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丞府邸出來，已是午后。
陳風站在略顯刺眼的陽光下，長長吐出一口氣，胸膛里那顆因緊張而加速跳動的心，終于稍稍平復了一些。
與李綱的交談，比他預想的要順利，雪鹽的誘惑力，超出了他的預算。
但他明白，這只是第一步。
李綱不是善茬，一旦自己失去價值，或者雪鹽之事出現(xiàn)紕漏，后果不堪設想。
“陳大人，請隨我來?！?/p>
剛才那個通傳的門子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態(tài)度比之前又恭敬了幾分，顯然是得了李綱的吩咐。
“有勞小哥了?！标愶L點點頭，隨著門子拐向城西方向。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穿過幾條巷弄，逐漸遠離了縣城的繁華地帶。
門子邊走邊道：“陳大人，縣丞大人吩咐了，帶您去西郊的舊鹽倉看看，那地方有些偏僻，以前存過一批官鹽，后來廢棄了，尋常沒什么人去?！?/p>
“偏僻些好?！标愶L應道，心中暗忖，這正是他需要的。
越是偏僻，越不容易引人注意，方便他施展手腳。
又走了一段土路，遠遠看到一片荒地邊緣，孤零零地立著幾間破舊的庫房。
庫房是夯土墻體，屋頂鋪著茅草，部分地方已經塌陷，露出黑洞洞的椽子。
院墻也倒塌了大半，只有幾段殘垣斷壁還立在那里，顯得格外蕭索。
“就是這里了。”門子指著那片破敗的建筑，“以前這里有官兵看守，后來鹽運改道，就荒廢了?！?/p>
陳風走上前去，推開一扇吱呀作響，搖搖欲墜的木門。
一股塵土和霉味撲面而來。
庫房內部空間倒是不小，只是空空蕩蕩，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角落里結滿了蛛網。
光線從墻壁的縫隙和屋頂?shù)钠贫赐高M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條件是簡陋了些，”門子似乎怕陳風不滿意，解釋道，“不過勝在地方夠大，也清凈。”
陳風卻并不在意這些，他仔細打量著庫房的結構，在心里盤算著。
這里地方足夠大，可以分隔出不同的區(qū)域，用于溶解，過濾，蒸發(fā)。
夯土墻雖然破舊，但主體還算穩(wěn)固，稍加修繕就能用。
屋頂需要大修，否則下雨天就麻煩了。
最重要的是，這里的確偏僻，周圍都是荒地，尋常不會有人過來。
“很好，這里很合適?！标愶L滿意地點點頭。
他對門子道：“回去請轉告縣丞大人，就說地方我很滿意。
只是這庫房需要修繕一番，另外，提煉雪鹽還需要一些器具，比如大鍋、陶罐、木柴、棉布等物，這些都需要些時日準備。”
門子連忙應道：“好嘞，陳大人的話我一定帶到?！?/p>
“至于大人答應的粗鹽，您何時需要，可以派人去縣衙支取，大人已經打過招呼了?！?/p>
陳風心中一定，李綱的效率還挺快。
“多謝小哥?！标愶L再次道謝，又塞了幾枚銅錢過去。
門子眉開眼笑地收下：“陳大人客氣了，以后有什么跑腿的事，盡管吩咐?！?/p>
送走了門子，陳風獨自一人留在廢棄的鹽倉里。
夕陽的余暉透過破洞灑進來，將他的身影拉長。
他緩緩踱步，腦海中飛速勾勒著改造這里的藍圖。
修繕屋頂和墻壁，砌筑新的灶臺，準備足夠大的過濾設備，還有堆放原料和成品的空間。
這些都需要錢，需要人手。
賣柔荑膏賺的那點錢，應付日常開銷尚可，要支撐起這樣一個工坊，還遠遠不夠。
看來，還得想辦法盡快弄到啟動資金。
而且，洪暉那伙人始終是個隱患。
自己現(xiàn)在和縣丞搭上了線，他們或許會暫時收斂，但絕不會就此罷休。
必須盡快將雪鹽工坊建立起來，形成穩(wěn)定的產出和收益，才能真正擁有自保的底氣。
陳風站在空曠的庫房中央，握緊了拳頭。
前路漫漫，挑戰(zhàn)重重，但他眼中沒有絲毫退縮，只有愈發(fā)堅定的光芒。
離開舊鹽倉，天色已經擦黑。
陳風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市集，買了些木炭和幾塊厚實的棉布。
提煉雪鹽的初步實驗已經成功，但要提高效率和產量，過濾環(huán)節(jié)至關重要。
他需要更好的過濾材料。
回到家中，院子里靜悄悄的。
他將買來的東西放好，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再次投入到精鹽的提煉中。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他的動作更加熟練。
溶解粗鹽，然后用新買的棉布和木炭重新搭建過濾裝置。
他將棉布層疊得更厚，木炭也敲得更碎，希望能進一步提升過濾效果。
看著清澈的鹽水緩緩滴落，陳風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與此同時，縣丞府邸的書房內，燈火通明。
李綱端坐在書案后，手中把玩著那個裝著雪鹽的小瓷罐，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大人，派去的人回來了，那位陳風對舊鹽倉很滿意，只是說需要修繕和準備些器具。”一個心腹模樣的隨從低聲稟報。
李綱點點頭，沉聲道：“修繕的事情，找?guī)讉€可靠的工匠去辦，錢從賬房支，至于器具，他列單子了嗎？”
“尚未，只說了需要鍋，罐，柴火，棉布之類?！?/p>
“嗯，”李綱手指敲擊著桌面，“告訴賬房，只要是合理的要求，盡量滿足他，粗鹽那邊，也要確保供應，不能出岔子。”
“是，大人?！彪S從應道，“只是，大人，將鹽倉交予一個外人，還讓他隨意支取官鹽，這……”
李綱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銳利：“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此事的干系，你還不明白嗎？”
他將瓷罐推到隨從面前：“你看看這鹽！若是能量產，別說一個舊鹽倉，就是整個陽谷縣的鹽利，都將因此翻上幾番！這功勞若是報上去，你我……”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隨從看著那潔白如雪的鹽，也是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躬身：“是小的短視了，大人英明！”
“去吧，”李綱揮揮手，“盯緊點陳風那邊，有什么動靜，隨時向我匯報。記住，此事在沒有明確結果之前，絕不可外泄！”
“小的明白！”隨從躬身退下。
書房內只剩下李綱一人，他拿起瓷罐，再次湊到鼻尖聞了聞，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陳風……雪鹽……那知縣那里我可都攔下來了。”他低聲念叨著，“希望你，不要讓本官失望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