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童年夢魘九十年代,我家住在新疆一個偏遠的縣城,那時這里還只是個鎮(zhèn),
管轄著四個鄉(xiāng)。鎮(zhèn)里的生活平淡卻充滿著別樣的色彩,而我的童年就在這片土地上緩緩展開。
從我記事起,就常常住在姥爺家里。父親嗜酒,母親無奈,
只好經(jīng)常帶著我和哥哥來姥爺家尋求片刻安寧。姥爺家的院子很大,足有五百平米,
其中院子就占了三百五十平,種滿了各種果樹,還有十幾棵高聳入云的楊樹,
每棵都有十米左右高,像是忠誠的衛(wèi)士守護著這個家。小時候的我,貪玩得很。尤其是夏天,
不管外面是狂風(fēng)暴雨還是烈日炎炎,一放學(xué)就像脫韁的野馬,直奔游戲廳。
游戲廳里彌漫著嗆人的煙味,混雜著孩子們的喧鬧聲,但對我來說,那是充滿歡樂的小天地。
然而冬天就沒那么幸運了,一到冬天,鎮(zhèn)里的發(fā)電設(shè)備就會全面癱瘓,常常持續(xù)好幾個月,
直到春天冰雪消融,發(fā)電設(shè)備才恢復(fù)正常供電。
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在烏煙瘴氣的游戲廳里把我揪出來,免不了一頓暴打?;氐郊遥?/p>
爺爺奶奶又會用各種鬼故事給我洗腦。他們繪聲繪色地說,天黑了還在外面晃悠,
半路上就會被鬼怪誘拐,到時候就會變成傻子。還總是拿隔壁家那個傻女兒做例子,
說她就是被鬼怪勾了魂,才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那時我已經(jīng)上初中了,
雖說在書本上學(xué)到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可聽多了這些故事,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犯嘀咕。
但年少輕狂的我,依然像初生牛犢不怕虎一樣,依舊調(diào)皮搗蛋,把他們的話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
又是住在姥爺家的一天。姥爺家的房子是土磚壘起來的平房,典型的冬暖夏涼。夜幕降臨,
院子里被黑暗籠罩,那些果樹仿佛都有了生命。尤其是晚上去廁所的時候,
那簡直就像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廁所建在院子的角落,從屋子門口望過去,
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我站在門口,望著那片黑暗發(fā)呆,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想去廁所,
可又被恐懼緊緊抓住。足足過了十分鐘,在尿意的催促下,我才鼓起勇氣,
邁著忐忑的步伐向廁所走去。每走一步,腳下的土地仿佛都在發(fā)出詭異的聲響,
路邊的果樹在微風(fēng)中搖曳,樹枝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張牙舞爪的怪物。好不容易上完廁所,
我美滋滋地回到屋里,鉆進被窩。閉上眼睛后,
卻感覺有個東西若有若無地從腳上緩緩向上移動。我心里一驚,猛地抬頭看了一眼,
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便又躺了下來??蓻]過一會兒,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襲來,眼皮越來越沉,
困意如潮水般將我淹沒,不知不覺我就進入了夢鄉(xiāng)。睡了沒多久,我突然驚醒,
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身上,讓我動彈不得。手像是被死死釘住,嘴巴也張不開,
連眼睛都怎么也睜不開。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緊緊攫住我的心,
那種感覺至今仍刻骨銘心。我拼命想要叫出來,可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不知過了多久,
那股沉重的壓力才慢慢褪去。當(dāng)我費力地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姥姥、姥爺、媽媽和哥哥都圍在我的被子旁,他們的眼神中滿是擔(dān)憂。
哥哥更是淚流滿面,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當(dāng)晚,他們誰都沒跟我說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自從我上小學(xué)后就很少來接我放學(xué)的媽媽,竟然破天荒地來到學(xué)校,接我回家。
一進家門,我就看到那個老乞丐,這人正和姥爺、姥姥交談著什么。我很奇怪,
因為姥姥最討厭他,姥姥也不是因為歧視而討厭他,而是這乞丐長年住在墳?zāi)苟牙铩?/p>
最喜歡的就是躺在姥姥父親的墳?zāi)古运X。常常來到家里跟姥姥講他看到姥姥父親了,
說姥姥的父親給她帶話什么的。姥姥也去過了墳?zāi)购枚啻危?/p>
姥姥父親的墳?zāi)古匀悄莻€老乞丐制造的垃圾,每次姥姥掃墓時總會打掃好長時間。
現(xiàn)在想來姥姥討厭他應(yīng)該是因為老乞丐常常打擾姥姥父親吧。
我第一次見老乞丐時就非常怕他,為非常嫌棄,這家伙里三層外三層的套著十幾層衣服,
遠遠看著就像一個吹足氣的球,走路姿勢也很怪異,附近小孩都特別喜歡模仿他。
老乞丐最外面的是個破舊的軍大衣,還是我姥爺送給他的。
2 神秘老乞丐老乞丐最喜歡往我姥爺家走動,
因為姥爺趕不走他的時候會拿幾分幾毛的錢打發(fā)他,
而老乞丐拿到錢后也會識趣的屁顛屁顛離開。有好幾次在回家的路上見到過老乞丐,
他每次都是手握塑料瓶,每次走的方向正是墳?zāi)鼓沁?,我想他?yīng)該又去煩我姥姥的父親了吧。
見我回來,老乞丐立刻讓我坐在炕上。只見老乞丐在我周圍擺了幾個盛了點水的破碗,
嘴里嘰嘰咕咕地念叨著一些聽不懂的話,大概持續(xù)了十來分鐘。隨后,
他又跟姥爺?shù)吐暯淮诵┦裁?,拿?毛錢便笑呵呵的離開了。老乞丐走后,
家人才跟我說起昨晚發(fā)生的事。原來,昨天晚上姥姥起夜,看到我正在穿鞋子。
姥姥疑惑地問:“你穿鞋子干嘛去?”我回答道:“上學(xué)去?!崩牙芽戳丝磿r間,
說:“沒到時間呀,才 4 點呢?!蔽覅s固執(zhí)地說:“到時間了,我同學(xué)在叫我。
” 姥姥后來跟我說,當(dāng)時我說話的語氣就像個木頭疙瘩,生硬又機械。這時,
外面突然傳來一只老山羊 “咩咩” 的叫聲,姥姥心里 “咯噔” 一下,
瞬間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她不敢再跟我多說話,只是緊張地盯著我。只見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出門后還順手把門關(guān)上。姥爺家屋子的門是那種很老很老的木門,年頭久了,
只要稍微用力一拉,就會發(fā)出特別刺耳的長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突兀。姥姥說,
那天屋門發(fā)出的聲音,在那個晚上聽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東西藏在黑暗中??吹轿页鋈?,姥姥又拉不住我,她心急如焚,
趕忙把大家伙全叫醒了。醒來的姥爺聽到動靜,立刻出了房門查看。他看到我那副模樣,
心里也有些發(fā)毛,但還是壯著膽子,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拉住了我。姥爺嘴里念念有詞,
像是在念叨著什么神秘的話語,隨后又大吼幾聲,那吼聲在夜里回蕩,
仿佛是在嚇唬那只山羊,又像是在驅(qū)趕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最后還是媽媽心思細膩,
她輕輕地抓住我的手,溫柔地說:“媽媽已經(jīng)向?qū)W校請假了,老師讓你今天休息,
咱先回被窩里睡覺好不好?” 不知怎么的,聽到媽媽這話,
我竟乖乖地跟著她回到了被窩里。而我呢,只記得自己被什么東西壓著,
嘴巴不能說話、手也不能動彈,至于什么時候起來夢游的,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就像這段記憶被硬生生地從腦海中抹去了一樣。從那以后,
我又陸陸續(xù)續(xù)有過幾次夢游的情況。有一次半夜,我突然爬起來,
對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拳打腳踢,嘴里還嘟囔著一些聽不懂的話。還有一次,
大晚上的我閉著眼睛,伸手拉住我哥的手,陰森森地說:“把我的頭還給我。
” 把我哥嚇得尿失禁,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和我住在一個屋里了。
說來也怪,那個老乞丐一個星期來了七次,每次來都重復(fù)著類似的做法。從那之后,
我就再也沒有夢游過了,漸漸地,我也開始淡忘這段不太愉快的回憶。
3 草原尋人說來也怪,從那幾次后的幾年間就沒怎么見過他了。
再次見到他是我上初三的時候。時光飛逝,轉(zhuǎn)眼間我就上初三了。臨近中考,
家里人都盼著我能考出個好成績。小姨夫聽說山上有純手工制作的奶制品,
像酸奶、奶皮、馬奶子、羊奶之類的,據(jù)說喝了能補腦子。于是,
家里人便讓我跟著小姨夫去山上,好好補補身體,再回來參加中考。我說的這個山,
是牧民們長期放養(yǎng)家畜的地方,大家都叫它牧業(yè)點。那里的環(huán)境十分優(yōu)美,
好多山頭都覆蓋著大片大片的草地,就像一塊巨大的綠色絨毯,特別適合放養(yǎng)家畜。
每年春天開始,一直到秋天結(jié)束,牧民們就會領(lǐng)著他們的家畜,
浩浩蕩蕩地趕往自己的牧業(yè)點。只有等到冬季來臨,大雪封山,他們才會下山,
回到各自用土磚或石頭壘起來的羊圈或者馬圈里,繼續(xù)喂養(yǎng)家畜。牧業(yè)點上,
你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氈房,錯落有致地分布在草原上。每個氈房里,各種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
一個牧業(yè)點里大概會有三十到四十個氈房,因為那時鄉(xiāng)村的生活主要依靠牧業(yè),
基本上家家戶戶都靠著牲畜維持生計,所以這些住在牧業(yè)點上的人,大多都是鄰居,
彼此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我和小姨夫到達山下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漸漸西斜。一路上,
我騎著馬,緊緊跟在小姨夫身后。山路崎嶇,馬蹄聲 “噠噠” 作響,在空曠的山間回蕩。
剛開始,我還覺得新鮮有趣,可沒過多久,馬背的顛簸就讓我有些吃不消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夜幕漸漸降臨,四周被黑暗籠罩,只有天上的月光灑下,
勉強能讓我們看清道路。經(jīng)過四五個鐘頭的騎行,我們終于抵達了牧業(yè)點。此時的我,
累得只想找個地方躺下,骨頭就像散了架一樣,渾身酸痛。牧業(yè)點里,
幾處蒙古包透出昏黃的蠟燭光亮,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溫暖。小姨夫帶著我走進其中一個氈房,
熱情的牧民們立刻迎了上來,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淳樸的笑容,讓我原本疲憊又緊張的心,
稍稍放松了一些。喝完一大碗牧民遞過來的馬奶子后,我就不省人事了,大概是醉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沉浸在睡夢中,就被一聲聲馬的嘶叫聲吵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腦袋還昏昏沉沉的,就聽到姨夫在外面喊我。我來不及吃點東西,揉了揉眼睛,
趕緊走出氈房。只見二十多匹馬整齊地一字排開,馬背上的騎手們神情嚴肅。隊伍前面,
一位年長之人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他神情凝重,像是在交代著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場面,
真像古代將軍在打仗前鼓舞士氣一般。我湊近了些,仔細聽著。原來,
是有一戶人家的女兒不知去向了,那女孩也就七八歲大。女孩的父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四處打聽孩子的下落,可一無所獲,這才請大家?guī)兔ふ摇?/p>
那位年長之人聲音洪亮地說道:“大家聽好了,咱們分成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去找。
這孩子說不定在哪貪玩迷了路,大家都仔細著點,草原上危險多,可別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找到孩子的,我請他喝最好的馬奶酒!” 眾人紛紛應(yīng)和,隨即各自選定方向,
策馬奔騰而去。我跟姨夫跟著一牧民朝著東邊的方向出發(fā)。一路上,那牧民一邊策馬前行,
一邊叮囑我:“孩子,眼睛放亮點,看到什么動靜都別慌,大聲喊我。這草原看著平坦,
實則有些地方暗藏危險?!?我用力點點頭,緊張地看著四周。我們騎著馬,
在草原上仔細搜尋著。清晨的草原上,露珠還掛在草尖上,馬蹄踏過,濺起一片晶瑩。
可此時的我,根本無暇欣賞這美景,眼睛緊緊盯著周圍,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之處?!耙谭颍?/p>
這孩子能去哪呢?” 我忍不住問道。姨夫皺著眉頭,思索片刻說:“這不好說,
草原這么大,孩子小,說不定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兒就跟著走了。但只要還在這片草原,
咱們就一定能找到?!蔽覀冄刂粭l蜿蜒的小溪前行,溪水潺潺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