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面映出少年蒼白的臉,眼尾那點朱砂紋在月華下泛著妖異的紅。
蘇沉舟將手掌按在冰面上,
看著倒影里自己眉心的霜花印記忽明忽暗——這是寒毒發(fā)作的前兆。"又到月圓夜了。
"他解下腰間酒壺灌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滑過喉間卻化作冰棱,刺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這是師父云虛子特制的暖陽酒,可最近三個月,這酒鎮(zhèn)痛的效力越來越弱了。
潭底突然傳來鎖鏈碰撞的聲響,蘇沉舟瞳孔驟縮。三年前他初入懸劍峰時,
云虛子就嚴令禁止靠近寒潭。此刻水面泛起詭異波紋,竟隱約顯出九道青銅鎖鏈的輪廓,
末端似乎拴著什么龐然大物。"沉舟。"清冷嗓音自背后響起時,
少年腕間的鎖靈鐐突然收緊。他轉身看見云虛子踏著碎雪而來,
月白道袍上暗繡的鶴紋隨步流轉,腰間青玉葫蘆里飄出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師父..."蘇沉舟剛要行禮,寒毒卻在此刻轟然爆發(fā)。他踉蹌著扶住岸邊古松,
指節(jié)在樹皮上抓出五道血痕。視線模糊前最后的畫面,是師父驟然收緊的下頜線條。
等他在玄冰床上恢復意識時,正聽見云虛子與藥閣長老的爭執(zhí)。"每月取心頭血煉丹,
便是大羅金仙也撐不過十年!"藥閣長老的煙桿敲得玉案砰砰作響,
"更何況你體內還種著噬心蠱...""夠了。"云虛子聲音比玄冰床更冷,
"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字,懸劍峰后山的劍冢不介意多具尸骨。"蘇沉舟睫毛輕顫,
裝作剛蘇醒的模樣咳嗽起來。鎖靈鐐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脆響,這鐐銬從他入門起就戴著,
說是壓制他過于霸道的劍骨。"把藥喝了。"云虛子端來青玉盞,盞中液體泛著金紅微光。
蘇沉舟注意到師父右手尾指有道新傷,傷口邊緣結著冰晶——這是強行運轉冰魄訣的痕跡。
藥汁入喉的瞬間,蘇沉舟渾身經脈如同被烈火炙烤。他死死咬住下唇,
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忍不住慘叫出聲。這藥效比往日猛烈十倍,卻讓他丹田處久違地涌起暖意。
"三十三重天的星河劍意,你已悟到第幾重?"云虛子忽然發(fā)問,
指尖凝出霜花按在他靈臺穴。熟悉的寒流涌入體內,將肆虐的熱毒生生壓回丹田。
"第二十九重。"蘇沉舟啞聲答道,"最后四重劍意總在入定時消散,
仿佛...被什么東西吃掉了。"云虛子廣袖微不可察地一震,案上燭火倏地熄滅。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半邊臉上,蘇沉舟驚覺師父眼尾竟也有一點朱砂痣,
只是顏色淡得近乎透明。窗外忽有鸞鳥清啼劃破夜空。"師兄!看我?guī)Я耸裁矗?/p>
"林清露撞開結界闖進來時,鵝黃裙裾還沾著后山的夜露。她獻寶似的舉起手中食盒,
腕間銀鈴隨著動作叮咚作響。
蘇沉舟卻猛地捂住丹田——那鈴聲頻率竟與月圓夜的詛咒一模一樣。"胡鬧。
"云虛子拂袖掃落食盒,白玉瓶滾到蘇沉舟腳邊,飄出熟悉的梅子香。
這是他最愛的冰鎮(zhèn)梅子湯,過去十年每逢生辰,師父都會親手做給他喝。
林清露突然伸手去扯蘇沉舟的衣領:"師兄你臉色好差,
讓我看看..."指尖觸及皮膚的剎那,蘇沉舟頸間突然浮現金色咒文。
云虛子閃電般扣住少女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骼。"出去。"這兩個字帶著冰渣,
整間洞府瞬間結滿白霜。林清露眼眶泛紅地跑開后,
蘇沉舟發(fā)現師父掌心有黑氣縈繞——與三年前斬殺魔修時沾染的煞氣如出一轍。
后半夜蘇沉舟疼得睡不著,輕手輕腳來到藏書閣。月光穿過"禁"字鐵牌縫隙,
照在落灰的《青冥志異》上。他鬼使神差地翻開泛黃書頁,
看到段被朱砂劃去的記載:"蘇氏嫡脈,眼生朱砂,可承九幽冥火。
然每逢月圓必遭寒毒蝕骨,唯至親心頭血可解..."轟??!驚雷炸響的瞬間,
書頁上的朱砂字突然活過來般扭動。蘇沉舟頭痛欲裂,
恍惚看見七歲的自己蜷縮在尸山血海中,有個青衣道人踏著血月走來,
劍尖垂落的半塊玉佩沾滿鮮血。那玉佩此刻正貼在他心口發(fā)燙。"你在找什么?
"云虛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時,蘇沉舟才發(fā)現自己把書頁攥出了裂痕。
他轉身看見師父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手中青玉葫蘆正在滲出暗紅液體,一滴,兩滴,
在青石板上綻成血蓮。晨霧未散時,蘇沉舟在演武場看到了那抹鵝黃身影。
林清露提著食盒站在桃花樹下,發(fā)間別著新摘的優(yōu)曇婆羅,
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暈——這花本該只開在懸劍峰禁地。"師兄嘗嘗翡翠芙蓉糕!
"少女踮腳將糕點送到他唇邊,腕間銀鈴隨動作輕響。蘇沉舟下意識后退半步,
昨夜藏書閣的畫面突然閃現:那本《青冥志異》殘頁上,
優(yōu)曇婆羅的注解分明寫著"只生于至陰至邪之地"。
林清露眼中水光瀲滟:"師兄可是嫌棄清露手藝?"她指尖不經意擦過他手背,
蘇沉舟丹田突然涌起詭異的灼熱。昨夜服下的金紅藥液在經脈中沸騰,
竟催動星河劍意自行運轉。"小心!"霜雪劍氣擦著林清露鬢發(fā)掠過,
將她身后巨石劈成齏粉。蘇沉舟怔怔望著自己握劍的手,
三十三重劍意竟在失控中突破到第三十重。紛揚石粉里,他看見少女頸側閃過黑紋,
轉瞬又消失于瑩白肌膚。云虛子的冷哼從云臺傳來:"劍意未純便敢妄動,
去思過崖面壁三日。"掌門玉令壓得蘇沉舟單膝跪地,
他卻瞥見師父廣袖下滴落的血珠——那顏色比尋常鮮血更暗,落地竟腐蝕出縷縷黑煙。
思過崖的夜風裹著冰碴,蘇沉舟腕間鎖靈鐐突然發(fā)出嗡鳴。
巖壁上歷代受罰者刻下的劍痕開始扭曲,組成詭異的血色符文。他伸手觸碰的瞬間,
記憶如潮水灌入:十歲生辰那夜,云虛子端來的蓮子羹泛著金芒。他撒嬌要師父喂,
卻看見道人頸間爬過蚯蚓狀的黑紋。待醒來時已在寢殿,枕邊放著新雕的木劍,
而師父閉關整整三月。"這不是你的記憶。"清冷女聲在身后響起,
林清露不知何時穿過結界。她指尖燃著幽藍火焰,
將巖壁上的血符灼燒成灰:"有人用噬心蠱篡改了你的識海。
"火焰映出她瞳孔深處的鎏金色,與蘇沉舟昨夜在潭底倒影如出一轍。
蘇沉舟劍鋒直指少女咽喉:"你究竟是誰?"林清露忽然凄然一笑,
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咒印。
那圖騰與云虛子密室墻上的蘇氏族徽完全重合:"三百年前他們叫我蘇夫人,
現在..."她握住劍刃往前半步,讓鮮血染紅衣襟,"我是來喚醒你的祭品。
"山體突然劇烈震顫,無數鎖鏈從地底破土而出。蘇沉舟被掀翻在地時,
看見林清露化作流光沖向禁地方向,發(fā)間優(yōu)曇婆羅綻放出妖異的紅光。追到寒潭時,
蘇沉舟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九條青銅鎖鏈貫穿云虛子周身大穴,
末端拴著的竟是具水晶棺槨。棺中女子面容與林清露有七分相似,眉心卻多了一點朱砂。
更駭人的是她雙手交疊處捧著的青銅劍,劍柄紋路與蘇沉舟貼身戴著的殘玉嚴絲合縫。
"沉舟,過來。"云虛子的聲音帶著蠱惑,蘇沉舟卻看見師父腳下陣法亮起血光。
那是以修士精血為引的換魂陣,陣眼處擺著個貼滿符咒的陶罐——罐口探出的觸須,
與昨夜藥液中游動的黑影一模一樣。林清露的尖叫突然響徹山谷:"別碰往生劍!
"她撲上來時,蘇沉舟看清她背后浮現的鳳凰虛影。云虛子拂塵橫掃,
少女如斷線風箏般撞上山壁,
落地時懷中滾出個褪色的撥浪鼓——那是蘇沉舟兒時唯一的玩具。記憶閘門轟然洞開。
七歲生辰那日,娘親握著撥浪鼓哼童謠:"舟兒要記住,
眼尾朱砂是我們蘇氏榮耀..."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驚天劍嘯。父親將他塞進密道時,
胸口插著的正是云虛子的冰魄劍。蘇沉舟渾身血脈開始燃燒,潭水在九幽冥火中蒸騰成霧。
他徒手扯斷鎖靈鐐,碎片劃破掌心卻滴血未流——傷口處涌出的竟是金色火焰。
水晶棺槨在高溫中炸裂,往生劍發(fā)出龍吟般的劍鳴。"終于覺醒了。"云虛子笑得咳出黑血,
周身鎖鏈寸寸斷裂,"不枉為師喂你十年噬心蠱。"林清露掙扎著爬過來,
將撥浪鼓塞進他手中。鼓面牛皮裂開,露出里面泛黃的紙條,
字跡與《青冥志異》殘頁上的批注如出一轍:"噬心蠱非毒,實為封印。勿信眼前相,
往生即往生。"往生劍突然自主飛入蘇沉舟手中,
劍身映出云虛子真實的模樣——道袍下爬滿黑色咒文,心口處插著半截斷裂的冰魄劍。
原來這十年與他朝夕相處的,早就是一具被魔尊殘魂侵蝕的軀殼。"哥,快走!
"林清露突然抱住云虛子雙腿,鎏金瞳孔流出血淚,"去劍冢找真相..."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