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便利店鐵皮屋檐上的聲音像一萬顆彈珠同時傾倒，林晚把校服領子豎起來，
數到第三枚硬幣時，指腹蹭到了助學貸款催繳單上暈開的藍色墨水。
身后玻璃窗內的電視機正在播放國際新聞，
女主播機械的聲音穿透雨幕：“……科索沃邊境沖突升級，
維和部隊傷亡名單尚未公布……”“要關門了。”店員把“營業(yè)中”的牌子翻過來，
塑料牌撞在玻璃門上發(fā)出脆響。林晚把濕漉漉的劉海別到耳后，
三枚硬幣在掌心印出半月形的紅痕，她盯著冷藏柜里標價四塊五的飯團，喉結動了動。
自動門滑開的瞬間，冷氣裹著火腿三明治的香味撲出來，穿西裝的上班族撞到她肩膀，
公文包上未干的雨滴甩在她手背?！敖柽^?！蹦腥祟^也不抬地鉆進出租車，
尾燈在積水里拉出兩道紅色軌跡。林晚摸出手機，鎖屏上是ICU病房的繳費通知，
未讀短信列表最上方躺著機械設計大賽的邀請函，時間顯示23:17。“同學？
”店員探出半個身子，手里拿著把斷了兩根骨頭的傘，“這個你要嗎，報廢品能便宜賣。
”林晚看著傘面上印著的“軍民共建單位”字樣，突然想起三年前父親最后一次視頻通話時，
背后帳篷上也有同樣的logo。硬幣在收銀臺不銹鋼臺面上滾出刺耳的聲響，
林晚把飯團塞進書包夾層時，電視里突然傳來熟悉的部隊編號。
“……該部曾參與科索沃排雷行動……”她猛地轉身，后腰撞到貨架，
貨架上促銷裝的啤酒罐嘩啦啦倒下來。“小心！”店員沖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貨架，
一罐啤酒砸在林晚球鞋上，泡沫順著鞋帶往下淌。電視畫面切到了股票行情，
女主播的耳環(huán)在熒光屏里晃成兩個銀點，像父親勛章上掉落的星星。
防空洞入口的鐵柵欄被雨水泡出了褐紅色，林晚蹲下來開鎖時，
催繳單從書包側袋滑進積水里。她伸手去撈，紙質文件已經糊成了深藍色的一團，
墨跡暈染開來像母親病歷上那些看不懂的醫(yī)學術語。地下室的霉味里混著奇怪的金屬味，
林晚踢到個鐵皮箱，箱蓋上用粉筆畫著的飛機草圖已經被蹭花大半。
她摸到箱角熟悉的凹痕——這是父親從前裝工具的老箱子，
去年拆遷時明明和舊家具一起賣給了廢品站。電視機突然在頭頂炸響，
管道傳下來：“……維和部隊失蹤人員隨身物品已移交紅十字會……”林晚的指甲掐進掌心，
三枚硬幣硌得生疼。鐵皮箱“咔嗒”一聲彈開，露出半本燒焦的筆記本，
扉頁上父親的字跡在手機亮光下浮現(xiàn)：“給晚晚的十八歲生日，如果來得及。
”林晚的指尖觸到筆記本扉頁的瞬間，通風管突然傳來"哐當"的撞擊聲，
嚇得她差點摔了手機。鐵皮箱里躺著半截鉛筆，筆桿上還纏著褪色的絕緣膠布，
正是父親當年畫電路圖時總愛咬在嘴里的那支。"給晚晚的十八歲生日，如果來得及。
"她輕聲念著扉頁上的字，指腹摸到紙張邊緣細小的鋸齒狀燒痕，
像是被人從火場里搶出來的。霉味里突然竄出刺鼻的硝煙味，林晚翻開第二頁時，
幾張照片從夾層滑落。照片里父親穿著迷彩服站在裝甲車旁，背景是炸成焦黑的電線桿，
照片背面用紅筆潦草地寫著"K-7區(qū)雷場分布"。她突然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比頭頂的雨聲還要響。"這是……"她撿起照片時，發(fā)現(xiàn)下面壓著張便簽紙，
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生日蛋糕，旁邊標注著奇怪的點和線。"摩爾斯密碼？
"林晚用袖子擦掉照片上的灰塵，父親教她密碼時的情形突然清晰起來。那時她剛上初中，
父親把她的名字編成密碼敲在餐桌上，"滴答滴答"的聲音混著新聞聯(lián)播的背景音。
筆記本第三頁密密麻麻全是武器部件的草圖，
有個畫著螺旋槳的裝置旁邊寫著"干擾器原型機"，墨跡在潮濕的空氣里洇成了藍綠色。
通風管又傳來金屬碰撞聲，這次還夾雜著模糊的人聲。林晚條件反射地合上筆記本，
卻聽見鐵皮箱深處傳來"咔嗒"的輕響。她摸索著箱底，指尖碰到個冰涼的金屬物件，
掏出來發(fā)現(xiàn)是把瑞士軍刀，刀柄上刻著"LW"的縮寫。
"爸爸的備用工具……"她掰開最小號的螺絲刀，突然發(fā)現(xiàn)刀柄中空處塞著卷膠卷。
樓上便利店的電視聲突然變大，女主播正在重復播報："維和部隊發(fā)言人表示，
失蹤人員隨身物品中發(fā)現(xiàn)異常電子元件……"林晚手一抖，膠卷掉在積水里，
她慌忙撈起來時，發(fā)現(xiàn)膠卷邊緣用針尖戳出了幾排小孔。她顫抖著摸出手機，
對照著便簽紙上的密碼表，光點掃過膠卷邊緣的孔洞組合出"不要相信"四個字。
"什么不要相信？"林晚把膠卷舉到眼前，突然發(fā)現(xiàn)膠卷齒孔被刻意剪成了特定間隔。
她抓起筆記本往后翻，在中間頁找到張通訊器設計圖，圖紙空白處畫著同樣的齒孔排列。
父親潦草的筆記擠在電路圖旁邊："信號干擾源來自內部，
維克托的假肢會發(fā)射——"后半句話被燒得只剩焦邊。
防空洞深處突然傳來鐵門晃動的吱呀聲，林晚猛地抬頭，手機光照到墻角堆著的礦泉水箱。
她屏住呼吸數了十秒，確認只是風聲后才繼續(xù)翻看筆記。最后幾頁粘著塊焦黑的布料，
布料下露出半張東歐地圖，某個坐標點被煙頭燙出了窟窿，旁邊貼著張便條："晚晚，
如果看到這個，去比賽現(xiàn)場找周工。"雨聲里突然混進汽車急剎的聲響，
林晚聽見便利店方向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她慌忙把東西塞回鐵皮箱，
卻發(fā)現(xiàn)箱底黏著張透明文件夾，里面是機械設計大賽的往屆資料。
父親在某個獲獎作品照片上畫了紅圈，那是臺迷你無人機，
設計者姓名欄印著"周予安"三個字。"同學？你在下面嗎？"通風管突然傳來店員的喊聲，
林晚差點打翻鐵皮箱。她咬咬牙，飛快撕下筆記本最后一頁塞進鞋墊，其余東西原樣擺好。
"我找到傘了！"她朝通風管喊回去，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嘶啞。鐵柵欄外雨勢漸小，
路燈照在積水里，把她的影子拉得和當年視頻里父親的背影一樣長。
路燈把林晚的影子拉長到鐵柵欄第三根豎桿時，書包里的飯團已經壓成了扁圓形。
她攥著鞋墊里撕下的筆記本殘頁，雨水順著防空洞臺階往下淌，在最后一階積成小小的漩渦。
機械設計大賽的場館燈牌在三個街區(qū)外亮著紅光，
像父親照片里被炸毀的信號塔頂端的警示燈。"同學你的傘！"店員從便利店追出來，
那把斷了兩根骨頭的軍民共建傘在風里晃得像片枯葉。林晚接過傘時，
店員突然壓低聲音："剛才有穿黑夾克的人來問防空洞位置，你最好別在那兒過夜。
"林晚的指甲無意識掐進傘柄，塑料柄發(fā)出細碎的"咔咔"聲，
和父親當年拆槍械保險栓的動靜一模一樣。大賽安檢口排著二十人左右的長隊，
林晚從書包夾層摸出被雨水泡軟的邀請函。保安用手電筒照了照她的學生證，
光束在"機械工程系"幾個字上停留了兩秒。"參賽證呢？"保安的對講機里傳出電流雜音，
混著某個裁判的抱怨聲："今年怎么連玩具車都拿來參賽......""在這里。
"林晚從鞋墊底下抽出皺巴巴的參賽證，
保安皺眉時她突然聽見場館深處傳來熟悉的"滴答"聲。
她的排雷機器人正在展示臺上自主檢測金屬物，用父親教的摩爾斯密碼節(jié)奏敲擊著臺面。
裁判席有個穿深藍工裝褲的男人突然抬頭，
林晚看見他左腕上的軍用終端閃著和筆記本里"干擾器原型機"相同的頻率。
"07號選手請就位。"廣播響起時，林晚的球鞋在光滑地板上打了滑。
她的排雷機器人是用二手掃地機改裝的，此刻正在用機械臂扒拉裁判桌上的硬幣，
精確地分出不同年份的版本。穿工裝褲的男人彎腰觀察機器人的傳感陣列，
后頸露出塊條形碼大小的疤痕，和父親筆記里"信號追蹤植入點"的草圖分毫不差。
"這個紅外識別模塊是你自己加的？"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擦過生銹的鐵皮。
林晚看見他胸牌上"周予安"三個字被熒光筆涂了圈，和父親在往屆資料上的標記手法相同。
她的機器人突然轉向周予安，用探針輕叩他金屬義肢的膝關節(jié)，發(fā)出三短三長的聲響。
周予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一把按住機器人正在敲擊的機械臂："你從哪學的這個編碼？
"林晚的視線落在他無名指的老繭上，那是長期使用焊槍留下的痕跡，和父親右手如出一轍。
場館大屏幕突然切換成實時監(jiān)控畫面，東歐某處軍事基地的無人機群正在夜空劃出銀色軌跡，
坐標數字與筆記本最后一頁的煙頭燙痕完全重合。"林同學，"周予安從內袋抽出平板電腦，
屏幕上的軍方合同條款正以每秒兩行的速度刷新，"你的機器人能識別幾種地雷引信？
"他的義肢食指彈出個微型接口，插進林晚機器人的主控板時，
整個場館的照明系統(tǒng)突然暗了三秒。大屏幕上的無人機畫面突然放大，
某個戴假肢的指揮官背影讓林晚咬破了口腔內膜。"七種，
"林晚用袖子擦掉機器人傳感器上的汗?jié)n，
"但如果加上父親筆記里提到的電磁脈沖型......"周予安突然抓住她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尺骨捏碎。他的終端屏幕跳出張照片，父親滿臉血污地躺在擔架上，
右手比著"不要出聲"的手勢，背景里半截假肢上刻著"維克托"的俄文字母。"簽了它，
"周予安把電子筆塞進林晚發(fā)抖的指間，合同最后條款閃著紅光，
"戰(zhàn)時應急研發(fā)組需要能逆向這個的人。"他的義肢突然發(fā)出高頻震動，
監(jiān)控畫面里的無人機群同時改變航向，
組成個巨大的"K-7"符號——正是父親照片背面潦草標注的雷區(qū)編號。
林晚的機器人突然自主啟動排雷程序，探針在地板上劃出與筆記本上完全一致的電路軌跡。
裁判席傳來玻璃杯打碎的聲音，
有個裁判正指著大屏幕驚呼："那些無人機怎么像在模仿我們的展品？
"周予安迅速切換終端畫面，但林晚已經看見父親設計的干擾器圖紙出現(xiàn)在軍方加密頻道里。
她的排雷機器人突然撞向周予安的義肢，
用摩爾斯密碼重復敲擊著筆記本最后一頁的坐標數字。"你父親教得很好，
"周予安的聲音突然裹上金屬質感，他按下義肢某個隱藏按鈕，場館所有電子設備同時黑屏，
"但現(xiàn)在要救他，得先證明你能讓這些無人機叛變。"應急燈亮起的瞬間，
林晚看見合同條款里藏著行小字：研發(fā)成果將直接應用于科索沃戰(zhàn)區(qū)。
她的機器人突然從底盤彈出個微型EMP裝置，
和周予安義肢里正在發(fā)光的部件構造完全相同。
應急燈的紅光在EMP裝置上投下血絲般的紋路，林晚的指尖還沾著機器人主控板的潤滑油。
周予安突然拽著她蹲下，義肢關節(jié)發(fā)出液壓裝置壓縮的嘶鳴，
"維克托的人比預計早到兩小時。"車間后門傳來金屬撕裂聲，
林晚看見自己的排雷機器人正用探針在槍械零件上劃出摩爾斯密碼的求救信號。
"小姑娘的玩具挺別致啊。"維克托的俄式英語像鈍刀刮過鐵板，他踹開變形的門框，
假肢上的消音器還冒著青煙。林晚盯著他左腿膝關節(jié)的液壓管，
那里纏著的絕緣膠布和父親筆記本里"干擾器改裝示意圖"用的同款。
維克托把平板電腦扔在工具臺上，屏幕里父親被綁在電椅上，右眼腫得只剩條縫，
卻用左手小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金屬椅腿。"你爸的密碼課看來沒白教。
"維克托用假肢碾碎地上一枚電容，林晚聽見三短三長的電流雜音從父親那邊的視頻傳來。
周予安突然咳嗽，義肢無名指在扳機護圈上敲出段亂碼，
維克托的假肢立刻發(fā)出刺耳的反饋嘯叫。"老朋友還在用二十年前的加密頻段？
"維克托冷笑著扯開襯衫，露出胸口的信號接收器，
上面跳動的波形與筆記本里被燒焦的那頁分毫不差。林晚的機器人突然撞向工具架，
掉落的槍管零件在水泥地上彈跳成奇特的排列。她假裝去撿彈簧，
實則用袖口擦亮某個撞針表面——那里有父親用磨針刻的微型電路圖。
"你女兒好像對扳機組裝特別有興趣。"維克托的假肢突然卡住林晚手腕，
金屬手指陷進她尺骨位置，正好壓住皮下學生證芯片。周予安的義肢突然彈出焊槍頭，
藍焰在維克托眼前半寸處炸開花火，"國際刑警的追蹤程序還有三分鐘加載完畢。
"維克托大笑時露出后槽牙的金色填充物，林晚看見那上面細密的鋸齒狀紋路，
和膠卷邊緣的針孔密碼完全吻合。視頻里父親突然劇烈掙扎，
電椅扶手上被指甲摳出的劃痕組成"假肢電路"四個字的偏旁部首。"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維克托松開林晚，假肢食指彈開個隱藏艙，里面躺著枚生銹的士兵牌。
林晚的瞳孔劇烈收縮，那是父親失蹤當天還掛在脖子上的身份標識，
現(xiàn)在邊緣卻多了圈不自然的焊接痕跡。周予安突然用義肢敲擊液壓機臺面，
節(jié)奏正是林晚機器人剛才發(fā)出的求救信號，車間頂棚的排風扇突然同步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