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代嫁之謎蘇挽棠的繡針第三次扎進指尖時,帕子上的并蒂蓮已經洇了三滴血。
"小娘子又走神了。"陳嬤嬤端著藥盞過來,枯瘦的手覆住她發(fā)顫的腕,"明日就要出閣,
仔細染了喜服。"藥香混著血腥氣竄進鼻尖。
蘇挽棠望著妝奩里那枚本該屬于蘇映雪的鳳釵——三日前妹妹還在她院里摘海棠,
說定北侯裴硯的聘禮里,這只點翠鳳釵最襯嫡女身份。
"映雪妹妹的疹子..."她喉頭發(fā)緊,"當真重到不能見人?"陳嬤嬤的手頓了頓。
藥盞底重重磕在妝臺,"昨日老奴去佛堂送供果,見二姑娘房里飄出的帕子,
半塊都沒染朱砂。"蘇挽棠瞳孔微縮。出痘要喝朱砂湯逼毒,
染了痘的帕子該是紅的——蘇映雪根本沒病。窗外起風了。竹影掃過窗紙,像極了前日深夜,
她在回廊聽見的細碎腳步聲。那時蘇映雪正貼著庶兄耳朵說:"嫡姐最是心軟,
替我嫁了定北侯,也算全了姐妹情分。""嬤嬤。"她攥緊染血的帕子,
"裴侯...當真如話本里說的,是抗北狄的大英雄?"陳嬤嬤沒答話。
她望著銅鏡里自己的臉,眉梢點著的喜鈿像一滴凝固的血。迎親的嗩吶撞破晨霧時,
蘇挽棠的蓋頭被掀起一角。她看見青石板上蜿蜒的紅綢,像條吐信的蛇。
定北侯府的門檻比相府高三寸。蘇挽棠的繡鞋磕在上面,差點栽進喜娘懷里。
喜娘扶她的手在抖,湊近她耳邊:"侯爺在正廳等呢。"正廳檀香嗆人。蘇挽棠隔著蓋頭,
看見玄色官靴停在跟前。她想起話本里說的,新郎該掀蓋頭的,可那靴子只是頓了頓,
便繞過她往內堂去了。"跟我來。"聲音像浸了冰的玉,不帶半分溫度。
蘇挽棠攥緊裙角跟上。蓋頭下的視線模糊,卻看清了廊下侍立的丫鬟——她們垂著頭,
連眼尾都不敢抬,活像被抽了脊骨的傀儡。拜堂時燭火劈啪炸響。蘇挽棠跪在蒲團上,
聽見裴硯說"一拜天地"的聲音,和話本里的英雄判若兩人。"二拜高堂"時,
她才驚覺高堂位置空著。裴家滿門被滅那年,他才十二歲,哪來的高堂?"夫妻對拜"。
蘇挽棠抬頭,終于看清裴硯的臉。他眉骨很高,眼尾壓著道淡疤,眼底像是結了層冰,
掃過她時連溫度都沒多給半分。紅燭燃到三更,蘇挽棠還端坐在床沿。蓋頭早被她掀了,
鬢角的珠翠硌得頭皮生疼。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猛地抬頭,卻見裴硯倚在門框上,
玄色外袍松松垮垮,腰間玉牌泛著冷光。"你不是我要的人。"他說這話時甚至沒看她,
轉身就要走。蘇挽棠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昨夜蘇映雪來送嫁,
貼著她耳朵笑:"姐姐可知裴侯要娶的是誰?是能解開當年滅門案的人。""侯爺。
"她聲音發(fā)顫,"我...我幼時救過一個小乞兒。"裴硯腳步頓住。他側過臉,
冰潭似的眼底翻起一絲漣漪,很快又沉了下去。"那小乞兒早死了。"門"砰"地合上。
蘇挽棠望著銅鏡里自己慘白的臉,突然聽見窗外有動靜。她赤著腳溜到窗邊。月光下,
個穿灰布短打的小廝正扒著窗紙,指尖沾著口水要捅破。"什么人?
"冷喝驚得小廝摔在地上。蘇挽棠看見廊下轉出個穿玄甲的男人,
腰間懸著玄甲衛(wèi)的令牌——是裴硯的副將謝硯。"侯府的墻,也是你能扒的?
"謝硯拎起小廝的后領,轉頭沖窗內拱了拱手,"少夫人受驚了。"蘇挽棠退到床沿坐下。
她聽見謝硯的腳步聲漸遠,小廝哭嚎著說"是二姑娘讓我來探聽侯爺和少夫人圓房沒有",
然后是重物墜地的悶響。燭火突然滅了。黑暗里,
蘇挽棠摸到枕頭下那半塊棠梨木牌——是她幼時在破廟救小乞兒時,對方塞給她的。
木牌邊緣還留著牙印,像極了裴硯剛才攥緊的那半塊。窗外傳來更漏聲。蘇挽棠數著更聲,
數到第五聲時,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是裴硯回來了?可那馬蹄聲沒停,
一路往城門方向去了。次日清晨,丫鬟來送早膳。蘇挽棠掀開食盒,里面是碗白粥,
連顆棗都沒有。"侯爺呢?"她問。丫鬟垂著眼:"侯爺天沒亮就去了校場,
說...說少夫人不必等。"蘇挽棠望著銅鏡里褪了色的喜妝,
突然想起陳嬤嬤昨日塞給她的藥包。藥包里有張紙條,嬤嬤的字歪歪扭扭:"小娘子且忍,
那裴侯看你的眼神,像極了老奴當年在尚藥局,見太醫(yī)看救命藥材的模樣。
"可她現在只覺得冷。侯府的風從窗縫里鉆進來,吹得帳幔簌簌響,
像極了蘇映雪昨日說的話:"姐姐以為裴侯要的是嫡女?
他要的是能引出當年滅門真兇的棋子。"房門外傳來腳步聲。蘇挽棠攥緊木牌,
卻只等來送熱水的丫鬟。"少夫人,"丫鬟壓低聲音,"昨夜里玄甲衛(wèi)抓了個細作,
說是...說是和相府有關。"蘇挽棠的指尖涼得發(fā)木。她望著妝奩里那支點翠鳳釵,
突然明白蘇映雪為什么急著讓她代嫁——鳳釵上的點翠,用的是北狄特有的藍羽。
窗外的棠梨樹被風刮得沙沙響。蘇挽棠想起相府后園那株老棠梨,春天會落雪似的開白花。
可這里的棠梨,連葉子都是蔫的。從那天起,裴硯再沒進過新房。
蘇挽棠每日清晨等在院門口,只看得見他玄色的背影,像片不肯落的烏云,
掠過廊下時連影子都不肯多留半分。她開始數侯府的磚縫。東院到西院共三百八十二塊青磚,
其中十七塊裂了縫;從正廳到新房有一百零三級臺階,每級臺階的青苔都長得不一樣。
直到那夜她在偏殿聽見兩個丫鬟私語:"聽說侯爺在查十年前的滅門案,
說兇手和相府有關...""噓——少夫人來了!"蘇挽棠轉身要走,裙角卻勾住了廊柱。
她蹲下身解裙角,看見柱底刻著行小字:"阿棠,等我。"字跡很新,像用匕首剛刻的。
蘇挽棠的指尖撫過那兩個字,突然想起裴硯昨日經過她身邊時,腰間的玉佩撞在柱上,
發(fā)出"當啷"一聲。風卷著落葉撲過來。蘇挽棠望著滿地碎金似的陽光,
突然覺得這侯府的每塊磚、每片瓦,都藏著秘密。而她,不過是塊被推進局里的棋子。
可那半塊棠梨木牌還在她懷里,溫溫的,像團不肯滅的火。
第2章 真相初現蘇挽棠蹲在棠梨樹下,指尖沾著新翻的泥土。這是她來侯府第七日,
每日辰時到未時,她都守著這株從相府移來的樹——移栽時根須斷了三根,
她用麻線纏了又纏。"少夫人。"小丫鬟捧著茶盞站在廊下,"侯爺讓送的碧螺春。
"蘇挽棠接過茶盞,青瓷邊沿還留著指痕。她垂眸看茶沫,
想起陳嬤嬤教的:"茶沫聚而不散,是水滾過三沸。"可裴硯素日喝的茶,水只滾兩沸。
喉間突然泛起酸意。蘇挽棠扶著樹干直起身,眼前金星亂撞。茶盞"當啷"落地,
碎瓷割破她的掌心。"小娘子!"陳嬤嬤從角門沖進來,扶她的手直抖。
老嬤嬤扯開她的衣袖,腕間一道青痕正往肘彎爬,"慢性鶴頂紅,每日加半分。
"蘇挽棠抓住嬤嬤的手腕:"誰下的?""能進侯府后廚的..."陳嬤嬤壓低聲音,
"只有盯著您的人。"廊下忽然傳來腳步聲。陳嬤嬤迅速用帕子裹住她的手,
抬頭正見玄甲衛(wèi)的暗樁從院外經過。那人身量極瘦,腰間懸著裴硯特有的玄鐵令牌。
"是裴侯的人。"蘇挽棠突然笑了,"他要查相府舊案,所以讓人看著我。連我中了毒,
他都知道。"陳嬤嬤的手一顫:"您怎么...""前日我數東院磚縫,
看見墻根有新鮮的鞋印。"蘇挽棠摸出懷里的半塊木牌,"他給的木牌,刻著'阿棠'。
可他連我每日吃什么,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是夜,蘇挽棠等至三更。
她解下腕間的銀鈴鐺——這是裴硯送的"聘禮",搖起來輕得像貓叫。穿過月洞門時,
鈴鐺蹭過廊柱,她想起那日柱底刻的"阿棠,等我"。書房門沒鎖。
蘇挽棠摸黑翻到第三層書格,指尖觸到本硬殼日記。泛黃的紙頁上,
字跡力透紙背:"盛景三年冬,相府蘇侍郎夜訪,
說北狄送的點翠羽能換十萬軍糧...""啪。"燭火突然亮起。蘇挽棠僵在原地,
轉身正撞進裴硯懷里。他身上帶著冷香,是玄甲衛(wèi)常用的避毒粉。"找什么?
"裴硯的聲音像浸了冰,指尖捏住她攥著日記的手。蘇挽棠喉頭發(fā)緊:"我...我睡不著。
""睡不著就數磚縫?"裴硯扯過她的手,腕間青痕還沒消,"陳嬤嬤教你的毒理,
倒用得好。"他將日記塞進她懷里:"想看便看。但明日宴會上,
你得替我盯著張中丞和李司馬。"第二日宴廳燈火通明。蘇挽棠坐在裴硯下首,
聽他舉著酒盞笑:"十年前那樁血案,本侯倒查著些趣聞——有人拿北狄的羽翎換軍權,
拿裴家的血換頂戴。"張中丞的酒盞"當"地磕在案上,李司馬的指尖掐進錦緞里。
蘇挽棠盯著他們發(fā)白的指節(jié),想起日記里"蘇侍郎""張中丞""李司馬"三個名字。
散席時,裴硯扣住她的手腕:"明日張夫人要去普濟寺祈福。她女兒咳了半年,你跟去。
""為什么是我?""你懂醫(yī)。"裴硯松開手,
袖中滑出半塊木牌——和她懷里的那半塊嚴絲合縫,"你若不想和裴家一樣,就乖乖聽話。
"蘇挽棠摸著腕間未消的青痕,望著他玄色的背影消失在廊下。風卷著棠梨花瓣撲過來,
她突然想起陳嬤嬤說的:"小娘子,要護好自己。"可這侯府的風里,藏著太多秘密。
比如裴硯袖中的木牌,比如張夫人女兒的咳疾——她得去查查,這咳疾,到底是病,還是藥。
第3章 步步驚心蘇挽棠第二日跟著張夫人上了普濟寺的馬車。車簾被風掀起一角,
她看見裴硯立在侯府門口,玄色大氅被吹得獵獵作響,目光像根針,扎進她后頸。這是頭回。
后來次數多了。張夫人的女兒喝了她開的潤肺湯,咳聲輕了;李司馬的老母親摔了腿,
她捏著藥槌在偏廳搗了半日,
次日那老夫人就能扶著拐杖罵人;連工部尚書的續(xù)弦夫人害喜吐得昏天黑地,
也是她配的姜茶止了嘔。"小娘子手巧。"官眷們拉著她的手笑,"侯府有你,
當真是裴將軍的福氣。"蘇挽棠垂眼應著,指甲掐進掌心。
她在張夫人妝匣里見過半支點翠步搖,
和日記里"北狄送的點翠羽"描述分毫不差;在李司馬書房聞到過避毒粉的氣味,
和裴硯身上的冷香重疊;工部尚書夫人的姜茶里,
她偷偷加了半錢鉤吻——那是北狄人治心腹之患的毒藥。"查得如何?"裴硯在廊下截住她,
袖中木牌硌得她手腕生疼。"張中丞上個月往北邊送了二十車藥材。"蘇挽棠摸出帕子,
上面沾著李司馬書房的墨漬,"李司馬的賬本,記著'羽翎換糧'的數目。
"裴硯的指節(jié)抵上她后頸:"繼續(xù)。"蘇映雪是在第五次出入官邸時出現的。
那天她跟著吏部侍郎的夫人逛珠寶閣,轉角就撞進蘇映雪懷里。庶妹身上飄著沉水香,
眼尾含著笑:"阿姐最近好忙,連相府都不回了?""母親忌日快到了。"蘇挽棠后退半步,
袖中藏著陳嬤嬤給的避毒丸。蘇映雪的指尖劃過她腕間銀鈴:"侯府的聘禮?阿姐可知,
裴將軍從前最厭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兒?"話音未落,有丫鬟來催。蘇映雪捏了捏她的手,
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阿姐若是累了,映雪替你去探病。"那晚蘇挽棠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摸出枕頭下的日記本,最新一頁寫著:"蘇侍郎之女與北狄密使私會于城西破廟。
"墨跡未干,是裴硯的字。第三日陪老夫人逛御花園時,變故來得極快。
老夫人在九曲橋看錦鯉,蘇挽棠去廊下拿她落的帕子。剛轉過朱漆柱子,刀風就劈面而來。
她本能地低頭,刀鋒擦著發(fā)頂劃過,砍在廊柱上,木屑飛濺。"護著老夫人!"她喊了一聲,
轉身就跑??赏寺繁涣硪粋€刺客堵住了,刀刃泛著冷光,直刺她心口。"阿棠!
"玄色身影從假山上躍下,裴硯的劍挑開刺客的刀,反手刺進對方胸口。血濺在蘇挽棠裙角,
她這才發(fā)現自己在發(fā)抖——方才那刀,離她心臟不過三寸。玄甲衛(wèi)從四面八方涌來,
按住剩下的刺客。裴硯扯過她的手,袖中木牌撞得她生疼:"傷了?""沒。"蘇挽棠搖頭,
看見刺客腰間掛著枚玉牌,刻著"蘇"字。審訊室的燈火徹夜未熄。"是蘇映雪的人。
"謝硯掀開門簾,"刺客招了,說蘇二小姐許了他們百兩銀子,要取夫人性命。
"裴硯捏著玉牌的手青筋暴起:"封相府。""等等。"蘇挽棠按住他的手腕,"我要見她。
"裴硯的目光掃過她發(fā)間的碎木屑,又落在她裙角的血漬上,突然笑了:"你倒是比我狠。
"夜更深了。蘇挽棠回到房間時,陳嬤嬤已經睡下。燭臺上壓著封信,
封口是蘇映雪慣用的并蒂蓮印。她拆開。"阿姐查得可還順心?"字跡秀雅,"明日未時,
城西破廟。映雪備了茶,等阿姐來說說——裴家的血,究竟該算在誰頭上。
"信紙被她捏出褶皺。窗外棠梨樹的影子搖晃著,像無數只手,要把這封信搶了去。
第4章 暗流涌動蘇挽棠把信紙翻來覆去看了七遍。燭芯爆了個燈花,
暖黃的光映得"裴家的血"四個字像滲了血。她想起十歲那年,
蘇映雪偷她的翡翠鐲子被抓包,跪在祠堂哭到聲啞:"阿姐,我就是太喜歡阿姐的東西了。
""小娘子。"陳嬤嬤端著藥碗進來,瞥見桌上的信,碗底重重磕在案幾上,"蘇二小姐的?
"蘇挽棠把信紙揉成團又展開:"她約我明日未時去城西破廟,說要講裴家的事。
"陳嬤嬤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她年輕時在尚藥局見過太多血,
知道能把"裴家"二字當籌碼的人,手里沾的絕不是普通的臟。"老身今夜去破廟查查。
"她摸出懷里的銀簪,"當年在宮里學的,能探地底下埋沒埋東西。
"蘇挽棠按住她的手腕:"嬤嬤別去。"她想起昨夜刺客腰間的"蘇"字玉牌,
"我總覺得...她在逼我動手。"陳嬤嬤突然握住她的手。
蘇挽棠這才發(fā)現自己的指尖涼得像冰。"小娘子不是當年在佛堂被推下臺階還笑的傻姑娘了。
"嬤嬤的拇指蹭過她腕間的銀鈴,"明兒個你去城南松風茶館,
找個穿青布衫的茶倌——謝硯會在那等你。"第二日卯時三刻,蘇挽棠挎著竹籃出了侯府。
竹籃里裝著陳嬤嬤包的艾草餅,底下壓著半塊碎玉——這是她與玄甲衛(wèi)聯絡的暗號。
松風茶館的伙計看見碎玉,眼皮都沒抬,指了指最里間的竹簾。謝硯的青布衫袖口沾著泥。
他把一卷紙往桌上一推,墨跡未干:"蘇映雪這月去了三次城西莊子,
見的是已故蘇侍郎外室的兒子周延。十年前裴家滅門那晚,周延他爹是巡城營參將。
"蘇挽棠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裴硯日記本里那句"蘇侍郎之女與北狄密使私會",
原來"蘇侍郎"不是她,是蘇映雪的生父。竹簾外傳來茶客的說笑聲,
她卻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蘇映雪要把裴家的血,潑到她頭上。"侯爺說,
證據要鑿得連皇上都堵不住嘴。"謝硯扯了扯青布衫,"您且把這消息帶回去,
剩下的他來安排。"戌時末,侯府西院的燈還亮著。蘇挽棠推開門,裴硯正倚在她的妝臺前,
案上擺著她今早帶出去的竹籃,艾草餅被拆得七零八落。"周延上月往北狄送了二十車藥材。
"他把謝硯給的密報拍在桌上,燭火映得他眼底泛紅,
"蘇映雪想借你的手引出我查案的破綻,再把通敵的帽子扣過來。
"蘇挽棠摸出袖中揉皺的信紙:"她約我去破廟。"裴硯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他常年握劍的掌心有薄繭,硌得她生疼:"別去。""那她會更得意。"蘇挽棠抽回手,
"裝病吧。"她想起陳嬤嬤教她的,"我裝病,她肯定來探,說不定能套出話。
"裴硯盯著她看了半響。窗外的棠梨樹被夜風吹得沙沙響,他突然笑了,
笑得比刀鋒還涼:"你比我想象中狠。"第二日晌午,蘇挽棠的床帳放得嚴嚴實實。
她攥著帕子咳得喘不上氣,陳嬤嬤守在床頭抹眼淚:"夫人這病來勢洶洶,
昨兒還好好的......"院門"吱呀"一響。蘇映雪的聲音像沾了蜜:"阿姐可好些了?
映雪聽說侯府的大夫瞧不出頭緒,特意帶了長白山的老參來。"蘇挽棠強撐著抬頭。
蘇映雪的裙角掃過門檻,腕間金鐲子叮當響——和她十歲那年偷的翡翠鐲子,
是同一家銀樓打的。"有勞阿妹。"她聲音虛得像飄在風里。蘇映雪把參盒放在床頭,
伸手摸她的額頭:"燙得厲害。"她的指尖在蘇挽棠后頸頓了頓,
"阿姐可要找個更妙的大夫?"蘇挽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指甲掐進蘇映雪腕骨,
疼得對方倒抽冷氣:"阿妹這么關心我......"她的聲音突然發(fā)顫,
"是不是怕我死了,沒人替你背裴家的血?"蘇映雪的臉刷地白了。她猛地抽回手,
參盒"啪"地摔在地上,紅綢里滾出支黑黢黢的參——根本不是長白山的,倒像泡過藥汁的。
"阿姐說什么胡話!"她彎腰撿參,發(fā)間的珍珠簪子擦過蘇挽棠的手背,
"我這就去請御醫(yī)......""不用。"蘇挽棠突然捂住太陽穴。
一陣刺痛從后頸竄上來,比那日刺客的刀還狠。她眼前發(fā)黑,松開手時,
蘇映雪的裙角已經飄出了門。陳嬤嬤扶住她要倒的身子,
摸到她后頸有個小紅點——像是被細針戳過的。
"嬤嬤......"蘇挽棠的聲音越來越輕,"頭好疼......"陳嬤嬤的手在發(fā)抖。
她掀開蘇挽棠的衣領,后頸的紅點周圍正泛起青紫色。窗外的棠梨樹沙沙響,
像是有人在敲梆子——那是玄甲衛(wèi)示警的暗號。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裴硯的聲音撞進帳子:"傳御醫(yī)!"蘇挽棠閉眼前最后看見的,是裴硯攥著那支黑參的手。
他的指節(jié)白得像要碎了,腕間的棠梨木牌在燭火下泛著暗光,像一滴要落未落的血。
第5章 步步為營蘇挽棠的咳聲穿透床帳,震得陳嬤嬤手一抖,藥碗磕在案上。
三個御醫(yī)輪流搭脈,都說不過是受了風,開兩劑發(fā)散藥便走了。蘇映雪第三日捧來蜜餞時,
金鐲子撞得更響了:“阿姐可好些?這是西市新到的蜜漬金橘?!标悑邒呓枋胀氲挠深^,
用銀簪挑了點蜜餞碎末,裹進帕子最里層。三日后玄甲衛(wèi)遞來密報,
帕子上的碎末混著微量鶴頂紅,每日一錢,半年能要人命。蘇挽棠攥著帕子,指節(jié)發(fā)白。
她望著窗外的棠梨樹,突然笑了——笑得像當年在相府后園,看蘇映雪往她茶里撒糖霜。
第二日她咳得更弱了,連粥都喝不下兩口。蘇映雪來探病時,
她攥著對方的袖子呢喃:“阿妹對我真好,等我好了,定要把侯府的西院讓給你。
”蘇映雪的指尖在她腕上頓了頓,笑得比蜜餞還甜:“阿姐說什么傻話,我只盼你快些好。
”她記著蘇映雪袖角沾的墨漬,
記著她發(fā)間新換的茉莉香粉——和相府書房的墨、二夫人房里的香,是一個味兒。
第五日清晨,蘇挽棠倚在床頭,突然說想去護國寺祈福。裴硯掀簾進來時,
她正盯著案上的藥碗發(fā)呆:“我總夢見生母,她說佛前一炷香,能消百日災。
”裴硯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頷首:“辰時三刻,備車。”佛堂的檀香混著晨霧,
蘇挽棠跪在蒲團上,聲音輕得像飄在煙里:“阿妹昨日說,相府西跨院的梅樹抽了新芽。
”裴硯的手指在佛珠上一緊。他記得十年前裴府血案,
線索正斷在相府西跨院——那里原是已故二夫人的院子?!八终f:‘阿妹腕上的金鐲子,
是上個月十五在‘福來銀樓’打的。’”蘇挽棠抬眼,“侯爺可記得福來銀樓的賬冊?
”裴硯的瞳孔微縮。福來銀樓的賬冊里,記著當年給滅門案主謀送過三箱金器。
他望著蘇挽棠發(fā)頂的珠花,喉結動了動:“明日起,玄甲衛(wèi)會寸步不離。
”馬車載著兩人穿過長街,裴硯突然攥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薄繭,
燙得她指尖發(fā)顫:“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保護你?!彼鬼?,
看見他腕間的棠梨木牌——和她幼年丟在破廟的半塊,嚴絲合縫。夜里月黑風高,
蘇挽棠在燭下翻著賬本。窗外傳來瓦礫輕響,她手一抖,墨汁濺在“西跨院”三個字上。
她吹滅燭火,滾到床底。門閂“咔嗒”一聲,有人摸黑進來,腳步停在衣柜前。
月光漏進窗紙,照見那人腰間的翡翠牌——是蘇映雪的貼身小廝阿福。阿福掏出手帕,
往衣柜里塞了個紙包。蘇挽棠屏住呼吸,聞見一絲苦杏仁味——和檢測出的鶴頂紅,
一個味兒。院外突然傳來玄甲衛(wèi)的暗號。阿福慌了神,撞翻妝奩匣子,拔腿就跑。
裴硯掀簾進來時,蘇挽棠正從床底爬出來,發(fā)間沾著灰。他彎腰扶她,
指腹擦過她臉頰:“沒事了?”她指著衣柜:“阿福塞了東西?!迸岢幋蜷_紙包,
里面是半封未寫完的信,墨跡未干:“大人,
蘇挽棠的藥已加量......”他捏著信紙的手青筋暴起,轉頭對暗處道:“去調玄甲衛(wèi)。
”夜色里,玄甲衛(wèi)的黑影如墨色潮水,向蘇映雪的院子涌去。
第7章 暗夜密謀蘇挽棠的指甲掐進信紙。蜜蠟封的裂痕里,
"局中局"三個字被她揉得發(fā)皺。裴硯站在她身側,玄甲衛(wèi)令牌在晨霧里泛冷。
他指節(jié)抵在唇間,喉結動了動:"青鸞衛(wèi)的信?""是。"她把竹管遞過去,
"送鴿的人沒留名。"腳步聲碎在鵝卵石路上。李成跑得急,玄色甲葉撞出輕響:"侯爺,
城外二十里破莊子,夜里有馬隊進出。守莊子的老獵戶說,聽見'趙大人'三個字。
"裴硯的眉峰猛地一挑。趙德是前丞相最心腹的幕僚,十年前裴家滅門時,
這老東西跟著丞相上了吊——可吊的是替身?"備馬。
"他解下腰間玄甲衛(wèi)腰牌塞進蘇挽棠手心,"你帶陳嬤嬤守侯府,
所有外院送來的茶點都先過毒。"蘇挽棠攥緊腰牌。木牌邊緣的鋸齒硌著掌心,
像十年前破廟里那小乞兒攥她手腕的力道:"你帶玄甲衛(wèi)去。""我留著查信里的局。
"她踮腳把平安符塞進他領口,"這符我繡了七七四十九天,你戴著。"裴硯的耳尖發(fā)紅。
他轉身時披風帶起一陣風,吹落她肩頭兩片棠梨花瓣。午后的日頭毒。
廢棄莊園的門環(huán)銹成黑褐色,李成用匕首挑開門閂,霉味混著血腥味撲出來。"東廂房。
"裴硯指節(jié)敲了敲李成肩頭。兩人貼著墻根走,藤蔓纏上靴底,他彎腰扯斷,
摸到一手黏膩——是新鮮血。密室門虛掩著。裴硯貼著門縫望進去,茶案后坐著個灰袍老者,
左眉骨有道刀疤——趙德!"裴家那小崽子查得太緊。"趙德端起茶盞,"得讓他分神。
""怎么分?"下首穿錦緞的年輕人嗤笑,"他現在眼里只有蘇挽棠。""蘇挽棠?
"趙德的指節(jié)叩了叩桌案,"當年蘇明遠敢動裴家,是因為咱們許了他半壁江山。
如今蘇映雪那蠢丫頭折了,正好......"裴硯的指甲掐進掌心。他咬破舌尖,
血腥味漫開時,袖口暗記已經記下"半壁江山""蘇明遠舊部"幾個關鍵詞。"有人!
"錦緞青年突然抬頭。腳步聲碎在庭院。裴硯拽著李成閃進廊下的枯井,
霉爛的樹葉糊了滿鼻。井外傳來刀劍出鞘聲,他摸到李成后頸的冷汗,自己后背也浸透了。
直到更漏敲過三下,兩人才摸黑翻出莊園。李成的玄甲蹭掉一片漆,
裴硯的外袍被荊棘劃了道口子,里層卻藏著半頁染血的賬本——他剛才撞翻茶案時順的。
侯府東院的燈還亮著。蘇挽棠坐在案前,陳嬤嬤守著炭爐煮醒酒湯。見裴硯進門,
她猛地站起來,茶盞重重磕在案上:"趙德還活著?""活著,還在謀逆。
"裴硯把賬本拍在她面前,"他說蘇明遠當年是替他們辦事,現在要把水攪渾。
"蘇挽棠的指腹蹭過信上暈開的墨:"我明日去太夫人壽宴。丞相府舊部的女眷都會到,
我能套話。""不行。"裴硯攥住她手腕,"太夫人是趙德表姑,那院子里全是他的人。
""那你去見陛下。"她反握住他的手,"把賬本和玄甲衛(wèi)的密報一起遞上去。
趙德要的是兵符,陛下最忌諱這個。"裴硯盯著她發(fā)頂的珠花。那是他昨日在首飾鋪挑的,
說是"配你新穿的月白裙"。此刻珠花在燭火下晃,像她十年前在破廟給他裹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