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高燒持續(xù)了數(shù)日,時好時壞,整個人都燒得有些迷糊了。他時常陷入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一會兒是黃巾軍營地里令人作嘔的血腥,一會兒是黑石山寨里震耳欲聾的爆炸,一會兒又是那刀疤臉校尉猙獰的面孔和冰冷的酷刑……
每當(dāng)他從噩夢中驚醒,渾身都會被冷汗浸透,口中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囈語。
“水……水……不要……不要過來……”
“柳嫂……快跑……小心……”
“配方……我不知道……別打了……”
青衿默默地守在他的床邊,用浸濕的布巾為他擦拭著滾燙的額頭和不斷滲出的冷汗。聽到他那些斷斷續(xù)續(xù)、充滿恐懼的囈語,她秀眉微蹙,心中的疑惑和憐憫也愈發(fā)深重。
她能感覺到,這個名叫林凡的男子,身上一定背負(fù)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秘密和苦難。他口中的“柳嫂”,似乎是他極為在乎之人。而那些關(guān)于“配方”、“不要打”的囈語,則讓她聯(lián)想到他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疤,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陣酸楚。
夜深人靜,竹屋外的山風(fēng)呼嘯著,如同鬼哭狼嚎,更添了幾分凄涼。青衿獨自守在油燈下,一邊小心地照料著林凡,一邊翻閱著手中那本泛黃的醫(yī)書,卻怎么也看不進去。
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床榻上那個依舊在昏睡中痛苦掙扎的男子。
他究竟是誰?為何會身受如此重傷,流落至此?他口中那些她聽不懂的“怪詞”(比如“電腦”、“手機”、“科學(xué)”),又是什么意思?
青衿自幼隨隱居的父親學(xué)醫(yī),很少與外界接觸。她的世界,簡單而純粹,除了草藥、醫(yī)書,便是這片寧靜的山林。林凡的出現(xiàn),如同投入她平靜心湖的一顆巨石,激起了她前所未有的好奇與波瀾。
她承認(rèn),最初救下林凡,除了醫(yī)者的本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弄清楚他身上那些“妖法”的痕跡——比如他傷口處殘留的、不同于尋常火藥的刺鼻氣味,以及他昏迷時從懷中掉落出來的一塊奇特的、閃著微光的“鐵片”(其實是林凡穿越時口袋里的一枚打火機,只是青衿不認(rèn)識)。
但隨著這幾日的照料,看著他從最初的奄奄一息,到如今雖然依舊虛弱,卻頑強地與死神抗?fàn)?,看著他即便在昏迷中,也依舊緊鎖眉頭,仿佛在與無形的敵人搏斗,青衿的心,不知不覺地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牽動。
那是一種混合著憐憫、好奇、以及……一絲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欽佩與悸動。
她從未見過像林凡這樣的人。他明明看起來那般文弱,身上卻沒有絲毫讀書人的迂腐和酸氣,反而帶著一種……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和不屈。即便身處絕境,他的眼神深處,似乎也總藏著一抹不肯熄滅的火光。
這天夜里,林凡的高燒似乎又加重了。他渾身滾燙,呼吸急促,口中不斷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身體也開始微微抽搐。
青衿見狀,心中大急。她知道,如果再不想辦法徹底退燒,林凡恐怕真的撐不過去了。
她咬了咬牙,從床邊拿起一把鋒利的小藥刀,又取來一個干凈的粗瓷碗和一盞烈酒燈。
“林凡,得罪了?!鼻囫戚p聲說道,也不知道昏迷中的林凡是否能聽見。
她深吸一口氣,用藥刀在林凡的手臂和腿上幾處特定的穴位,輕輕劃開了幾道細(xì)小的口子。然后,她將一個用竹筒做成的簡易“火罐”,在烈酒燈上烤熱,迅速地扣在了那些小傷口上。
這是她從一本古老的醫(yī)書記載中看到的“放血祛邪”之法,雖然兇險,但在某些危急情況下,或許能有奇效。
隨著火罐的吸力,幾縷暗紅色的瘀血,緩緩地從林凡的傷口中滲出,滴落在瓷碗之中。
青衿的額頭上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眼神專注而凝重。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火罐的溫度和時間,生怕出現(xiàn)任何差錯。
就在這時,林凡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似乎還沒有完全從噩夢中清醒過來。他看到青衿正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竹筒按在自己的胳膊上,而胳膊上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吸吮感和刺痛感。
“妖……妖法……你在對我做什么……”林凡猛地掙扎起來,聲音嘶啞地喊道。
他潛意識里,似乎將眼前的景象與之前在黑石山寨被逼制作火藥,以及在官兵營地遭受酷刑的經(jīng)歷混淆了起來。
“林凡!你醒醒!別動!我在救你!”青衿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按住他的肩膀,急聲說道。
然而,處于半夢半醒之間的林凡,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他只覺得眼前這個女子,似乎也要用某種“妖法”來害自己!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他猛地一揮手,將青衿手中的火罐打翻在地!
“啪!”
火罐摔在地上,碎裂開來。里面尚未凝固的瘀血和藥草的汁液濺得到處都是。
青衿也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白皙的手背被碎裂的竹片劃出了一道細(xì)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林凡!你……”青衿又氣又急,眼圈不由得一紅。她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竟然換來這樣的對待。
林凡在打翻火罐之后,似乎也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一軟,再次昏睡過去。只是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穩(wěn)了一些,額頭上的溫度,也好像……沒有那么滾燙了。
青衿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道小小的傷口,心中百感交集。有委屈,有無奈,也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她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又重新為林凡蓋好被子??粗菑堃驗楦邿@得異常蒼白的臉,以及緊鎖的眉頭,她心中的那點委屈和怒氣,漸漸被憐惜所取代。
“罷了,你也是無心之失?!鼻囫戚p聲嘆了口氣,重新坐回床邊,繼續(xù)守著他。
她知道,照顧這樣一個身份不明、渾身是謎的重傷之人,本身就是一件充滿風(fēng)險的事情。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更是精神上的戒備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牽動。
竹屋外的山風(fēng),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呼嘯著。而這小小的竹屋之內(nèi),卻因為這一場小小的“意外”,悄然涌動起一股更加微妙的暗流。
青衿不知道,林凡那些因為高燒而產(chǎn)生的“過激反應(yīng)”,以及他潛意識中對“妖法”的恐懼,是否會讓她對他產(chǎn)生更深的誤解。而林凡也不知道,在他與死神搏斗的這些日日夜夜,這位清麗的醫(yī)家少女,正用她那看似柔弱的肩膀,為他撐起了一片得以喘息的狹小天地。
險境求存,道阻且長。而在這暗流涌動的山林深處,一段未知的緣分,也正在悄然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