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疏月第三次在暴雨夜撞見那個穿高定西裝的男人時,終于確定對方是個變態(tài)。
他總是在晚上十點零七分推開便利店玻璃門,發(fā)梢滴著的雨水在大理石地面洇開深色花瓣。
第三次來的時候,他右肩洇著塊暗紅,像朵開敗的玫瑰,林疏月握著掃碼槍的手頓了頓,
聽見他用低啞的嗓音說:「兩罐黑咖啡,常溫。」她彎腰去冰柜里拿咖啡,
余光瞥見他西裝內(nèi)袋露出半截白色信封,
封口處印著燙金百合——那是市中心私立醫(yī)院的標志。凌晨三點換班時,
她蹲在員工通道口啃冷掉的飯團,看見男人靠在巷口抽煙,指尖紅點明滅間,
白信封被揉成皺團扔進垃圾桶。「先生,垃圾要分類?!沽质柙鹿硎股癫畹亻_口,
男人轉(zhuǎn)頭看她,路燈在他眉骨投下冷硬陰影,眼尾那顆淚痣像沾了血的珍珠。他忽然笑了,
笑聲里帶著破碎的鋒利:「小妹妹,你知道這信封里裝的是什么嗎?」她沒說話,
看著他撿起信封撕成碎片,紙片被風(fēng)吹起時,她看見上面潦草的「晚期」二字。
男人掏出錢包抽出張黑卡:「賠你新飯團,別多管閑事?!沽质柙潞笸税氩?,
后腰抵在垃圾桶上,聞到他身上混著雨水與消毒水的味道,
像極了三年前守在ICU門口的夜晚。那天之后,男人消失了半個月。直到秋分那天,
他頂著一頭濕發(fā)撞開便利店門,領(lǐng)口沾著片金黃的銀杏葉。林疏月正在整理貨架,
看見他搖搖晃晃走向酒類專區(qū),伸手去夠最高處的威士忌時,西裝袖口滑下,
露出腕間猙獰的縫合疤痕,像條沉睡的白蛇?!敢獛兔??」她伸手替他拿下酒瓶,
觸到他掌心異常的溫度。男人盯著她發(fā)頂?shù)你y杏葉,忽然伸手替她摘下,指尖掠過她耳后時,
她聽見他用近乎呢喃的聲音說:「阿梨,你怕疼嗎?」林疏月猛地后退,
酒瓶在貨架上晃了晃。阿梨是她姐姐的名字,這個名字在三年前的火災(zāi)里,
和她們的家一起燒成了灰。男人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低頭盯著手中的銀杏葉:「抱歉,
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顾锻赍X離開時,銀杏葉被留在收銀臺上。
林疏月鬼使神差地將它夾進筆記本,葉脈間還沾著他指尖的溫度。凌晨回家路過街心公園,
她看見男人坐在秋千上,西裝外套蓋在腿上,手腕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白,
像條正在蛻皮的蛇?!改阕≡诟浇??」她鬼使神差地開口,男人抬頭看她,
眼里有短暫的怔忪。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左眼角有道極細的疤,像被刀片劃過的月光。
「我家在三單元401?!顾噶酥干砗蟮睦鲜焦ⅲ菞潣巧蟼€月剛掛出拆遷公告,
「你呢?」「我在對面的筒子樓?!沽质柙碌皖^踢開腳邊的石子,
那里住滿了夜班族和考研黨,她在頂樓租了間帶閣樓的小房間,雨季時屋頂會漏雨。
男人突然站起身,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回去吧,要下雨了?!褂甑温湓谕馓咨蠒r,
她聞到上面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著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息。跑回筒子樓時,
她在閣樓的舊紙箱里翻出姐姐的遺物——一本壓滿銀杏葉的筆記本,
第一頁寫著:「陸沉舟喜歡用雪松香水,他說這樣聞起來像冬天的森林。」陸沉舟。
她默念這個名字,指尖撫過筆記本里的銀杏葉。原來那個總在雨夜出現(xiàn)的男人,
就是姐姐日記里的「舟哥哥」,那個說要帶她去看北海道銀杏的男人。林疏月望著窗外的雨,
想起姐姐葬禮那天,陸沉舟沒有出現(xiàn),只送來了一束白菊,卡片上寫著:「對不起,阿梨。」
第二天傍晚,陸沉舟準時出現(xiàn)在便利店。林疏月握著他的黑咖啡,
故意將銀杏葉標本放在收銀臺上:「陸先生,你的東西掉了?!顾左E縮,
指尖在咖啡罐上留下青白的指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翻開姐姐的筆記本,
露出貼滿銀杏葉的內(nèi)頁。陸沉舟的視線落在「舟哥哥」三個字上,
喉結(jié)滾動著別過臉去:「她沒告訴你,我們已經(jīng)三年沒聯(lián)系了嗎?」
林疏月注意到他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戒面刻著極小的「L」和「Z」
——那是姐姐名字的縮寫?!杆ナ懒??!顾犚娮约旱穆曇粝癖挥晁葸^的紙,
「三年前的火災(zāi),沒能救出來?!龟懗林弁蝗蛔プ∷滞?,力氣大得驚人:「你說什么?」
他腕間的疤痕擦過她手背,她看見他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像突然裂開的冰面。
便利店的廣播突然響起,是周杰倫的《晴天》。陸沉舟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兩步,
撞翻了身后的貨架。林疏月蹲下身撿散落的零食,
聽見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我不知道...我以為她出國了...」那天晚上,
陸沉舟在便利店待到打烊。林疏月擦著玻璃,看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堆著空咖啡罐,
指尖反復(fù)摩挲著那片銀杏葉。凌晨一點,他忽然開口:「阿梨有沒有說過,
我們小時候總在街心公園的銀杏樹下寫作業(yè)?她會把葉脈描在筆記本上,
說要做成世界上最美的標本?!埂杆f過?!沽质柙玛P(guān)掉最后一盞燈,
月光爬上陸沉舟的側(cè)臉,他左眼角的疤在陰影里忽明忽暗,「她說你高考前壓力大,
會偷偷帶她去翻墻買汽水,被保安抓住時,你把她藏在樹洞里,自己被打斷了兩根肋骨?!?/p>
陸沉舟笑了,笑容里帶著苦澀:「后來我去了國外讀醫(yī),她留在國內(nèi)學(xué)設(shè)計。
三年前我接到電話,說她在火場里,我買了最快的航班,但等我趕到時...」他聲音哽咽,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們說,她手里攥著半塊銀杏葉標本,上面寫著我的名字?!?/p>
林疏月從口袋里掏出姐姐的遺物,那是半塊燒得殘缺的銀杏葉,葉脈間隱約可見「舟」字。
陸沉舟伸手接過,指尖觸到焦黑的邊緣時,眼淚終于落下來。這是林疏月第一次看見他哭,
像被折斷翅膀的鷹,在暴雨夜的便利店,露出最柔軟的腹部?!笇Σ黄稹!?/p>
他反復(fù)說著這三個字,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應(yīng)該早點回來的,
我應(yīng)該相信她的...」林疏月這才意識到,姐姐出事前,兩人曾有過激烈的爭吵,
因為陸沉舟的母親反對他們在一起,而姐姐拒絕出國陪讀。雨停時,
陸沉舟將銀杏葉標本還給她:「替我保管好,好嗎?」他站起身,西裝皺得像揉爛的紙,
「以后...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沽质柙驴粗呦蛞股?,突然開口:「陸先生,
明天是霜降,街心公園的銀杏該全黃了?!顾秤邦D了頓,卻沒有回頭。
林疏月望著他消失在街角,低頭看見自己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銀色戒指,戒面的「L」
和「Z」在晨光中閃著微光。她握緊戒指,聽見閣樓外的銀杏葉沙沙作響,
像姐姐在說:「疏月,替我去看看他眼中的秋天?!?霜降那天,
林疏月特意換上姐姐生前最愛的米白色毛衣裙,將銀杏葉標本夾在筆記本里,
提前半小時來到街心公園。昨夜的雨洗凈了最后幾片綠葉,百年銀杏樹下鋪著金色地毯,
她踩著落葉走到秋千旁,看見陸沉舟的黑色西裝搭在椅背上,旁邊站著個穿白裙的女人,
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時,露出與姐姐如出一轍的側(cè)臉。「阿梨,你終于肯見我了?!?/p>
陸沉舟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白裙女人轉(zhuǎn)身時,林疏月看見她左眼角沒有那道疤,
妝容精致的臉上掛著疏離的笑:「陸醫(yī)生,我想你認錯人了,我是蘇晚,
上次您主刀的患者家屬?!构P記本從手中滑落,銀杏葉標本飄到陸沉舟腳邊。
他轉(zhuǎn)頭看見林疏月,瞳孔驟縮,像被人突然按進冰水里。蘇晚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
眼神在林疏月的毛衣裙上停留:「這位是?」「我妹妹?!沽质柙侣犚娮约旱穆曇粼诎l(fā)抖,
彎腰撿起筆記本時,陸沉舟的戒指從口袋里掉出,滾到蘇晚腳邊。女人彎腰撿起戒指,
指尖摩挲著戒面:「陸醫(yī)生的戒指很特別,是未婚妻送的嗎?」陸沉舟的臉色瞬間蒼白,
他看著林疏月,眼神里有震驚、困惑,還有一絲被背叛的痛楚。林疏月想解釋,
卻看見蘇晚將戒指戴在自己無名指上,大小竟分毫不差:「果然很合適,陸醫(yī)生,
我們復(fù)合吧?!埂覆皇沁@樣的!」林疏月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哭腔,「這戒指是我撿到的,
我...」她的話被陸沉舟冰冷的眼神切斷,他伸手拿走蘇晚手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