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兒子,求求你!」老婦人的額頭重重磕在醫(yī)院走廊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她的指甲因用力抓著我的褲腳而發(fā)白,眼淚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蜿蜒而下。
我面無表情地站著,任憑她的眼淚浸濕我的褲管?!肝义e了,咱們和好吧!」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跪在我面前,不停地抹著眼淚。手機屏幕瘋狂閃爍,
微博、朋友圈、各大網絡平臺,鋪天蓋地的咒罵如洪水般席卷而來?!具@女的定挨天打雷劈!
讓親媽下跪還無動于衷!】【自私自利,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有錢了就翻臉不認人!
】【不救白血病外甥的姑姑,我看你遲早會遭報應!】醫(yī)院走廊的燈光冷冷地打在我臉上,
映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手機屏幕的藍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但我無法移開視線,
就像一個受虐狂,一遍遍閱讀那些對我的詛咒。1大三那年冬天,天氣寒冷得出奇。
圖書館里暖氣開得很足,窗戶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我穿著兩年前買的那件橄欖綠外套,
抱著幾本厚重的專業(yè)書籍走進圖書館大門。暖流迎面撲來。就是在那一刻,我認識了他。
他坐在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深藍色棉衣,兩手不停地搓著,
手指凍得通紅,指甲蓋泛著青紫色。我在自動售貨機前買了兩杯熱奶茶,走到他身邊,
放了一杯在他的書旁。「天冷,喝點熱的?!顾痤^,眼睛里閃過驚訝,
隨即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謝謝,但我不能接受?!顾钠胀ㄔ捓飵е黠@的鄉(xiāng)音。
「就當是同學之間的互相照顧?!刮易谒麑γ?,打開了自己的書。「工程管理專業(yè)的。」
「土木工程,大三?!顾q豫了下,接過了奶茶?!钢x謝,我叫衛(wèi)川。」我們安靜地坐著,
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和偶爾的啜飲聲。窗外天色漸暗,圖書館的燈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溫暖。
那次相遇后,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肝野置刻炝璩咳c起床挑水澆地,
就為了攢學費?!挂淮紊钜棺粤暬厮奚岬穆飞?,他眼里滿是愧疚?!该看畏偶倩丶?,
看到他的背越來越駝,手上的繭越來越厚,我就恨不得立刻輟學去打工?!?/p>
「我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做飯洗衣,寒暑假下地干活。」我輕描淡寫地回應?!肝覌尶傉f,
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多學點吃苦是好事?!埂傅氵€是考上了重點大學,真厲害。」
「你不也是嗎?」我笑了?!肝覀冞@種人,別無選擇,只能拼命向上爬?!勾禾靵砼R時,
衛(wèi)川邀請我去校園里新開的小食堂吃飯。「你有沒有想過畢業(yè)后去哪里?」
他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紅燒肉?!府斎皇橇粼诖蟪鞘??!刮液敛华q豫地回答。
「我可不想回老家當教師或公務員,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埂缚墒谴蟪鞘械膲毫艽螅?/p>
房價高得嚇人?!埂杆阅兀课覀兙驮摪灿诂F狀,回到那個一眼看到頭的小縣城?」
我放下筷子,直視他的眼睛?!赣兄練獾娜硕荚撚懈蟮膲粝?。你呢?」他沉默了一會,
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剛抽出新芽的銀杏樹上。「我也想留下,」他最終說道,「可我沒有底氣。
」「那我們一起努力唄,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顾痤^,眼神變得明亮起來。
「你說真的?」「當然是真的,」我笑了,「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路癡加廚房殺手?!?/p>
畢業(yè)前夕的那個夜晚,我們坐在學校的小湖邊,看著滿天繁星。「我們留在這座城市吧,
一起打拼,總有一天會過上好日子?!剐l(wèi)川握住我的手,聲音有些顫抖。我點點頭,
眼里滿是憧憬。「我相信我們可以做到。」那一刻,我以為我看到了自己一生的歸宿。
畢業(yè)那天,校園里到處是拍畢業(yè)照的學生。我和衛(wèi)川穿著學士服,站在宿舍樓前拍了合影。
陽光打在我們身上,照出兩張充滿希望的年輕面孔。這張照片后來被我精心保存在錢包里,
陪我走過無數風風雨雨。2剛畢業(yè)那會兒,我和衛(wèi)川的月薪加起來不到六千元。
經過幾天尋找,我們在城郊找到了一個地下室,月租金八百元。
那是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小隔間,終年見不到陽光。白天,昏黃的燈泡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夜晚,
頭頂上方傳來腳步聲和水管的轟鳴聲伴我們入眠?!笇Σ黄?,讓你受苦了?!?/p>
搬進地下室的第一天晚上,衛(wèi)川抱著我輕聲說?!肝掖饝?,
一定會讓你住上陽光充足的大房子?!埂干倒?,我們一起加油!」我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別忘了,和我在一起,注定要笑著面對生活的?!咕瓦@樣,
我們開始了艱難卻充滿希望的打拼生涯。白天,我在建筑公司做助理;晚上,
接外包做CAD圖紙;周末,去培訓機構做工程管理課程的講師。有時候,累得撐不住了,
我會蜷縮在衛(wèi)川懷里小聲抱怨:「我好累啊,為什么別人過得那么輕松,我們卻要這么拼命?
」「因為我們是山里走出來的孩子,」衛(wèi)川總是這樣安慰我?!肝覀儧]有起點,
所以只能跑得更快?!刮覀兪〕詢€用,連最便宜的方便面都要掰成兩頓吃。
每月發(fā)工資的那天,我們會把錢存入各自的賬戶,然后拿出一小部分放進共同的「房子基金」
罐子里。兩年后,我升職為部門主管,工資翻了一倍;衛(wèi)川通過了注冊結構工程師考試,
成為公司的骨干。我們終于搬出了地下室,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五年的拼搏,
換來了人生中第一個重大成就,我們攢夠了首付,買了一套九十平米的大平層?!感πΓ?/p>
我們做到了!」衛(wèi)川緊緊抱著我,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我也泣不成聲,
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又一年,在友人和家人的見證下,我們舉辦了簡單而溫馨的婚禮。
沒有豪華的場地,沒有昂貴的鉆戒,但衛(wèi)川牽著我的手,
深情地說:「謝謝你陪我熬過最艱難的歲月,余生我一定讓你永遠幸福?!够楹螅?/p>
我們約定丁克?!盖鞍肷覀兪芰颂嗫?,后半生要自私地為自己而活。」
衛(wèi)川撫摸著我的頭發(fā)說。「我要讓我的笑笑一直開開心心的?!菇酉聛淼氖?,
我在公司步步高升,成為副總;衛(wèi)川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工程咨詢公司,事業(yè)蒸蒸日上。
我們走過了半個世界,登上埃菲爾鐵塔,在**的小船上聆聽貢多拉船夫的歌聲,
在埃及金字塔前感嘆古老文明的偉大。我天真地以為,
我和衛(wèi)川的故事會一直這么寫下去——彼此扶持,相濡以沫,直到白發(fā)蒼蒼。然而,
命運總愛和人開玩笑。3「爸病了,肺癌晚期,可能......撐不了多久了?!?/p>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日早晨,衛(wèi)川掛完電話,臉色凝重地走進廚房。
我們立刻趕回了衛(wèi)川的老家,一個偏遠的小山村。他父親躺在簡陋的木床上,
消瘦得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川兒,你回來了?!估先颂撊醯卣f,眼神卻亮了起來?!赴?,
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剐l(wèi)川跪在床邊,握住父親粗糙的手?!竸e騙我了,
我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估先似D難地轉向我?!感πΓ@些年辛苦你照顧川兒了。」
「叔叔,您別這么說,衛(wèi)川一直都很照顧我。」我眼眶濕潤?!赣幸患?,」
老人突然握緊了衛(wèi)川的手?!肝抑挥幸粋€心愿,想在閉眼前,能看看孫子?!?/p>
衛(wèi)川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低著頭,不敢看我?!赴郑@個......」「我知道,
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老人的聲音飄忽不定?!缚墒俏覀冃l(wèi)家就這一根獨苗,
我不能讓祖宗牌位前少了香火??!」回城后的一個晚上,我們坐在陽臺上看星星?!感πΓ?/p>
衛(wèi)川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猶豫?!肝矣性捪雽δ阏f。」「關于你爸爸的心愿是嗎?」
我平靜地問?!甘堑?,你知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如果我不生個孩子,
衛(wèi)家就......」「笑笑,我爸病了,他想死前能見到孫子。我們要個孩子行嗎?」
衛(wèi)川的聲音幾乎是懇求的?!负?,我答應你?!箾]有絲毫猶豫,我答應了?!刚娴膯??」
衛(wèi)川抬起頭,眼里滿是驚喜和不可置信?!缚墒俏覀儾皇钦f好了......」
「可是情況變了,不是嗎?」我微笑著打斷他?!感l(wèi)川,我愛你,為了你,生個孩子又何妨?
」那年,我37歲。醫(yī)生的診斷猶如當頭一棒:「高齡產婦自然受孕幾率只有3%」。
我們開始了無數次的檢查和治療,從最基礎的排卵監(jiān)測到復雜的促排卵藥物治療,
再到最終的試管嬰兒。三年,整整三年的試管嬰兒歷程。我記得第一次取卵時的疼痛,
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在用鈍刀子一點點劃開腹部。「醫(yī)生,停下,不要繼續(xù)了!」
衛(wèi)川急切地說?!肝也荒芸粗@么痛苦?!埂冈賵猿忠幌?,快好了?!贯t(yī)生安慰道。
我強忍著劇痛,對衛(wèi)川擠出一個微笑?!笡]事,我能行?!刮野底园l(fā)誓,
一定要給我最愛的人生個兒子。第六次試管后,奇跡發(fā)生了。我懷孕了!
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肚子,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做母親的幸福?!笇殞殻?/p>
我要讓你做最幸福的孩子。」我輕聲對肚子里的小生命承諾。然而,
命運再次無情地捉弄了我們。懷孕第三十八周,我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腹痛,
隨后是溫熱的液體順著腿流下。衛(wèi)川立刻抱起我沖向醫(yī)院?!笀猿肿?,笑笑,一切都會好的。
」他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麻醉藥讓我陷入黑暗。當我再次醒來時,
看到的是衛(wèi)川哭腫的眼睛和醫(yī)生沉重的表情?!戈惻?,很抱歉?!?/p>
醫(yī)生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敢驗槟殠Ю@頸,加上您高齡產子的特殊情況,
孩子沒能保住?!故澜缭谀且豢棠塘??!覆豢赡?!」我搖頭?!肝覄偛胚€感覺到他在動!」
「讓我看看他,我要看看我的孩子!」我見到了我的兒子。他靜靜地躺在一張小床上,
小小的身體被白色的毯子包裹著?!笇殞?,對不起,媽媽沒能保護好你?!?/p>
失去孩子的痛苦還未平息,噩耗再次擊中了我?!噶硗?,由于產后大出血,
我們不得不進行了子宮切除手術,很抱歉,您今后不再具備生育能力?!埂笇Σ黄??!?/p>
面對衛(wèi)川,我不知該用什么表情,居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感π?,不哭,我們不要了。
」衛(wèi)川緊緊抱著我,眼淚打濕了我的病號服?!付际俏也缓茫《脊治?!」出院后的日子,
我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無法自拔。然而,我漸漸發(fā)現衛(wèi)川的眼神開始躲閃,
手機不再隨意放在桌上,有時接電話會走到陽臺上小聲交談。女人的直覺往往準得可怕。
一天晚上,趁他洗澡時,我拿起他的手機。沒有密碼,一切都太容易了。冰冷的屏幕上,
一條條陌生女人的消息刺痛我的眼睛。【川哥,今天見面嗎?我想你了。
】【醫(yī)生說一切正常,寶寶發(fā)育得很好?!俊具^一段時間再說好不好?
笑笑現在經不起這么多打擊。】我平靜地看著聊天記錄里的你情我愛,手機從手中滑落,
發(fā)出一聲悶響。衛(wèi)川匆忙從浴室出來,看到我呆坐在沙發(fā)上,手機屏幕亮著,
顯示著那些令人心碎的對話。「笑笑,聽我解釋......」他的聲音顫抖著。
「解釋什么?」我抬起頭,眼神空洞?!附忉屇阍谖覒言衅陂g出軌,
還是解釋你已經讓別人懷上了你的孩子?」「笑笑,我愛的一直是你,」衛(wèi)川跪在我面前,
眼淚不停地流?!傅珱]有孩子,我爸會死不瞑目。
我只是......只是履行我作為兒子的責任。」「責任?」我冷笑一聲。
「所以三年來我承受的痛苦,失去的孩子,切除的子宮,都比不上你的『責任』重要?」
「不是這樣的,」他急切地辯解。「我本來打算等你身體好些再告訴你,我們可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我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感l(wèi)川,我們一起奮斗了這么多年,
你就這樣背叛我?」「我只想給我爸一個交代。」「你的婉月快要生了吧?」我平靜地問。
衛(wèi)川點點頭。「好,我退出?!鼓且豢?,我已經沒有了眼淚去流,沒有了氣力去鬧。
十幾年的感情,就這樣走到了盡頭。笑笑,再也笑不出了。4離婚手續(xù)比想象中順利得多。
衛(wèi)川有孩子了,我給了他最后的體面。把房子和車都留給了衛(wèi)川,只分割了我們共同的存款。
簽完最后一份文件,走出法院大門的那一刻,初秋的陽光溫柔地灑在我身上?!刚娴膶Σ黄?。
」衛(wèi)川在身后叫住我。我沒有回頭,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輕盈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但內心卻空得可怕。思來想去,我決定回老家。我想,至少在那里,還有我的父母,
還有我真正的家,還有我最初的歸屬感?;丶夷翘?,天氣晴朗。出租車駛入那個熟悉的小區(qū),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五年前,我給父母全款買下這套三室兩廳的房子,
讓他們從那個狹小的農村老屋搬進縣城。電梯停在六樓,我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笑笑!你怎么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媽媽驚喜的聲音立刻傳來。「閨女回來了?
快進來快進來!」爸爸的聲音緊隨其后??蛷d里,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
弟弟陳知學連忙給我讓座位?!附?,你回來啦?」他笑著問,眼神里帶著一絲關切。
「最近還好嗎?」我輕輕點頭,目光落在他身旁陌生的女子和小男孩身上。
「這是你弟妹李玲,這是你外甥晨晨,」媽媽介紹道。我這才意識到,很久沒有回家了。
「笑笑姐好。」李玲怯生生地打招呼。「姑姑好,」晨晨禮貌地站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說您是最厲害的姑姑!」我勉強露出笑容,摸了摸晨晨的頭?!腹院⒆?,
姑姑給你帶了禮物?!刮覐陌锬贸雎飞洗颐I的玩具機器人,晨晨歡呼著接過去?!搁|女,
讓你受委屈了,咱們往前看!」媽媽坐在我身邊,輕撫我的背?!高@衛(wèi)川太不是東西了!
當初我就看他不像好人!」爸爸憤憤地說?!父移圬撐医?,明天我就去揍他一頓!」
弟弟氣勢洶洶地說。「對,誰欺負我姑姑都不行!」晨晨也跟著附和。
看著為我抱不平的家人,我的眼睛濕潤了。曾幾何時,我忘了血緣關系才是最純粹的。
「那個,我想在家住一陣,把小月子坐完?!刮业椭^,扒著飯,聲音有些哽咽。
「麻煩你們了。」「說什么傻話,」媽媽心疼地看著我。「這本來就是你的家,
想住多久都行?!癸埡?,媽媽領我去主臥旁邊的次臥。推開門,
我發(fā)現這個房間明顯是有人住過的。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柜上還放著幾本童話書。
「這是晨晨的房間嗎?」我疑惑地問。「是,不過沒關系,他可以和奶奶睡幾天?!?/p>
媽媽解釋道。我這才意識到,當年開開心心地給爸媽買房子,說給自己留一間小房間的承諾,
早已被現實沖淡。弟弟不僅在這結了婚,還生了孩子,徹底在這個家里扎下了根。而我,
成了那個外人,那個沒有專屬空間的過客?!感π?,別想太多,」媽媽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這永遠都是你的家。」然而,這種溫馨的氛圍沒能持續(xù)太久。第二天晚上,弟弟支開媽媽,
單獨找我談話?!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顾诳蛷d的沙發(fā)上,眼神有些閃爍。
「什么事?」我放下手中的書?!甘沁@樣的,我和玲玲結婚兩年了,一直都住在這里。
但你也看到了,房子雖然不小,可是住四個大人一個孩子還是有點擠?!埂膏?,然后呢?」
我保持著平靜,心里卻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付?,玲玲又懷孕了,再過幾個月,
家里就又多一個小寶。到時候真的會很擁擠?!埂腹材悖チ??!刮掖蛑R虎,
勉強露出微笑?!钢x謝姐,」他笑了笑,隨即又正色道?!附?,借我點錢,我想搬出去。
現在你也回來了,到時候地方肯定不夠用。我們已經看好房了,就在附近,現在就是資金上,
還差一些。」「還差多少?」我直接問道。弟弟搓了搓手,眼神飄忽。「一百來個吧。」
我有些吃驚,隔壁樓盤的房價一套也就一百多萬,他這是想讓我全資買單?
「那邊全款不就一百多萬嗎?你們一點存款都沒有?」我忍不住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質疑。
「況且我每個月還給爸媽生活費了呢?!埂赋砍可闲W,哪哪都花錢,
我跟你弟妹又都沒找到工作,這不也是沒辦法嘛!」弟弟辯解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委屈。
不知不覺,弟弟坐在了爸媽中間,與我正對著。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帶著期待和壓力?!甘前。π?,你弟現在也不容易?!箣寢屟肭笾?/p>
「跟衛(wèi)川離婚你沒要車沒要房,應該分了不少錢吧?借你弟弟一些應應急?!?/p>
我感到一陣心寒。原來偏愛一直都在,不會因為我的付出而改變?!肝沂裁炊紱]要,
現在身上只有10萬塊了,」「我看家里也確實沒地方住,我拿這錢出去租個房吧?!?/p>
「什么!都便宜那小子了?」爸爸一拍桌子,桌子晃了又晃,盤子和碗不停地撞擊著,
發(fā)出刺耳的響聲?!改氵@個死丫頭,離婚連個房子都不知道要?腦子進水了吧?」
「這怎么行?明天我就去找他算賬!」弟弟此時的叫罵聲在我聽來是如此的可笑。「他媽的,
怎么生了這么個賠錢貨!」爸爸厲聲罵道,臉漲得通紅。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滑。
我哽咽著站起身,看著這個所謂的「家」,突然感到一陣窒息?!肝以僖埠湍銈儧]有關系!」
我拎起包,沖向門口,摔門而出。外面的夜風有些涼,我獨自走在空曠的街道上,
淚水模糊了視線。十幾年來,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每個月按時匯款,
逢年過節(jié)送貴重禮物,全款買下這套房子,他們呢?只在我有價值的時候才想起我,
只在需要錢的時候才記得我是「家人」。笑笑,這次是真的沒有家了。5那晚,
我在附近的賓館住下,蜷縮在陌生的床上,無聲地哭泣。凌晨時分,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還是個小女孩,在田間勞作,烈日炎炎下,汗水浸濕了衣背。弟弟坐在樹蔭下,
悠閑地吃著冰棍,爸媽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辛苦,沒有人在意我的存在。
醒來時,枕頭已經濕透。第二天,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去銀行辦理了一些手續(xù),
確保我的錢不會被任何人動用。然后,開始尋找合適的出租房。一周后,
我終于租到了一個滿意的公寓。不大,但是干凈整潔,最重要的是離公司很近,
可以節(jié)省通勤時間。從有錢那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在能力范圍內,一定要好好地享受,
才能對得起自己一路走來的努力。搬進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靜靜地躺在床上,
望著陌生的天花板,心里卻空落落的。以前,為了和衛(wèi)川住上大房子,為了得到爸媽的認可,
我拼命工作,努力攢錢,每天只睡5個小時,從來不知道周末為何物?,F在,
躺在舒適的床上,卻覺得有些累了。衛(wèi)川不在了,我也不再天真地想得到爸媽的表揚,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為何而活。看著手機銀行里的數字,我自嘲地想:還好,
至少還不是一無所有。關掉了所有社交媒體和通訊軟件,我決定給自己一段獨處的時間。
整整一個月,我都沒有出門,只是躺在床上,看看書,發(fā)發(fā)呆,偶爾點外賣,
機械地度過每一天。一個月后,我決定回去上班。重返公司的那天,我特意早到了一個小時。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只有清潔工在打掃衛(wèi)生。員工們陸續(xù)到來,看到我時都顯得很驚訝。
「笑笑姐,你回來啦!」「笑笑姐,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不多休息一陣嗎?」
看著同事們見到我開心的面容,聽著他們關心的問候,我感覺心中的冰塊有了一絲絲的溫度。
正當我沉浸在工作中時,一聲怒斥突然響徹了整個辦公室?!缚偹愣碌侥懔?!」我抬起頭,
看到弟弟陳知學帶著母親站在辦公室門口。弟弟一手架著手機在直播,一手拿著幾張紙,
臉上寫滿了憤怒和急切?!附?,你手機一直關機,爸媽那么大歲數了,你還讓他們不放心,
足足找了你一個月了!」他嗓門很大,顯然是故意讓所有人都聽到。「媽給你跪下了,
求求你救救晨晨吧!」媽媽一進來就跪在了地上,眼淚汪汪地看著我。辦公室里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集中在這場鬧劇上。「媽,出什么事了?您快起來說?!?/p>
我趕緊起身去扶她,盡量壓低聲音。「笑笑啊,你要不答應,媽媽就不起來了!」
媽媽抓著我的手,眼淚不停地流?!附?,晨晨得白血病了,只有你的骨髓適配,
可我們怎么都聯系不上你?!沟艿艿穆曇糸_始顫抖了,
一只手架著手機一直對著跪在地上的媽媽拍,另一手拿著診斷證明在鏡頭前一晃而過。
但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晰地看到了診斷證明上連醫(yī)院的公章都沒有!「陳知學,
別拿兒子開玩笑!」我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改隳眉俚淖C明騙爸媽來這瞎胡鬧,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孝丫頭!我打死你!」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我臉上,
是我的父親陳元豹。他不知何時也來到了辦公室,眼睛里滿是憤怒和鄙夷。
這一巴掌打得我頭暈目眩,嘴角瞬間嘗到了血腥味。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所有同事都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幕。「笑笑,你爸爸是急的,別跟你爸一般見識,」
媽媽仍然跪在地上,不停地搖著我的褲腳?!赋砍磕亲≡旱戎缅X!咱家實在是拿不出來了,
你大人有大量,幫幫忙,算媽求你了。」「可我只有10萬塊錢?。∥椰F在都給你們,
你們走吧,別再鬧了!」我?guī)缀跏前蟮卣f道,只想盡快結束這場鬧劇。「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