適?！课覄傄舆^，
謝淮安突然伸手截住，將香囊拿在手中：【大理寺辦案，閑雜人等請勿干擾。
】柳青城微微一笑：【謝大人多慮了。只是看南宮兄面色不佳，略表關(guān)心。
】我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謝淮安的眼神變得陰鷙，他不動聲色地將我拉到身側(cè)。
【南宮錄事是我的人，無需旁人關(guān)心?！恐x淮安的聲音低沉冰冷，【柳青城若有線索，
可直接告知，不必這般殷勤?！俊臼俏姨仆涣恕！克D(zhuǎn)向謝淮安，
【我聽聞死者生前曾與城西一位藥商往來密切，那藥商精通各種奇毒...】謝淮安聽完，
淡淡道：【多謝告知，本官自會查證?！苛喑请x開后，謝淮安俯身在我耳邊：【離他遠(yuǎn)點(diǎn)。
】【為何？】我下意識問道?！疽?yàn)槟闶俏业慕馑?，我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你。
】03謝淮安帶我去了大理寺的檔案室?！鞠瓤礆v年案卷，熟悉一下斷魂散的相關(guān)案例。
】檔案室里，細(xì)微的灰塵嗆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謝淮安瞥了我一眼，
徑直走向最里面的書架?！具@些都是毒殺案的記錄?！克槌鰩妆景妇?，扔在桌上。
我接過翻看起來。第一個案例便是五年前的一樁命命案，當(dāng)時的斷案人竟是謝淮安。
我不禁看向他，他早已埋首于另一卷宗中，側(cè)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峻。
【這里記載的毒法與今日所見不太一樣?！课抑钢碜谥械囊欢蚊枋?，【死者無明顯外傷，
唯有指甲泛青，這與今日尸體的癥狀不完全相符?！恐x淮安抬眼：【繼續(xù)說。
】【今日的尸體頸部有紅痕，但五年前的案例中并無此現(xiàn)象。若都是斷魂散，為何表現(xiàn)不一？
除非...】【除非配方有變，或者...】謝淮安的聲音沉了下來。
【或者根本就是兩種毒?！课曳骄碜诤箜?，指向一條被人劃掉的記錄，
【這里有個疑點(diǎn)被忽略了，當(dāng)時的驗(yàn)尸官提到過一絲甜味，卻被后來的人劃掉了。
】【南宮錄事果然心細(xì) 。】他俯身湊近：【從今日起，你就留在大理寺協(xié)助我查案。
】【可是京兆府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他打斷我，
【你的行李也已送到大理寺后院的班房 ?！课毅等惶ь^：【大人擅自...】【怎么，
南宮錄事不樂意？】他瞇起眼，【還是說，南宮錄事想讓全京城知道那晚的事？
】我咬緊牙關(guān)：【屬下遵命?！俊韭斆鳌！克麧M意地點(diǎn)頭，手指卻不經(jīng)意劃過我的手背，
【以后你就跟著我，哪兒都別去。】謝淮安帶著我走訪了幾個藥鋪，卻一無所獲。
回到大理寺后，他吩咐我整理今日的線索，自己則去向上司復(fù)命。夜半時分，
我剛在班房安頓下來，門被推開。謝淮安倚在門框上，手中端著一盞燈。
【大人 這樣闖入屬下宿舍，不合規(guī)矩吧？】【規(guī)矩？本官在南宮錄事面前何時守過規(guī)矩？
】【那個 雨夜，南宮錄事濕透的衣衫...】【還有你顫抖的身體，本官都記得清清楚楚。
】【大人若無正事，請回吧?！俊緵]正事就不能來看你？】他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你現(xiàn)在可是我的人了，南宮錄事?！课颐偷赝崎_他：【我只是協(xié)助查案！】他不惱，
反而笑得更深：【那就好好協(xié)助?！空f完，轉(zhuǎn)身離去，【明日卯時，我在大門等你。
】第二天一早 ，我剛走出班房，就看見柳青城提著食盒站在院子里?！灸蠈m兄，
聽聞你被調(diào)至大理寺，特來看望。】他遞過食盒，【這是我讓廚子準(zhǔn)備的早膳，
知道你向來早起，想必還未用餐。】我剛要道謝，一只手突然從背后伸來，攔住了我。
【用不著?！恐x淮安冷冷開口，【南宮錄事已經(jīng)和我一起用過早膳了。
】柳青城微微一怔：【是我考慮不周。那么，南宮兄可有空一敘？】【沒空。
】謝淮安手臂環(huán)上我的肩膀，【南宮錄事現(xiàn)在很忙，沒時間與閑雜人等交談。
】【謝大人似乎對南宮兄格外關(guān)照啊。】柳青城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謝淮安的手。
【南宮錄事是我的人，自然要關(guān)照?！恐x淮安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既然如此，
我改日再來拜訪?！恐x淮安一直目送柳青城走遠(yuǎn)，才收回視線，
卻發(fā)現(xiàn)我正死死盯著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臼帜瞄_?！课依渎暤馈Ｋ坏珱]拿開，
反而收得更緊：【我說過，離他遠(yuǎn)點(diǎn)?！俊緸槭裁矗俊俊疽?yàn)樗皇鞘裁春萌??！俊径遥?/p>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俊疚也皇悄愕臇|西！】04天剛蒙蒙亮，
我便起身整理昨日案卷。翻看過的資料中，
有份五年前的京城地圖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起斷魂散命案發(fā)生地附近，
竟有一處荒廢多年的舊藥鋪，地圖上標(biāo)注得極小，幾乎被忽略?！具@里，】卯時一到，
我將地圖遞給等在門口的謝淮安，【五年前第一位死者曾在附近出現(xiàn)過。
】謝淮安皺眉：【為何檔案中沒有提及？】【因?yàn)楫?dāng)時判斷與案件無關(guān)，
但與今日案情相互印證，】【我認(rèn)為值得一查。】他點(diǎn)頭：【走。
】荒廢的藥鋪在城南一處偏僻小巷，木門已腐朽不堪，招牌早已看不清字跡。
謝淮安輕推門扉，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小心，】【地板已不穩(wěn)固?！渴覂?nèi)塵埃漫天，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特的藥草味，混合著陳年的腐朽氣息。我蹲下仔細(xì)檢查地面，
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的灰塵被擾動過，留下了淺淺的印記。【這里有人來過，】【而且不止一次。
】謝淮安目光一凝：【繼續(xù)找。】藥鋪后室雜物叢生，
堆滿了破損的藥罐、發(fā)霉的藥材和腐爛的木箱。我繞過幾只破舊藥柜，
發(fā)現(xiàn)墻角有塊木板與眾不同，顏色和紋理都顯得突兀?！敬笕?，這里?！课野情_遮擋的雜物，
指向那塊木板。謝淮安走近觀察，指尖輕叩木板：【暗格？】我點(diǎn)頭，輕輕推動木板邊緣，
只聽【咔嗒】一聲輕響，地面竟緩緩露出一道向下的階梯?！具@是……】【密道，
】謝淮安帶著警惕，【我先下去?！俊镜鹊?】我攔住他，
想起地圖上這一帶復(fù)雜的地形標(biāo)注，【我記得地圖里的標(biāo)記。讓我先看看?！课吹人貞?yīng)，
我已點(diǎn)燃火折子，踏上臺階。密道內(nèi)陰冷潮濕，墻壁上爬滿青苔，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味，與我在今日死者身上聞到的氣味有些相似。
行至拐角處，那股甜膩味變得更加濃烈?！敬笕耍@里有——】話音未落，
頭頂傳來一聲巨響。只見大塊石塊自頂部剝落，直墜而下！
倉促間我閃避不及——一股大力猛然將我推開，緊接著整個人被拉入一個堅(jiān)實(shí)的懷抱。
耳畔是謝淮安急促的呼吸聲，他將我緊緊護(hù)在胸前，背部傳來沉悶的撞擊聲，
石塊砸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咀?！】他低喝一聲，拽著我往出口方向狂奔。
身后傳來更多坍塌的聲響，整個密道都在震動。我們奔至入口時，上方傳來更猛烈的崩塌聲，
謝淮安忽然停下，猛地將我摟入懷中，翻身將我壓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護(hù)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