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世界是一盆巨大的鴛鴦鍋。A在這邊，O在那邊。只留給Beta一個小小的圈圈，
圈地自容。從科學的角度來說，Beta是一種分化不完全的中間態(tài)產物。
既不像A具有能釋放信息素的腺體，也沒有像O能接收信息素的腺體。Beta的腺體，
非要說的話就是……和人類的闌尾、尾椎骨一樣的，有但沒卵用的東西。沒卵用就算了，
還一不小心就病變，給人找點不痛快。我，宋佑，就是其中一個倒霉孩子。小學時候初檢，
醫(yī)生說分化正常，就是有點慢。中學時候復查，醫(yī)生說分化正常，就是有點慢。
高中時候再查，醫(yī)生說分化這么慢，可能是不分了。我就突然從“待分化”，
被劃到了“擬定Beta”那一欄。“Beta”就算了，我還喜提腺體病變。
我對信息素過敏，既是行走的感應器，也是移動的易感體。身邊一有人釋放信息素，
我就渾身難受。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天天頭頂降溫貼。醫(yī)生說我這是因為腺體發(fā)育停滯，
未成熟的接收端對信息素過度敏感。壞消息是我將不得不持續(xù)性地承受過敏反應。
好消息是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在強烈的信息素刺激下，我的腺體還有機會繼續(xù)分化。
而目前作為十萬分之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一員，我成為了醫(yī)院的榮譽病號。
聽說當初負責我的醫(yī)生已經靠我發(fā)表SCI，走上人生巔峰了。我一分錢沒分到，
還要當人家的科研工具人。我頭頂的降溫貼不是降溫貼，是新型的撫慰貼。
我包里的營養(yǎng)液不是營養(yǎng)液，是試產的抑制劑。我好難，我好累，我說我想做腺體摘除。
新的主治醫(yī)師立刻豎起食指沖我搖搖搖?！澳愕那闆r比較特殊，
首先你的腺體功能完備是健康完好的腺體，
其次未分化完全的腺體目前沒有引發(fā)惡性的不良反應?！毙畔⑺叵袤w對人體的影響太大，
摘除腺體和摘除腦干差不多。所以盡管從實際出發(fā)，摘除技術早就已經有理論發(fā)表，
按照目前的政策，這項技術被禁止用于臨床。我默默瞥著他電腦屏幕上的投稿頁面。
他把電腦屏幕掰向里側，沖我道貌岸然地微笑?！翱墒俏艺娴暮茈y受，
這已經影響我的日常生活了?！薄皠偤梦覀冞@里最新研發(fā)出一款頸戴式腺體抑制器，
建議你嘗試一下。免費試用，倒給你錢?！蔽疑鸁o可戀地在協(xié)議書上按了手印，
在看到他打開的盒子時，恨不得剁掉剛才畫押的手。
盒子里放著一個設計精美的Choker。這**是醫(yī)療用品？這是情趣道具吧？！
“畢竟是要日常佩戴的東西，研發(fā)方特意找了專業(yè)飾品設計師來設計外觀。
”醫(yī)生熱情地向我介紹，一邊把它戴到我的脖子上?！斑@個釋放口感受到了嗎？
把它對準你的腺體。尋常狀態(tài)下，
這個項圈……抑制帶里的特殊材質貼片會物理性隔絕腺體分泌物?！彼贿呮?zhèn)定自若地改口，
一邊舉著說明書沖我比劃?！袄碚撋纤鼙ＷC你日常生活不受信息素影響。
但是在特殊情況、你身處信息素濃度超出貼片隔絕閾值的時候，按側邊這個按鈕，
內置的微型抑制劑釋放器，會通過化學抑制來安撫你的腺體?！蔽覠o可奈何地點點頭，
并且由衷期望它能起到作用。我已經厭倦天天沉浸在信息素中了。哪怕只是一會兒，
我也想從充斥世界的信息素中脫身，得到安寧。（2）回學校的路上，
我不安穩(wěn)地勾著套在脖子上的帶子。我從來不戴項鏈之類的東西，
更不要說這種直接在脖子上貼一圈的頸帶。
因為過度敏感而稍稍腫起的頸后腺體被強行壓迫著，更叫人難受。但是想一想，回來的路上，
沒有戴“降溫貼”的我，還真沒有像平常那樣一直感覺昏昏沉沉。路上被人行注目禮，
我也算是習慣了。畢竟Beta雖少，也算常有。但人對信息素過敏，
和魚對水過敏有什么區(qū)別？還能活到現在，我簡直就是天選之子。我體質特殊，
所以進學校時候就已經和領導、導員都打過招呼。
為了不在現場已經因為發(fā)情的A和O亂作一團時，我因為過敏反應暈倒，再添一把亂。
“早啊，佑哥?！币贿M門，舍友方衛(wèi)就探出頭跟我打招呼。“早你妹。
”這死家伙昨晚又通宵，我照著他腦袋就是一記手刀，順便把他讓我?guī)兔I的耳機丟過去。
“再讓我聽到你外放別說我翻了你?！薄爸x謝哥，你就是我親哥！”我需要定期去校外復查，
有領導親批的通行證。所以有時候他們需要到校外買的東西，都是我出門時幫忙帶回來。
“怎么樣，檢查結果還好嗎？”我對床的兄弟舒易瞥見我回來，摘下耳機例常問候，
在看見我模樣的時候睜大了眼?！班?，這是什么新play？
”他這一聲把方衛(wèi)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來。我嘆了口氣回到座位，從包里掏出盒子丟給舒易。
“前沿科技，不愧是我?！狈叫l(wèi)丟下游戲，跑到舒易旁邊湊熱鬧。
“‘腺體抑制帶’……我還以為是情趣——”方衛(wèi)被舒易一把扣住嘴。我兩眼翻天，
生無可戀地窩在我的躺椅上?！澳轻t(yī)生都說漏嘴了。他們絕對是故意的。
”“Choker而已，喜歡戴這東西的人還挺多的，就是個裝飾品。
”“是兄弟就陪我一起?！蔽遗e起手機朝向兩人，屏幕上是真情趣道具。
“我宣布今天起這就是咱宿舍的標志?！薄白衩?，舍長大人！”好兄弟方衛(wèi)沖我立正敬禮。
舒易把盒子丟回給我，趴在椅背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八斡?，只要帶著這個東西，
你就不會受到信息素干擾了是嗎？”“不一定。說是濃度太高的話就不行了。
”舍友三個人都知道我的毛病，也見過我因為接觸了高濃度的信息素而一命嗚呼……呸，
當場暈倒的樣子。一開始他們還手忙腳亂，習慣之后已經是合格的救助班了。
舒易負責翻我口袋給醫(yī)生打電話，方衛(wèi)負責把我背起來百米沖刺抵達醫(yī)務室，
另一個舍友安楊負責穩(wěn)定現場、通知導員和回宿舍幫我?guī)?。說到這個，
方衛(wèi)之前還去參加了個健美比賽，回來把二等獎獎杯獻給我。“多虧了佑哥幫我鍛煉身體。
”他用他洶涌的背肌向我真摯地表達感恩之情?！斑@是你應得的?！蔽夷弥劚а狼旋X，
恨不得當場幫他再練練頸肌。正說著，安楊也回來了。他最近剛交了男朋友，
天天和人家濃情蜜意弄得信息素泛濫。一開始他還想隱瞞不報，奈何我天生信息素感應器，
他一回來我就開始打噴嚏發(fā)熱暈頭轉向，舒易和方衛(wèi)一同逼問下，他立馬老實交代了。
“宋佑回來了嗎？我能進嗎？”安楊一抬頭看到我在，老老實實站在門口。
方衛(wèi)立馬拿了木條板子攔在門廊那里。舒易吸吸鼻子，瞄見我沒什么反應，
比了個“OK”的手勢?！案杏X怎么樣？”舒易問我。我望著天花板思考，隨著腳步聲靠近，
安楊的大臉出現在我的視野中?！皢眩值?，這是什么新的play？
”“……”我豎起國際標配手指，向他表示友好的問候。舒易幫我解釋了抑制帶的事情，
安楊不懂但是深受震撼?！艾F在醫(yī)療領域也玩得這么花了？
”一些不堪入耳的美麗詞匯從我口中噴涌而出。天知道我因為他們的奇妙審美受了多少苦頭，
總算有個外觀正常點的東西，又不是那么正常。“不是也挺好的？”安楊反坐在椅子上說，
“我看你天天那么難受，搞得我怪愧疚的?！薄澳氵@樣說，讓宋佑怎么辦？”“啊，
抱歉抱歉?！崩⒕魏偷狼傅亩际前矖?，但實際上我也清楚，應該這樣做的是我。舍友三人，
方衛(wèi)是Beta，舒易和安楊都是Alpha。宿舍都是按照性別劃分的，
照常來說舍友之間不需要顧慮信息素的問題。而我的存在，給他們帶來了相當多的麻煩。
沒有排擠，還給我很多幫助，愧疚也好，感恩戴德也罷，都該是我才對。
“但這樣我就安心了——我可以帶我男朋友過來嗎，剛好試試這東西好不好使。
”“收收你的信息素。”舒易一個牛奶盒子丟過去，正中安楊頭頂?！拔覍賽勰X過敏，
你滾遠點！”安楊直笑。晃得我睜不開眼。好一股戀愛的酸臭味。不過說起來，
這東西好像還真有點用。我坐起來盯著安楊看了半晌?！笆嬉?，你覺得他有幾度？
”“……還好，六度吧?！睂こ顟B(tài)下是零度，會讓我暈倒的濃度是十度，
六度對我有些偏高，大概會讓我發(fā)燒的那種。我琢磨剛好可以試一下抑制帶的效果，
利落地摘了頸帶。摘下兩秒我就沉默了，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靠，這是六度？
意識消失就在一瞬間，我恍惚聽見誰的呼喊。舒易，你小子……你小子什么時候紅杏出墻的？
（3）我到第二天才醒來。醒來時候宿舍里只有我一個人。脖子不舒服，
我本能地伸手勾了勾，頸帶他們已經幫我重新戴上了。我感覺自己目前狀態(tài)良好，
應該是已經度過過敏反應了。嘴里沒有抑制劑獨特的回甘，頸后有一絲絲泛涼。
我下床站到陽臺上去，才敢摘下頸帶翻看接觸口。估計昨天是誰幫我戴上后，
按了抑制劑的開關吧。這東西似乎是真有點用，真不愧我當了十年的臨床范本。嘆了口氣，
我戴好這鬼東西，趴在陽臺欄桿上望著下面發(fā)呆。你看著人來人往，成雙成對的。
作為一個信息素過敏的人，我母胎solo，不要說親密關系，
普通的好友關系對我來說都曾經是奢望。畢竟誰會想和一個一靠近就暈倒的人相處呢？
一開始人家還只是以為我體弱多病弱不禁風。呵，想不到吧，爺我是對信息素過敏。
我習慣了和別人保持距離，別人自然也會和我保持距離。就算有人覺得有什么關系，
這又不是我的錯，我的過度敏感又會叫人感到被冒犯隱私的不適。信息素這東西，
在人情緒激動時候就會釋放。我這眼睛一看一瞄，誰的暗戀能逃過我這個移動的感應器？
想到這里我深深長長地怨嘆一聲，忽然想起昨天摘下頸帶時察覺到的信息素。
每個人的信息素都不同，雖然不至于像小說里那么夸張，但確實是有著特異性分別的。而我，
不光對濃度敏感，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分辨它的區(qū)別。大概就像是把好幾種酒混在一起，
一些人只能感受到一種味道，但一些人還是能夠進行區(qū)分一樣。昨天的情況，
是在安楊攜帶自己和男友沒有完全散去的信息素的同時，在場還有其他人釋放了信息素，
導致局部環(huán)境內濃度過高，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圍。在場的Alpha只有安楊和舒易。
安楊不是搞3x的人，另一種信息素，肯定是舒易了。我只是沒想到，舒易也開始談戀愛了。
他和安楊那個戀愛腦不一樣，眼鏡一戴，一整個禁欲學長。校園網的墻頭有不少他的顏粉，
情人節(jié)的時候，送給他的巧克力甚至讓方衛(wèi)抱不動，堆到我這里。即便如此，
兩年來也沒見他真的和誰交往過。悵然。有種家里養(yǎng)的豬跑出去拱白菜的感覺。
當時揭了安楊的短我已經很愧疚了，這一會兒真不知道該不該捅穿舒易。
或許是因為怕身為Alpha的自己會給我?guī)碡撁嬗绊懀?/p>
舒易和安楊都基本不會和我產生肢體接觸。但是反過來，
人家說不定也是在顧忌接觸我的時候，會被揭露隱私。煩得很。我胡亂掃了把頭發(fā)，
確認過頸帶防水，跑去洗澡。我依稀聽見有誰回來。門上有個影子短暫停留。對方敲了敲門。
“宋佑？”“嗯？”聽這聲音是舒易，他回來的倒挺早，“有事嗎？”他沒有回復，
轉身離開。大抵只是確認下我還在吧。這么大人了還要人顧及，生而為人，真的抱歉！
出來時他正坐在下面玩手機。我站在門廊口猶豫了一下，鎮(zhèn)定自若地走向座位。
“……昨天抱歉。”舒易忽然開口。“我沒想到你會突然摘掉項……抑制帶?！笨催@意思，
他這算是坦白昨天自己也釋放了信息素吧。“沒事。Alpha嘛，很正常的事情。
”身后沒有聲音。他沉默著。片刻后，頭頂一重。他從我手里搶過毛巾，在我頭上一通亂揉。
“你干什么？”好家伙，這是惱羞成怒嗎？我被迫跟著他的手搖頭晃腦，隨后眼前一黑。
“沒什么?！蔽艺羲麃G在我腦袋上的毛巾，扭頭瞅他一眼?！澳悴挥脫?，
我會替你保密的。”我撥撥頸帶。這東西防水效果確實不錯，看著是類似布料的東西，
但是一點沒濕。應該可以一直戴著?！斑@頸帶的效果也不錯，昨天那種濃度的信息素，
在摘下來之前我都一點感覺沒有?！薄啊切Ч_實不錯?！笔嬉最D了頓，后仰著頭看我。
“戴著抑制帶的話，你應該就和Beta差不多了吧？”“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我本來就是Beta?！边@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不是O，卻比O的反應還大。
臉我已經丟習慣了?；畹叫畔⑺剡^敏的治療方案問世，是我唯一的追求。“我只是想說，
你不用像之前那樣活動受限了，不是嗎？”“……也許吧。”事到如今，
其實我已經不在意這種solo的孤獨感了。一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不接受，
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只要這東西日后能普及，我就算沒白當實驗體了。
”這是我一直配合醫(yī)生的原因之一。
大多數Alpha和Beta都不能真的理解Omega。而我，一個Beta……呵。
我還只是過敏而已，總不至于陷入被信息素挾持的境地。
這也是我比起被強烈的信息素刺激到腺體分化，更希望直接把這東西摘除的原因。
我不是原生的Omega，長年的過敏反應，
讓我稍微有些害怕那十萬分之一的概率落到自己頭上。尤其是在被告知，腺體再次發(fā)育后，
我只有百分之十的概率會成為Alpha。聽到腳步聲靠近，我秒切科研前線的頁面，
隨意翻看校園墻的熱點。舒易站到我身后向前伸手，胸膛都貼到我腦袋后面。
“你倒是把頭發(fā)吹干，你知道你每次暈倒，我們都不好分辨到底是你自己作的，
還是環(huán)境問題嗎？”“這個舍長該給你當?！笔押蒙嵊?，我必須得投舒易一票。
吹風機的熱風吹過腦袋，舒易的手指在我頭頂耳邊掃過，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因為總是昏昏沉沉而換的躺椅太過舒適，我一下一下點著頭，手機滑落下去。
……舒易及時伸手拯救了它。舒易側過頭看一眼已經合了雙眼安穩(wěn)睡著的宋佑，
默默掃著吹風機把他的頭發(fā)吹干。然后小心地從他脖子上摘下濕噠噠圍著的毛巾，
手指拂過他戴著抑制帶的后頸?！八耍俊笔嬉纵p聲問了句。宋佑沒有回應。
他的手安穩(wěn)地垂在那里，舒易聽到他的呼吸。舒易垂下頭，埋頭在宋佑頭頂。
“……笨蛋……”（4）晚上安楊沒有回來。我問了句，他說最近在外面住，
讓我?guī)兔鲇粕峁??！啊粫且驗槲摇薄安挥霉芩?/p>
那個戀愛腦只是忙著和他男朋友卿卿我我而已?！笔嬉诐M不在意地吐槽道?！胺叫l(wèi)呢？
他個宅男最近怎么也不見人影？”“不用管他，他忙著網戀。”“哦……?。?/p>
”從舒易的漫不經心中，我感到一絲十分的敷衍?！鞍l(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舒易？
”我抓著他的轉椅椅背把他轉過來，學弟學妹們的禁欲好學長越過眼鏡框向我投來視線。
“小子，老實交代，怎么回事？”我這個舍長可不是白當的，雖然一開始唯唯諾諾，
熟悉之后我占地稱王。更不要說在二十年昏昏沉沉后得到解放，
我現在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的精神?！啊銢]看他朋友圈？”舒易點點手機，朝向我。
屏幕上屬于方衛(wèi)的頭像框后，跟了一句“這戀愛的酸臭味什么時候能輪到我？”。
舒易點了個贊，安楊點了個贊，我火速點了個贊?！昂眯∽樱裁磿r候開始的？
”我戳他小窗口，關懷我宿舍里拱別人白菜的好兄弟。舒易兩手撐在我躺椅上，
湊過來看我八卦現場。屏幕上方衛(wèi)秒回我個斜眼的表情。“兄弟，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