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總說:“你是姐姐,你弟過得好,你臉上才光彩?!彼?2歲工作,
我每月工資打給她60%.25歲弟弟考研失敗要復(fù)讀,
我替他交了3萬補習(xí)費.28歲我用攢了五年的錢在省城買40平小公寓,
她指著房產(chǎn)證笑.“反正你以后要嫁人,這房空著也是空著?!敝钡缴现苋?,
她坐在我新買的沙發(fā)上,把弟弟的彩禮清單拍在茶幾上.“小硯對象要38萬,你賣了那房,
湊上15萬就行?!蔽覜]接話,起身從書房抱出個鐵皮盒。
里面是從實習(xí)起每筆轉(zhuǎn)賬的截圖、銀行回單,
甚至還有2018年她住院時我簽的手術(shù)費墊付單。“2006年8月,實習(xí)工資1800,
轉(zhuǎn)您800;”“2010年12月,您說弟弟要換手機,
轉(zhuǎn)2500;”“2021年3月,您住院手術(shù)費5萬……”我一頁頁翻。“媽,
這些年我一共轉(zhuǎn)了27萬8千?!薄澳f我是姐姐該幫襯,可您算過么?
”“我攢這房子的錢,是每天畫插畫到凌晨兩點,是推了所有同學(xué)聚會省出來的。
”她的臉白了:“你這是要跟我算賬?”“不是算賬,是說清邊界。”顧衡從身后摟住我,
把一份法律意見書推過去?!傲峙康幕榍胺慨a(chǎn)受法律保護,沒人能強迫她賣?!蹦翘熘螅?/p>
我媽再沒提過賣房的事。倒是弟弟發(fā)來消息:“姐,我跟對象商量了,彩禮我們自己攢。
以前是我不懂事。”原來有些“應(yīng)該”,說破了,反而松快。
1我正對著電腦修改甲方的第12版方案,手機在桌角嗡嗡作響。屏幕亮起,
當(dāng)“媽”字跳出來時,我后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扒迦绨。愕艿艿挠H事要黃了。
”蘇鳳華的大嗓門直接沖進我的耳朵?!芭揭f彩禮,你弟弟只攢了五萬。
”我握著鼠標的手緊了緊。“媽,我上個月剛給小硯轉(zhuǎn)了三千塊交房租。
”“那點錢有什么用?”她提高了聲音?!澳悴皇怯幸惶谆榍百I的小公寓嗎?”“賣了!
”“湊夠這二十萬,你弟媳婦進了門,我這心里的石頭才算落地。”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那套40平的小公寓是我28歲那年,用攢了五年的工資加上接插畫私活的錢全款買的。
簽購房合同那天,中介說“林小姐真有遠見”,我躲在售樓處的廁所里哭了十分鐘。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終于有了一個不用看任何人臉色的窩?!皨?,那房子是婚前財產(chǎn)。
”我的喉嚨發(fā)緊,“賣了我住哪兒?”“你嫁給了顧衡,還能沒地方???”蘇鳳華嗤笑一聲。
“你是姐姐,長姐如母,你懂不懂?”“你弟弟過得好,你臉上才有光彩。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待修改”紅色標記。突然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翻出的工資條。
2016年剛畢業(yè)在廣告公司實習(xí),月薪三千五,蘇鳳華每隔一周就打一次電話。
“你弟弟要報英語班”“我這個月藥費超支了”“你爸爸走得早,媽就靠你了”。
后來工資漲到八千,她直接要求“每月轉(zhuǎn)五千”。理由是“幫你存著,以后給你當(dāng)嫁妝”。
可我結(jié)婚時,她只給了兩床新棉被,說“錢都貼補你弟弟念大學(xué)了”。“我考慮一下。
”我按下手機,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月牙印。傍晚顧衡回來時,我正對著冰箱發(fā)呆。
他脫下西裝掛好,從后面抱住我。“看你臉色不對,怎么了?
”我把手機里的通話記錄翻出來遞給他。他垂眸看完,拇指輕輕拂過我發(fā)紅的眼尾。
“那套房是你婚前全款買的,從法律上來說和我們的婚后財產(chǎn)沒有關(guān)系?!薄翱伤俏覌?。
”我的聲音顫抖著?!拔覍嵙?xí)時她住院,三萬五的手術(shù)費是我借的網(wǎng)貸。
”“小硯考研報班花了兩萬,她打電話說‘你弟弟有出息,你也光榮’?!薄叭ツ晁ち送?,
我請假回去照顧了二十天,她卻怪我沒多帶點錢……”顧衡拿了一杯溫水塞到我手里。
“你還記得嗎,上次整理書房時你翻出一個舊U盤?”他蹲下來和我平視。
“里面存著你從實習(xí)開始的所有轉(zhuǎn)賬記錄,還有給小硯交學(xué)費的電子回單,
給阿姨付醫(yī)藥費的繳費憑證?!蔽颐偷靥痤^。那是我去年整理舊物時,
鬼使神差保存下來的。當(dāng)時只覺得“記個數(shù)而已”,現(xiàn)在突然明白,那些冷冰冰的數(shù)字,
早就替我喊冤了?!懊魈扉_始,把這些記錄按時間順序整理出來?!鳖櫤鈳臀也恋粞蹨I。
“不是要和誰算賬,是讓你看清,有些‘親情’到底有多沉重。”深夜,我摸黑走進書房。
月光透過紗窗,在書桌上投下一片銀白。那個藍色的舊U盤靜靜地躺在抽屜最里面,
塑料殼上還沾著大學(xué)時貼的卡通貼紙。我把它插進電腦,屏幕亮起的瞬間。
“2016 - 07 - 15 轉(zhuǎn)賬給蘇鳳華 2000元”的記錄跳了出來。
那是我實習(xí)第一個月發(fā)工資,扣除房租和飯錢后,咬著牙轉(zhuǎn)的“家用”。
鼠標懸停在“新建文件夾”按鈕上,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接下來的幾個晚上,
我大概要和這些數(shù)字熬個通宵了。2我熬了三個大夜。第一個夜。
我翻出2016年7月的轉(zhuǎn)賬記錄。實習(xí)工資3500,交完800房租,
啃了半個月饅頭就咸菜,轉(zhuǎn)了2000給我媽。備注欄里她當(dāng)時發(fā)的語音還在。
“你弟英語班差兩千,先墊上?!蔽叶⒅鴤渥⒗锬莻€“墊”字笑了,后來這錢她提都沒提過。
第二個夜。翻到2018年11月的網(wǎng)貸還款記錄。我媽突發(fā)膽囊炎要手術(shù),她在電話里哭。
“你爸走得早,媽就剩半條命了?!蔽乙е澜枇?5000,分期12個月,
每月還3200。那半年我白天跑廣告公司。晚上給人畫插畫。有次畫到凌晨三點,
鉛筆戳破了手指。血滴在畫稿上,客戶嫌晦氣扣了我500塊。第三個夜。
是2020年9月的研究生學(xué)費繳費單。我弟考研報班,我媽說?!澳愕芤强忌狭?,
咱們家就出第一個研究生。”我數(shù)了數(shù)銀行卡余額。剛攢的3萬,
那是我打算報插畫進階課的錢。轉(zhuǎn)出去那天,我在公司廁所哭了十分鐘,怕同事聽見,
咬著袖子抽噎。顧衡給我煮了三次熱湯,最后一次端進來時,
我正盯著2022年的轉(zhuǎn)賬匯總發(fā)呆。七年,總共轉(zhuǎn)了287600塊。
他摸了摸我發(fā)青的眼尾?!懊魈旎靥思野??!敝芰缟衔伊嘀募狭烁哞F。
手機在包里震動,是陳硯打來的?!敖恪!彼曇舭l(fā)顫?!皨屪蛱煺f讓我勸你賣房,
可我...”“我真不知道這些年家里用的錢都是你的。““她只說家里難,
讓我好好讀書...”我捏著文件袋的手松了松:“我知道?!崩霞业膯卧獦沁€是老樣子,
墻皮掉得像地圖。推開門,我媽正往桌上擺醬牛肉,見我進來眼睛一亮?!叭缛缁貋砝??
”“快坐,你弟說想吃你做的可樂雞翅,媽特意買了...”“媽,”我把文件袋擱在桌上,
“我不是來做飯的。”陳硯縮在沙發(fā)角搓手,我媽臉上的笑僵了一半。“你這孩子,
又鬧什么脾氣?”我抽出第一頁轉(zhuǎn)賬單?!?016年7月15號,
我實習(xí)第一個月轉(zhuǎn)的2000?!笔种竸澾^第二頁。“2018年11月23號,
網(wǎng)貸墊的手術(shù)費35000,分期利息我還了3200。”第三頁是考研班繳費單。
“2020年9月5號?!薄澳阏f‘弟弟有出息你也光榮’,我轉(zhuǎn)了2萬,
那是我準備學(xué)畫畫的錢?!蔽覌尦读顺秶梗骸爱?dāng)姐的幫弟弟怎么了?”“幫可以!
”我抽出最后一張匯總表拍在她面前?!暗皇悄梦业拿ヌ??!毖蹨I砸在紙上,
暈開一片墨漬。“我攢首付時每天只吃一頓飯,
你說‘女孩子要什么房子’”“我結(jié)婚時你只給兩床被子,
說‘錢都貼補你弟了’”“可你知道我婚禮前三天還在熬夜畫商稿湊份子錢嗎?
”陳硯突然站起來:“姐,我...我不知道這些?!蔽姨ь^看他,他眼里有水光。
“我以為家里就靠媽那點退休金,所以拼命讀書想早點賺錢。
”“可原來...原來都是你在扛?!蔽覌尣徽f話了,手指絞著圍裙邊,指甲蓋泛白。
我把文件推過去。“這些不是要和你算賬?!薄笆窍胱屇阒溃乙矔?,也會疼。
”客廳里靜得能聽見掛鐘的滴答聲。我媽突然伸手摸那些紙,
指尖碰到2018年的網(wǎng)貸記錄時抖了一下。她抬頭看我,
眼角的皺紋堆成一團:“如如...媽...”“先吃飯吧?!蔽掖驍嗨?/p>
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照在我媽斑白的頭發(fā)上。她夾了塊醬牛肉放進我碗里,
這次沒說“給你弟留著”。陳硯突然說:“姐,我下個月發(fā)工資,先轉(zhuǎn)你五千?!蔽覜]接話,
低頭扒飯。碗底的牛肉壓得我心口發(fā)暖,又發(fā)疼。晚上要走時,我媽送我到樓下。
她攥著文件袋的手沒松:“這些...我再看看。”我點頭,轉(zhuǎn)身往公交站走。
走了兩步聽見她喊:“如如!”回頭看,她站在風(fēng)里,身影比記憶中小了一圈。
“那房...你要不想賣,就不賣?!蔽覜]說話,加快腳步。眼淚砸在手機屏上,
顧衡的消息彈出來:“我煮了粥,等你。”風(fēng)灌進領(lǐng)口,涼絲絲的,可我突然覺得,
好像沒那么沉了。3推開門時,廚房飄來小米粥的甜香。
顧衡系著我買的藍條紋圍裙從廚房探出頭,手里還攥著湯勺?!盎貋砹耍?/p>
”我脫鞋的動作頓了頓。玄關(guān)暖黃的光打在他鏡片上,把那些話都泡軟了。
白天在媽那兒翻出的轉(zhuǎn)賬單。壓在碗底的醬牛肉。弟弟紅著眼眶說“姐我錯了”的臉,
突然都涌上來?!爸嘣阱伬餃刂??!彼哌^來接過我手里的包,指尖碰到我冰涼的手背。
“手怎么這么涼?”我吸了吸鼻子,跟著他進廚房。砂鍋里的米咕嘟咕嘟滾著,
像小時候外婆熬的那鍋。“媽說不賣房了?!蔽乙松字啵瑺C得直哈氣。
“吃飯時給我夾牛肉,沒說留著給小硯?!鳖櫤獍亚泻玫尼u菜推過來。“你做得很好。
”他聲音輕得像粥里的熱氣?!凹仁刈×说拙€,又沒把路堵死。
”我突然笑了:“你昨天還說‘要做好撕破臉的準備’?!薄白蛱焓桥履阈能洝?/p>
”他用筷子尖戳了戳我碗里的棗。“今天看你把賬算得明明白白,又怕你太硬。
”手機在客廳響了一聲。我擦了擦手去看,是條微信。陳硯發(fā)來的轉(zhuǎn)賬提醒,附了句:“姐,
這月工資發(fā)了,五千?!蔽尹c開頭像。他的朋友圈還是三天可見。
最新一條是加班到十點拍的公司樓下路燈,配文“程序員的命也是命”。
以前我總覺得這小子沒心沒肺,現(xiàn)在看那盞路燈都泛著點可憐?!皼]收?
”顧衡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我身后。我點了取消收款:“他剛工作,房租都要押一付三。
”“你啊?!彼嗔巳辔翌^發(fā)?!白焐险f要劃清界限,心還是軟的?!苯酉聛砣?,
變化像春天的草芽似的冒出來。周二下班時,手機在包里震得發(fā)燙——是媽打來的。
接起來前我深吸了兩口氣,結(jié)果她只說?!叭缛?,我在超市看見你愛吃的糖炒栗子,
稱了半斤,要給你寄過去不?”“不用,我周末回家拿?!痹挸隹谖易约憾笺读恕?/p>
以前她打電話,不是“小硯要買新電腦”就是“你弟女朋友說想要金鐲子”,
這次...“行。”她聲音里帶點雀躍?!拔以俳o你熬點蘿卜干,你不是說公司同事愛吃?
”掛了電話,我盯著通話記錄看了半天。顧衡從書房探出頭:“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嗯。
”我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突然有點慌。這種不帶著要求的關(guān)心,我有十年沒嘗過了。
周五晚上,我在畫商稿。顧衡窩在沙發(fā)上翻律考資料,突然說:“你手機一直在閃。
”我湊近看,是條陌生微信。備注是“李明”,頭像是張老照片,背景是廠子里的大煙囪。
點開頭像詳情,地址欄寫著“江陽市紡織廠宿舍”。那是我爸生前工作的地方?!傲中〗悖?/p>
我是你爸的老同事李明?!毕⒖驈棾鰜?,“有些事,關(guān)于你爸走前的...可能你該知道。
”我手指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顧衡立刻放下書:“怎么了?”“沒事。
”我把手機塞進兜里,畫筆下的線條歪了一道。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來,
照在茶幾上那袋沒拆的糖炒栗子上。是媽周三寄來的,還帶著快遞公司的冰袋。
微信提示音又響了一聲。我摸出手機,屏幕上是李明的新消息。“你爸走得急,
有些話沒來得及說。我這兒有他留的東西,你要是方便,下周來江陽?
“夜風(fēng)從窗戶縫里鉆進來,吹得畫紙嘩嘩響。顧衡的手覆在我后頸上,帶著體溫。
“需要我陪你去嗎?”我盯著屏幕上的“江陽”兩個字,喉嚨發(fā)緊。爸走的時候我才十歲,
只記得他躺在醫(yī)院白被子里,拉著我的手說“如如要乖”。
這些年媽總說“你爸就剩張照片”,可現(xiàn)在突然有人說...“再說吧?!蔽谊P(guān)了手機屏幕,
把畫稿往懷里攏了攏。顧衡沒再問,只是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了兩度。床頭燈的光暈里,
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痕。那是去年梅雨季漏的,顧衡說等天好就修。現(xiàn)在裂痕還在,
可我突然覺得,有些東西或許該修一修了。比如媽心里的縫,比如爸沒說完的話,
比如...手機在枕頭下震了最后一下。我摸出來,李明的消息停在對話框里,
像顆沒拆的炸彈?!澳惆肿咔埃偰钸丁畬Σ蛔∪缛纭??!蔽疫謾C,指甲掐進掌心。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屋里暗下來。顧衡翻了個身,胳膊自然地搭在我腰上。
他的呼吸輕得像片羽毛,一下下掃著我后頸。有些事,或許該弄清楚了。
4早上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痕發(fā)呆,顧衡端著豆?jié){推門進來。他看我眼睛腫得像顆桃子,
把杯子往床頭柜一放?!罢埌胩旒?,今天去江陽?!薄澳阍趺粗??”我摸了摸干澀的眼角。
昨晚我翻來覆去,他明明背對著我?!澳憔疚宜戮玖税胨蕖!彼紫聛砗臀移揭?。
“你爸的事,總得弄清楚?!备哞F上我攥著手機,李明發(fā)了地址:紡織廠宿舍3棟201。
顧衡翻著法律手冊,突然說?!耙悄銒寙?,就說去見客戶?!?棟樓外墻爬滿爬山虎,
201的鐵門銹得厲害。開門的老頭頭發(fā)全白,穿藍布衫,領(lǐng)口洗得發(fā)白?!澳闶侨缛绨??
”他笑出滿臉褶子,“和你爸一個模子刻的?!笨蛷d擺著老木頭沙發(fā),
茶幾上壓著張泛黃的合影。我一眼認出中間穿工裝的是我爸。
那是他在紡織廠當(dāng)技術(shù)員時的照片,我小時候翻舊相冊見過。
李明從抽屜里拿出個牛皮紙信封,邊緣磨得起毛?!澳惆肿咔叭?,把這塞我手里。
”他指節(jié)敲了敲信封。“說‘要是我閨女過得憋屈了,你再給她’?!蔽沂职l(fā)抖,拆開信封。
里面有張照片,是十歲生日時拍的。我抱著小熊蛋糕,爸蹲在旁邊給我戴紙皇冠,
媽站在后面皺著眉,因為蛋糕錢夠給弟弟買半個月奶粉。
照片背面有爸的字跡:“如如的十歲,是爸爸最開心的一天?!毕旅鎵褐庑?,信紙泛著黃,
邊角有霉斑。我吸了吸鼻子,展開:“如如,爸爸要走了?!薄搬t(yī)生說治不好,
別讓你媽花冤枉錢。”“你媽總說‘兒子是根’,可爸爸知道,我閨女比誰都強。
”“抽屜最底層有個鐵盒,是你五歲時非讓我買的,你說要裝‘全世界最寶貝的東西’。
”“鐵盒里有把銅鑰匙,能開老房子西墻第三塊磚。”“那是爸爸攢了十年的錢,
怕你媽拿給你弟蓋房娶媳婦?!薄安皇遣惶勰愕埽桥滤偪拷憬?,長不大。
”“等你能自己拿主意了,再去拿。爸爸相信你?!毖蹨I砸在信紙上,暈開一團藍墨水。
顧衡輕輕拍我背,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抽噎。“你爸走那天,攥著我手說‘對不住如如’。
”李明遞來茶杯。“他說你媽太倔,他在時能攔著點,他走了,怕你受委屈。
”老房子是爸單位分的,我上初中時媽嫌小,搬去了弟弟出生后分的兩居室。
西墻第三塊磚——我記得。小時候和弟弟玩過家家,我拿粉筆在那塊磚上畫過小兔子。
回家路上我一句話沒說。顧衡把車停在樓下,從儲物箱里掏出個鐵盒。“你上次收拾舊物,
說要扔,我偷偷收著了?!彼瘟嘶?,里面有金屬碰撞聲。我打開鐵盒,
最上面是顆玻璃彈珠,是爸用工資給我換的。那天弟弟哭著要變形金剛。
媽說“閨女玩什么彈珠”。爸蹲在玩具攤前和老板磨了半小時。彈珠下壓著把銅鑰匙,
生了薄銹,刻著“1998.10.20”——我生日。晚上十點,手機在茶幾上炸響。
是媽,我接起來:“如如啊,你李叔找你干啥?”她聲音比平時軟,
“是不是你爸...留了啥東西?”我捏著信的手發(fā)緊。“就聊了聊爸以前的事。”我說。
“那啥...”她頓了頓?!澳愕軐ο蠹乙巳f八彩禮,房子得加女方名。
”“你看你那套小公寓...”“媽,我困了?!蔽覓炝穗娫挕J謾C立刻又震,
是媽發(fā)來的語音:“如如,你是姐姐,得幫襯弟弟...”我盯著茶幾上的鐵盒,
銅鑰匙在臺燈下泛著暗光。窗外起風(fēng)了,吹得窗簾嘩啦響。有些事,可能比我想的更復(fù)雜。
5這半個月我手機一響就犯怵。媽每天要打三通電話,開頭是“今天天氣好”。
繞三圈準落到“你弟對象催彩禮”。我裝聾作啞,她就改發(fā)語音,
循環(huán)播放“長姐如母”那套。顧衡把手機拿過去設(shè)了免打擾,屏幕還是亮得像小太陽。
直到周三下班,我剛掏出鑰匙,隔壁王阿姨端著碗餃子堵在門口?!叭缛?,阿姨跟你說個事。
”她往樓道里看了眼,聲音壓得像說秘密?!斑@兩天我在小區(qū)公園遛彎,
瞅見你媽跟倆男的嘮得熱乎?!薄按┪餮b打領(lǐng)帶的,不像咱們這片人。”我手一抖,
餃子湯濺到鞋尖?!吧稌r候的事?”“就前天早上,
你媽說‘老陳家的東西不能便宜了外人’,那男的點頭哈腰的,說‘保證給您辦利索’。
”王阿姨攥著我手腕,“我瞅著不對,你可得留個心?!蹦峭砦曳瓉砀踩ニ恢?。
顧衡摸到我發(fā)燙的額頭,開燈時眼鏡片泛著光。“要不裝個攝像頭?“我辦公室有微型的,
連手機能看?!钡诙煜掳?,他蹲在我媽客廳的插座旁鼓搗十分鐘。“藏在插孔里,
媽發(fā)現(xiàn)不了。”他起身時膝蓋沾著灰?!耙钦嬗惺裁?,咱們也有個底。
”監(jiān)控畫面跳出來那天,我正啃著面包改方案。手機突然震動,點開是客廳畫面。
媽坐在沙發(fā)上,對面?zhèn)z男的,一個夾著公文包,一個拿計算器。“蘇姨,
老林頭那筆錢肯定在老房子?!惫陌蟹咀?。
“當(dāng)年他住院時跟護工提過‘西墻第三塊磚’,您想想,是不是這茬?
”我手里的面包碎簌簌往下掉。媽搓著圍裙角。“那死鬼走得急,啥都沒跟我說。
”“如如那丫頭最近神神秘秘的,保不齊......”“您別急。”計算器男推推眼鏡。
“只要確定錢的位置,咱們可以走法律程序。”“畢竟您是配偶,有權(quán)繼承婚內(nèi)財產(chǎn)。
”“可那是老林頭的私房錢......”“夫妻共同財產(chǎn),您占一半?!薄笆O碌?,
您跟倆孩子分?!惫陌信男馗??!拔覀儙湍蜻@個官司,保準您兒子能多拿。
”手機“啪”掉在桌上。顧衡從廚房探出頭:“怎么了?”我盯著屏幕里媽點頭的樣子,
喉嚨像塞了團棉花。她鬢角的白頭發(fā)跟著動,和我小時候給她拔白頭發(fā)時一個姿勢。
那時我蹲在她腳邊,她說“我閨女真孝順”。那晚我翻出爸的信,銅鑰匙在臺燈下泛著暗光。
老房子的鑰匙還在我錢包里,是搬離時偷偷留的。西墻第三塊磚,我小時候畫的小兔子,
應(yīng)該還能找到。周六早上我起得早。顧衡幫我把鑰匙串塞進帆布包,說:“我陪你去。
”剛換好鞋,門鈴響了。快遞員舉著個牛皮紙信封:“您的信,沒寫寄件人?!毙欧夂鼙。?/p>
拆開是張白紙,字是打印的,歪歪扭扭:“小心你的母親?!憋L(fēng)從窗戶縫里鉆進來,
紙頁嘩啦啦響。我抬頭看顧衡,他也正看著我。樓道里傳來腳步聲,
很像媽平時走路的節(jié)奏——拖沓,帶著點急。6我捏著匿名信的手有點發(fā)抖。
信上除了那句“小心你的母親,她并不是唯一想要得到那份遺產(chǎn)的人”,再沒別的字。
顧衡湊過來看,指尖輕輕碰了碰紙邊:“可能是知情人。”老房子西墻第三塊磚下,
我翻出個生銹的鐵皮盒。盒底壓著張紙條,字跡是爸的?!叭粢姶诵?,去紡織廠舊倉庫。
”紡織廠五年前就搬了,倉庫門掛著銹跡斑斑的鎖。我剛掏出鑰匙,身后傳來咳嗽聲。
“小如?!笔菑堄率迨?。他頭發(fā)白了大半,手里拎著個布包?!澳惆肿咔巴形沂刂@倉庫。
”倉庫門“吱呀”一聲開了。霉味混著舊木頭的氣息涌出來。張勇叔打開燈,
墻上掛著爸的老照片。他穿著藍工服,懷里抱著三歲的我,身后是當(dāng)年的紡織機。
“你爸攢的錢,不全是私房錢?!睆堄率鍙牟及锾统鰝€賬本?!八履銒尠彦X全貼給你弟,
更怕外頭那些盯著老林家的人。”他指了指賬本上的紅批注?!爱?dāng)年有人想騙你爸投資,
他看透了,就把錢分批存進不同賬戶,又弄了套謎題?!蔽曳~本,手停在一頁。
爸用鉛筆寫著?!叭缛鐝男⌒募殻瑫?shù)清楚每顆糖;”“硯硯要是能自己賺第一份工資,
才配摸這錢?!薄澳惆终f,錢是死的,人心是活的?!睆堄率迮牧伺奈业氖直?。
“他要的不是誰拿到錢,是看你們能不能學(xué)會疼自己、疼彼此?!蔽液韲蛋l(fā)緊。
想起小時候爸教我算算術(shù),總說“先算自己的,再算別人的”。
想起媽總說“你弟要買房”時,我把工資條藏進抽屜的手。回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
顧衡煮了姜茶,我捧著杯子說。“把媽和硯硯叫過來吧。
”媽進門時眼眶紅著——她大概猜到我要說什么。硯硯跟在后面,手里攥著份勞動合同。
“姐,我轉(zhuǎn)正了,這月能拿八千。”我把爸的賬本攤在茶幾上,指著那行鉛筆字。“爸藏錢,
不是防你們,是怕我們把日子過歪了?!眿屔焓置切凶郑讣咨w蹭掉點鉛筆灰。
“我...這些年總覺得兒子得有房有車才穩(wěn)當(dāng)?!彼曇舭l(fā)顫,“可你爸說得對,
我把你們的心意都算錯了?!背幊幾^來,胳膊肘碰了碰我?!敖悖?/p>
以前我總覺得你給的都是應(yīng)該的?!薄艾F(xiàn)在我知道了,該我自己扛的,我得扛。
”暖黃的燈光下,媽掏出手帕擦眼睛。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她給我擦眼淚的樣子。
那時候她的手還沒那么多皺紋。“叮咚——”門鈴聲驚得媽一抖。顧衡去開門,
我望著他的背影,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咳嗽聲。第7章 門外的訪客顧衡拉開門的瞬間,
我就聽出那聲咳嗽——是張勇叔。他手里還提著白天那個布包,燈暈下臉色比傍晚更沉。
“小如,”他沒進門,只沖我招招手,“有點事得單說?!眿尣林劬φ酒饋恚骸袄蠌?,
進來坐啊?!睆堄率蹇戳搜鄄鑾咨蠑傞_的賬本,又掃過媽和硯硯,抿了抿嘴。
“還是說清楚好?!彼D(zhuǎn)向我?!澳惆至舻牡诙l線索,我剛理出來?!蔽倚奶┝艘慌摹?/p>
白天那本賬已經(jīng)夠震動,怎么還有?“跟你媽家的事有關(guān)?!睆堄率迕鰝€泛黃的信封。
“二十年前,你爸跟你蘇姨的表哥李建平起過爭執(zhí)。李建平當(dāng)時想動你奶奶留下的老房子,
你爸攔著沒讓?!啊袄罱ㄆ剑俊眿屚蝗徊逶?,手里的手帕攥成團?!拔夷潜砀纾?/p>
他不是早搬去外省了?”“上個月他托人打聽到你在查遺產(chǎn)?!睆堄率灏研欧膺f給我。
“說有東西要跟你談?!毙欧膺吔悄サ冒l(fā)毛,封口處蓋著褪色的私章。我翻到背面,
看見爸的字跡。“如如,若見此信,先問你媽?!薄皨??!蔽夷笾欧馓ь^。
“你跟李建平...到底怎么回事?”媽眼眶瞬間紅了。她坐回沙發(fā),指甲掐著膝蓋。
“當(dāng)年我媽走得急,留了套老巷子的房子?!薄拔腋缯f嫁出去的女兒沒份,
可那是我媽臨死前攥著我手說的”“‘小華,給如如留間房’?!彼宋亲?。
“李建平是我哥的小舅子,幫著我哥跟我爭房?!薄澳惆譃檫@事兒跟他們吵了三回。
”硯硯湊過來看信封?!八园植氐腻X,跟那房子有關(guān)?”“不止錢?!睆堄率迮牧伺牟及?。
“李建平說他手里有你奶奶的遺囑復(fù)印件,要見你才肯拿出來?!蔽夷笾欧獾氖职l(fā)緊。
白天剛和媽、弟弟理清楚這些年的糊涂賬,現(xiàn)在又冒出個從未聽過的親戚。顧衡走過來,
輕輕按了按我肩膀。“先別急著應(yīng)。”他轉(zhuǎn)向張勇叔。“這種情況,最好先確認對方目的。
”“他說就想見見小如。”張勇叔嘆口氣?!翱晌铱傆X得...當(dāng)年你爸防的就是這號人。
”媽突然站起來:“我去見他?!薄皨??”我驚得站起來,
“你又不認識他現(xiàn)在什么樣——”“我認識!”媽聲音拔高。“他左眼角有顆痣,
說話帶點山東口音,當(dāng)年爭房時他拍著桌子罵我‘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她抹了把臉?!斑@事兒本就是我家的爛賬,我去理清楚?!薄安恍小!鳖櫤鈸踉谒媲?。
“對方動機不明,至少得先讓律師查清楚他的背景?!背幊幰沧ё尩男渥樱骸皨專?/p>
姐說的對,咱們別急?!眿屗﹂_他的手,眼眶漲得通紅?!爱?dāng)年我媽咽氣前,
拉著我的手說‘媽對不起你’?!彼钢鑾咨系馁~本?!澳惆肿o著你們,
我也想護著我媽留的東西?!彪娫捦蝗豁懥?。我看了眼來電顯示——陌生號碼,
但備注欄跳出來:李建平。媽盯著手機,伸手拿起來。我想搶,顧衡按住我胳膊,輕輕搖頭。
“喂?”媽的聲音發(fā)顫。對面說了句什么,她突然挺直背?!靶校魈焐衔缡c,
我去你說的地方?!薄皨專 蔽壹绷?。她掛了電話,把手機塞進兜里?!靶∪?,有些坎兒,
媽得自己跨過去?!蔽蚁朐僬f什么,可看她眼里那股子勁兒。像極了小時候我被欺負,
她攥著掃帚去學(xué)校找老師的模樣。顧衡摸出手機:“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王律師,讓他明天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