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陳風坐在燈下,看著陶罐里那小半罐潔白如雪的精鹽,心思早已飛出了這小小的院落。
如何將這雪鹽的價值最大化?
直接拿去市集販賣?恐怕比柔荑膏更招眼,引來的麻煩也更大。
私鹽在大宋可是重罪,這雪鹽品質(zhì)如此之高,一旦流傳開來,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最好的辦法,是找到一個有分量的靠山,將這雪鹽變成雙方共贏的利器。
接下來的幾天,陳風白天依舊出攤售賣柔荑膏,但心思卻更多地放在了打探消息上。
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市集的喧囂,而是有意識地走進茶館酒肆,豎起耳朵傾聽各種談論。
陽谷縣雖小,五臟俱全,官場上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百姓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總免不了涉及那些官老爺。
他需要找一個既有一定權力,又相對務實,能夠看到雪鹽背后巨大利益的人。
幾番打聽下來,一個名字漸漸清晰起來——縣丞李綱。
這位李縣丞,據(jù)說并非科舉正途出身,而是憑借吏員的精明干練,一步步爬上來的。
為人雖有些貪墨之名,但也并非魚肉百姓之輩,更重要的是,他以務實著稱,對于能帶來實際好處的事情,從不排斥。
而且,縣丞主管一縣錢糧賦稅、鹽鐵諸務,這雪鹽之事,找他恰是對口。
當然,這樣的人物,門檻自然極高,尋常百姓想見一面都難如登天,更別說談合作。
而且,打點關系,恐怕也少不了一筆花費。
陳風掂量了一下自己干癟的錢袋,又看了看那罐雪鹽,眼神變得堅定。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險,必須冒!
他精心挑選了一個最好的小瓷罐,將提煉出的雪鹽小心翼翼地裝了進去,約莫只有小半斤,卻已是他數(shù)次辛苦提煉的全部成果。
又將身上剩下的銅錢仔細收好,換上一身洗得最干凈的青色布衫,深吸一口氣,朝著縣衙的方向走去。
縣丞府邸位于縣衙側后方,青磚灰瓦,門臉雖不算闊氣,卻也透著一股官宦人家的威嚴。
兩只石獅子蹲踞門前,朱漆大門緊閉。
陳風上前,整理了一下衣衫,輕輕叩響了門環(huán)。
吱呀一聲,旁邊的小門打開一條縫,一個穿著青衣小帽的門子探出頭來,睡眼惺忪地打量著陳風,見他一身布衣,神色間便帶了幾分不耐煩:“誰???干什么的?”
陳風連忙躬身行禮,臉上帶著謙恭的笑容:“這位小哥,學生陳風,有要事求見李縣丞大人,還望小哥通傳一聲?!?/p>
門子上下掃了他幾眼,撇了撇嘴:“縣丞大人是你想見就見的?可有拜帖?可有預約?”
陳風心中早有準備,從懷里摸出幾枚銅錢,不動聲色地塞到門子手里,聲音壓得更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p>
“實是學生確有能為縣丞大人分憂解難之事相告,事關重大,還請小哥行個方便?!?/p>
那門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銅錢,臉上的不耐煩稍減,但依舊沒有開門的意思:“什么事?先跟我說說,我看看值不值得通報。”
陳風知道不能在這里露底,只含糊道:“是關乎鹽利之事,學生偶然得了一物,或可為縣庫增收,不敢自專,特來獻與大人。”
“鹽利?”門子眼神微微一動。
鹽鐵專營,這可是縣丞大人主管的事務,若是真有什么門道,說不定自己也能跟著沾點光。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你等著,我去問問?!?/p>
小門關上,陳風站在門外,心里有些忐忑。
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小門再次打開,門子走了出來,態(tài)度比剛才客氣了些:“跟我來吧,大人愿意見你。”
“不過,你說話可得小心點,要是胡言亂語,小心扒了你的皮!”
“多謝小哥提醒。”陳風暗松一口氣,跟著門子穿過前院,來到一處偏廳。
偏廳陳設簡潔卻不失雅致,太師椅,八仙桌都是上好的木料,墻上掛著幾幅字畫,顯出主人的身份。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身著常服,面容微胖,留著短須,正端著茶碗,慢悠悠地品著。
他便是陽谷縣丞李綱。
李綱抬眼皮掃了陳風一眼,見他只是個年輕的布衣書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語氣平淡:“你就是陳風?聽門子說,你有鹽利之事要報?”
“學生陳風,拜見縣丞大人?!标愶L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正是。”
李綱放下茶碗,身體微微前傾,帶著審視的目光:“哦?陽谷縣的鹽務,一向由官府專營,市面上的官鹽,也都有定數(shù)?!?/p>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懷疑和居高臨下,“你一個普通百姓,能有什么鹽利之事?”
陳風知道,空口白話難以取信于人。
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小瓷罐,雙手奉上:“大人明鑒,學生并非妄言,學生偶然得到一種提煉粗鹽之法,所得之鹽,遠勝市面官鹽。”
“此物,學生稱之為雪鹽,特來獻與大人過目?!?/p>
李綱的目光落在那個普通的瓷罐上,眉頭微皺。
提煉粗鹽?這小子莫不是在故弄玄虛?市面上的鹽販子,誰不知道粗鹽提純難如登天?他有些不耐煩:“故弄玄虛,本官公務繁忙,沒時間看你這些……”
“大人不妨一看?!标愶L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卻依舊恭敬,“此鹽色白如雪,味純無苦,只需少許,便可知其不凡,若學生所言有虛,甘愿受罰?!?/p>
見陳風如此篤定,李綱心中倒生出幾分好奇。
他示意旁邊的仆人接過瓷罐。
仆人打開罐蓋,一股純凈的氣息撲面而來,罐內(nèi)潔白細膩的粉末,在廳內(nèi)略顯昏暗的光線下,竟隱隱泛著光澤。
“咦?”李綱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前傾了傾。
那仆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潔白的鹽,不由得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將瓷罐捧到李綱面前。
李綱的目光徹底被吸引了過去,他伸出手指,沾了一點。
指尖傳來的觸感細膩干燥,與他平日所見的粗鹽完全不同。
他將手指湊到眼前細看,那鹽粒細小均勻,潔白無瑕,確實如雪一般。
“這……”李綱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他將信將疑地把沾了鹽的手指放入口中,輕輕一舔。
瞬間,一股純粹而濃郁的咸味在舌尖炸開,沒有任何雜質(zhì)帶來的苦澀或腥味,只有鹽本身最本真的味道,甚至還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