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寫字樓里的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
只剩下吳輝所在的角落還亮著。他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上的財務報表,
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最后幾個數字。屏幕的藍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
勾勒出他緊鎖的眉頭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終于搞定了。"吳輝長舒一口氣,
伸了個懶腰,骨骼發(fā)出輕微的響聲。他瞥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19:48,
距離他和藍溪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兩小時。想到今晚的計劃,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收拾好辦公桌,吳輝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深藍色絲絨小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開,
一枚精致的鉆戒在燈光下閃爍著內斂的光芒。這是他花了三個月工資買的,幾乎掏空了積蓄,
但想到藍溪戴上它的樣子,一切都值得。"嘿,還沒走???"同事張明探頭進來,
看到吳輝手中的戒指盒,吹了聲口哨,"今晚要求婚?"吳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把盒子收進口袋:"嗯,在香檳餐廳,八點半。""祝你好運,兄弟。"張明拍拍他的肩膀,
"你們倆是我見過最配的一對。"二十分鐘后,吳輝站在高級餐廳的洗手間里,
仔細整理著自己的著裝。深藍色西裝,白襯衫,暗紅色領帶——藍溪最喜歡他這樣穿,
說顯得他特別精神。他用冷水拍了拍臉,對著鏡子練習了幾遍單膝跪地的姿勢。"先生,
您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引導他入座。餐廳裝潢典雅,
每張桌子上都擺著新鮮的玫瑰和搖曳的燭光。吳輝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透過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他提前一周就訂好了這個位置,
還特意囑咐要在桌上多放幾支藍溪最喜歡的藍色繡球花。八點二十五分,
藍溪準時出現在餐廳門口。吳輝的呼吸為之一滯——她穿著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
頭發(fā)微微卷曲披在肩上,在柔和的燈光下美得不可思議。她看到吳輝,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快步走過來。"等很久了嗎?"藍溪在他對面坐下,身上飄來淡淡的茉莉香氣。吳輝搖搖頭,
給她倒了杯水:"剛到不久。你今天真漂亮。
"藍溪笑著抿了抿嘴唇上淡淡的唇彩:"這么正式,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特別。"吳輝說著老套的情話,
卻因為眼神太過真摯而顯得格外動人。晚餐在愉快的氛圍中進行,
吳輝緊張得幾乎嘗不出食物的味道。當服務員撤走主餐盤,送上甜點酒時,他知道時機到了。
"我去下洗手間。"藍溪起身。吳輝點點頭,趁她離開的間隙,
迅速確認了一下口袋里的戒指,并悄悄對不遠處的服務生使了個眼色。服務生會意,
開始安排小提琴手就位。藍溪回來后,他們一起分享了巧克力熔巖蛋糕。
正當她笑著描述今天學生們的趣事時,餐廳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一束聚光燈打在他們的桌子上。藍溪驚訝地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悠揚的小提琴聲已經在耳邊響起。吳輝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
整個餐廳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有人開始小聲驚呼。"藍溪,"吳輝的聲音有些顫抖,
但眼神堅定,"兩年前的今天,我們在圖書館相遇,你說你喜歡我認真看書時的側臉。
這兩年來,每一天醒來想到你是我女朋友,我都覺得無比幸運。"他掏出戒指盒打開,
"你愿意讓我繼續(xù)這種幸運,成為我的妻子嗎?"藍溪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捂住嘴,
肩膀微微發(fā)抖。餐廳里安靜得能聽見蠟燭燃燒的聲音。"我愿意,"她終于哽咽著說,
伸出左手,"我當然愿意,吳輝。"當吳輝將戒指戴在她纖細的無名指上時,
整個餐廳爆發(fā)出掌聲和歡呼。有人高喊"親一個",吳輝紅著臉,輕輕吻了藍溪的嘴唇,
嘗到了她眼淚的咸味。第二天是周末,他們約好了去試婚紗。
藍溪的母親李淑芬特意從老家趕來,說要幫女兒把關。"媽,你看這件怎么樣?
"藍溪穿著一襲魚尾婚紗從試衣間走出來,在鏡子前轉了個圈。
李淑芬眼里含著淚花:"好看,我閨女穿什么都好看。"她轉向吳輝,"小輝啊,
以后你可要好好待我們家藍溪。"吳輝鄭重地點頭:"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讓藍溪幸福的。
"攝影師在旁邊調試相機,笑著說:"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拍出來的照片肯定特別棒。
"藍溪挽住吳輝的手臂,頭靠在他肩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吳輝看著她,
覺得此刻的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第二章吳輝將最后一件襯衫塞進行李箱,
拉上拉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
他看了眼手表——早上六點半,藍溪應該已經到醫(yī)院了。手機屏幕亮起,
是藍溪發(fā)來的消息:"媽媽醒了,醫(yī)生說需要做進一步檢查。"吳輝快速回復:"馬上到。
"他抓起鑰匙,在玄關處差點撞到門框。
的電話還在他耳邊回響:"吳輝...媽媽突然暈倒了...現在在醫(yī)院..."半小時后,
吳輝推開市立醫(yī)院住院部的大門。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
走廊上的熒光燈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他快步走向312病房,透過門上的小窗,
看到藍溪正坐在病床邊,握著母親的手。他輕輕推開門。藍溪轉過頭,眼睛紅腫,
臉上還有淚痕。李淑芬躺在病床上,臉色灰白,比上周見面時瘦了一圈,手背上插著輸液管。
"阿姨,您感覺怎么樣?"吳輝走到床前,輕聲問道。李淑芬虛弱地笑了笑:"沒事,
就是有點頭暈,孩子們太緊張了。"藍溪咬著下唇搖了搖頭:"媽,醫(yī)生說你血壓高得嚇人,
必須全面檢查。"正說著,一位戴眼鏡的中年醫(yī)生走了進來,手里拿著文件夾。
"家屬都到了?"他環(huán)顧病房,"我是王醫(yī)生,我們需要談談。
"吳輝和藍溪跟著王醫(yī)生來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王醫(yī)生關上門,示意他們坐下,表情嚴肅。
"初步檢查結果不太樂觀。"王醫(yī)生翻開文件夾,"患者肝功能異常,
CT顯示肝臟有占位性病變,需要進一步做增強CT和活檢確認,但高度懷疑是肝癌,
而且可能已經轉移。"藍溪的手猛地攥緊了吳輝的手指,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
吳輝感到她的整個身體都在發(fā)抖。"能...能治好嗎?"藍溪的聲音細如蚊蚋。
王醫(yī)生推了推眼鏡:"這要看具體分型和分期。如果是早期,手術切除配合靶向治療,
五年生存率還是不錯的。但如果是晚期..."他停頓了一下,"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確診,
然后制定治療方案。""那就做所有需要的檢查,"吳輝斬釘截鐵地說,"用最好的藥,
最好的治療。"王醫(yī)生點點頭:"這些檢查和治療費用不菲,
特別是如果確定需要靶向藥物的話,很多都不在醫(yī)保范圍內。""錢不是問題。
"吳輝感覺到藍溪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放松了一些?;氐讲》浚钍绶乙呀浰?。
藍溪站在窗前,背對著吳輝,肩膀微微聳動。吳輝走過去,輕輕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
她的眼淚無聲地流著,像斷了線的珠子。"會好的,"吳輝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現在醫(yī)學這么發(fā)達,肝癌也不是不治之癥了。"藍溪把臉埋在他胸前,
聲音悶悶的:"萬一是晚期怎么辦?媽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
還沒享過一天福..."吳輝緊緊抱住她:"別想那么多,先等檢查結果出來。"三天后,
活檢結果確認了最壞的可能性——肝細胞癌晚期,已經轉移到肺部和骨骼。
王醫(yī)生私下告訴他們,如果不治療,可能只剩三到六個月;積極治療的話,
或許能延長到一兩年。"有一種進口靶向藥,效果不錯,但一個療程就要八萬多,
而且需要多個療程。"王醫(yī)生拿出一份打印紙,"另外我建議同時做介入治療,
控制腫瘤生長。"藍溪看著費用清單,臉色越來越白。吳輝接過單子,
快速掃了一眼——初步估算,半年的治療費用至少要五十萬。"我們治。
"吳輝毫不猶豫地說。走出醫(yī)生辦公室,藍溪拉住吳輝的手:"我們哪有那么多錢?
我卡里只有六萬存款..."吳輝拍拍她的肩膀:"我有三十萬,本來是準備買房的首付,
先拿來給阿姨治病。""那怎么行!"藍溪瞪大眼睛,"那是你的全部積蓄?。?/p>
""錢可以再賺,人命關天。"吳輝摟住她的肩膀,"剩下的我再想辦法。"當天下午,
吳輝請了假去銀行轉賬。柜臺后的工作人員確認了三遍:"先生,
您確定要一次性轉出三十萬嗎?""確定。"吳輝輸入密碼時手都沒抖一下。晚上,
他約了最好的朋友張明喝酒。嘈雜的大排檔里,張明聽完吳輝的話,差點把啤酒噴出來。
"你瘋了?那可是你攢了五年的買房錢!"張明壓低聲音,"我不是不讓你幫藍溪,
但三十萬全拿出來,萬一...我是說萬一治不好呢?
"吳輝盯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沒有萬一,必須治好。""兄弟,現實點,
"張明湊近一些,"晚期肝癌,治愈率有多高你查過嗎?我不是咒阿姨,但醫(yī)學是有極限的。
"吳輝一口氣喝干杯中的酒:"那我也得盡力。藍溪就剩這一個親人了,
我不能看著她失去媽媽。"張明搖搖頭:"你真是...剩下的二十萬缺口怎么辦?""借。
"吳輝簡短地回答。第二天,吳輝開始逐個打電話給朋友和同事。有人委婉拒絕,
有人借出一兩萬,到第五天,他湊到了十五萬。還差五萬,他咬牙申請了三張信用卡,
套現湊齊了最后的部分。當他把五十萬存進醫(yī)院賬戶時,
收費處的護士都多看了他兩眼:"很少有家屬這么痛快交錢的,一般都是拖拖拉拉討價還價。
"治療開始了。李淑芬做了第一次介入手術,同時開始服用靶向藥。
副作用很快顯現——惡心、脫發(fā)、全身疼痛。藍溪請了長假,日夜守在病床前。
吳輝每天下班后直接到醫(yī)院,替換藍溪休息,有時整夜不睡,握著李淑芬的手,
在她嘔吐時遞上盆子,疼痛時叫醫(yī)生。一個月后,第一次復查。腫瘤略有縮小,
王醫(yī)生稱之為"好消息"。那天晚上,藍溪在醫(yī)院走廊里突然抱住吳輝,哭得像個孩子。
"謝謝你,吳輝,"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
"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吳輝輕撫她的背,
感受著她瘦了一圈的身體:"我們是一家人,別說這些。"又過了兩周,
李淑芬突然高燒不退。檢查顯示肺部感染,住進了ICU。每天只有半小時的探視時間,
藍溪隔著玻璃看著渾身插滿管子的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吳輝白天上班,晚上到醫(yī)院陪藍溪,
凌晨才回家睡兩三個小時。他的眼窩深陷,體重掉了十斤,但從未抱怨過一句。
ICU的費用是普通病房的三倍。不到兩周,五十萬所剩無幾。吳輝又開始借錢,
這次更難了。他抵押了車子,甚至聯系了民間借貸,只是利率高得嚇人。一個雨夜,
李淑芬短暫清醒,把吳輝叫到床邊。
:"小輝...別浪費錢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吳輝握住她枯瘦的手:"阿姨,
您別這么說,會好起來的。"李淑芬搖搖頭,
摸出一個存折:"這是我的...全部積蓄...八萬...給藍溪..."她停頓了很久,
喘著氣,"小輝...我就把藍溪...交給你了..."三天后,
李淑芬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監(jiān)控儀器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醫(yī)護人員沖進來進行搶救,
但已經無力回天。藍溪癱軟在吳輝懷里,哭得撕心裂肺。吳輝緊緊抱著她,
自己的眼淚無聲地流下。窗外,雨點拍打著玻璃,仿佛天空也在哭泣。
第三章太平間的燈光慘白得刺眼。吳輝站在門口,看著護士為李淑芬整理遺容。
藍溪靠在他身上,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眼淚已經流干,
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偶爾的顫抖。"需要聯系殯儀館嗎?"護士輕聲問道。吳輝點點頭,
感覺到藍溪的手指突然收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手臂。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去安排,
你在這里陪阿姨。"走廊盡頭的公用電話旁,吳輝翻出手機查找殯儀館號碼。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卻突然停住了——鎖屏是他和藍溪上周拍的合照,
兩人站在病床兩側,李淑芬坐在中間,三個人都笑著。那是最后一次合影。電話接通后,
吳輝機械地回答著問題,敲定接送時間和服務項目。掛斷電話,他靠在墻上,
深呼吸了幾次才壓下喉嚨里的哽咽?,F在不是崩潰的時候,藍溪需要他堅強?;氐教介g,
藍溪正握著母親的手低聲說著什么。吳輝走近,
聽到她在回憶小時候的事:"...記得我六歲那年發(fā)燒,您背著我走了三里地去診所,
路上摔了一跤,膝蓋都流血了,
卻一直問我疼不疼..."吳輝輕輕將手放在她肩上:"車半小時后到,
我們先回家拿些阿姨的衣服好嗎?"藍溪茫然地抬頭,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吳輝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她才緩慢地點點頭。回到藍溪的公寓,
一切還是昨天的樣子——茶幾上散落的藥盒,廚房里熬了一半的中藥,
沙發(fā)上李淑芬常蓋的毛毯。藍溪站在門口,仿佛不敢踏入這個充滿母親氣息的空間。
吳輝迅速收拾了幾件李淑芬常穿的衣服,又從抽屜里找出一張她年輕時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李淑芬穿著紅色連衣裙,站在湖邊微笑,藍溪眉眼間全是她的影子。
"這張放在靈堂好嗎?"吳輝輕聲問。藍溪看著照片,突然捂住臉蹲了下去,肩膀劇烈抖動。
吳輝跪下來抱住她,感覺到滾燙的淚水透過襯衫滲到皮膚上。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藍溪的聲音支離破碎。吳輝只是更緊地抱住她,
無言以對。第二天清晨,他們跟隨靈車回到藍溪的老家——一個離城市兩小時車程的小村莊。
李淑芬生前說過,希望落葉歸根。吳輝提前聯系了村長,村里已經準備好了靈堂。
靈堂設在村祠堂,樸素而莊重。李淑芬的遺像擺在正中,周圍是村民們送來的花圈。
藍溪穿著孝服跪在靈前,向前來吊唁的親友回禮。吳輝忙前忙后,接待客人,安排伙食,
處理各種瑣事。他幾乎兩天沒合眼,眼睛里布滿血絲,卻仍然堅持著。"這小伙子真不錯,
"村里的大嬸們私下議論,"聽說為了給淑芬治病,把自己買房的錢都搭進去了。
""藍溪有福氣啊,找了個這么重情義的。""可惜淑芬沒等到喝喜酒..."葬禮那天,
下著小雨。吳輝撐著黑傘,站在藍溪身旁。當棺材緩緩降入墓穴時,藍溪突然掙脫他的手,
撲到墓穴邊緣,哭喊著:"媽!別丟下我!"幾個婦女趕緊拉住她,她卻像瘋了似的掙扎。
吳輝快步上前,從背后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噓...阿姨看著呢,
她希望你堅強..."藍溪的身體慢慢軟下來,倒在他懷里抽泣。
雨水打濕了兩人的頭發(fā)和衣服,混合著淚水流下。葬禮后的宴席上,
村長——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留著花白胡子——把吳輝和藍溪叫到偏房。
"按我們這兒的規(guī)矩,"村長抽著旱煙,慢條斯理地說,"直系親屬去世,
子女要守孝三年才能辦喜事,不然對生者不吉利。"吳輝感到藍溪的手在他掌心變得僵硬。
"三年?"藍溪聲音發(fā)顫,"可是我們..."吳輝捏了捏她的手:"我們理解。
其實我和藍溪已經商量過,可以先領結婚證,婚禮等三年后再補辦。
"村長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最好,既守了規(guī)矩,又不耽誤你們的生活。"回到城里后,
藍溪變得沉默寡言。她辭去了工作,整天待在公寓里,看著母親的遺物發(fā)呆。
吳輝每天下班后都去陪她,帶她散步,強迫她吃飯,有時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直到她在疲憊中睡去。一個月后的周末,
吳輝帶藍溪去了郊外的湖邊——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初秋的陽光溫柔地灑在水面上,
泛起粼粼波光。他們坐在曾經坐過的長椅上,看著幾只野鴨游過。"阿姨最后那晚,
"吳輝輕聲說,"她把我叫到床邊,說把你就交給我了。"藍溪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吳輝用手指輕輕擦去。"我當時向她保證,會一輩子照顧你,讓你幸福。"吳輝轉向藍溪,
握住她的雙手,"這個承諾,不管有沒有婚禮,都不會變。"藍溪望著湖面,久久不語。
最后她低聲說:"我知道...只是現在心里空蕩蕩的,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吳輝把她拉進懷里:"會好起來的,我陪你。"那天晚上,
藍溪主動提出要搬去和吳輝一起住。她說一個人在那個公寓里,到處都是母親的影子,
太痛苦了。吳輝當然同意,第二天就請了假幫她搬家。藍溪的東西不多,
但整理起來卻花了很長時間——每件物品都勾起一段回憶。當她拿起母親常喝水的杯子時,
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吳輝默默接過杯子,用報紙仔細包好,放進箱子。"留著你用吧,
"藍溪突然說,"媽媽喜歡你,她會高興的。"吳輝點點頭,心里一陣酸楚。新生活開始了。
吳輝白天上班,藍溪開始投簡歷找工作。晚上他們一起做飯,看電影,有時只是各自看書,
安靜地享受彼此的陪伴。表面上,生活正在慢慢回到正軌。
但吳輝注意到藍溪的變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愛笑,常常走神,有時半夜會突然驚醒,
然后整夜失眠。她拒絕去看心理醫(yī)生,說自己沒事,只是需要時間。吳輝理解她的痛苦,
只能加倍體貼。他包攬了所有家務,記得她喜歡的每樣食物,在她做噩夢時整夜抱著她。
同時,他還要面對另一個現實問題——債務。給李淑芬治病借的錢,加上葬禮的花費,
總共欠了三十多萬。每個月的還款壓力讓吳輝喘不過氣。他開始加班,周末接私活,
卻從不在藍溪面前提起錢的事。一天晚上,吳輝在書房工作到凌晨,
藍溪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看到他電腦屏幕上的賬單表格。"我們欠了多少?"她突然問。
吳輝下意識想關掉文件,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猶豫了一下:"三十萬左右,不過別擔心,
我能應付。"藍溪盯著屏幕,臉色變得蒼白:"都是因為媽媽...""不,
"吳輝堅決地打斷她,"這是我們的選擇,不怪任何人。錢可以慢慢還,
重要的是你好好生活,阿姨才會安心。"藍溪沒再說什么,放下牛奶離開了房間。
但從那天起,吳輝發(fā)現她變得更加沉默,眼神里多了一種他讀不懂的情緒。
第四章雨水敲打著窗戶,模糊了外面的世界。藍溪蜷縮在沙發(fā)一角,
盯著電視卻什么也沒看進去。屏幕上閃動的光影在她空洞的眼睛里投下變幻的色彩。
已經下午四點了,她還沒有換下睡衣,早餐的碗碟仍原封不動地擺在茶幾上。
鑰匙轉動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吳輝抖落傘上的水珠走進來,
西裝肩膀處被雨水浸出深色的痕跡。他看到藍溪的樣子,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隨即換上溫和的笑容。"我回來了。"他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
走到沙發(fā)前俯身吻了吻藍溪的額頭,"今天怎么樣?"藍溪微微聳肩,
眼睛仍盯著電視:"老樣子。"吳輝看了眼沒動過的早餐,默默收起碗碟走進廚房。
水龍頭嘩嘩作響,伴隨著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十分鐘后,
他端著一杯熱牛奶和剛烤好的吐司出來。"吃點東西,"他把盤子放在藍溪面前,
"我查了天氣預報,七點左右雨會停,我們出去散步好嗎?"藍溪終于將目光從電視上移開,
看向吳輝疲憊的臉。他的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色,嘴角卻仍強撐著上揚。
她突然感到一陣內疚,伸手接過牛奶:"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項目提前完成了。
"吳輝在她身邊坐下,其實是他請了半天假——主管已經警告他最近工作效率下降,
再這樣下去會有麻煩。藍溪小口啜飲著牛奶,溫度剛好。
她注意到吳輝右手腕上有一塊淤青:"你手怎么了?
"吳輝迅速拉下袖口遮?。?搬資料時不小心撞到文件柜,沒事。"這不是實話。
那塊淤青來自昨晚的兼職——在倉庫搬運貨物時被箱子砸到。他沒有告訴藍溪,為了還債,
他已經連續(xù)三周沒有休息日了。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和周末在一家物流公司做庫存管理。
三十萬的債務像一座大山壓在他肩上,但他從不抱怨。"雨停了。"吳輝望向窗外,
夕陽從散開的云層中透出光芒,"我們去公園走走吧?"藍溪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她知道吳輝在努力讓她走出抑郁,雖然大多數時候她只想一個人待著。一小時后,
他們漫步在濕漉漉的公園小徑上。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暮色中路燈一盞盞亮起。吳輝握著藍溪的手,輕聲講述著公司里的趣事,
刻意避開任何可能讓她想起母親的話題。"......然后張明那家伙,
居然把咖啡灑在了總經理的西裝上!"吳輝夸張地比劃著,看著藍溪的嘴角微微上揚,
心里松了口氣。他們走到湖邊,幾只野鴨在水面游過,劃出一道道漣漪。
藍溪突然停下腳步:"吳輝,你不用這樣的。""什么樣?""強顏歡笑,"藍溪轉向他,
"假裝一切都很好。我知道你很累,為了我,為了還債......"吳輝的笑容褪去,
他捧起藍溪的臉:"聽著,我不假裝。是的,我很累,
但和你在一起是我一天中最輕松的時刻。我愛你,這就夠了。"藍溪的眼里泛起淚光,
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靠進吳輝懷里。他緊緊抱住她,感受著她瘦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回家路上,吳輝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迅速掛斷。"誰???"藍溪問。
"公司的事,明天再處理。"吳輝把手機放回口袋,實際上那是物流公司主管,
催問他今晚能不能去加班。第二天早晨,吳輝比平時早一小時起床。他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
在廚房留下準備好的早餐和一張紙條:"今天可能加班,別等我吃飯。愛你。"事實上,
公司今天宣布了裁員名單。整個上午,辦公室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午飯時間,
人事經理把吳輝叫進了會議室。"吳輝,你的工作表現一直不錯,
"人事經理推過來一份文件,"但公司現在面臨困難,需要精簡人員。
考慮到你最近經常請假,效率也有所下降......"吳輝盯著那份解雇協議,
耳邊嗡嗡作響。三個月補償金,不到他月薪的一半。他機械地簽了字,收拾辦公桌時,
手指微微發(fā)抖。張明送他到電梯口:"兄弟,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吳輝勉強笑笑:"幫我留意下工作機會。先別告訴藍溪,她最近......""我懂。
"張明拍拍他的肩膀,"會好起來的。"走出公司大樓,陽光刺得吳輝睜不開眼。
他站在人行道上,一時不知該往哪去。口袋里手機震動起來,
是物流公司主管:"今天下午有批貨要緊急處理,你能來嗎?""能。"吳輝簡短地回答。
至少還有這份兼職。接下來的日子更加艱難。吳輝白天投簡歷面試,
下午和晚上在物流公司工作,常常深夜才回家。藍溪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但每次問起,
吳輝都說"項目趕進度"。一周后的凌晨兩點,吳輝悄悄推開家門,
發(fā)現藍溪坐在沙發(fā)上等他。"你去哪了?"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吳輝打開燈,
看到藍溪紅腫的眼睛,心里一緊:"加班,不是留紙條了嗎?""連續(xù)一周都是半夜回來,
"藍溪站起來,"吳輝,到底怎么了?"吳輝嘆了口氣,知道瞞不下去了:"我被裁員了。
現在在做另一份工作,時間比較長,但收入還不錯。
"藍溪的臉色變得蒼白:"什么時候的事?""上周。"吳輝走近想抱她,卻被輕輕推開。
"為什么不告訴我?"藍溪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是你未婚妻,不是嗎?
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嗎?"吳輝疲憊地抹了把臉:"你剛剛失去母親,
我不想讓你再擔心錢的事。""所以你就一個人扛著?"藍溪的眼淚掉下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吳輝這才注意到鏡子里的自己——眼窩深陷,臉頰消瘦,
襯衫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短短兩周,他瘦了將近十斤。"我沒事,"他習慣性地說,
然后苦笑,"好吧,是有點累,但會好起來的。我已經有幾家公司在面試了。
"藍溪突然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對不起,
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媽媽生病......""噓,"吳輝打斷她,
"別這么說。阿姨就像我自己的母親一樣,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心甘情愿的。"那晚之后,
藍溪似乎振作了一些。她開始重新投簡歷,包攬家務,每晚都等吳輝回家吃飯。
但吳輝注意到她常常心不在焉,有時盯著手機發(fā)呆,接到某些電話時會走到陽臺上去接。
一個周五晚上,吳輝難得提早回家,發(fā)現藍溪的閨蜜林薇來訪。兩人在客廳里低聲交談,
看到他進來立刻停止了。"哎呀,大忙人回來了。"林薇笑著打招呼,但眼神有些閃爍。
吳輝點點頭:"你們聊,我去換衣服。"他走進臥室,
隱約聽到林薇壓低的聲音:"......貧賤夫妻百事哀,你現在還沒結婚,
還有選擇的機會......"后面的話聽不清了,但足以讓吳輝的心沉了下去。
林薇一直覺得藍溪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以前就當玩笑話,現在卻讓他感到不安。
晚飯后林薇離開,藍溪異常沉默。睡覺時,她背對著吳輝,身體僵硬。吳輝伸手想抱她,
她卻輕聲說:"我很累,早點睡吧。"第二天是周六,吳輝本應去物流公司上班,
但他請了假。他提議和藍溪去郊外散心,她卻說約了林薇逛街。"好吧,玩得開心。
"吳輝勉強笑笑,目送藍溪出門后,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公寓里坐了很久。下午,
他決定去面試一家新公司?;貋淼穆飞?,疲憊和分神導致他在一個紅燈前反應慢了半拍,
追尾了前面的車。雖然速度不快,但他的右臂狠狠撞在了方向盤上。
對方司機罵罵咧咧地下車,看到吳輝蒼白的臉色和明顯不自然下垂的右臂,
語氣緩和了些:"哥們,你沒事吧?"吳輝搖搖頭,用左手掏出手機:"我全責,走保險吧。
"處理完事故,他去醫(yī)院拍了片子——右臂尺骨骨折。醫(yī)生給他打上石膏,
叮囑至少六周不能用力?;丶业穆飞希瑓禽x思考著如何向藍溪解釋。
他不能失去物流公司的工作,那是他們目前主要的經濟來源。也許可以用繃帶遮住石膏,
說只是扭傷......藍溪已經回家了,看到他的石膏,臉色瞬間變了:"怎么回事?
""小車禍,只是骨折,不嚴重。"吳輝試圖輕描淡寫。
藍溪顫抖著手輕輕觸碰石膏:"這叫不嚴重?吳輝,你到底還要瞞我多少事?
"她的眼淚砸在石膏上,留下深色的圓點。吳輝用左手擦去她的淚水:"真的沒事,
醫(yī)生說很快就能好。""你總是這樣說!"藍溪突然提高了聲音,
"'我沒事'、'會好起來的'、'別擔心'!但你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
"她指著狹小的公寓,"媽媽走了,你丟了工作,欠了一屁股債,
現在又......"她哽咽著說不下去,沖進臥室摔上門。吳輝站在原地,右臂隱隱作痛,
心里更痛。他慢慢走到門前,聽到里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暋?藍溪,"他輕聲說,
"我知道這很難,但只要我們在一起......"門突然開了,
藍溪紅著眼睛看著他:"在一起然后呢?繼續(xù)這樣熬下去?你為了還債打兩份工,
累到出車禍,而我......"她停頓了一下,"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吳輝想抱住她,
卻被輕輕推開:"我需要靜一靜,今晚去林薇那里住。"門再次關上,
接著是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吳輝坐在沙發(fā)上,聽著藍溪收拾東西的聲響,
右臂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全身。當大門最終關上的那一刻,吳輝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
也許藍溪是對的,也許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看向茶幾上兩人的合影——那是半年前拍的,
當時他們笑得那么開心?,F在,照片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第五章藍溪將咖啡放在周煒辦公桌上,正準備離開,他突然開口:"等一下。"她轉過身,
看到周煒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修剪整齊的指甲上,
反射出健康的光澤。他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保持得很好,
定制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上周的提案做得不錯,"周煒微笑著推過盒子,
"一點小獎勵。"藍溪沒有動。自從一個月前入職這家廣告公司,
新任副總周煒就對她格外關注,先是調她到自己直屬的團隊,
接著在各種會議上表揚她的工作。這種特殊對待已經引起同事們的竊竊私語。"打開看看。
"周煒的聲音低沉而自信,仿佛確信她不會拒絕。藍溪猶豫了一下,掀開盒蓋。
里面是一只銀色手鐲,簡約的設計,內側刻著Cartier的標志。她倒吸一口氣,
這至少要兩三萬。"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迅速合上蓋子推回去。周煒笑了,
眼角泛起細紋:"別多想,只是公司對優(yōu)秀員工的激勵。我注意到你最近總是加班,很辛苦。
""這是我應該做的。"藍溪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自從和吳輝吵架后搬去和林薇同住,
她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每天最早到最晚走。"收下吧,"周煒站起身,
繞過辦公桌站到她面前,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就當是生日禮物。
"藍溪驚訝地抬頭:"你怎么知道......""人事檔案。"他眨眨眼,拿起手鐲,
不容拒絕地拉過她的手腕扣上,"很適合你。"金屬觸感冰涼,藍溪下意識想摘下來,
卻被周煒按住手:"今晚有個客戶晚宴,七點朗廷酒店,你一起來。"這不是詢問,
而是命令。藍溪張了張嘴,最終只擠出一句:"我需要準備什么嗎?""做你自己就好。
"周煒松開她的手,回到座位上,仿佛剛才的親昵從未發(fā)生,"對了,
把Q2的媒體計劃整理好發(fā)我。"走出辦公室,藍溪直奔洗手間。
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蒼白的臉色,眼下淡淡的青色,手腕上的奢侈品顯得格格不入。
她嘗試解開扣環(huán),卻發(fā)現需要技巧,一時半會兒取不下來。手機震動起來,
是吳輝的信息:"生日快樂。今晚有空嗎?想請你吃飯。"藍溪咬住下唇。自從那晚離開后,
她和吳輝只見了兩次面,都是他送換洗衣物來。他的手臂還打著石膏,卻總說"快好了"。
她應該拒絕周煒的邀請,和吳輝一起過生日,可是......手指在屏幕上懸停許久,
她回復:"公司有應酬,改天吧。謝謝。"發(fā)完消息,她立刻關掉手機屏幕,不敢看回復。
晚上六點五十分,藍溪站在朗廷酒店大堂,穿著唯一拿得出手的黑色連衣裙。
周煒從旋轉門走進來,看到她時眼睛一亮:"你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的贊美直白得讓藍溪耳根發(fā)熱。晚餐在酒店頂層的法餐廳,但實際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客戶呢?"藍溪疑惑地問。周煒給她倒了一杯香檳:"臨時取消了。既然來了,
不如享受美食。"餐廳裝潢奢華,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光芒,窗外是城市夜景。
藍溪小口啜飲著香檳,聽周煒講述他在國外留學的經歷,如何從底層做到現在的位置。
他談吐優(yōu)雅,見識廣博,偶爾穿插恰到好處的幽默,讓她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所以我覺得,人生苦短,應該及時行樂。"周煒切下一塊鵝肝,"比如你,
年輕漂亮又有能力,何必委屈自己?"藍溪放下叉子:"我不覺得委屈。""是嗎?
"周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聽說你未婚夫最近失業(yè)了?而且還有債務問題?
"藍溪臉色變了:"你調查我?""只是關心。"周煒聳聳肩,
"人力資源部在做背景調查時發(fā)現的。說實話,
我很驚訝你會選擇......"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樣的人生。
"藍溪的手緊緊握住餐巾:"你不了解吳輝。""我了解男人。"周煒傾身向前,
"當一個男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時,他怎么照顧愛人?愛不能當飯吃,藍溪。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藍溪心里。她想起吳輝日漸消瘦的臉,打著石膏的手臂,
還有他總說"我沒事"時強撐的笑容。晚餐后,周煒堅持送她回家。車停在林薇公寓樓下,
他遞給她一個紙袋:"補送的生日禮物。"藍溪打開一看,是條絲巾,愛馬仕的經典花色。
"我不能——""晚安,藍溪。"周煒打斷她,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考慮一下我說的話。"藍溪站在路邊,看著黑色奔馳駛離,手中的紙袋突然變得無比沉重。
公寓里,林薇正在敷面膜:"哇,Cartier手鐲!誰送的?"藍溪沒有回答,
徑直走進浴室。她終于找到方法取下手鐲,放進盒子里,又看了看那條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