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在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中再次蘇醒。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躺在那個潮濕陰冷的山洞里，身上蓋著一件粗糙的舊氈毯。篝火已經(jīng)熄滅，只剩下一點(diǎn)余燼散發(fā)著微弱的暖意。洞外天光微亮，顯然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
手臂上的傷口經(jīng)過那名持槍女子的初步包扎，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血流如注，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會引發(fā)一陣陣鉆心的疼痛。失血過多的后遺癥也開始顯現(xiàn)，他只覺得頭暈?zāi)垦?，渾身發(fā)冷，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幾乎沒有。
“林先生，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凡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看到柳嫂正端著一個破陶碗，小心翼翼地向他走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圈也有些紅腫，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關(guān)切和如釋重負(fù)。她的孩子依偎在她身邊，怯生生地看著林凡。
“水……”林凡的嘴唇干裂得像是要冒出火來，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柳嫂連忙將陶碗湊到他嘴邊，里面是溫?zé)岬那逅?。林凡貪婪地喝了幾口，干涸的喉嚨得到了一絲滋潤，精神也稍微恢復(fù)了一些。
“那些……騎兵呢？”林凡喘息著問道，目光在山洞內(nèi)掃視了一圈。
除了柳嫂母子和另外兩三個同樣被解救出來的老弱婦孺，山洞里只剩下那兩名被持槍女子留下的騎兵。他們一人靠在洞口警惕地注視著外面的動靜，另一人則在默默地擦拭著手中的兵器，神色冷峻，不發(fā)一言。
“那位女將軍……她帶著大部分人一早就離開了。”柳嫂輕聲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絲敬畏和感激，“她說官兵勢大，她們需要盡快轉(zhuǎn)移。這里留下了一些食物和傷藥，讓我們……讓我們自行設(shè)法?！?/p>
林凡心中一沉。他知道，那女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指望她們一直護(hù)送自己這些累贅，顯然是不現(xiàn)實(shí)的。
“林先生，您的傷勢太重了?！绷┛粗址彩直凵夏潜货r血浸透的繃帶，眼中充滿了擔(dān)憂，“那兩位軍爺說，您失血過多，又受了風(fēng)寒，現(xiàn)在還發(fā)著高燒，情況……情況不太好?！?/p>
林凡聞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怪不得他覺得渾身發(fā)冷，原來是高燒的緣故。他知道，在這個缺醫(yī)少藥的時代，一場高燒，足以要了一個重傷員的命。
“咳……咳咳……”林凡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胸口和手臂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
那兩名留下的騎兵聞聲走了過來。為首的一人身材魁梧，臉上帶著幾道淺淺的疤痕，眼神銳利。他蹲下身，仔細(xì)查看了一下林凡的傷勢和氣色，眉頭微微皺起。
“你這條胳膊，傷得不輕。雖然女……我們將軍給你用了上好的金創(chuàng)藥，但傷口太深，又染了風(fēng)邪，高燒不退，確實(shí)兇險。”那騎兵沉聲說道，語氣雖然依舊帶著軍人的冷硬，但也并非全無關(guān)切。
“多謝……軍爺掛懷。”林凡有氣無力地說道，“不知……不知接下來，軍爺有何打算？”
那騎兵與同伴對視了一眼，說道：“將軍有令，我二人在此護(hù)送你們到日落。日落之后，我等便需歸隊。此處山林雖然隱蔽，但官兵遲早會搜查過來。你們……也需早做打算?！?/p>
林凡的心徹底涼了下去。日落之后，他們就要離開！這意味著，他和柳嫂這些老弱婦孺，將徹底失去庇護(hù)，獨(dú)自面對這荒野的險惡和官兵的追捕。
“軍爺，”柳嫂帶著哭腔哀求道，“林先生傷得這么重，我們這些婦孺也走不快，如何能逃過官兵的追捕??？求求軍爺，再多護(hù)送我們一程吧！”
那騎兵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軍令如山，我等亦是身不由己。況且，帶著你們，目標(biāo)太大，反而更容易暴露。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們將你們帶到一處相對安全的隱秘之地，能否活下來，便要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p>
林凡明白，這已經(jīng)是他們能得到的最好結(jié)果了。他掙扎著對柳嫂說道：“柳嫂……不必為難兩位軍爺。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p>
他頓了頓，喘息著繼續(xù)說道：“柳嫂，你帶著孩子，還有其他人，跟著兩位軍爺。他們熟悉地形，能帶你們找到更安全的地方。我……我傷勢太重，只會拖累你們……”
“不！林先生！我們不能丟下您！”柳嫂急忙打斷他，淚水奪眶而出，“您是為了救我們才受這么重的傷，我們怎么能……怎么能在這個時候拋下您不管！”
“糊涂！”林凡猛地提高了聲音，卻因?yàn)樘撊醵@得有些底氣不足，“現(xiàn)在不是講義氣的時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帶著孩子，跟著他們走，找個安穩(wěn)的地方躲起來！我……我自有辦法！”
他所謂的“辦法”，不過是安慰之辭罷了。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別說逃命，恐怕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那兩名騎兵看著林凡和柳嫂，眼神中也閃過一絲不忍。為首那人嘆了口氣，說道：“這位林先生說得有理。你們婦孺目標(biāo)小，更容易躲藏。他傷勢過重，跟著我們急行軍，反而會加速他的……唉?！?/p>
話雖如此，但讓他們就這樣將一個重傷之人遺棄在荒野，他們也有些于心不忍。
最終，經(jīng)過一番艱難的商議，他們決定，由一名騎兵帶領(lǐng)柳嫂和其他婦孺，先行前往一處他們之前探查過的、更為隱蔽的山澗躲避。另一名騎兵，則暫時留下，看看能否再為林凡想想辦法，至少……讓他能多撐一些時日。
分別的時刻很快就到來了。
柳嫂一步三回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孤零零躺在山洞里的林凡。她的孩子也懂事地對著林凡揮了揮手。
“林先生！您一定要……一定要保重?。∥覀儭覀儼差D下來后，一定會想辦法回來找您的！”柳嫂哽咽著說道。
林凡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卻是一片苦澀。他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永訣。
柳嫂她們走后，山洞里便只剩下林凡和那名自稱叫“陳默”的騎兵。
陳默話不多，但卻是個心細(xì)之人。他用帶來的清水和傷藥，重新為林凡清洗了傷口，換了繃帶。他還將剩下的大部分食物和一小袋精鹽留給了林凡。
“林兄弟，”陳默看著林凡，沉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已探明，東南方向約莫十里，有一處廢棄的獵人小屋，頗為隱蔽。待你體力稍復(fù)，我便背你過去。那里有些殘存的器物，或許能讓你多撐幾日。剩下的……便只能看天意了?！?/p>
林凡知道，這已經(jīng)是陳默能為他做的極限了。
“多謝……陳大哥。”林凡由衷地說道。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陳默準(zhǔn)備背負(fù)林凡離開山洞的時候，林凡的病情突然急劇惡化！他高燒不退，開始說胡話，渾身抽搐，手臂上的傷口也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新的繃帶！
陳默見狀，臉色大變！他雖然懂一些軍中急救之法，但面對如此兇險的病情，也束手無策！
“林兄弟！林兄弟！你醒醒！”陳默焦急地呼喚著，但林凡已經(jīng)陷入了深度昏迷，對外界的呼喚毫無反應(yīng)。
陳默知道，以林凡現(xiàn)在的狀況，別說轉(zhuǎn)移到十里外的獵人小屋，恐怕連走出這個山洞都做不到！
他看著氣息奄奄、命懸一線的林凡，又看了看洞外漸漸西沉的日頭，心中充滿了掙扎和無奈。軍令在身，他必須在日落前歸隊。但就這樣將一個瀕死之人棄之不顧，他又于心不忍。
最終，他咬了咬牙，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竹哨，吹出了一聲短促而奇特的哨音。這是他們小隊內(nèi)部約定的緊急聯(lián)絡(luò)信號。
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乎軍令，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人回應(yīng)。
他只能將林凡平放在地上，用氈毯裹緊，又在他嘴邊放了一小袋清水。
“林兄弟，你我萍水相逢，兄弟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标惸穆曇魩е唤z沙啞和無奈，“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吧。”
說罷，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林凡，毅然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山洞，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暮色漸沉的山林之中。
山洞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林凡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聲，在冰冷而黑暗的洞穴中，顯得那般無助與渺茫。
他的生命，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而就在他意識徹底沉淪，即將被無邊黑暗吞噬的那一刻，他似乎感覺到，有一雙輕柔而溫暖的手，輕輕地拂過他滾燙的額頭。緊接著，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藥草清香，縈繞在他的鼻尖……
是誰？
林凡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想要睜開眼睛，看清來人的模樣。
然而，眼皮卻重如千斤，最終，他還是徹底失去了知覺，沉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那殘存的微光，能否照亮他前行的道路？他的生機(jī)，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