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爺子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徐可寧松開手，低聲道："在后山碰見的。"
方知行“哦”一聲，轉(zhuǎn)頭又問：“爺爺為什么對我有意見？”
徐可寧猜測道：“你惹他了？”
方知行一臉無辜。
奶奶的經(jīng)書抄得差不多了，寺僧前來引眾人入齋堂。
桌上的齋菜色彩繽紛，誘人食欲，徐可寧爬半天的山，早已經(jīng)餓壞了。
他恰好坐在方老爺子身旁，便對他照顧一二。這次他頗有眼色，，老爺子不動筷的菜，他絕不貿(mào)然夾去；但凡老爺子下過筷的，見碗里空了，徐可寧便用公筷替他添上一筷子，而老爺子也總是將他夾的菜吃得干干凈凈。
齋飯用畢，林蹊提議合影留念。方知行請來寺中僧人幫忙拍攝，長輩們端坐在前排，晚輩們則立于后方。左側(cè)站著林蹊與方知行，右側(cè)是徐可寧與林見陽，而徐可寧和方知行站在中間。僧人示意后排的人再靠近些，"咔嚓"一聲快門響，照片定格——畫面中，徐可寧的頭不自覺地微微傾向了方知行。
午后小憩片刻，見天色漸晚，眾人便啟程返歸。特意選了另一條下山小徑，欣賞不同的風(fēng)景。
林蹊仍舉著相機(jī)邊走邊拍，臨近山腳時，為避讓上山的游客，不慎踩中一塊松動的山石，腳踝崴傷了。
腳踝迅速腫脹，心痛壞長輩們。奶奶急喚來方知行，方知行單膝跪地仔細(xì)查看?？赡苷娴耐吹脜柡?，林蹊的眼淚都溢出來了。
方知行卸下林蹊身上的相機(jī)和背包，轉(zhuǎn)手遞給徐可寧，在她面前蹲下身來。
林蹊一時怔住。
方知行回頭道："上來，你還能走嗎？"
林蹊搖了搖頭。
方知行催促道：“先去山腳商店找冰塊敷上，再送你去醫(yī)院檢查?！?/p>
陸令儀連忙扶起林蹊趴上方知行結(jié)實的后背。
林蹊覺得自己掃了大家的興，自責(zé)道："抱歉......"她的身高一米七以上，雖然不胖，但肯定超過一百斤。
方知行背著她臉不紅、氣不喘，聞言說道：“說什么傻話。”
林蹊扭頭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徐可寧，說：“你鄰居挺有趣的?！?/p>
方知行笑了笑：“一小屁孩兒?！?/p>
林蹊沒再作聲，不知是不是錯覺，方知行看徐可寧的眼神……總有些微妙。
她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方知行的。
他們年紀(jì)相仿，自小在同一個院子里長大。在她眼里，方知行像是她的光，無所不能。
當(dāng)初聽說方知行要出國留學(xué)的消息，她死活鬧著要一起去。家里人拗不過她，最后只能放人，并叮囑方知行幫忙照看。這次追到D城，也是她自己自作主張。
其實這兩年，她的心思已經(jīng)夠明顯了——連方家長輩都瞧出了端倪，可方知行待她，始終隔著一層說不清的距離。他待她極好，有求必應(yīng)，卻從不越界，若即若離得讓人心慌。
方知行一路背著她到商店，問老板拿了些冰塊。她的腳雖然腫得嚇人，但已經(jīng)沒有那么痛。
回程時，方維岳接手了開車工作，盡管林蹊說好多了，可方知行還是不放心，帶她上醫(yī)院檢查。
不過最終檢查結(jié)果沒什么大礙，只是普通扭傷，醫(yī)生說著休息一兩天就能消腫。
林見陽惦記他的作業(yè)，訂了第二天早上返程的車票。方知行沒有再一早過來按門鈴——估計是要照顧林蹊。說起來，從昨天回到家后，再沒見過方知行。
徐可寧和網(wǎng)課老師協(xié)調(diào)了上課時間，打算陪林見陽到樓下吃個早餐，再送他上車。
吃早餐的小店， 干凈衛(wèi)生，人還挺多的，他們尋了個角落的位置，時間還早，徐可寧要了碗皮蛋瘦肉粥，慢慢吃著。
隔壁桌坐著對母女。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扎著個圓滾滾的丸子頭，林見陽看得手癢，趁孩子媽媽低頭看手機(jī)的工夫，沖小姑娘做了個鬼臉。
小女孩先是一愣，瞪著滾圓大眼睛，隨即"咯咯"笑出聲來，嘴里的包子餡差點掉出來。年輕的母親聞聲抬頭，見狀也忍不住莞爾。徐可寧在桌下踢了林見陽一腳。
不經(jīng)意間抬頭向門外望去，恰好看見方知行攙扶著林蹊緩步走向路旁停著的兩輛車。四位長輩站在車邊說說笑笑，一個司機(jī)模樣的人正往后備箱塞行李箱。
方知行俯身湊到林蹊耳邊，不知在說什么，惹得她掩嘴輕笑。
徐可寧想起方奶奶提過今天要回去的事。
方奶奶這一走，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再賴在方知行的家了，怕又要回到泡面的日子了，徐可寧收回視線，嘆息一口氣。
林見陽挑眉道：“你一大好青年，嘆什么氣？”
徐可寧扯了扯嘴角，搖頭說：“沒什么?！?/p>
林見陽問：“真打算出國?。俊?/p>
徐可寧光說：“還沒想好，但法學(xué)院……是我的目標(biāo)?！?/p>
林見陽自嘲地抓了抓頭發(fā)：“得，我這成績，我媽都快急出白頭發(fā)了?！?/p>
徐可寧笑了笑：“急什么？還有時間，一起努力唄?！?/p>
方知行他們很快不見人影，徐可寧想起，自己忘了和方奶奶道別。
他幫林見陽叫了輛車，兩人站在路邊等候，林見陽的手機(jī)熱鬧得很，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徐可寧側(cè)目瞥他：“和誰聊這么歡？”
林見陽頭也不抬，嘴角翹了起來：“蹊姐唄，她這人特有意思?！闭f著，直接把手機(jī)遞過來，“她拍的照片挺有水平的，都將我?guī)洺隽诵赂叨??！?/p>
抓拍得很有技巧，確實不錯，徐可寧將手機(jī)遞還給他。
林見陽將手機(jī)裝回兜里說："高知美女，人沒什么架子，她好像也是律師吧。不過方知行是什么來頭啊，方老爺子那氣勢都快嚇尿我了。"
徐可寧還來不及答，車就來了，林見陽瀟灑揮手說再見。
他在路邊站了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轉(zhuǎn)身回家。想起有份資料留在方知行的家里，可這會兒方家沒人，貿(mào)然進(jìn)去也不合適。他掏出手機(jī)發(fā)了條信息，等了一會兒沒收到回復(fù)。眼看上課時間越來越近，他只好又發(fā)了條消息說明情況，隨后輸入密碼打開了方家的門鎖。
他抬手正要推開房門，誰知門卻從里面打開了——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徐可寧定眼一看，竟是林蹊。
"蹊姐？你怎么在這兒？"徐可寧脫口而出。
林蹊回過神，微微一笑："這話該我問你吧？這是知行的家，你怎么會在這兒？"
徐可寧一時語塞，臉上"刷"地紅了："對不起，我有份上課要用的資料落在這兒了……我給方知行發(fā)了信息的，但是……"
林蹊抬手遞過一份資料，問道："是這份資料嗎？"
徐可寧："是，是的。"徐可寧接過資料，手指微微發(fā)顫，"對不起......"
林蹊審視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你怎么會住在方知行的家？"
徐可寧低下頭，聲音訥訥："前段時間我生病了...方奶奶看我沒人照顧，就......"
林蹊笑了笑："奶奶也是心善。"
徐可寧微微躬身："對不起。"
林蹊目光淡淡地掃過他："奶奶回京市了，知行工作忙，很多事無暇顧及。"
徐可寧低聲回應(yīng)："我明白。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先回去上課了。"
林蹊頷首，徐可寧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忽然，林蹊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如果我將密碼改了，沒問題吧？"
徐可寧腳步一頓，緩緩回頭，直視她的眼睛："蹊姐，你不用征詢我，我無權(quán)給出什么意見。"
林蹊唇角微揚，笑意不達(dá)眼底："那就最好。"
人的習(xí)慣真是可怕，徐可寧默默想著，一旦習(xí)慣了某種依賴，就會漸漸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他已經(jīng)麻煩別人太久了——這實在不應(yīng)該。
“英文課……”他低聲自語，“爸爸知道的話，大概又要發(fā)脾氣了吧?！?/p>
上完網(wǎng)課后，徐可寧收到舅舅喊他過去吃飯的消息。他收拾好書包，打車去了姥姥家，打算明天直接從那兒去上學(xué)。
方知行早前回復(fù)了一句：【愛咋滴就咋滴】，徐可寧看了沒再理會。
他的表弟周朗奕和周小川年紀(jì)相仿，兩人不到一天就混熟了。周朗奕薅光了姥姥種的薄荷葉子，閑得無聊，便拉著周小川打起了羽毛球。
徐可寧到的時候，周朗奕和周小川正在球場上玩得不亦樂乎。舅舅和舅媽出門采購嬰兒用品還沒回來。姥姥在廚房忙碌著。
徐可寧吸了吸鼻子，湊近廚房：“姥，燉什么呢？這么香！”
姥姥頭也不抬地笑道：“還能是啥？你最愛的排骨湯唄！”
灶臺上的砂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排骨的濃香混著玉米的清甜在廚房里漫開。姥姥掀開鍋蓋，白霧"呼"地騰起，她用長勺攪了攪湯底，金黃的油珠在乳白的湯面上打著轉(zhuǎn)兒。
徐可寧瞥見料理臺上青菜，順手抄起瀝水籃："姥姥，我來洗菜唄。"
姥姥笑話他："喲，小時候你姥爺教你煎雞蛋，你寧可悶頭寫十套卷子也不肯碰鍋鏟。油花一蹦，你躥得比兔子還快，現(xiàn)在倒轉(zhuǎn)性了？"
徐可寧擰開水龍頭，他垂著眼睛笑："人是會變的，再說了我總得要學(xué)的。”
姥姥看著徐可寧，想起小時候他姥爺總愛帶著他在廚房里轉(zhuǎn)悠，想教他做飯。可這小子不是學(xué)不會，就是壓根兒不愿意學(xué)，寧愿躲進(jìn)房間寫卷子，也不肯碰鍋鏟。
轉(zhuǎn)眼間，屁孩子長成大小伙子了，可那干活的模樣還是沒變——那盤青菜在他手里搓揉了半天，葉子蔫巴巴的。
姥姥說："寧寧啊，你舅媽快生了，你舅舅讓我跟他們一塊兒去C城照應(yīng)著。"
徐可寧道："哦，什么時候去？"
姥姥擦了擦手說："等過完這個假期，咱一塊兒過去。"
徐可寧嗯了一聲。
姥姥欲言又止："那你......"
徐可寧抬頭，扯出個笑："姥姥你甭操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放假我就過來幫你給薄荷澆水。"
姥姥拍了拍圍裙，又好氣又好笑："可別提那薄荷了！周朗奕那個小兔崽子，把葉子都薅禿嚕了，說是要給倉鼠做窩。"
惹得徐可寧哈哈大笑。
午飯過后，徐可寧有些累，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醒來時，發(fā)現(xiàn)方知行又發(fā)來信息，問他是否回去吃晚飯，但他依然沒有回復(fù)。他起來去找周朗奕他們打了一會兒羽毛球。
電話響了起來，是方知行。徐可寧把球拍遞給周小川，心想，有些事情確實該說清楚了。他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方知行的聲音傳來：“你為什么不回我信息？”
徐可寧撒了個謊：“剛在睡覺，沒注意看。”
方知行：“回來吃飯嗎？”
徐可寧：“不回了。”
方知行頓了頓，又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上課？”
徐可寧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方知行，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我……另外找了外教老師?！?/p>
不遠(yuǎn)處，周朗奕朝他揮手喊道：“哥哥，快來呀！”
徐可寧沒等方知行回應(yīng)，匆匆說了句：“就這樣吧。”隨即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