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河南少室山,山勢頗陡,有寬廣石階八里,工程之浩大可見,為宋高宗臨幸此山時所開辟。登上石階,眼前一亮,紅墻碧瓦,好一座大寺院,這就是隱隱中領袖武林的嵩山少林寺。
就在大寺院院后,靠近掌院方丈禪房不遠處,有一連三進茅草屋赫然與少林寺為鄰。
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捻少林寺虎須?大大方方的就在寺后筑屋而居,且與方丈比鄰而處?試想,只要是正常人,誰也不敢如此放肆。
那么,大概是少林寺修為深厚的得道高僧在此修行吧?汝聽,這時不正傳來朗朗的誦經(jīng)聲音──“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敝皇?,并非一代高僧應有的雄渾聲音,而是幼童稚嫩逗人尖銳的嗓音,聽聲音大約是十歲出頭的稚子。
“哈哈……”
三名行到茅草屋外的十六、七歲的小和尚,聽了那小孩念的經(jīng)文,都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
笑聲打斷了念經(jīng)的聲音,小孩驀然轉身。
嚇,好一個粉妝玉琢的瓷娃娃,額心一顆米粒大的朱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發(fā)在頭上綁個結,任其飄揚,上面還嵌了塊百世難逢的“蒼犀角”。
他那雙又黑又白的大眼睛,閃閃發(fā)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xiàn)出古靈精怪的天性。鳳眉準鼻,唇紅齒白,配合得維妙維肖,只是太嫌瘦弱了些。
小孩一臉正經(jīng)的向立在門口的三名小和尚道:“明智、明理、明月,為何如此取笑小衲?”
“呵呵……。”
明明是頑童,卻偏偏扮出一副大人像,那副模樣已夠惹人笑了,還自稱“小衲”,千古以來,也只有老和尚自稱“老衲”,那有小孩自稱“小衲”,何況他又沒剃度。話一說完,又使得三名小和尚大笑不已。
小孩見他三人不理自己只顧取笑,賭氣轉身拿起經(jīng)文繼續(xù)念道:“唵,薩皤啰罰曳,數(shù)怛那怛寫,南無悉吉粟埵伊蒙阿唎那,妥盧吉帝室佛啰楞馱婆,南無那啰謹墀。”
明智小和尚吃吃笑道:“求求你別再念下去了,好寶寶,一小段大悲咒不過八十個字,卻給你念錯了四十一個字,呵呵……?!?/p>
原來,小孩姓秦名寶寶,從小住少室山,雖然日日與和尚為伍,夜夜有人教他念經(jīng),可是還是培養(yǎng)不出一點慧根,怎么看都不是佛門中人,但卻是眾和尚之寶。
瞪起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秦寶寶怒道:“這那能怪我?這種既拗口又不通順的經(jīng)文,我能順利念完一小段已是不易之極,又那顧得了有沒有念錯?你可真挑剔,就算有錯,也不至于錯了一半而有余吧?”
“還沒有?”明理笑道:“舉例說吧,‘無’不念‘吳’念‘摸’,‘喝’不念‘喝’念‘何’,‘啰’應念‘剌’,‘那’不念‘納’念‘奴’,后面還有很多很多,我沒說錯吧!”
秦寶寶不甘愿的哼了一聲,道:“昨晚大和尚叔叔拿這本手抄‘大悲咒’給我,吩咐一定要念完,又沒教我怎么念,我只好照自己懂的念,誰知道經(jīng)文跟我們平常說話的念法不一樣,三位大師將就點,別那么挑剔了。”
明智忍不住好笑道:“掌門方丈親自教你念了一年多的經(jīng)文,你卻念出這種成績,真不知掌門方丈那來的耐性居然能教你一年多,看來要作為一派掌門,確非易事,就憑這份耐性,貧僧自嘆望塵莫及?!?/p>
明智和明理有模有樣的唉聲嘆氣,不知是為方丈不平?抑是為自己神傷?秦寶寶嘟起小嘴不發(fā)一言,表示抗議。
明月見二位師兄一直在調侃寶寶,心生不忍,忙道:“寶寶,你可知我們大清早來找你有什么事?”
舔舔嘴唇,秦寶寶神氣的道:“念經(jīng)我不如你們,因為我不是靠這行吃飯的。但是,說到神機妙算,解謎題,我就可以做你們的西席了,嘿嘿,我猜,一定是你們那位俗家?guī)熜只啬锛襾砹?,你們約我一起去聽聽他講一些江湖上的趣事,對不對?”
三名小和尚大驚,齊道:“寶寶你真聰明,一猜就準?!?/p>
秦寶寶大感得意,不可一世──小孩畢竟是小孩!
突然,明智黯然道:“師父說小孩子太過聰明外露,容易夭折?!?/p>
明月也擔心道:“方丈也很擔心這點,再加上寶寶身子又瘦弱……”
明理截口天真的道:“我有個好方法,以后我們每人監(jiān)視寶寶吃一餐,看他吃得比我們多才放過,人一胖頭腦也許會變得笨笨的,那就不用再擔心了。明智師兄,明月師弟你們意下如何?”
明智忍不住提高了聲調:“明理師弟你就愛亂出餿主意,小心我稟告師父治你‘妄言’之過。寶寶除了早餐,其余兩餐均是在山下請人煮葷食吃,怎么個監(jiān)視法?阿彌陀佛,莫非師弟你敢開戒?況且寶寶是有病在身才顯瘦弱。再來,我問你,難道胖的人就不聰明么?你這不等于在罵師兄我么?”
明理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明理不敢,明智師兄的確明智,一席話解釋得十分透澈,讓師弟等受益非淺?!?/p>
明智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
秦寶寶嘻嘻笑道:“你們三位大師就別爭了,沒看見我頭發(fā)那么長?我爹曾經(jīng)說過‘頭發(fā)長長,命也長長’所以我不會這么快就死的。再說你們常常為我念經(jīng),求神保護,有神保佑著我,閻羅王那敢找上我?走吧,我們聽故事去!”
說著領先出門,明智、明理及明月從小看著寶寶長大,總是順著他慣了,這次,當然也沒意見跟著出門去了。
戒律堂外有棵十人合抱的大松樹,樹下置有石椅數(shù)張,石椅上現(xiàn)今正坐著五人,一位俠士,三名小和尚和一個小孩。
說起那位俠士近來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不小的名號,人稱“絕掌”秋莫離就是,年約廿七、八,饒富正義感,是年輕一輩的杰出人物。
其余那四個,自然就是秦寶寶和明智師兄弟他們了。
明理首先迫不急待的問道:“秋師兄快告訴我們如今江湖上最負盛名的人是誰?”
秋莫離吃吃笑道:“一年不見,明理師弟怎么還是這般沉不住氣,這點寶寶就比你強多了,堪稱方丈大師的得意弟子。”
秦寶寶神色古怪的看著秋莫離,笑道:“秋大哥不必未開口就先巴結我,哼!如果你講得不夠精彩動聽,我可不是叫‘明智’或‘明理’,到那時,除非你整天跟著大和尚叔叔,否則就難有安寧日子好過,只是不知你們掌門方丈有沒有時間做你的全天候保鏢?”
秋英離不禁背脊泛寒,求藝時期所受的活罪,他可是沒齒難忘,這位小祖宗,少林寺上下沒人敢惹。
邊忙告饒,秋莫離苦笑道:“我說就是,請明月做裁判。”面色一整,接著道:
“現(xiàn)今武林大統(tǒng)可分為三天下,一是白道的幾大門派,以少林、武當為首。其二是領袖西方地盤的異道人物,‘黑蝎子幫’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此人天性殘酷,使大刀,刀一出手,必定見血,可見其刀法之精,可說是使刀的祖宗了。其三是統(tǒng)領北方地盤的‘子午嶺’‘金龍社’的大當家‘金童閻羅’衛(wèi)紫衣,他稱得上是個奇男子,可說是梟中之雄,群梟之霸,他所創(chuàng)的‘金龍社’是黑白兩道少數(shù)幾個最具潛勢,最有力量,也是最具威信的幫會之一,‘金童閻羅’已經(jīng)是一代霸主的別稱了?!?/p>
明智問道:“這么說來,衛(wèi)紫衣是當今武林的大紅人了?”
秋莫離笑著點頭稱是。
秦寶寶奇道:“他的名號真古怪,既是‘金童’,為何又稱‘閻羅’?”
秋莫離有心為難他,反問道:“你猜呢?”
秦寶寶白眼道:“我就是不想猜才問你呀!”
明理點頭道:“對,不要叫寶寶猜,方丈大師不喜歡寶寶太過聰明?!?/p>
秋莫離自然也明白原因,不敢勉強,續(xù)道:“衛(wèi)紫衣這個人我沒見過,但關于他的傳說倒是不少,‘金童’是指他的外表,‘閻羅’則反射他做事的手段。他大約三十左右,外表看起來卻像不到二十歲的后生小子,一張臉尚透著天真氣息,看到他的人,一點也不會將他連想為武林中人。他使一柄銀劍,平常將劍纏在腰身,看起來就像腰上的裝飾品,再襯以臉上那抹忠厚的微笑,溫柔的眼神,不知道其底細的人,只怕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他是‘金龍社’亦是所有江湖綠林道的巨霸!”
吁了口氣,“絕掌”秋莫離接著道:“‘閻羅’的起號很玄,衛(wèi)紫衣雖然出身綠林,但白道英雄對他卻不排斥,因為他出污泥而不染,善惡分得很清楚,只是手段太毒辣了些,處理他所遭遇的問題時的那份果決兇狠令人驚訝,所以和他有過節(jié)的人就稱他‘閻羅’,一傳下來,就變成‘金童閻羅’這個名號了?!?/p>
一陣沉寂迥蕩,和風吹在人身上很是舒爽,在座人人皆在和衛(wèi)紫衣神交,將他幻想成自己理想中的英雄。
秦寶寶低聲道:“衛(wèi)紫衣倒不失為一名英雄,也可以稱得上好人了?”
秋莫離微微點點頭道:“原則上是對的,但是,如果他出身于白道的名門正派,而處事又不那么兇狠毒辣,就更完美了?!?/p>
秦寶寶重重哼了一聲,道:“白道人物披著仁義表皮,懷著豺狼虎豹之心的大有人在,那種人才陰險毒辣,害人于無形之中,令人防不甚防。再說對惡人慈悲等于害了好人,對壞人兇狠毒辣宛如對好人慈悲,秋大哥出身少林,限于名門正派的臭規(guī)矩太多,口頭上自然不好贊成衛(wèi)紫衣的行事方法,說不定心理上早就將他視為偶像了?!?/p>
秋莫離真是哭笑不得,看秦寶寶只有十二、三歲年紀,小小毛頭一個,天真古怪,調皮搗蛋,十足的惹事精,少林寺上至掌門方丈,下至廚役傭工,人人當他是寶,集寵愛于一身,自然養(yǎng)成一股嬌氣,看起來更加可愛!
但是他人小鬼大,常常發(fā)些驚人之語,令人啼笑皆非,要罵他,沒有他的伶牙俐嘴,要打嘛,又于心不忍、堂堂七尺男兒,卻拿一個小頑童沒辦法。
明智、明理暗暗好笑,對這種事他們可是思空見慣,不開口方能明哲保身,還是明月比較慈悲,為他解危道:“秋師兄,可別只顧談論衛(wèi)紫衣,再告訴我們最近江湖中又出了那些杰出人物,好讓我們得飽耳福?!?/p>
“絕掌”秋莫離感激的看他一眼,繼續(xù)說著武林中的趣事,明智、明理及明月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
秦寶寶表面上宛似聽得入神,心里卻在想自己的事:“如果我有衛(wèi)紫衣那樣的哥哥多好,大和尚叔叔天天逼我念經(jīng),念得我頭皮發(fā)麻,連念法都還搞不清楚,不如下山闖江湖去。少林寺的弟子雖然都對我很好,但總覺得不像哥哥那么親,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衛(wèi)紫衣會跟我‘有緣千里來相會’,……嗯,就這么辦,嘻嘻……”
想到得意處,小孩兒畢竟城府不深,居然忍不住高興得嘻笑出來,這一笑,才警然出了批漏。
幸好秋莫離正講到有趣的地方,明智、明理及明月也正在笑,否則豈不露了馬腳,秦寶寶暗道好險,心想被他們知道了,走得成才怪。
笑歸笑,心里正在慢慢計劃要如何瞞過大和尚叔叔,因為茅草屋離掌門方丈禪房不遠,如無精密的計劃,有所動靜,那瞞得過少林第一高手的耳目。
想了又想,心中已有腹案,決定趁晚上到山下進膳時偷偷溜走,方是最安全之道,以便尋找“心目中的大哥”。
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余威仍在,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
四人四騎兩兩成雙騁馳于官道上,一式的紫巾紫衣,武林中人一望即知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制服。
前面兩騎士看起來宛如父子,老的四十多,少的未二十,長者胖又貌不揚,幼的瘦且俊,后面兩騎似是隨從。
大熱天里騎在馬上的確不舒服,馬上四人都有點吃不消了,頻頻用汗巾拭汗,尤其是前面兩騎中那位福泰的中年人更感難受,右手執(zhí)韁,左手忙著用衣袖搧風,本來,身軀胖大的人就比較怕熱的。
福泰的中年人向身旁的少年人求道:“我說魁首,大當家的,行行好,我們就在前面的市鎮(zhèn)歇一晚吧!明天早點趕路,一樣可以如期回到總壇。”
敢情他們不是父子,而是有上下尊卑之分的。
后面兩騎中,那位總是笑咪咪,年約三十的漢子,“快刀”馬泰聽在耳里,覺得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調侃道:“咱們‘子午嶺’三領主‘銀狐’席如秀席大俠,居然也會有受不了的事,真可謂‘狐落夕陽被火(太陽)欺。’”“銀狐”席如秀斥道:“好個沒大沒小的鬼馬泰,誰說我受不了,我是怕咱們魁首太過勞累有礙健康,才提議歇一晚。”
“快刀”馬泰吃吃笑道:“我看不是吧?三領主大概又犯了七年之癢,想想明天就可以回到‘子午嶺’,領主夫人馭夫有術,今晚不找姑娘更待何時?不過,您老放心,只要魁首準許,我們絕不會去告密的?!?/p>
席如秀老臉一紅,怒道:“狗嘴永遠吐不出象牙,為什么你不學學你的伙伴戰(zhàn)平,看人家多么穩(wěn)重不茍言笑,將來成就必定在你之上,哼!”
對于席如秀和馬泰那兩張嘴之善斗,衛(wèi)紫衣早就習以為常,聽多了怕耳上生繭,干脆就來個不聞不問。
馬泰見席如秀發(fā)怒不敢再放肆,畢竟他是魁首之下三大領主之一,開開玩笑即可,卻不能亂了上下之分,忙笑道:“三領主請息怒,小的一向有口無心,領主是知道的,也只有像領主這般平易近人,待屬下如家人的好上司,我才敢如此放肆啊,像大領主,二領主總是一本正經(jīng)的,我那有這個膽子跟他們談論家常隱私。再說,我和老戰(zhàn)都是魁首的近身護衛(wèi)?升不升級,也就無甚重要的了?!?/p>
席如秀生平最愛人家贊他平易近人,因為他是“子午嶺”上最愛耍威風的一個,平日畏妻如虎,無法享受“大丈夫”之樂,只有在屬下面前才有耍威風的機會,卻又怕屬下口服心不服,所以只要你贊他平易近人,包準寒冰溶解也沒有他臉上怒容消失得這般快。
除此之下,他倒不失為一名好領導人物,對“金龍社”的功勞更不可數(shù)計。
行行說說,小鎮(zhèn)已近在眼前,天光尚亮,還不是萬家燈火的時候,席如秀一顆心提在心口上等衛(wèi)紫衣的指示。
“殺無赦”戰(zhàn)平問道:“啟稟魁首,是要繼續(xù)趕路?還是在此鎮(zhèn)宿一晚?”
“金童閻羅”衛(wèi)紫衣望了望天色,道:“再趕一程好了,我們已出來太久,‘金龍社’有多少事情等著我處理呢,忍著點,繼續(xù)趕路吧!”
“銀狐”席如秀忙道:“啟稟魁首得知,今晚若錯過前面的市鎮(zhèn),再往前騎百里內,恐怕將會找不到歇宿的地方?!?/p>
泛起金童般的笑容,衛(wèi)紫衣道:“那敢情好,今晚我們就以大地為床,蒼天為被如何?”
席如秀等三人連忙應是,那敢有第二個意見,他們太了解他們當家的脾氣,當他告訴你要怎么做的時候,就表示他已做了決定,雖然他常用征詢的口氣同你商量。
“銀狐”席如秀心里苦得像吃了黃連,卻地無可奈何,他本身也明了要統(tǒng)領一個幫會,不是過足威風那般容易的,小小幫派平常就大事不少,瑣事數(shù)不盡,何況像“金龍社”那種大的幫會。
于是,四騎過鎮(zhèn)而不入,繼續(xù)朝北方向飛馳而去!
太陽終于完全隱沒,一彎明月夾帶著滿天星斗,驕傲的向大地散出屬于他們獨特的光芒。逼人的熱風,被月光溫柔的輕撫,也變得清涼,拂在身上,好不舒爽宜人。
驀然──
一陣清亮童稚的歌聲隨著陣陣烤肉香傳來,衛(wèi)紫衣他們這時才想起尚未吃晚飯,竟不由自主的隨著歌聲找尋其主人。來到一條小溪旁,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顆隨著歌聲而晃來蕩去不算小的腦袋,及一頭很長但沒有經(jīng)過整理的黑發(fā)。
大概聽見馬蹄聲,歌聲突然停了,小孩轉身面對衛(wèi)紫衣四人,他的容貌使馬上四人感到既好笑又可憐。
年齡在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破舊帶補丁的白粗布衣服,可能好多天沒洗臉,再加上被煙熏得一塊黑一塊灰的,額上那顆朱大的朱砂痣差點便看不出來,雙手還好一點,可是卻幾乎找不到幾兩可以捏得上手的肉,一頭又長又亂的烏發(fā),隨隨便便在頭頂綁了個結,還古怪的在頂上嵌了一小塊生滿鐵銹的犀角形鐵塊。
他那雙又黑又圓文深邃的大眼睛,閃閃發(fā)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xiàn)出古靈精怪的頑性。
個子比十歲的小孩高些,但和其它小孩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樣相比較,更顯出他的瘦弱。照常理論,白胖的小孩較逗人喜愛,但奇怪的是,這個瘦巴巴略顯蒼白的小娃兒,卻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魅力,讓人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怪,就是怪,他那種可愛調皮的神色,那副瘦骨伶丁的身架子,竟使衛(wèi)紫衣生出想照顧他,保護他的感覺。搖搖頭,衛(wèi)紫衣也覺得自己太不可思議,居然有這種不可能成為事實的想法。
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偷偷溜下少室山的秦寶寶。
四人下了馬,衛(wèi)紫衣將韁繩交給戰(zhàn)平,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衛(wèi)紫衣,激動的在心里吶喊:“我終于找著了!我終于找著了!”
衛(wèi)紫衣也發(fā)覺自己的目光居然無法轉離這位衣著襤褸,身子瘦弱卻又可愛逗人,充滿魅力的小孩。
二人就像磁鐵般,互相吸引著!
突然──
秦島寶向衛(wèi)紫衣奔去,雙手抱住衛(wèi)紫衣,大聲叫道:“哥哥,哥哥,你是我大哥,你終于給我找著了!”
自古,練武之士,除了感情深厚的至親好友,是不容被他人抱住的,但是,衛(wèi)紫衣看出秦寶寶下盤虛浮,說話中氣不足,可能還帶病在身,是個沒練過武的普通人,而且還大聲叫他“哥哥”,怎不使他驚訝莫名,自己何時跑出這么小的弟弟來,因此竟然冷不防被他抱個正著。
衛(wèi)紫衣的三名部下互覷一眼,更是駭然,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秦寶寶,他們跟著大當家闖天下多年,就從來不知道魁首有這么個臟兮兮的小弟弟,而且,在他們的記憶里,衛(wèi)紫衣是沒有親人的,更遑論至親兄弟了。
無論什么樣的刀山劍雨,不論什么樣的驚濤駭浪,兇惡險阻的環(huán)境,衛(wèi)紫衣都沒有這般震驚過。這位來路不明的小孩居然能如此吸引他,而一向有著很強自制力的衛(wèi)紫衣,居然發(fā)覺自己無法抗拒他,這怎能不令他心驚!
深深吸口氣,衛(wèi)紫衣輕輕將秦寶寶推離懷抱,柔聲道:“小兄弟,你大概認錯人了,我們素昧平生,不可能相識的,你看清楚點,我不是你大哥。”
秦寶寶仔細的打量衛(wèi)紫衣,尖嫩的童音輕輕響起:“你比我想象中的大哥英俊瀟灑多了,不過,沒關系啦,將就將就點,有就好了。我在山上的時候,常聽他們說山下有許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是不是?大哥,你會陪我玩兒是也不是?”
敢情他是將衛(wèi)紫衣當作“想象中的大哥”,沒有兄長的人,總愛幻想有一個哥哥疼愛他,陪他玩,日思夜想,一下山,見著衛(wèi)紫衣,直覺對了心眼,順著了心,就“將就”
當他是“大哥”了。
衛(wèi)紫衣不禁啼笑皆非,問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秦寶寶啟唇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細的玉牙,道:“我姓秦,以前我爹爹叫我寶兒,而山上的人不論老少均叫我寶寶,大哥,你也叫我寶寶好了?!?/p>
衛(wèi)紫衣詫異問道:“以前?你爹娘呢?”
秦寶寶凄然道:“大概在跟玉皇大帝吃晚餐吧!”
也許是緣份吧!
衛(wèi)紫衣竟和秦寶寶一見如故,好似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直到今天才見面,對他竟然不知不覺生出一股憐愛之心。看到自己引得他傷心,歉咎的握住他小手,卻赫然發(fā)覺他的手雖然細瘦,卻溫潤滑膩,是一只從未做過粗活的手。
試想,一個長年住在山上的孩子,怎可能有這么嬌嫩的小手,再細看他那一身破舊的粗布衣服,和一股常人模仿不來的高貴氣派,不禁疑惑更深了。
須知在武林中討生活的江湖人,真可說是步步荊棘,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自幼便練得耳聰目明,膽大心細,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都可能為你敲起喪鐘,怎能不小心。
于是,衛(wèi)紫衣試探性的問道:“小兄弟,你的手可比大姑娘還滑膩呀!”
秦寶寶聽衛(wèi)紫衣稱自己“小兄弟”而不叫“寶寶”,已是不高興,再聽他所問的問題,聰明如他,怎會不明白衛(wèi)紫衣話中的含意?不禁心中氣苦,再加上二個月來的流浪生活使他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找到理想中的大哥,他卻如此懷疑自己的身份,雖然明知江湖中人大都如此,而自己的確不像山上長大的孩子,即是如此,心里還是難過,淚水在眼眶中轉啊轉的,差點便流下來。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效作老氣橫秋的模樣,秦寶寶道:“這位大哥不愧是武林中人,處事心細如發(fā)。你原先有意安慰我,但是,一碰到我的手,再打量我的衣著打扮,立刻就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份,這表示你很有閱人的經(jīng)歷,而且經(jīng)過大風大浪,見過太多的生與死,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領導人物,所以一碰到違反常規(guī)的事情,自然就會生出戒心,懷疑對方可能是敵人派出來臥底的,可見你是個老江湖,雖然你看起來很年輕?!?/p>
秦寶寶喘口氣又道:“你可能又有點喜歡我,加上我的外表給人一種又柔弱又可憐的感覺,所以你不忍心傷害我,不相信我會書你,才用試探的口氣問我,由此可見,你是個扶弱鋤惡的好人,我總算沒看錯人?!?/p>
說到后來忍不住為自己的眼光而得意起來。
這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席話說得衛(wèi)紫衣四人目瞪口呆,驚訝莫名。心想,他小小年紀就天縱聰明,譬之美玉在樸,明珠在櫝,只要經(jīng)名師巧匠雕琢成材,將來怕不大放異彩!
“銀狐”席如秀冷笑道:“小子你一廂情愿的硬認我們當家的是你大哥,已是令人懷疑,再則你剛才那席話,嘿嘿,一個山上長大的小孩見過什么世面?說得出剛才那番話。老實說,是誰教你的?有什么目的,若不從實招來,我會讓你嘗嘗大爺?shù)氖侄巍!?/p>
一開始,秦寶寶就覺得這老小子不怎么順眼,再見他如此“狐假虎威”更是不對心,有心使他難堪,故意不理他的話,只顧泛起童稚逗人的笑容對衛(wèi)紫衣說道:
“我想大哥也在懷疑一個山上的小孩怎么會了解江湖上的詭譎?只因我從小住在少室山,自小江湖人物見多了,自然跟一般小孩不同,再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時常回寺,人嘛,難免會有炫耀的心理,有人愿意聽他吹牛,自然樂得獻寶似的說給我們聽,久而久之聽多了,自然就懂。”
換了輕蔑的語氣又道:“若是有人認為我沒見過什么世面,那人才真是有眼無珠,再加老天真?!闭f完瞥了席如秀一眼。
眾人不禁好笑,但礙于席領主的顏面卻不好笑出來。
席如秀則快被這小子氣死,縱橫江湖多年,誰敢對自己的問話不理不睬,末了,還被罵一句“老天真”,偏偏他又不指名罵,想發(fā)作也不能,否則豈不自己承認“老天真”,一時拿他沒輒,又氣得一身肥肉上下抖動不已。
“快刀”馬泰強憋著不敢笑,問道:“三領主,你怎么了!別是那里不舒服吧?”
席如秀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緒,道:“沒什么!”
秦寶寶哧哧笑道:“真的沒什么嗎?”
席如秀臉色一變,戲謔道:“臭小子你別得意,我們當家的可是‘子午嶺’‘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wèi)紫衣,你以為他會跟你這個小乞丐結為兄弟?我看你一定不小心吃了老鼠藥,發(fā)了失心瘋,居然將我們魁首認作大哥,還要他陪你這小不點玩?我的老天爺,我從來沒聽過比這更滑稽的事了?!?/p>
秦寶寶大眼一瞪,小嘴一撇,正待反譏一番,突然聞到一股焦味,忙奔去將雞從架上取下來,問道:“你們還沒吃晚飯吧?過來一起吃好么?”
一聞到烤肉的香味,席如秀很快地就將剛才取笑人家的一言一行忘得一干二凈,趕忙應聲道:“那好極了?!?/p>
衛(wèi)紫衣看在眼里,失笑道:“如秀你可真寶,剛剛把人家痛快淋漓的譏笑怒罵了一頓,現(xiàn)在居然還好意思吃人家東西?!?/p>
席如秀吶吶的道:“呃,魁首,我只是告訴他實話罷了。”
衛(wèi)紫衣瞪眼道:“我的事情什么時候由你來決定了?”
轉身對馬泰,戰(zhàn)平道:“你們去把準備的食物拿下來,請這位小兄弟吃。”
馬泰和戰(zhàn)平連忙取下行李,拿出鹵牛肉、熏鴨、肉餅面餅、大蒜,五人圍在火邊吃將起來,秦寶寶吃了一只雞腿就不肯再吃,衛(wèi)紫衣見他身子瘦弱,勸他多吃一點,他小嘴一扁,眼淚居然簌簌流下。
四人大驚,衛(wèi)紫衣關切的問道:“怎么哭了?那兒不舒服么?”
不問還好,這一問,問得他放聲大哭起來,四人更是愕然。
衛(wèi)紫衣心生不忍,取出潔白汗巾,幫他把眼淚擦掉,臉上的黑灰被淚水一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秦寶寶哭個不停,還一邊抽噎道:“衛(wèi)大……俠,你對我真好,大家看我穿得……
破爛,都避之……唯恐不及……不及,連村里的農(nóng)人都……將我當作乞……丐,以為我……要……偷雞,還要打我呢,直到……我拿出銀……銀子,他才肯賣雞……給我,還特地選……這只……最瘦……最瘦的,只有你……你不會看不起我,還會……關心……
我,嗚……哇……”
一番話使歷盡江湖險詐,早把江湖上的不幸看淡了的衛(wèi)紫衣也不禁惻然,何況他和秦寶寶一見就投緣。
讓他痛快的哭夠了,衛(wèi)紫衣微笑道:“寶寶,你怎不再叫我‘大哥’了?”
秦寶寶破涕為笑,道:“你真的愿意做我大哥啊?我很調皮喔!”
衛(wèi)紫衣有趣的道:“我看得出來,因為我小時候也不太乖。”
秦寶寶高興的直拍手,好不天真可愛!一忽兒,突然雙手抱住胸口,痛苦不堪似的蹲下身,又忙從懷里取出一只漆黑的木瓶,倒出一顆紅色丹丸,和著津液吞下,這才放心的吁了口大氣。
抬頭望見衛(wèi)紫衣四人關切的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們別擔心,我只是先天心臟較常人虛弱點而已,雖然先天不足,但是后天調理的好,從小補藥圣品吃了很多,所以自從我爹去世后,就一直沒再發(fā)作,如今吃了藥就沒事了。”
衛(wèi)紫衣道:“回到‘子午嶺’請季大夫好好仔細檢查一番。”
秦寶寶開朗的笑道:“藥醫(y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先天性的疾病任大羅神仙也束手無策,靈丹妙藥只能緩和病情,并無法使之痊愈,從小我就看開了?!f子南華經(jīng)’不也說著‘生死修短,豈能強求乎?’么?”
衛(wèi)紫衣聞言不禁一楞,一時無言以對。
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里的席如秀三人,張口結舌,大感驚訝,雖然他們深知他們當家的習性,對惡人絕對的殘酷,對善良百姓就會如他的面貌一樣的和善。但是,他們可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溫柔的幫一個孤兒擦眼淚,還認他作弟弟,打算親自照顧他的生活,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本來,假若衛(wèi)紫衣順著席如秀之意入鎮(zhèn)而宿,今晚就不可能過著古怪的秦寶寶,自然也不會結下這段緣!
看來,緣之一字,真是不可解!
在衛(wèi)紫衣寢居──一個植滿龍柏的雅園中,那幢氣勢相當磅礡的“黑云樓”,秦寶寶就住在衛(wèi)紫衣對面的廂房。
衛(wèi)紫衣強迫他恢復本來面目,搖身一變,喝!好一個富家少爺,粉裝玉琢,玉面朱唇,肌膚雪白嬌嫩得勝過大姑娘,使額心朱砂痣更現(xiàn)得殷紅欲滴,微微一笑,梨渦逗人,猶帶著一股嬌氣。
穿著一身白衣,頸上掛著一條設計精巧的“壽”字型金鏈子,閃閃發(fā)亮,是衛(wèi)紫衣親自設計請巧匠打造的。一頭長發(fā)在肩后晃來晃去,嵌在頂上的“蒼犀角”也拭亮了。
只是,看來看去,總是太嫌瘦弱了些,怎么吃都吃不胖。饒是如此,找遍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富家公子哥兒比他俊的,連衛(wèi)紫衣也自嘆弗如。
現(xiàn)今“金龍社”里,上至展熹、張子丹、席如秀三大領主及大執(zhí)法殷離魂,下至廚師老趙,人人對秦寶寶真是又愛又怕,愛他天真可愛、純真無邪,使平靜中的“子午嶺”
平添一股生氣,何況他們這群江湖高手,何時享受過這等稚情的滋潤,所以自從他被帶回“金龍社”,人人便當他是寶。
可是,他們又怕他頑皮愛惡作劇,就像作父母的,總怕自己的小孩愛搗蛋,卻又狠不下心來責罰他一番。
有一天──
廚房在準備晚膳,秦寶寶見廚房里的小廝在井邊洗米,借故和他談天說地,等他洗好,米水也量妥了,就藉言口渴,命他取碗茶來,趁他不在時,居然將一大包早就磨好的“黃連粉”倒在米水里拌勻。
過了半個時辰,他又躲在門后,見大廚在準備衛(wèi)紫衣愛吃的“清蒸魚湯”,就偷偷把白糖和鹽的調味瓶調換;看到二廚負責炒菜,就趁他與大廚說話之際,取出竹制射筒,從門外射入一股濃濃的盬水加糖水加胡椒水的液體加入菜內,見他們兩人不疑有他,還自信手藝高超也不自先嘗味道,就盛在盤中準備端出,秦寶寶忍住笑忙奔回“黑云樓”,準備和衛(wèi)紫衣一同到“龍吟廳”進膳。
晚膳,衛(wèi)紫衣總是習慣和三位領主及大執(zhí)法一同進食,今晚自也不例外,秦寶寶年紀小,敬陪末座。
面對長幾上的豐盛菜肴,衛(wèi)紫衣道一聲“請”,六人開口吃飯,飯一入口,頓時目瞪口呆,連忙噎下,陰離魂皺眉道:“這飯是怎么煮的,比吃藥還苦!”
衛(wèi)紫衣喝了一口魚湯,眉頭卻皺得更深了,苦笑道:“生平第一次喝到甜的魚湯,你們要不要試試?”
同時,三位領主及大執(zhí)法也各忙吃菜解苦,菜一入口,福泰的三領主席如秀已首先發(fā)難叫道:“這是什么味道?又甜又咸又辣,那門子的炒菜法?”
衛(wèi)紫衣向站在一旁侍候的戰(zhàn)平道:“去把大廚和二廚找來?!?/p>
戰(zhàn)平忙應“是”前去找人。
六人繼續(xù)吃著別道菜,衛(wèi)紫衣滿足的笑道:“還好,味道還算正常?!?/p>
秦寶寶不動聲色的自顧吃菜,還一旁點頭,似乎蠻贊賞大廚和二廚的手藝,偶爾開口閑談兩句,以示無辜。
半晌,戰(zhàn)平已領著大廚老趙,二廚小張來到“龍吟廳”只看他們的臉色,想必戰(zhàn)平已將一切原委說與他們聽了。
“啟稟魁首,小……小的便是有老天爺給我做膽了,也不敢在魁首的飯菜里搞鬼,更別說敢和各位領主開這種玩笑了,小……小的實在想不出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請魁首明察?!?/p>
小張剛來沒多久,“金龍社”的規(guī)條卻是知道的,第一條就是“謀害魁首者,五馬分尸!”心里早就嚇得慌了,只見他臉色白中透青,卻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衛(wèi)紫衣微笑道:“二位不用這么緊張,菜只是味道不好,沒什么大不了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惡作???”
大執(zhí)法“鬼手”陰離魂道:“你們在準備晚膳時,有沒有什么閑雜人等進出?!?/p>
老趙和小張想了想,對望一眼,搖頭道:“沒有,都是廚房里的人,只有剛才戰(zhàn)護衛(wèi)去過。”
衛(wèi)紫衣隨意瞟了秦寶寶一眼,道:“誰這么調皮,被我們捉到了,非打他一頓屁股不可?!?/p>
衛(wèi)紫衣心里早就在懷疑是秦寶寶搞的鬼,他太清楚他這位小兄弟的頑性。這些日子來,雖然沒有人到他面前告狀,但總是有些風聲,聽說連陰離魂和三位領主都著了他的道兒,尤其以席如秀被整得最慘,現(xiàn)在居然輪到他。
衛(wèi)紫衣心里暗道:“寶寶怎會有恁般的身手,讓廚房里眾多人都發(fā)覺不到他,縱然山上的孩子均較靈活,難道寶兒有什么隱密么?”
大凡人總有權利保有私人的秘密,所以衛(wèi)紫衣也不打算去探測,他相信寶寶如果想說,一定會告訴他。
席上群豪首次聽聞大當家的準備“打人屁股”,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人人憋得滿臉通紅。
輕咳一聲,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道:“菜要盛起之前,你們難道都沒有先試嘗味道么?”
老趙和小張低著頭,囁嚅半晌不敢出聲?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道:“這也難怪,他們可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經(jīng)驗了,什么菜要放多少調味料,閉著眼睛也不會弄錯,這一次一定有什么人在一旁暗中搞鬼,只是對方是鬼靈精,他們都沒發(fā)覺到罷了?!?/p>
衛(wèi)紫衣心思一轉,臉色忽變,嚴厲斥責道:“你們兩個大胡涂蟲是瞎子,加上手下那群小胡涂蟲眼花,這么多雙眼睛居然連對方的影子也沒見到,留著招子做什么?馬泰、戰(zhàn)平,將他們拉下去,挖出廚房里所有胡涂蟲的招子?!?/p>
老趙和小張又驚又怕,連忙喊叫“冤枉啊,魁首!”
群雄一怔,魁首今天是怎么地?雖然他們有錯,也只是小事一件,小小一個玩笑,罪不至死,罵一頓就算了,何況平時這類事情是陰大執(zhí)法在處理的,魁首幾時變成這般專權又暴虐無道?
只有秦寶寶眼見衛(wèi)紫衣居然用這種方法逼他“現(xiàn)形”,忍不住“咭”的一聲大笑起來,衛(wèi)紫衣手指著他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不已。其它人這才醒悟魁首的用意,也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老趙和小張早嚇得汗透重衣,老爹老娘已不知暗叫了多少次,見他們忽然改顏大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笑了半響,秦寶寶自己明了這個惡作劇很對不起老趙和小張,于是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歉然道:“對不起,張叔、趙叔,都是我太頑皮才害你們挨罵,大哥只是用計要逼我自己承認,不是真的要挖你們眼睛,你們大可放心。我很抱歉把你們今晚煮的飯菜弄砸了,又害你們受驚?!?/p>
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我爹娘生前酷愛美食,明早我告訴你們幾招我爹娘的密學,保證大哥他們吃了贊不絕口。”
老趙和小張大喜,道:“那可多謝你了,寶少爺。”
衛(wèi)紫衣對他的惡作劇只是莞爾一笑,那舍得真打他屁股。
他就是這樣頑皮又可愛的人兒,讓人想恨也恨不起來。
中秋剛過,九九重陽至。
一日,清晨。
在“黑云樓”衛(wèi)紫衣那間四壁擺滿了書架,并堆集著各式詩書善本的書房里,衛(wèi)紫衣和秦寶寶隔著描金雕花的黑漆方幾,面對面盤膝坐在錦墊上,馬泰連忙先替他們布上碗筷,并在碗中傾注了蔘茶,然后才默默退到一邊。
黑漆方幾上,擺著大只景德藍的高腳瓷盤。盤中,各種油酥餅、炸春卷、肉沫饅頭、蔥油薄脆,還有寶寶愛吃的江南點心千層糕和百合酥,旁邊的銀質小盆另盛著半盆燕窩粥,還有幾碟小菜。
看著碗中的蔘茶,秦寶寶苦著臉向衛(wèi)紫衣求道:“大哥,我不要喝蔘茶好不好?”
衛(wèi)紫衣?lián)u搖頭,笑道:“別一大早就愁眉苦臉的,你今天乖一點,給我老老實實的喝下它,才讓你吃千層糕和百合酥。”
秦寶寶嗔道:“你這等于是在虐待民族幼苗?!?/p>
衛(wèi)紫衣吃吃笑道:“這叫愛護,那能說虐待?多喝蔘茶對身子只有好處,季大夫也這般說地,你就快喝吧!”
秦寶寶白眼道:“你和季大夫狠狽為奸,欺凌弱小?!?/p>
衛(wèi)紫衣不答話,干脆來個默認。
秦寶寶眼見衛(wèi)紫衣盯得這么緊,知道今天是萬萬難以幸免,只好老老實實將一大碗蔘茶喝下去。
“快刀”馬泰幸災樂禍的道:“還是魁首有辦法,居然能使寶寶心甘情愿的將一碗蔘茶喝個涓滴不剩。每當魁首不在時,這位小祖宗就百般刁難,我和老戰(zhàn)連哄帶騙才能使他喝下半碗,這二個月來,我和老戰(zhàn)的家當都快被他騙光了,現(xiàn)今老戰(zhàn)還欠他一支水槍咧。呵呵,這下可好了,小搗蛋終于遇到克星了?!?/p>
秦寶寶抿抿嘴,道:“哼,老戰(zhàn)他欠我一支水槍,但你不是也欠我一包玫瑰松子糖?
王八笑烏龜,有什么好得意的?!?/p>
“哈哈……?!?/p>
衛(wèi)紫衣聞言大笑,挾一塊百合酥到秦寶寶碗里,道:“別再鬧了,快吃吧,小寶貝?!?/p>
此時──
門外響起急劇的敲門聲,衛(wèi)紫衣示意馬泰開門。
只見戰(zhàn)平神色慌張的走進來,衛(wèi)紫衣就有預感可能出了大事,因為戰(zhàn)平的冷靜在“子午嶺”是出了名的。
果然聽他道:“魁首,不好了,二領主他……他回來了。”
衛(wèi)紫衣沉聲道:“沉著點,戰(zhàn)平,先喘口氣再說,你平時的冷靜到那兒去了?二領主歸來有什么不好?”
戰(zhàn)平依言喘口氣,道:“昨日二領主又到‘福來軒’吃豆腐腦,卻一直沒回來,大伙兒正在猜疑,今天清晨守衛(wèi)的弟兄,就在嶺下發(fā)現(xiàn)二領主蹤跡,可是二領主居然被人打成重傷,大領主要我前來請魁首去一趟?!?/p>
“金龍社”里的人都知道張子丹嗜吃豆腐腦,尤其以“福來軒”的豆腐腦最令他贊不絕口,他又嫌讓手下從外面提回來不夠熱,鮮度也差了,所以幾乎每日清晨都快馬專程前去“福來軒”吃一碗豆腐腦,多年來一直沒事,昨天一去居然沒回來,大家才在納悶,按理他有事不回來也該向衛(wèi)紫衣或大領主告假一番,臨時有事也應轉告堂口兄弟回稟,如今才知原來是出了意外?
衛(wèi)紫衣不敢遲疑,飯也不吃急忙出房,秦寶寶三人跟在身后,一行人匆匆往張子丹住處行去。
抱住秦寶寶腰際,衛(wèi)紫衣等人展開提縱身法,飛掠穿過后院花園,雅亭回徑,來過“傲梅樓”。
張子丹房內雖然擠了不少人,但卻一片寂靜,好使大夫專心看病,見衛(wèi)紫衣到來皆躬身行禮,連忙讓出一條路。展熹,席如秀及陰離魂站在床邊,一臉憂色,只見季大夫正在給張子丹把脈。
“如何?子丹沒事吧?”
衛(wèi)紫衣馬上欺身向前探視張子丹,緊張而關心的問道。
秦寶寶見張子丹痛苦不堪,臉色蒼白又痛得臉也變形,而且咳聲有異,知是肺葉受到了重大的震蕩,便道:“張領主被人打了一掌,傷了太陰肺葉。”
醫(yī)病如救火,慢一分便多一分危險,當下顧不得眾人詫異,秦寶寶從懷中取出七枚金針,隔著衣服,便在張子丹肩頭“云門”、胸口“華蓋”、肘中“尺澤”等七處穴道上刺下去。
衛(wèi)紫衣初見他取出金針,還不知他的用意,那知他手法極快,一轉眼間,七枚金針便分別刺入張子丹穴道,見他金針一到,張子丹痛苦之情大減,他又驚又喜,說道:
“原來寶寶還是位小神醫(yī)!”
秦寶寶瞪眼笑道:“什么大神醫(yī)小神醫(yī)?君不曾聽過‘久病成良醫(yī)’?快問問張領主為什么受了傷才是最重要的?!?/p>
眾人一時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的針灸之術所震驚,居然忘了正事,經(jīng)他一提,才紛紛醒悟過來。
衛(wèi)紫衣問道:“現(xiàn)在感覺如何?能說話么?子丹。”
張子丹強笑道:“我好多了,魁首,寶寶的針灸之術很靈,金針一到,胸口就不像開始那般閉塞,差點便喘不過氣?!?/p>
衛(wèi)紫衣放心的問道:“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誰有這個能耐將你打成重傷?”
張子丹苦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我照例到‘福來軒’吃豆腐腦,一進門就發(fā)覺店里帳房換了人,起初也不甚注意,多年來,‘福來軒’已換過三次帳房,所以我照舊吃我的豆腐腦,那知新來的帳房卻不時拿眼往我這邊照,我這才覺得奇怪,就是這時,我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直到我醒來,才知道自己被打成重傷,送回‘子午嶺’下?!?/p>
席如秀聽了怒叫:“好卑鄙的手段,居然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陷害‘金龍社’的人,不活活拆了‘福來軒’,難消心中之氣?!?/p>
展熹冷靜如昔,說道:“‘福來軒’只不過是個小商店,照理說應該不敢公然與江湖幫會為敵,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衛(wèi)紫衣點頭“嗯”了一聲,道:“一方面‘福來軒’可能賣給了我們現(xiàn)在的敵人,他們一直在處心積慮,直到如今才公然開始行動,如此一來,我們現(xiàn)在去捉人,應該不會撲空,令人擔心的是,對方既然敢與我們正面為敵,這表示他們的力量足以與我們頡頏;另一方面,‘福來軒’只是被人控制,掌柜的也身不由己,這么一來,事情就復雜多了,可能牽扯到私人恩怨?!?/p>
張子丹聽到“私人恩怨”四個字,猛然混身一震,只是眾人大都沒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只當他病痛又發(fā)。
莫非,此事只是純粹是張子丹的私人恩怨?
陰離魂強硬的道:“不管事情未來的發(fā)展對我們有利與否,也絕不能悶不作聲,讓人小覷了‘金龍社’的力量?!?/p>
衛(wèi)紫衣冷森道:“這是當然的?!?/p>
秦寶寶拉著衛(wèi)紫衣的手,道:“大哥,我從來沒吃過豆腐腦耶,反正我們今天早上也沒吃什么,不如去叨擾‘福來軒’一碗豆腐腦吧!”
衛(wèi)紫衣明白他是想去看熱鬧,對察敵沒興趣,實際上也必須走一趟,當即吩咐季大夫仔細診療張子丹,任何珍貴藥品隨時補充,以最大的力量使他早日康復。又問明帳房的長相,才起身離去。
四人三騎抱著僥幸的心理來到“福來軒”,決意一查究竟。
胖敦敦的店掌柜早笑開了眼,哆嗦著一身肥肉,三步并兩步迎了出來,口里還一疊聲吆喝店小二接馬。
衛(wèi)紫衣先下馬,反身抱下坐在后座的秦寶寶,展熹和戰(zhàn)平也下了馬,胖掌柜早已哈腰作揖等著將四人引進屋。
柜臺里,果然坐著個帳房模樣的瘦老頭兒,長袍馬掛,一條黑里泛灰的發(fā)辮拖在腦后,臉上瘦得幾乎沒有肉。
但那細小又深陷的老眼,卻是炯炯有神,有時突然一亮,亮得怕人,宛如一泓深潭,令人里足不前,怕被吞噬。
手里一根干煙袋,翡翠嘴兒,湘妃竹子桿兒,可是那煙袋鍋不知是什么打的,烏黑發(fā)亮,顯得十分剛硬,還比普通的煙袋鍋足足大上一半有余,內行人一看就知道它敲在人的腦袋上會很不舒服的。
四人見了他就知道他是那位新來的帳房,卻不動聲色叫了四碗豆腐腦,放心吃著起來,因為行前秦寶寶拿出三顆“解毒丹”要三人服下,可解百毒,以免著了道兒。
秦寶寶畢竟年紀小童心甚重,見老板忙里忙外,而請來的帳房先生卻悠閑的吸著大煙,忍不住嘻嘻笑道:“到底你掌柜是老板,還是坐在柜臺那一位是老板?”
胖掌柜一臉和氣生財?shù)男θ?,說道:“這位小少爺問的問題很有意思,原則上我是老板,柜臺上那位是我新近請來的帳房先生……。”
說到這兒不說了,有意吊人胃口。
“猜謎題?”瞪起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秦寶寶笑道:“嘿嘿,我猜你有點怕他。”
將聲量放大:“那位特大牌的帳房先生既然是你的手下,為什么見老板忙進忙出,大氣直喘的,也不知起身幫忙一下,唉!掌柜的,你真是時運不濟,居然請到這種只會翹腿抽煙的糟老頭子?!?/p>
胖掌柜只想賣弄一下,那想到秦寶寶會來這招,雙手慌忙想捂住寶寶的嘴,衛(wèi)紫衣三人卻怒視著他,只好求道:“求求你,小祖宗爺,小煞星,我的祖爺爺,求求你不要這么大聲,給他聽見了可就不好,他可是我花了二個月的時間才請來的財神爺,把他氣走了,豈不害小店關門大吉喝西北風?”
“有這種事?”秦寶寶聳聳肩頭,奇道:“當真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天下居然有這種瘦巴巴的財神爺,我看他自己都快當餓死鬼了,那有錢散給你?!?/p>
“哈哈……”
眾人都被秦寶寶的稚語給逗笑了,在場的客人更是欽羨不已,誰家有福氣生下這么天真可愛又俊美無匹的小孩?
自己也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憋紅了一張胖臉忙往柜臺望去,見帳房先生沒什么表情才放心的說道:“諸位爺有所不知,敝號這位帳房先生有‘福星爺’之稱,以前他在京城的‘太白居’坐鎮(zhèn)時,將一間小小的‘太白居’,五年內變成全國各地有二十間分號,現(xiàn)下他年老回到家鄉(xiāng),大家一知道他就是‘太白居’的大功臣,都爭相邀請他再度出馬,他起初執(zhí)意不肯,銀子根本無法打動他,最后他看我誠意夠,才肯委身小店。
這說來也是我祖上積德,才能請到這位福星。”
衛(wèi)紫衣等人來意不在此,故而不愿跟他長談這個問題。
咳了一聲,衛(wèi)紫衣又泛起金童般的笑容,道:“那可恭禧你了,掌柜的,看你一臉福相,財神爺也未必比得上,祝你早日發(fā)財,成為‘太白居’第二?!?/p>
“全靠各位大爺多多愛護敝號?!?/p>
開店做生意的那個不整天妄想發(fā)財,聽到這些吉利話,胖掌柜早已笑得合不攏嘴,直對衛(wèi)紫衣打躬作揖。
衛(wèi)紫衣微笑道:“掌柜的,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你認不認識?”
胖掌柜笑得有點不自然,道:“不知大爺要向我打聽何人?”
衛(wèi)紫衣看到眼里,不動聲色:“‘金龍社’的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p>
像是突如其然被打了一巴掌,胖掌柜的臉色忽變,并好似忽然被抽光了的蒼白,猛搖著雙手,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我……不認識……。”
衛(wèi)紫衣冷硬的道:“張領主可以說天天光臨貴號‘福來軒’,目的只為了吃一碗豆腐腦,你做掌柜的居然會不認識老客人?哼!”
胖掌柜不知如何是好,回頭望向柜臺,卻驚得魂飛魄散。
展熹寒著面孔,冷笑道:“不用再瞧了,閣下的后臺靠山不夠硬,是以拋下你先走了,如今你已是求救無門,還是老實說了吧!”
“啊──”胖掌柜聞言怔了好半響,突然大叫一聲,然后瞪大眼晴,張大嘴巴,兜頭一栽,“砰”一聲,昏倒在地。
四人聽到叫聲原以為胖掌柜著了人家暗算,忙四下勘察,衛(wèi)紫衣、展熹等高手卻尋不到跡象,正奇怪之際,仔細打量掌柜,才發(fā)覺他原來是嚇昏的,不禁覺得好笑,這么壯大的人居然是不經(jīng)嚇。
戰(zhàn)平伸指去戳他“神庭”穴,以能使他清醒過來。
“唔……”胖掌柜被這一戳,神志一清,立時醒了過來,但微微張眼映簾的卻還是虎視眈眈的衛(wèi)紫衣四人。
“啊──”胖掌柜又是吃驚的大叫一聲往后避去,那種驚惶失措,目瞪口呆的神色,那副難以言喻的害怕之情表露無疑。
“噗咚”一聲,掌柜的突然跪倒四人面前,尖叫道:“各位大爺饒命啊,我的確是身不由己,我什么都不知道,張大爺被害之事與我無關啊,他們挾持我老婆和孩子,我不得不聽他們的,不然他們就會斷了我的子嗣,各位大爺饒了我吧!”
衛(wèi)紫衣避開掌柜的跪禮,示意戰(zhàn)平將他扶起,柔聲道:“掌柜的不必多禮,只要你真的是無辜的,我們絕對不會為難你,希望你能跟我們合作,將你所知道的說出來?!?/p>
胖掌柜心有余悸的回憶道:“二天前的晚上,我吩咐店小二準備關門,就在那時,剛才坐在柜臺的那位帳房先生來到小店,我以為他要住店,就要店小二登記一下,那知道他身后居然跟進來二名大漢挾持著我的老婆和孩子,我一看大怒,正想大罵,他卻警告我不得驚動旁人,否則就要拿我的老婆和孩子開刀,我一聽嚇傻了,忙問他有什么目的?他拿出一瓶藥粉,要我撒入張?zhí)珷數(shù)亩垢X里,我心想這還得了,張?zhí)珷斒恰瘕埳纭亩I主,老天爺給我做膽子也不敢得罪他,更別說要陷害他了??墒俏业拿尤笤谒掷?,我一看他要殺我兒子,我什么都答應了。昨天張?zhí)珷攣沓远垢X時,在他的監(jiān)視下,我只好昧著良心將藥粉加入豆腐腦里,過了半刻,張?zhí)珷斁突璧沽?,我吩咐小二把張?zhí)珷斕敕坷?,其它的事情就由帳房的自己處理,他們怎樣整治張?zhí)珷斘也恢?,只叫我放心,說張大爺永遠不會回‘子午嶺’了,要我來個死不認帳,過了這段時間,‘子午嶺’有人來查問就說張?zhí)珷斦胀R粯映酝昃妥吡?。?/p>
戰(zhàn)平冷笑道:“想得跟做夢一樣美,‘子午嶺’下百里內有弟兄數(shù)千人,想瞞過數(shù)千人的耳目,不怕美夢成空?”
胖掌柜苦笑不敢出聲。
衛(wèi)紫衣懶懶的一擺手,道:“你說張?zhí)珷敳粫倩亍游鐜X’,可是今天清晨張?zhí)珷攨s回到‘金龍社’了,只是受了重傷。”
胖掌柜睜大一雙瞇瞇,驚道:“張大爺沒死?怎么會?那個人的殘酷手段我是領教過的,連對小孩都狠心下殺手,有誰能從他手中救下張大爺?難怪他不走。啊,你們想么知道張?zhí)珷敍]死?難怪你們也穿著紫衫制服。”
衛(wèi)紫衣微微一笑,道:“他拿給你的那瓶藥粉的瓶子還在你那里么?”
“在!”胖掌柜肥手伸懷取出一只綠玉瓶,衛(wèi)紫衣伸手接過,打開瓶蓋,拿在鼻下一嗅,叫道:“好厲害,居然無色無味,也難怪子丹著了道兒?!?/p>
胖掌柜的疑惑道:“剛才大爺所吃的豆腐腦也下了藥,你們怎么沒事?”
衛(wèi)紫衣但笑不語,他不想將秦寶寶拖入這淌混水里。
衛(wèi)紫衣突然又道:“貴寶眷呢?”
店掌柜有點不自然道:“昨天我將他們送回娘家了?!?/p>
衛(wèi)紫衣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一時卻又找不出問題出在那里,掌柜的所說的既沒有什么破綻,他自然不能為難。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道:“這位掌柜的說得雖嫌啰嗦,倒也仔細?!?/p>
衛(wèi)紫衣笑道:“更難得寶寶這么乖,沒有乘機調皮?!?/p>
瞪他一眼,秦寶寶抿嘴道:“我是聽得入神,這位掌柜先生好象在說故事一樣,情節(jié)十分動人,讓我聽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秦寶寶無心的稚語,卻令衛(wèi)紫衣那張還帶著童稚的面容倏忽改變,顯露一種冷酷的神色,宛如冰彈四射:“戰(zhàn)平,立刻去查,問問弟兄或左右鄰居,掌柜的有沒有妻子兒女?”戰(zhàn)平答應一聲,立即出門。
整片店,頓時承現(xiàn)一片死寂,掌柜的固然不敢出聲,其它客人及店小二也早已不知去向,一時針落可聞。
秦寶寶見眾人一臉嚴肅也不好胡鬧,拿出一包從馬泰那兒騙來的玫瑰松子糖,慢慢吃著起來,心里已經(jīng)有點后悔硬要纏著衛(wèi)紫衣帶他來。以前也幻想過大人辦事就像包青天審案一樣一臉嚴肅,有模似樣的,但是,一遇到真實情況,其嚴肅氣氛卻使他小小心靈有點負荷不了,直皺著眉頭。
“寶寶!”
衛(wèi)紫衣見秦寶寶嘴里雖然吃著糖,小臉蛋兒卻一點也不甜,苦瓜似的,心知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怕他承受不住,決定如果戰(zhàn)平帶回來的消息不好,就派人先送他回去。
正待和他說,這時戰(zhàn)平卻飛快進了店。
戡平躬身道:“啟稟魁首,據(jù)屬下調查,掌柜的沒有妻子兒女,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錢,待店小二十分刻薄,很不得人心?!?/p>
“嗯!”衛(wèi)紫衣微笑道:“戰(zhàn)平,你先送寶寶回社,這兒有我和大領主就行了。大人做的事情有些是不能讓小孩子看見的?!?/p>
戰(zhàn)平當然明白衛(wèi)紫衣話中之意,他知道掌柜的下場會很慘,而這些事情的確不宜給小孩觀看,免得晚上做噩夢。
戰(zhàn)平答應一聲,伸手去拉秦寶寶小手,這位小祖宗那肯乖乖聽話,一溜煙,躲到衛(wèi)紫衣身后,嗔道:“大哥為什么要叫我先回去?我知道你要懲罰掌柜的,為什么不讓我看?我會把它當作看戲一樣……。”
“等你長大點再說?!辈坏人f完,也不給他反抗的機會,伸指點了他“睡穴”,交給戰(zhàn)平抱回“子午嶺”。
等戰(zhàn)平抱著秦寶寶出了店,順手關了店門,衛(wèi)紫衣才轉身面對發(fā)抖的胖掌柜,一雙神目之中閃起冷芒:“你怎么說?”
展熹也冷然道:“難怪帳房的不取你性命,在他們眼里,你只是個拿錢辦事的鼠輩,為了錢連祖墳也可以刨的畜生,你知道的無礙于他們的計劃,也就故作大方讓你多茍活片刻,只是他們卻料不到我們會這么快就找上門?!?/p>
胖掌柜早已嚇得上下牙床打顫,那該死的帳房再三向他保證張子丹絕對活不了,再賄以重金,受不住誘惑所以也就答應了,那知昨天才將人弄倒,今天人家就找上門,帳房的卻溜之夭夭,留下他抖著一身肥肉,顫聲道:“我……我……我………”
突地,寒光一閃,一只耳朵夾帶著鮮血噴灑一地。
“啊──”店掌柜凄厲的慘叫,雙手直摀著左耳,一身肥肉抖著更厲害。
“九面閻君”展熹冷森道:“你應該慶幸自己今天遇到的是我,若是剛才出去的那一位可就沒這般仁慈,他走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你首先遭殃的可能是一雙招子。我最多只給人一次機會,說吧,你跟他到底什么關系?”
掌柜的顫聲道:“我……我……我剛才所說的除了老婆兒子被挾持是假的外,其它都是真的,我發(fā)誓,我發(fā)誓!”
“不用了。”
衛(wèi)紫衣聲若寒冰:“對某些人來說,黑眼珠是見不得白銀子的,他以重金賄賂你,你看在黃白之物的份上,幻想著事成之后的富貴,把心一橫,就捻起‘金龍社’的虎須?
你自信天不知地不知,有意瞞天過海?”
“不,不!”搖著一雙滿是鮮血的手,掌柜顫聲道:“他……他找上我,我如果不答應,他就會取我的命,我還不想死啊,我……我可是身不由己??!”
展熹冷笑道:“嘿,好一個身不由己?一個王八,一個綠豆,一看自然對了眼,何況還有你最喜歡的金錢做中間人?!?/p>
衛(wèi)紫衣懶懶的道:“老展,速戰(zhàn)速決,我對他已經(jīng)厭煩透了?!?/p>
展熹答應一聲,準備下殺手。
胖掌柜見狀大驚,叫道:“不,不,你們……你們可不能殺我,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啊,你們這些劊子手憑什么殺我?你們不怕王法的制裁么?不怕殺頭么?你們有本事應該去找主謀人,跟我為難算什么英雄好漢?”
見衛(wèi)紫衣及展熹無動于衷,胖掌柜好象準備豁出去了,一改剛才懦弱狀,站起來,嘶聲吼道:“我可是在這兒落第生根十多年的安份老百姓,如果左右鄰居若發(fā)覺我被害了,他們一定會懷疑你們下的手,然后告到官府,你們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大舅子?敢在天子腳下胡作非為?”
展熹目光一寒,道:“好漢你裝夠了,英雄也扮完了,還有什么遺言?你如果知道有王法也不會干下這等事,至于我們敢不敢,你馬上就會知道,不勞你操心,你只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就夠了。至于主事人,那位帳房先生自己會告訴我們‘他’是誰?
‘金龍社’的探子早就盯上他,任他插翅也雞飛?!?/p>
話聲剛落立即疾手點了他“啞穴”及“軟麻”穴,將右掌貼于他大腦后,運功一震,從此胖掌柜就變成了癡癡呆呆的病人,終日活在夢里,他最愛的黃金白銀對他再也不具任何意義了。
清脆的馬蹄聲跶跶向著“子午嶺”方向而去,遠山如黛,晴空碧澄,時有微風陣陣輕吻面頰,這時看去,陽光變得撫媚嬌人,遠山郊野的樹木也那么清翠順心了。
衛(wèi)紫衣和展熹一言不發(fā)的默默騎馬,二人似乎部在想著心事,對于眼前的如畫景色一點也看不進去。
輕咳一聲打破沉寂,展熹道:“呃,魁首可已想妥了如何應付寶寶那一關?要不然,后果……”說著以苦笑代替下面的話。
原來二人在擔心秦寶寶的“報告”,平常沒事,已是調皮胡鬧的令人頭痛,今天衛(wèi)紫衣出其不意點了他“睡穴”,待會等他醒來,不知有多少人會遭殃,難怪二人會頭痛不知要如何“巴結”這位小祖宗。
聽展熹的口氣,衛(wèi)紫衣不禁笑道:“看來我們的大領主已經(jīng)被寶寶整怕了?!?/p>
展熹光滑的面孔微微一紅,困窘的干笑,道:“我還算好,如秀更慘。有次如秀不知那里得罪了他,他小少爺居然繪了一幅仕女圖,上頭還提著‘我心目中的心肝寶貝,席如秀居士’,趁著如秀在大灌黃湯之際貼在他背心,社里大家都是兄弟,如秀的警覺性就沒那么高,再加上他已有五、六分醉意,居然被寶寶貼個正著,還讓寶寶扶著走,見到我,直夸寶寶是天下最乖的好寶寶?!?/p>
“哈哈……”
說到此,衛(wèi)紫衣忍不住大笑,直叫絕!
“然后呢?”
“會中的兄弟見到如秀背后的仕女圖,都忍俊不禁,卻又不敢點破,深怕寶寶把目標指向他們。如秀見到弟兄看了他就笑,還以為自己很得人緣,神氣的不要寶寶扶,自個兒大搖大擺的回到住處??啄闶侵赖?,席嫂子是出了名的醋壇子,如秀這一回去,豈有好罪受?如秀怎么解釋,席嫂子就是不聽。最后如秀終于想通是寶寶搞的鬼,想告訴席嫂子,偏偏席嫂子多年來一直沒生育,直當寶寶是心肝肉兒,認定如秀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將一切事情推給一個小孩子,一怒之下,大展雌威,他倆夫妻足足鬧了一個多禮拜,最后還是如秀直認不諱,又罰跪三個晚上,席嫂子才放過他?!?/p>
“哈哈……”
“該打,該打!”衛(wèi)紫衣大笑之余,直叫:“寶寶這么頑皮,的確該打!”
展熹嘆道:“問題是誰也狠不下心打他一下,適才在‘福來軒’見他一副苦瓜臉,都會覺得心疼,更別談打他一頓了?!?/p>
衛(wèi)紫衣沉吟道:“奇怪的是,你們怎么都不跟我說一聲呢?”
展熹微微一笑,道:“他只是頑心重,并無害人之意,所以大家過了也就算了。再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要他不調皮,豈非太殘忍了點。更何況因為他的愛搗蛋,也為我們這些江湖老油條帶來不少歡樂,大家疼他唯恐不及,又那會去告密?!?/p>
衛(wèi)紫衣心情戚戚焉的點點頭,道:“話雖如此,這樣任他胡鬧下去行么?”
展熹很有信心的道:“這點請魁首寬懷,他慢慢長大自然就會懂得收斂,等他長大一定會成為再世潘安,翩翩佳公子,不過,我還是喜歡他現(xiàn)在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頑童模樣,實在無法想象他少年老成的樣子?!?/p>
衛(wèi)紫衣古怪的望著展熹道:“你倒是比我了解他?!?/p>
展熹豪邁一笑,道:“魁首是當局者迷,我們則是旁觀者清,魁首不必吃醋?!?/p>
“去你的?!毙l(wèi)紫衣笑罵一聲。
若有所悟的看了衛(wèi)紫衣一眼,展熹又道:“在寶寶的杰作中,魁首可能是最輕的受害者了。”
衛(wèi)紫衣叫道:“我最輕?那小家伙每到晚上都耍賴不肯睡,弄得我也睡不成,我只好說些江湖上的事情哄他,他還以為我在講神話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哩!這些日子來,我的嘴皮子都被他磨利了不少。”
無奈的搖搖頭,又道:“想起上次的苦飯和甜魚湯,我實在不敢想象這位小祖宗這次準備如何對付我,也搞不清他那來這許多精力胡鬧?!?/p>
展熹苦笑道:“不僅是魁首,我和老戰(zhàn)也一定逃不了,說不定戰(zhàn)平現(xiàn)今正在求救無門呢!如果他傻得替寶寶解了‘睡穴’的話。
第 二 章
沒錯,此時,戰(zhàn)平正在求救無門。
秦寶寶還在甜睡之中并未醒來,戰(zhàn)平不負所望,沒有傻得幫他解了“睡穴”,一時安靜的很。問題是,寶寶不是睡在他的背彎里,而是在一名老和尚懷里,奇怪的是,偏偏戰(zhàn)平?jīng)]有還手的能力。
所謂“沒有還手的能力”,并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而是根本不能打,構不成比武的條件,就像辯論一件事情,雖然己方理由充足,但對方的理由更不容你反駁,如此之際,還辯個鳥。
“莫道自己情深深,豈知他人濃濃情!”這是怎么回事,就要從秦寶寶的身世說起……
秦寶寶的父親秦英,是昔日江湖上極負盛名的高手,人稱“萬邪圣醫(yī)”,平日行事亦正亦邪,為人孤僻怪異,高傲難纏,所以幾乎沒有什么朋友。其人聰明蓋世,不僅對黃老之術深深著迷,并且對醫(yī)學上陰陽五行之變、經(jīng)脈針灸之術潛心鉆研,醫(yī)術之精,已能與華陀、扁鵲比肩。
這樣古怪的一個人,卻深深吸引了當時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的馮香蝶的芳心,雖然年齡相差近三十歲,卻不顧一切的委身下嫁,老夫少妻恩愛異常,不知羨煞多少江湖才子。
婚后四年,馮香蝶懷胎九月,產(chǎn)下秦寶寶,卻因難產(chǎn)流血過多,以致香消玉殞。秦英心灰意懶之余,埋葬了愛妻,帶著不足月的新生嬰兒直奔少室山,從此江湖再也沒有“萬邪圣醫(yī)”這個人。
原來少林方丈悟心大師是秦英的俗家堂弟,四歲就與佛門結緣,所以此事除了他們并無人知曉,“萬邪圣醫(yī)”會躲在少林寺與和尚為伍,任誰也想不到,何況秦英面貌本來如三十許中年人,愛妻一死,數(shù)日之間,居然成了白發(fā)老翁,因此除了悟心大師,誰也不知他就是“萬邪圣醫(yī)”。
秦寶寶出生后兩個月,秦英赫然發(fā)覺他罹患先天性心臟虛弱。秦英本身是一代名醫(yī),為了自己的骨肉更是搬出一生絕學,只期望嬰兒能平安長大。悟心大師雖是出家人,六根清凈,但對唯一的俗家晚輩卻很是寵愛,武林圣藥“大還丹”從小就給他當零食吃,再配合秦英精心熬煉的仙露神湯,小孩倒也平平安安的長大。
四歲上,秦英開始傳授寶寶打坐練功,偏偏寶寶生性調皮,頑心太重,根本不耐久坐,幸好山中歲月寂靜,再加上靈丹妙藥的輔助,因此一身內功倒也不可小覷。只是,秦英除了傳授打坐,其余的掌法、劍法卻一概不教,以免增加他心理負荷,用心之良苦,足以擔當模范父親而不愧。
寶寶六歲時,悟心大師偶然得到一串念珠,此念珠看起來其貌不揚,由三十七顆如嬰兒小指般大的珠子串成,其色如墨,實在不是可愛的東西,但悟心大師卻如獲至寶,明了它就是傅說中的“保命佛珠”,掛在頸上,不但可以強心健體,也可保冬不怕冷夏不懼熱,并且有駐顏之功效。饒是有“保命佛珠”的幫助,秦英還是不敢教寶寶掌法及劍法,只傳授他輕功、針灸用的金針當暗器使及一身醫(yī)學。
秦寶寶天縱聰明,深知以輕功和暗器難在江湖上立足,再加以生性淡泊,從來就不認為自己一身飽學有什么了不起,干脆就把自己當作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所以,少林群僧除了悟心大師,人人都當他是一個天真可愛又愛惡作劇的小孩,再襯以他外形瘦弱,平日那些小和尚又當他是弟弟一樣的疼他,誰也沒想過要教他武功。
寶寶十一歲時,秦英壽終正寢,悟心大師義不容辭將他帶在身邊,一心想教他學佛,他深怕寶寶受了他那古怪堂兄所影響,崇尚所謂黃老之學,所以天天親自教他念佛經(jīng),可是寶寶畢竟年幼,又不具慧根,要他學寺里的和尚念經(jīng)差點將他悶死,所以才會有偷溜下山的事情發(fā)生。
次日清晨,悟心大師才發(fā)現(xiàn)寶寶不告而別,擔憂之余,馬上傳令少林寺所有藝滿下山的俗家弟子尋訪秦寶寶行蹤,那些俗家弟子十之八九在少林寺都曾著了寶寶“暗算”,數(shù)月尋訪發(fā)覺他被衛(wèi)紫衣收留,卻不敢前去“捉人”,再畏于“金龍社”的勢力,只得通知掌門方丈,引得悟心大師親自下山,不料卻在“子午嶺”下遇到戰(zhàn)平抱著秦寶寶快馬飛馳,引起一場爭奪戰(zhàn)。
“阿彌陀佛,施主請暫停馬,老衲有事請教?!?/p>
寶相莊嚴的悟心大師阻止了飛馳中的快馬,對戰(zhàn)平說道。
戰(zhàn)平眼見阻撓自己去路的是名老和尚,不禁一頭霧水,勒繩停馬,驀然想起寶寶曾提過自己來自少林寺,心中一動,不知不覺將懷中的寶寶抱得更緊了,說道:“大師法號為何?阻攔在下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阿彌陀佛!”
悟心大師合十道:“老衲悟心,來自嵩山少林。請問施主,懷中所抱的小孩可是偷溜下少室山的少林頑童秦寶寶?”
戰(zhàn)平一聽是少林掌門悟心方丈親自下山,暗叫不妙,知道今日之事不好與了,只能盼望魁首趕快趕來,以自己的力量實在無法與一派掌門對抗。望著沉睡中的寶寶,心道:“你這小家伙命真好,睡得這么甜,天塌下來也有人給你頂著?!眳s不敢給他解了穴道,口中裝迷糊道:“大師認識寶寶?”
悟心大師笑道:“我與他相處十二年有余,少林寺差點被他燒了,豈有不認識之理。
請施主將他交與老衲帶回吧!”
戰(zhàn)平心中暗笑:“這小子連少林寺都想燒,當真膽大妄為之極?!?/p>
沉思半晌,戰(zhàn)平又道:“敢問大師,寶寶可是少林弟子?”
“不是?!蔽蛐拇髱煋u頭道:“寶寶不能拜入少林門中?!?/p>
戰(zhàn)平高興得不去想悟心大師話中之意,道:“既然寶寶不是少林弟子,他愛往那兒就往那兒,大師有何權利逼他回轉少林,況且他已經(jīng)和我們當家的結為兄弟,我將他交與你,回去如何對我們魁首交待?大師這不是強人所難么?”
“這……”悟心大師一時語塞,道:“施主有所不知,寶寶的父親臨終前將寶寶托付給貧僧,老衲和他父親交情深厚,自然有義務照顧他至成年,何況老衲不想讓寶寶卷入江湖是非,遭人傷害,又期望他能平安長大?!?/p>
倏地──
戰(zhàn)平策動馬匹,飛快馳往總壇,雖然明知機會渺茫,卻也不甘心讓寶寶從自己手中失去,待會如何向魁首交待。
果然──
“阿彌陀佛,施主為何如此戲弄老衲?”
蒼老雄渾的聲音才在耳側響起,戰(zhàn)平駭然發(fā)覺馬已停止不動,并非馬本身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悟心大師一臉肅然地用右掌抵住馬首,憑戰(zhàn)平如何策馬,任馬如何嘶叫,還是前進不得半分。
悟心大師以一掌的功力就能抵住飛馳中的快馬,戰(zhàn)平自知決不是他的對手,無法可想之下,說道:“既然大師不愿成全在下,那么在下就叫醒寶寶,問他是愿意跟你回去?
還是喜歡留在‘金龍社’?”
悟心大師見戰(zhàn)平要替寶寶解穴,忙道:“不行,施主千萬不能解了他‘睡穴’,寶寶向來最討厭別人點他穴道,這一醒來,不鬧得天翻地覆才怪,老衲實無法應付,況且寶寶的輕功已臻上乘,他如果要跑給你追,確也不容易追到?!?/p>
戰(zhàn)平大驚叫道:“寶寶會武?”
悟心大師點點頭,一會又嘆道:“難怪你們不知道,寶寶向來不愛炫耀自己會武,再加以他身子不好……。”
說著簡略敘述秦寶寶的身世。
戰(zhàn)平愈聽愈驚,他萬萬沒想到寶寶的來歷這般復雜,身世這么顯赫,只當他是少林寺收留的孤兒。
說完,悟心大師道:“施主現(xiàn)在可否將秦寶寶交給老衲?”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發(fā)自悟心大師,也許是悟心方丈發(fā)自內心關愛寶寶之情感動了“殺無赦”戰(zhàn)平,不知不覺中,戰(zhàn)平竟雙手將秦寶寶軀體放在悟心大師懷中。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成全,使老衲不致愧對故人,貧僧十分感激這段期間‘金龍社’對寶寶的照顧,使他免于流落街頭,對寶寶的胡鬧,老衲只有道歉,請施主向衛(wèi)施主轉達老衲的感激與歉咎之情?!?/p>
悟心大師抱著秦寶寶頭也不回的往南行去,高大的背影自有一股莊嚴氣派,使戰(zhàn)平?jīng)]想到要阻攔,任他離去。
悟心大師的背影愈來愈小,終于消失在視線外,戰(zhàn)平還是動也不動的楞在當場,腦內的思路宛如突然被人抽光,成了一片空白,什么也無法想,心中若有所失,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
待他醒悟過來,卻發(fā)覺陽光不知何時也變得黯淡了。
衛(wèi)紫衣回到“金龍社”后,先去探視張子丹的傷勢,見無意外也就放心了。正打算解了秦寶寶穴道,卻發(fā)覺寶寶杳無蹤影,大驚之下,厲聲責問戰(zhàn)平,冷著面孔道:“寶寶呢?出了什么意外?”
戰(zhàn)平見魁首這般激動,忙將事情發(fā)生的始末詳細告知。
衛(wèi)紫衣聽畢,全身宛如泄了氣的皮球坐在“龍吟廳”頂頭的虎皮交椅上,發(fā)了好一陣子呆,群豪見魁首那種冷漠的目光,生硬的表情,更不敢說什么,他們知道他們當家的個性,也了解他的心緒,他們深深知道,當他們魁首不愿開口的時候,那一個先開口就離倒霉不遠了。
其實,眾人也沒有心情開口,雖然只有二個多月的相處,縱然秦寶寶給他們帶來很多麻煩,鬧得“金龍社”雞犬不寧,但是,一旦他不在了,那股子空虛寂寞竟如此令人難耐,沒有了他的笑聲,眾人以乎也都笑不起來,人人繃著一張臉,如喪考妣,好不慘哩!真令人懷疑以前他們是如何過的。
看樣子,秦寶寶已闖入他們的內心世界,再也趕不走了。
突然,一聲悶雷響起:“如秀,派去跟蹤帳房的弟兄回來了沒有?”
“金童閻羅”衛(wèi)紫衣不愧是一代霸主,在短短的時間內,竭力使自己平靜,很快的使自己從紛亂急躁的情緒中恢復鎮(zhèn)定,而且一開口就震醒了尚在迷亂中的群豪,使他們發(fā)覺自己尚有重任在身,如此為一個小孩失魂落魄,假若被敵人知曉,挾持寶寶來威脅他們,“金龍社”就危險了。
“銀狐”席如秀一整面容,道:“啟稟魁首,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也快了,除非那位帳房先生準備遠離此地,不然很快就會有弟兄回稟。”
“金龍社”里有資格坐在“龍吟廳”的,全是社里的上級份子,個個都是老江湖,人人站出來均是一流高手,這時被大當家的一語驚醒夢中人,很快就回復平時一副江湖高手不動聲色的模樣。
衛(wèi)紫衣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從懷里取出店掌柜交給他的綠玉瓶,端詳半晌,交給大執(zhí)法陰離魂,道:“你能不能辨出這瓶藥粉來自那里?”
“鬼手”陰離魂將綠玉瓶湊在鼻下,嗅了又嗅,卻聞不出個所以然來,知道是專精此術的高人所配,于是用食指沾一點在舌尖再舔一舔試嘗味道,突然臉色大變,叫道:“這怎么可能?”
衛(wèi)紫衣忙問:“你知道它的來歷了么?離魂?!?/p>
陰離魂不答反問:“魁首可還記得去年我從‘頭城埔’訪友回來,曾經(jīng)提到有關武林之謎‘紫竹宮’的事情么?”
目中寒光一閃,衛(wèi)紫衣道:“你認為這瓶藥自‘紫竹宮’處來?”
“八九不離十。”陰離魂道:“我那位朋友昔年游遍全國各地,對于江湖上少有人知的事情都能探測出來,可說是個‘萬事通’,像他那樣的一個人,卻也對‘紫竹宮’的秘密無所知曉,由此可知‘紫竹宮’的可怕。那一天,他曾拿出一只美得毫無瑕疵的綠玉瓶向我炫耀,正不知它來自何處,我那位好友竟不小心一溜手把綠玉瓶摔的粉碎,他傷心的大叫大跳,拾起地上的碎片,卻發(fā)覺瓶子內底沒破,還刻了三個字‘紫玉竹’,瓶底還殘留一丁點藥粉,我嘗過,就和這瓶藥粉的味道一模一樣。”
展熹領悟道:“紫玉竹就是‘紫竹宮’的主人?”
陰離魂點頭道:“據(jù)我那位朋友的推測應該沒錯。”
席如秀性急道:“什么應該不應該,我們要的是確定的答案??鞂⒛闶种心侵痪G玉瓶摔破,看看瓶底是不是也刻著‘紫玉竹’三個字,屆時謎底不就揭曉了,有了目標,找人算帳也就容易,你這慢郎中還不快點?!?/p>
陰離魂瞪眼道:“你倒真會喧賓奪主,魁首是主,你倒替他發(fā)起命令來了。”
席如秀這才想起自己的確越權,不禁低下頭不敢再說。
衛(wèi)紫衣看在眼里,笑道:“好啦,你們兩個是半斤八兩,一個看不慣對方嘻皮笑臉,一個看不慣對方一副閻羅再世樣,誰也別說誰不是?!?/p>
一番話說得陰離魂與席如秀都怪不好意思,因為衛(wèi)紫衣一語就說破他們的要害,他一笑,又道:“離魂,就照如秀的意思摔破綠玉瓶呢!”
席如秀得意的斜睨陰離魂,陰離魂好笑又好氣,暗道:“這老小子十多年不改其本性,難怪寶寶說他是老天真?!?/p>
手中卻不怠慢,“鏗鏘”一聲,玉瓶已碎。
席如秀本性復發(fā),適才的靦腆一掃而空,搶著拾起瓶底,卻發(fā)覺被陰離魂猛力摔成四、五塊,不禁埋怨道:“你的力量老是用錯地方,真差,真差!”
陰離魂不理他,拾起一片刻有“紫”字的破片交給衛(wèi)紫衣,又將其余四片瓶底拼成“玉竹”二字,叫道:“的確和我上次所看到的一模一樣?!?/p>
衛(wèi)紫衣端詳“紫”字碎片,道:“怎么會址上‘紫竹宮’呢?‘金龍社’與他們并無過節(jié),那一定是針對子丹了,子丹又怎會惹上他們呢?”
席如秀笑道:“這事簡單,問問子丹不就什么都解決了。”
展熹提出新問題:“那又是誰救了子丹呢?店掌柜的曾表示帳房先前并不打算放過子丹,準備來個毀尸滅跡,私事私了?!?/p>
席如秀宛如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叫道:“我猜一定是子丹的老相好,不知她長得如何?
該死,該死,子丹這小子真不夠朋友,居然瞞得這么緊。”
衛(wèi)紫衣?lián)u頭笑罵道:“胡鬧!”
大領主展熹道:“既然對方的目標只是子丹本人,那一定是子丹的仇家,問問子丹應該就可以了明了。問題是子丹被救這件事已經(jīng)給對方知道了,‘傲梅樓’的警衛(wèi)就要加強,以防敵趁機殺害子丹?!?/p>
衛(wèi)紫衣道:“這是當然的,這件事就煩勞你了?!?/p>
笑著又對在座群豪道:“這些天是病人最需要靜養(yǎng)的時刻,有關紫玉竹這個人等過幾天再問子丹,免得引起他的心事,有礙病情?!?/p>
展熹及群雄躬身答應。
這時──
一名身軀瘦小的中年漢子求見衛(wèi)紫衣,是“金龍社”里采探盯梢的高手,也是席如秀麾下的“靈猿”江建,衛(wèi)紫衣聽稟是追蹤那位帳房的弟兄回來了,忙要他進來。
“江建,結果如何?”衛(wèi)紫衣問道。
“靈猿”江建道:“啟稟魁首,屬下幾位跟蹤那名帳房到城西的‘悅來客?!?,在客棧后院發(fā)現(xiàn)他和一名年約二十的姑娘不知在爭執(zhí)什么,只因隔得遠,所以無法聽見他們所論之事,但是看他們的表情,那位帳房的好象必須聽命于那位姑娘,想必那位姑娘是他的上司,后來……后來……就……”
說著說著,江建似乎沒有勇氣再往下說。
席如秀急得臉紅,大聲道:“后來呢?你這只猴崽子怎么老愛吊人家胃口,再不痛快的說出來,待會兒去刑堂見陰大執(zhí)法那張閻王臉。”
陰離魂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衛(wèi)紫衣?lián)]揮手,問道:“江建,有什么難言的么?”
“靈猿”江建終于鼓起勇氣道:“魁首,我們自信很小心,對方應該不會發(fā)覺,沒想到……沒想到那位姑娘突然高聲責罵帳房的不中用,被對方跟蹤了也不知道。我們一聽嚇了一跳,正準備撤換位置,那名姑娘又道:
‘請你們回去告訴你們大當家的,紫秋如在此道歉傷了你們二領主,這是紫竹宮一件內秘,暫不奉告,一個月后,等我排解了當年那段誤會,必定親自登門請罪,至于各位不用再跟蹤我了,以免雙方不快。’
我們當然不敢盡信,正準備繼續(xù)跟蹤,那位姑娘卻賞了我們每人一顆小石子,點了我們穴道,剛才穴道解了才趕緊回來稟報?!?/p>
席如秀怒叫道:“飯桶,飯桶,全是一群大飯桶,虧你還有臉被封為‘靈猿’江建,是盯梢的第一把好手,原來是只大笨猴,‘金龍社’訓練了你五、六年,居然連行蹤都被敵人發(fā)現(xiàn),唉唉唉,你是存心想氣死我?”
若是陰離魂不在場,席如秀就不會這般生氣了,只因他和陰離魂平日雖然常一起飲酒哈殺,卻最愛挑對方的毛病取樂一番,這遭他的部下丟了大臉,往后的日子就難見陰離魂了──除非他也找到對方的大毛病。
平常是這樣,一旦遇敵時,兩人卻可以為對方而犧牲,真是古怪的一對。
江建看席如秀又在大發(fā)雄威,趕忙低首垂手不敢出聲,免得這位三領主真的送他去刑堂,那就慘了!
“有什么好氣的?如秀?!?/p>
衛(wèi)紫衣懶懶的道:“‘紫竹宮’既然能夠保持神秘感多年不破,自有他不可小覷的本領,江建盯梢不成就沒什么。這樣也好,本來很棘手的一件事情,被那名姑娘一說就簡單多了,我們就等他一個月吧!”
展熹訝異道:“就等他一個月?”
衛(wèi)紫衣點點頭,道:“莫非你有什么方法找到‘紫竹宮’那些人?”
展熹深鎖眉頭,凝重的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月后那位名叫紫秋如的姑娘還是不現(xiàn)身呢?我們就這樣算了?”
衛(wèi)紫衣胸有成竹的道:“絕不可能,對方既然一意要子丹的命,女人向來死心眼,不會這樣就算了,不管紫姑娘做不做得成調解人,‘紫竹宮’一定會再和我們碰面的,假若真如你所說,屆時我自有對策?!?/p>
陰離魂嘆道:“不知道子丹是如何與‘紫竹宮’結下仇恨?莫非他到過‘紫竹宮’?
那位紫秋如姑娘和紫玉竹又是什么關系?”
衛(wèi)紫衣笑道:“這些問題過幾天問子丹就可以知道了?!?/p>
席如秀不服氣的道:“一個紫玉竹,一個紫秋如,什么玩意兒?子丹那小子滿臉胡腮居然會跟女人扯上關系?打死我也不相信?!?/p>
衛(wèi)紫衣吃吃笑道:“如秀最好別口不擇言,寶寶若在你身后,你可慘了。”
席如秀聞言如被蛇咬住屁股般,忙往身后瞧去,仔細勘察一番,確定秦寶寶不在,放心的吁口大氣道:“還好,那小鬼不在,被老禿驢捉回去念經(jīng)了。說來也該讓那些老禿驢嘗嘗那小鬼的手段,了解一下領袖武林的少林寺所養(yǎng)出來的弟子,未必都是些好東西,尤其是那小鬼?!?/p>
“哈哈……?!?/p>
群豪見席如秀那副如老鼠見了貓的狼狽神態(tài)就感到好笑,再回想起他以前被秦寶寶整的慘狀,更是大笑不已,連席如秀自己也覺得好笑,一點也不記恨,只是不罵撈不回成本,口頭說說罷了!
戰(zhàn)平也感染了寶寶帶給他們的快樂,道:“三領主,其實少林方丈對寶寶也很傷腦筋咧,他現(xiàn)在可能正在頭痛要不要給寶寶解穴,可見少林寺也和我們一樣同病相憐,差點連窩都保不住,何況寶寶還在那兒待了整整十二年?!?/p>
席如秀拍手大感得意,道:“應該,應該,那些禿驢整天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的,故作一本正經(jīng)樣,每次看到他們就混身不自在,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被那小鬼改造了十二年,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變得可愛一點。”
群雄聞言又是一陣長笑,只要有關寶寶的事就會讓人發(fā)噱。
陰離魂取笑席如秀道:“沒氣質的人看到人家有修養(yǎng)的氣派,自然會眼紅?!?/p>
席如秀不甘示弱道:“去你娘的,閣下這張閻王面孔更是人見人厭?!?/p>
陰離魂高傲的抬抬頭:“你這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只因你一向缺少威嚴。”
席如秀鄙夷道:“你是葡萄?我呸!你最多只能當黃連,一天到晚拿著一張閻王臉,彷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你,女人見到你包準大叫我的媽,然后往后一倒──暈了,難怪你四十出頭還討不到老婆,也不敢上窯子?!?/p>
陰離魂古怪看了他一眼,道:“莫非閣下對女人很吃香?”
席如秀正想自夸一番,卻見衛(wèi)紫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連想到秦寶寶的惡作劇,忙吧話縮回來,罵道:“該死的老陰,你想害我中計,好讓寶寶回來整我?”
陰離魂笑而不語,給他來個默認。
席如秀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咬牙切齒之際又暗叫好險。
展熹等他們吵夠了,才道:“魁首認為寶寶會再回來么?”
這是大家最關切的問題,全不約而同盯著衛(wèi)紫衣面孔。
衛(wèi)紫衣不答反問:“你們希望他再回來么?”
席如秀首先叫道:“不喜歡是狗娘養(yǎng)的?!?/p>
陰離魂一派正經(jīng)道:“寶寶文武全才,回來正好教教席如秀這‘狗娘養(yǎng)的’幾本詩書,培養(yǎng)點氣質,別老是開口就ΧΧ的?!?/p>
席如秀反譏道:“我更希望寶寶早點回來,以他的點子和醫(yī)術再加上我的協(xié)助,改造陰老鬼的閻王臉,免得你老是喝我干醋?!?/p>
兩人怒目而視,展熹忙插嘴道:“大家都喜歡寶寶,問題是少林方丈肯放人么?”
戰(zhàn)平沉吟道:“我想不太可能,悟心大師對寶寶的那股子疼愛勁,并不亞于我們,再說寶寶由他帶大,他舍得才怪?!?/p>
大家一聽大是失望,衛(wèi)紫衣卻斬釘截鐵的道:“寶寶一定會回來的?!?/p>
群雄怔了一怔,望著衛(wèi)紫衣充滿自信的笑容,心里也跟著浮起滿懷希望,盼望這一天早日來臨,縱然寶寶再調皮也無所謂,也心甘情愿承受他的惡作劇,寶寶帶給他們的歡笑足以彌補一切。
笑容,是秦寶寶最大的財富,也是他最吸引人的魅力。
夜涼如水,初秋了,一入夜,北方就比南方?jīng)龆嗔恕?/p>
衛(wèi)紫衣獨坐在書房里,手上的書,看了整個晚上視線還停留在原先那一頁,直挨到深夜他上了床,人躺在錦厚衾暖的臥榻上,腦海里卻還是思潮洶涌,起伏不定──寶寶純真之笑容,臉頰上兩個深深的小酒窩,令人舒坦的笑聲,吐舌耍賴的撒嬌神態(tài),嘟嘴白眼的假怒情形,一寸寸古靈精怪之搗蛋模樣,歷歷如繪呈現(xiàn)在他面前,想到此,他不禁微微嘆口氣。
一代霸主“金童閻羅”衛(wèi)紫衣居然會為一個相處才二個多月的小孩寢食難安,說出去任誰也不敢相信。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形容男女之間感情至深的懷念情景,寶寶只是個小不點跟衛(wèi)紫衣更談不上什么男女之愛,偏偏衛(wèi)紫衣就有這種感覺,這件奇妙的事情到底代表著什么呢?
衛(wèi)紫衣正躺在床上,在另一方的秦寶寶也正躺在床上,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為夜已經(jīng)深了;只是,他心里正想著寶寶,寶寶不知是不是也想他,又因他是清醒的,而寶寶正在甜睡之中。
哦,不對,不應該說是甜睡,而是昏迷才對,是一種病態(tài)的昏迷,昏迷的人,誰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悟心大師正坐在床邊的椅凳上,早晨一副得道高僧的寶相莊嚴如今早已不復見,代之而起的一臉的驚惶和愧咎,還滲雜著一絲悔恨,雙手合十喃喃念著一篇又一篇的經(jīng)文。
他在后悔不應該強行帶走秦寶寶?
不錯,他念經(jīng)懺悔自己傷了一個小孩的心。
他念經(jīng)求神護佑這個小孩,也在愧咎自己沒有完成俗家堂兄的遺言,不要盼望寶寶出人頭地,受萬人崇拜,忍受在上位的寂寞,只希望他臉上的笑容不斷,只期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莫非,這也是奢求?
如今──
他只要想起二年前俗家堂兄去世時,寶寶禁不住刺激病倒在床,那副情景不正跟眼前一個模樣?他心中的驚惶和害怕就難以言喻,他擔心寶寶就這樣夭折,多年來,這件事就一直困擾著他們,如今,這個快已成的事實,居然由他一手造成,怎不令他懊惱不已,念經(jīng)聲也被自己嚇斷了。
這里是北京城一家極負盛名的大鏢局“龍門鏢局”的一進后院,是由少林俗家弟子“髯虎”龍云天所開設,已有十多年的時光,自然是因為家產(chǎn)本富加上少林寺做后盾才有這個能力。
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龍云天,看著掌門方丈就這樣看著秦寶寶坐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不禁道:“掌門師伯,夜深了,師伯已經(jīng)兩餐粒米未進,寶寶就交由我看護,你老人家先去吃點東西歇一會兒吧?!?/p>
悟心大師掠了掠飄到寶寶臉上的頭發(fā),頭也不回的道:“你去睡吧,云天,我要等寶寶醒來,他一天不醒來,我就這樣坐一天。這孩子命苦,從小沒娘照顧,爹爹又早死,偏偏身子又弱,最是需要人家的關愛,他既然和衛(wèi)紫衣施主合得來,我就該成全他們,不應強行將他帶走,畢竟他與佛門無緣,少室山不是他長存之地,我…….唉!”
龍云天急道:“師伯不應如此自責,少林寺上下那個不疼愛寶寶,掌門師伯對寶寶的關愛更是人所共見,寶寶是不缺乏愛的?!?/p>
悟心大師笑道:“你錯了,云天,少林寺大多是出家人,六根清靜,一生專于佛法,對人的愛就像佛祖愛世人一樣,那種愛存在內心,是平和的。寶寶是性情中人,他需要的是兄長對弟妹,父母對子女那種形之于外,熱烈的愛,我號‘悟心’,卻到如今才悟出人的心,阿彌陀佛。”說著合十喧佛。
“大和尚叔叔,您終于明白了。”
原本躺在病榻上令人擔憂不已的秦寶寶,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還掛著天真的笑容,直往悟心大師臉上瞧去。
悟心大師和龍云天又驚又喜,齊道:“寶寶,你病好了?”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根本就沒病?。 ?/p>
說著跳下床來,轉來轉去好讓他們看清楚。
龍云天斥道:“你為什么裝病來騙師伯他老人家?”
秦寶寶聞言頓時矮了半截,跪在悟心大師腳前,道:“大和尚叔叔,寶寶對不起您,我很喜歡衛(wèi)紫衣哥哥,所以才裝病騙您,想使你了解我很喜歡跟大哥在一起?!?/p>
只要秦寶寶沒事,能夠又蹦又跳胡鬧一通,悟心大師放心之余什么都不在乎,何況他也了解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緣自會再相會,于是,聞言忙扶起秦寶寶,合十道:“阿彌陀佛,你小時我就看出你并非池中之物,少室山無法長留你,只因你爹臨終一再表示不愿你卷入是非的江湖,我只好照他的遺言去做。唉,命數(shù),命數(shù),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人終究無法與冥冥中的主宰對抗,既然你與衛(wèi)施主有緣,云天會幫你準備好行李,你明天就去和他相會吧。”
秦寶寶一聽能夠再見到衛(wèi)紫衣,禁不住心中歡喜,但是,一想到明天要與從小就疼愛他的大和尚叔叔分離,縱然不是永別,隨時可以回寺探望,還是心中難過,眼淚不禁簌簌掉了下來。
“哇-”秦寶寶索性倒在悟心大師懷中痛哭一場,少林方丈見他哭了,心疼的忙拍他肩膊安慰他,看勸不住,直道:“癡兒,癡兒!”
目睹這幅感人的愛犢圖,龍云天內心也禁不住唏噓不已。
自與悟心大師分手已過七天,照理說秦寶寶早就該回到“金龍社”了,可是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自由也就不急著回去,存心讓衛(wèi)紫衣他們多害幾天相思病,以報被點穴之恩,真是不改頑童本色。
北京城里有趣的玩意兒多的是,今天到茶館聽說書,明大到大橋看耍猴戲,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樂不思蜀。
這晚來到六和樓,正是萬家燈火的西時,腳才踏入門檻,一個店伙計就哈著腰迎上來,笑道:“小少爺一個人?”
秦寶寶微點頭,找了一副靠窗口的桌位,點了四菜一湯,慢慢吃將起來,眼珠子亂轉觀看眾生相。
他取的桌位很好,全樓視線盡入眼簾,他右前方的老兄,七尺余身長,一雙臥蠶眉,滿臉橫肉而且暴出一排黃牙,身材魁梧如塔,身著黑色勁裝,顯然是個江湖中人,但那副長相很容易讓人連想到土匪及搶劫。秦寶寶看見他一雙眉毛有如一條條蠕動的幼蠶,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鄰桌的客人見他笑得這么可愛,也報以會心的一笑,卻始終不知他在笑什么,他見眾人盲目附從笑得更起勁。
這時──
正門外突然響起幾聲高昂的馬嘶聲,隨即又響起兩聲殺豬般的吆喝聲,原來是店掌柜的吆喝店小二接馬。
店門外有隱約的說話聲傳了進來,不一刻,店掌柜親自哈腰作揖的引進二個衣著華麗,神態(tài)冷漠的中年漢子來。
那二個中年人,一個穿著紫底團暗花的新長衫,另一個是紡綢儒衣沿襟袖灑著金色壽字圖,一色的頂中斑玉彩浮黃文巾,足登緞面軟底鞋,一個手握兩枚黃澄澄的金膽,一個手提一只精致的小皮囊,顧盼之間十分倨傲,卻不像走遠路的打扮,看情形宛如逛廟會來的,神情悠閑得緊。
六和樓是北京城有名的大飯莊,氣派自是豪華,店小二也都是千中選一,眼面何等之廣,見來人是北京城最惹人厭的二大地頭蛇,急急迎了上來,面露歡容欠著身道:“二位爺,久違了,今個什么風把兩位大爺吹了來?!?/p>
手握金膽的叫趙嵐,揮揮手道:“我要靠窗口桌位?!?/p>
這時,正是晚飯時光,六和樓上已有八分滿,尤其靠窗口桌位早就被人占滿了,他這一說,店伙計可就頭疼了。
這地方,手握金膽的趙嵐,和提精致小皮囊的李良實在夠威風,三、四個伙計站在身旁等著伺候他倆,見無合意桌位,小二又楞在那兒,指著秦寶寶對店伙計說道:“楞什楞,把那小鬼移到別桌不就得了?!?/p>
人的名兒,樹的影,得罪了這二位爺,六和樓就可以準備休息了,一名伙計聞言忙答應,走到秦寶寶桌前,道:“這位小公子,是不是可以請你移一下桌位?”
秦寶寶早就聽到趙嵐對店伙計所說的話,對于趙嵐和李良向他耍威風,很是不服氣,有意為難,笑得好不天真:“移桌位?”
伙計以為事可成,忙笑道:“是,是,只要移一下桌位就成了。”
秦寶寶狡詐的看了伙計一眼,站起身子扶著桌邊道:“你抬另一邊?!?/p>
店伙計不解的扶著另一邊,只見秦寶寶微微抬起桌子,示意店伙計抬起另一邊,搖搖晃晃的抬著,口中還念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p>
他人小力小、抬得好不吃力,總算抬到臥蠶眉的老兄桌旁,卻把條通路塞得無人過得去,又對店伙計笑道:“桌位移好了,麻煩你搬張椅子來?!?/p>
全樓客人看了這一幕全笑得前仰后俯,對這個可愛的小孩大感興趣,也替他擔心,因為地頭蛇是很難惹的。
店伙見張、李二位大爺怒目瞪視著他,嚇得忙將桌子抬回原位,秦寶寶只好又走回去坐著,裝模作樣的嘆道:“我真苦命,連吃飯也不得舒服?!?/p>
店伙計怕張、李會報復秦寶寶,小聲道:“小少爺,你最好趕快走?!?/p>
秦寶寶可不領情,嗔道:“為什么要趕我走?怕我不給錢么?”說著從懷里取出一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豪無懼意的繼續(xù)吃著飯菜。
店伙計急道:“你誤會了,小少爺,我們那敢得罪客人哪,只是請你換一張桌子罷了?!彼刹桓以僬f移“桌位”了。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少爺就喜歡坐在這兒吃飯,而且是我先來的,你偏偏要我換位子,我移了桌位你又不滿意,還說不敢得罪客人?”
店伙計此時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他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幼弱斯文的小孩會這么難纏,而另一邊客人更是得罪不得的。此時,店掌柜也瞧出不對勁,忙奔過來想求秦寶寶讓位。
掌柜的哈腰又作揖道:“這位小少爺……”
秦寶寶揮手打斷他的話,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都欺負我是一個小孩子,就認定我比較好吃?真是豈有此理,那二個大牌爺喜歡我這張桌子,我看他們也罰站的差不多了,唉,好吧,反正我只坐一個位子,還剩下三個位子,今天本少爺就委屈一點,請他們過來一起坐吧,不過你得告訴他們,吃相要斯文一點才行喔!唉!”
說著說著就現(xiàn)出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樣,讓人發(fā)噱。
“哈哈……?!?/p>
全樓又暴起一陣笑聲。
饑腸轆轆的張嵐和李良早已等得不耐煩,再看別人都吃得那么舒暢,而自己卻站在一邊干耗著,不禁心頭火起,且見那小鬼一再戲弄,最后居然要自己陪坐一旁,還自認為很受委屈,末了又教訓他們的吃相,更是怒不可抑,李良火爆脾氣,騰身急竄向秦寶寶,一把抓住他衣領就往門外丟去。
“啊──”“哇──”在此說明,前面的叫聲是秦寶寶所發(fā)出的,而后面的叫聲是在座客人發(fā)出的驚駭聲,前后相差十分之一秒。
為什么秦寶寶只是慘叫一聲,就任李良抓住自己衣領往外去去而不抵抗?是不愿別人知道他會武這件事么?
其實,他早就看準飯店里有不少武林人物,一個有本領在身的人最愛表現(xiàn)自己有英雄氣概,不會任一個小孩被欺負而不出面主持正義,所以他就樂得騰云駕霧,還逼真的慘叫一聲,眼睛一閉,只要有人接住他,就隨時準備昏倒,等著看熱鬧,而且他也看出李良的武功差他一大截咧!
果然──
不出秦寶寶所料,靠近門口左右兩邊桌位各竄出一位武林人物,兩人四只手穩(wěn)穩(wěn)接住早已假昏過去的秦寶寶。
秦寶寶從眼角看著他們竄出的身法,覺得他們的武功還可以,足以對付那兩個老混蛋,也就放心的被他們救下。
店里的人早就嚇壞了,尤其是掌柜的,要是在店里出了人命,而且看打扮還是一個富家少爺,他家大人找上門來誰負責?見有人救了小孩,忙吩咐伙計熬來一碗姜汁給小孩喝了壓壓驚。
在場的武林英雄,見李良這么狠心將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隨手一丟,也不怕鬧出人命,何況那小孩又那么人見人愛逗人歡笑,早已對他倆怒目而視。不會武功的老百姓則是敢怒不敢言,畢竟那二位爺是此地最霸道的地頭蛇,大多數(shù)的平民百姓都吃過他們的虧而將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們還打算在這兒生存下去咧,雖然很為秦寶寶抱不平,卻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敢生事。
群豪七手八腳費了好大的功夫,終于將假昏的差點睡著了的秦寶寶救醒,見眾人圍在他四周,迷惑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一聽,立即露出一陣唏噓及感慨聲──“真可憐,這孩子被嚇壞了?!币晃粋b女道。
“是啊,連自己發(fā)生什么事情都想不起了?!敝心陚b女道。
“一個既柔弱又可愛的小孩竟然有人存心殺害他。真想剖開他的心看看是黑是紅?!?/p>
一名俠士也道。
“……?!?/p>
“……”
秦寶寶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暗為自己胡涂。
救下秦寶寶之一的黃山派“玉面郎君”黃粱明道:“小兄弟,你覺得好點了么?”
秦寶寶雙眼茫然道:“是這位大哥救我的么?”
“玉面郎君”黃梁明點頭道:“是我和恒山派的劉節(jié)操劉兄將你救下?!?/p>
秦寶寶立即道:“多謝二位大哥救命之恩?!庇忠姳娙送?,順口道“多謝各位大哥大姐關愛之德?!?/p>
他開口大哥大姐,閉口大哥大姐,叫得群雄心里好不舒坦,覺得這孩子真懂事,模樣生得好,嘴巴又甜,心中對他的好感無形中又加了三分,對傷害他的張嵐和李良,無形卻也更加討厭。
張嵐和李良一向作威作福慣了,自信他們是地頭蛇,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不將群豪放在眼里,老實不客氣就在秦寶寶桌位上落了座,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對群雄哼了一聲,大吃大喝起來。
恒山派的劉節(jié)操見狀慢步向他們走去,拱手道:“二位閣下,今天你們覺得如何?
快樂么?”
張嵐和李良也是見過場面的人,既然有人敢上前找碴,他們也得秤秤對方的斤兩,決定來軟或來硬的。
李良端起杯子啜口酒,不屑的道:“很快樂?!?/p>
劉節(jié)操輕輕一笑,道:“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稚齒幼童,強扮狗熊很快樂么?”
秦寶寶乍見好戲要開鑼心中暗喜,卻見恒山派的劉節(jié)操獨自過去挑戰(zhàn)張、李二人,不禁暗罵:“不知死活的東西,強愛出風頭,其它的武林白癡也全是瞎子,居然看不出他雙手難敵四拳,就讓他一個人去?!?/p>
這時,張嵐嘿嘿冷笑,道:“怎么?閣下想打抱不平?”
劉節(jié)操把頭一抬,道:“不錯?!?/p>
張嵐不屑的道:“就憑閣下一人?”
劉節(jié)操慍道:“就是我一人。”
李良插嘴道:“我看閣下還是多邀幾個幫手,別不自量力了?!?/p>
劉節(jié)操怒道:“我恒山弟子難道會輸給你們二個潑皮王!”
“很好!”
李良暴喝一聲,隨手一揮,桌上那剩余的酒杯突然飛向劉節(jié)操面前,劉節(jié)操一怔,想不到對方不打招呼說干就干,見酒灑向自己,大驚之下,微用吸字訣,右手微抬,已將那杯酒吸回酒杯,再以吸字訣,將那杯酒吸在手上,還露出了精深功力倒轉酒杯,連翻十多次一點也不讓酒往外溢。
群雄見狀大聲喝采,大贊恒山弟子不同凡響,秦寶寶更是看得目不轉晴,當他耍猴戲,猛拍小手以資鼓勵。
張嵐輕輕的將杯子斟滿,放下酒壺,舉起酒杯冷道:“我敬你?!?/p>
劉節(jié)操自己心中有數(shù)這手更難接,卻已成騎虎之勢,硬著頭皮,伸手就要接下那杯酒:“多……”
“謝”字未出口,張嵐已快速的將酒杯往下翻,不但避開了劉節(jié)操右手,也露了一手精湛內功吸住酒杯之酒,一點也不讓他外溢,還不忘既得意又不屑望了劉節(jié)操一眼。
劉節(jié)操嗔目叱道:“拾人牙穗,毫無創(chuàng)意。”
“當”一聲,劍已出鞘,劍尖直剌張嵐右腕,劉節(jié)操有意奪下酒杯雪恥,劍勢之急,不愧是使劍門派的弟子。
“無恥!”
張嵐斥罵一聲,將杯子拋向天空,劉節(jié)操連忙抖劍運以吸字訣想將杯子吸過來,可惜慢了一步,張嵐反手一抄,又將酒杯抄入手中,還賞了劉節(jié)操一枚金膽,金膽夾著猛烈的勁風直撞向劉節(jié)操手中劍,劉節(jié)操被勁風震退了二步,右手虎口已被震裂,血絲緩緩流出,幸而劍未落地。
群雄嘩然,躍躍欲試。
秦寶寶咋舌暗道:“看來張嵐的功力比李良強多了,難怪敢如此囂張?!?/p>
“玉面郎君”黃粱明掠到劉節(jié)操身旁,小聲道:“劉兄,沒事吧?”
劉節(jié)操搖頭道:“對方很硬?!?/p>
秦寶寶見張嵐及李良的功力比預計的深,心想再加一個黃粱明也討不了好,何況這二人功夫華而不實,而且太過年輕好勝,萬一害人家賠上一條性命就太對不起人了,準備等晚上自己動手。
秦寶寶決定自己動手就不會改變,他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躲在一名俠女身后,語聲驚惶的道:“這位姐姐,你叫他們不要打了,我會怕,我爹說好孩子不應該跟別人吵架,起先還好,酒杯轉來轉去真好看,后來居然舞刀弄劍,這位大哥也流血了,血紅紅的我看了人很不舒服。”
秦寶寶人本就瘦弱,再襯以他精湛的演技,使人看了就心疼,何況這群自命俠義的江湖人物。
俠女輕撫著他的頭發(fā),柔聲道:“他們是為你報仇呢。”
秦寶寶猛搖腦袋,道:“我不要看到別人流血,我娘就是流血過多才死的,嗚……。”
說哭就哭,真有本領,還哭得真像有那么一回事,其實他那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只知他從小就由爹爹一手帶大。
哭著哭著突然排開眾人奪門而出,口中遠道:“爹……爹……?!?/p>
繞來繞去跑進一條小巷子,立刻把眼淚擦干,露出天真無邪又古怪的笑容,想起衛(wèi)紫衣,口中喃喃念道:“大哥說男孩子不可以掉眼淚,這可難為我了,想哭就該哭呀,壓抑著有礙健康?!毕氲斤埖昴切┤耍謿獾溃骸耙膊怀映幼约航飪?,強愛出風頭,還要少爺裝哭跑出來你們才肯罷手,害我有失男兒尊嚴?,F(xiàn)今我走了,群龍無首,缺了打架的主角,看你們還鬧不鬧得起來,真正豈有此理?!?/p>
慢踱出巷,轉了幾條街道,進了一家小客棧,要了一間最靠里邊的房,還問明張風及李良的住處,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番,終于露出頑童準備戲弄別人特有的狡黠笑容。
蹦地跳下床,打開行李,取出一疊宣紙及文房四寶,這是他隨身必備的東西,只因他從小擅于丹青,再加上記憶力超人,任何人只要被他注目瞧上一眼,他就可以把對方的特征繪得維妙維肖。
磨了一盤濃墨,開始在紙上大展身手,還一邊哧哧笑道:“你們都很愛出風頭耍威風,我就成全你們,包準你們明天成為北京城最有‘頭臉’的人,嘻嘻…….……”
想必他已準備好要如何整整張嵐及李良這些混小子。
入夜的辰光,灰沉沉的暗影在周遭浮沉著,宛似飄漾著團團霧氳,業(yè)已把人的視線遮混得朦朧了。
這,正是夜行人活動的大好時光。
小客棧土墻突然掠出一條風般的人影,機警地潛伏于屋頂,秦寶寶亮如明星的雙眼已搜向四周,確定無人,飛快地竄向街道,轉遍北京城,在大街告示牌上,顯目的墻上,貼上自己的精心杰作──張嵐人頭鼠身蟄伏于人頭貓身的劉節(jié)操爪下,李良痛哭流涕的跪在黃粱明腳下求饒,張嵐和李良人頭狗身搖尾狂吠的向一名徐娘半老的俠女求愛等等不計其數(shù),只要在酒樓上的江湖人物都給他繪了進去,還在圖下標上蒼犀角之圖形記號。
最后還意猶未盡的潛入城南張嵐和李良的老窩,顯然已玩出興趣來了。
坐落城南的一座古四合院,就是張、李二位爺?shù)睦铣?,搭滿不少藤蘿,因臨秋而綠葉轉黃。秦寶寶竄向左廂院一處鋪滿鵝卵石的“凹”字形花園,此乃張嵐及李良的秘密所在,名曰:“虎豹居”。
秦寶寶只覺得這座花園紅紅白白的煞是好看,并不覺得有何特異之處,更不曉得此地就是張、李二人的要命所在。
園中有一間大屋獨立而建,秦寶寶好奇的推門進去“虎豹居”,見廳堂擺設雖然華麗,但也不甚希奇,忍不住大感失望,將環(huán)境勘察一番,居然懶洋洋無精打采的坐在頂頭靠背大椅上沉睡起來。
看官以為寶寶就這樣睡到天亮等人來捉!
非也,非也!他在沉思一個地頭蛇為何敢與名門大派為敵?是不是有所恃?所依靠的又是什么?為什么這座花園連一個守衛(wèi)也沒有?是自信無人敢闖入?抑是虛者實之,這里就是秘密所在?
半刻鐘過去,秦寶寶雙目暴睜,眼中神光閃動,嘴角微微翹起,面龐充滿自信,騰身掠向里面一間書房,懶洋洋的坐在書桌前,眼睛滴溜溜亂轉的探測這間書房如果機關設在那兒最好?
秦寶寶人絕頂聰明,也不是固執(zhí)不通之人,明了自己學武難臻大成,所以就專心習文,舉凡丹青,醫(yī)學自小就研習不斷,稍大后,對機關之學生出興趣,加以他心思細密,學得倒有小成。
此日正是十五月圓夜,剛才被云遮住的月亮這時已掙脫魔掌散出一片銀光,射人房內,照亮了三排書架,隱約可見書皮都蒙上一層薄灰,顯然這二個粗胚子平日很少摸書,寶寶走近前去,凝神仔細一本本的看,終于給他發(fā)現(xiàn)一絲端倪,三排書架上各有一本書與眾不同,一點細灰也沒有,顯然常常取出之故。
輕笑一聲,秦寶寶取下第一排那本特別重的書,奇怪的略一翻閱,赫然發(fā)現(xiàn)書上來了數(shù)十張銀票,每張最低限額十萬兩,最保守估量不下三百萬兩,這是一筆多可怕的財富!他們也未免太有錢了點。
看到這些銀票,秦寶寶頑心又起,將每張銀票撕成四、五片,混成一堆,又拿出四分之一毀掉,從架上取下七本書,將灰塵拍干凈,然后把其余的碎片夾進去,暗笑道:“你們也沒怎樣惹我,少爺也就不好意思讓你們破產(chǎn),只是使你們忙一點,免得平常沒事做就拿善良百姓出氣,這可是我在替你們積陰德,至于能湊成幾張完整的銀票,就得看你們的造化啦?!?/p>
小孩子心眼少,也不去想這些銀票的來路是否正當,只會照自己高興的去做,不會去考慮后果,端的是長不大。
將書放回原處,取下第二排那本書,一摸到這本書他就覺得怪怪的,特別的輕,又好象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蠕動,他不禁感到有點害怕,要他放回去又不甘心,還是翻開書皮,眼角一瞥,叫道:“金蛇卵!”
連忙捂住嘴,凝神打探四周,見無動靜才放心的直皺眉。
原來書被挖成中空,里面藏了四顆金蛇卵,十分小,因為金蛇本身就小,但毒性卻居百蛇之首,被惡人得知將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秦寶寶看到它們就覺得好惡心,決心毀之,以免為虎添翼,找來一張油紙,小心將四顆金蛇卵包妥,見桌上有一只銀制壺器,就將包好的蛇卵丟入,淋上燈油,點火燒化,還小心的將壺蓋封緊。
好不容易將一切弄妥,他發(fā)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抽出最后那本特異書本,那知才略一抽動,書架就往左移,原來機關就在這兒,當真巧妙之極,定出自名匠之手。里面有一正力形石盒,還有一只小箱子及一只長形黑木柜放于墻上挖開的凹洞內。
拿起正方形石盒觀察一番,見無機關就打開一觀究竟,盒內置有不少帳冊,秦寶寶隨手拿一本翻閱一下,不禁咯咯好笑,原來冊上至寫一些“張三X年X月X日,借XX兩,利息X分”敢情他還放高利貸。
打開小箱子,里面放的則是帳冊上債務人寫下的借據(jù),不禁覺得他們活得很沒意思,整天錢啊錢的。
最后那只長方形黑木柜也打開了,赫然藏著一柄金色軟匕首,秦寶寶在手上玩弄一番,隨手往石盒丟去,欲如泥牛入海只留下匕柄,就如是一柄削金斷玉的匕首。
順手往左腕一扣,雖然嫌太大了些,但和頸上的“壽”字型金鏈子一輝映,倒也滿好看的,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
一想起剛才差點遭蛇吻,秦寶寶心中有氣,頑心大發(fā),來個清倉大掃除,將所有的帳冊及借據(jù)包成一包,再將一切弄回原狀,仔細檢查,見沒留下什么馬腳,拿起包里穿窗出墻回客棧睡大覺。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因為他很滿意自己的杰作。一想到天明時全城的人看到圖畫都將為之轟動,再想到張嵐和李良發(fā)覺他們的財產(chǎn)被搞得七零八落時那副態(tài),就是在夢中,也忍不住呵呵大笑。
他也明了張嵐和李良所恃的就是金錢,只要有人得罪他們,花錢買個殺手勝于自己動手。現(xiàn)今頓失所恃,也許他們會收斂一點,不過,這些事情秦寶寶可就懶得管了。
秦寶寶所猜的是否全符合?以后自知。
可是,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次的惡作劇差點為他帶來殺身之禍。
“金龍社”依舊雌伏天地間,宛如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岳。
秦寶寶單騎回到“子午嶺”,正是衛(wèi)紫衣和紫秋如約定見面的時刻,他在嶺下聽聞這件事,就決定偷偷潛回去一瞧究竟,將馬寄在嶺下,還警告嶺下兄弟不得通報衛(wèi)紫衣。
“子午嶺”弟兄乍見秦寶寶歸來,已然發(fā)出會心的微笑──“金龍社”又不得安寧了,不忍拒絕均答應暫時保密。
這時,正是夕陽無限好的時刻,晚霞幻出了半天云彩。
一名身著宮裝的妙齡女子面對衛(wèi)紫衣而立,晚風吹的她衣袂飄飄,美目流盼注視著衛(wèi)紫衣,雙頰微微暈紅。
秦寶寶躲在離他們四、五丈遠的大樹上流目四顧,將一切看在眼里,身著輕紗宮裝的女子不止一名,尚有一名年約三十的美貌少婦,一雙美目死盯著張子丹,說不出的哀怨神情令人同情,可笑我們的二領主滿臉胡腮的面頰已然漲紅。
衛(wèi)紫衣身后尚立著二位領主,大執(zhí)法及十余名弟兄。
沒有人說話,因為不知要說什么,就這樣你盯著我,我看著你已有半個時辰,秦寶寶這個剛來的更不知是怎么回事?
所謂“旁觀者清”,秦寶寶躲在樹上居高臨下,已然看出一點端倪,可是,他愈看愈直皺眉,心中暗道:“那名少婦和張領主可能有一段不尋常的過去,極可能是張領主負了她,瞧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那位年輕姑娘真不識羞,一雙賊眼老盯在大哥臉上,也不怕人家笑話,她該不會想搶走我大哥吧?”
想到有這個可能,秦寶寶對紫秋如的印象就很差,連帶的跟她穿同樣服色的貌美少婦也使他印象不好。
衛(wèi)紫衣輕咳一聲打破沉寂,道:“紫宮主,紫姑娘,進去再談吧!”
原來那名貌美少婦即是武林之謎“紫竹宮”的宮主紫玉竹。
宮主紫玉竹神情激動的道:“不,就在這兒,我要看看這個負心漢這次能逃到兒去?”
紫秋如求道:“姐姐,這件事不能只怪張領主……”
紫玉竹截口道:“不怪他,難道怪我?”
紫秋如似乎有點怕她姐姐,小聲道:“姐姐難道認為自己一點過錯也沒有?何況張領主根本不知道姐姐對他有情,怎能因此要人賠上性命?!?/p>
紫玉竹初為一愕,繼而發(fā)出一聲凄厲的笑聲,道:“我親手扶養(yǎng)長大的妹妹居然幫著外人說話?!?/p>
紫秋如聞言直跺腳,嗔道:“姐姐,怎么這樣說呢!”
眾人這才有點明白其中奧妙,因為他們問張子丹情由時,張子丹卻死也不肯說,原來走由愛生恨這么一回事。
席如秀故態(tài)復燃,笑道:“我說子丹哪,你這小子艷福不淺嘛,有這樣的大美人愛你入骨,你居然好意思瞞得這么緊,該罰,該罰!”
張子丹滿臉通紅,怒道:“什么艷福不淺?我可無福消受,你少在那里搬弄是非?!?/p>
席如秀也不生氣,道:“唉唉唉,問你嘛,你又不說,看這位娘子對你這般情深意重,任誰也會有這種想法的。”
大領主展熹也道:“是啊,子丹,該說的總要說,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干耗著,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該有個解決?!?/p>
大執(zhí)法陰離魂也道:“席如秀那小子雖然嘴上缺德,說得倒也不假,你不說清楚難怪別人誤會,不然請紫姑娘代你說好了?!?/p>
紫秋如求助衛(wèi)紫衣,見他不懂,嘆道:“這種事還是由當事人自己說的好。”
“無情手”張子丹橫了心,大聲道:“好吧,事到如今不說清楚也不行?!被貞浽谕吕铮骸笆昵拔矣龅揭晃缓軈柡Φ膶κ?,對敵千余招,我身受重傷不支逃走,不巧被紫宮主所救,她使我感受未曾享受過的女性溫柔,可是在療傷期間,我卻發(fā)現(xiàn)一件慘絕人寰的事,在那里的男人竟然都被人剪舌挖耳,只留下耳朵聽命令,我大驚之下趁夜逃走,卻差點死在迷陣之中,大難不死之際我下定決心忘掉這一切,隨大當家的闖天下多年一直都沒再想起,卻怎樣也沒想到紫宮主會對我有情?!?/p>
紫秋如解釋道:“張領主所看的男子均是大奸大惡之人,對我姐姐都懷有不軌之心,才被我娘剪舌挖耳廢掉武功充當仆役?!?/p>
紫玉竹不禁哀怨神傷:“張子丹你別撿好的說,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用假名欺騙我,當我得知你不告而別,怕你傷勢復發(fā)派人尋找,誰知江湖上并沒有‘張明辰’這個人,我不死心的繼續(xù)尋找多年,當我發(fā)覺‘張明辰’其實就是‘張子丹’時,我就下決心要殺你,可是卻沒想到給我妹子破壞了。”
張子丹望著哀怨神傷的紫玉竹,不禁道:“對不起,我……我……。”
席如秀嘻嘻笑道:“紫宮主別傷心,子丹為什么會用假名?這個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因為子丹生性十分害羞,你別看他滿臉胡腮一副威武狀,其實他一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會全身不自在,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偏偏又愛自作多情,怕人家姑娘會愛上他,所以才用假名騙你。依我看,紫宮主你就委屈嫁給我們二領主好了,省得這小子老是自卑自己長得像張飛,嫉妒我這副潘安之貌,柳下惠之德。”
挺著胸膛,席如秀擺出最漂亮的姿態(tài),企圖迷倒眾生。
群豪乍見席如秀突然來這招,不禁全然仰頭大笑,也把紫玉竹和紫秋如給逗笑了。
火藥味被笑聲沖淡了不少。
只有躲在樹上的秦寶寶一點也笑不出來,還有點生氣,因為他證實自己所猜的沒錯,紫秋如一雙美目不時停在衛(wèi)紫衣臉上,他笑她就笑,顯而易見是對衛(wèi)紫衣動了情,使寶寶覺得很不是滋味。
席如秀見紫玉竹笑了,認為大事可成,立即向衛(wèi)紫衣邀功道:“魁首,我干的不錯吧,不僅讓一對冤家變成夫妻,還替‘金龍社’減少一個紅粉敵人,該獎勵吧!”
衛(wèi)紫衣一直不發(fā)一言的冷眼旁觀,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這時見席如秀一臉得色的邀功,笑罵道:“你想得可美,什么事憑你一張嘴就成么?也不知他們雙方愿不愿意,你這個專撿便宜的媒人就急著要紅包?”
席如秀笑得不尋常:“說到紅包,這次我足足可以拿到四個大紅包。”
眾人不解的望著他,他也不點明,只把一雙賊眼瞄過,張子丹和紫玉竹,又掃向衛(wèi)紫衣和紫秋如,直看得張子丹和紫玉竹姐妹滿臉暈紅,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均暗暗點頭。
“胡鬧!”
衛(wèi)紫衣只道席如秀在開玩笑,笑罵一聲,并不在意。
席如秀見魁首如此不解風情,不禁嘆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兩個紅包可收也算不錯啦?!?/p>
衛(wèi)紫衣不理他,對張子丹和紫玉竹笑道:“兩位意下如何?愿不愿意一解前嫌?”
張子丹并非草木,美人垂顧怎會不動心,但生性害羞,這種事情他不好意思出口,紅著一張張飛臉神態(tài)完全不像個大豪杰,吶吶不作聲。衛(wèi)紫衣和他情若兄弟,總算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輕笑一聲,衛(wèi)紫衣轉問紫玉竹道:“紫宮主愿意做我們的二領主夫人么?”
紫玉竹看了紫秋如一眼,黯然搖頭道:“‘紫竹宮’需要我,況且我……。”
紫秋如截口道:“姐姐為我犧牲十多年的青春,如今我長大了,理應為姐姐分憂?!?/p>
幽怨的瞟了衛(wèi)紫衣一眼,見他如木頭,道:“‘紫竹宮’就交給我,姐姐該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p>
紫玉竹拉著妹子的柔荑,十分激動,不是為了即將來臨的幸福,而是她一向認為十分幼稚的妹妹終于長大,可以獨當一面,不再只會躲在姐姐懷里撒嬌,自己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衛(wèi)紫衣向紫秋如拱手一揖,微笑道:“姑娘稱得上是位人中龍鳳,年紀輕輕的就這般識大體,不僅救了子丹一命,也解了這段冤仇,還能顧慮到令姐的幸福,成就這門親事,化暴戾為祥和,‘金龍社’上下感激不盡。”
紫秋如盈盈還禮,含羞道:“衛(wèi)大哥忒謙了,小妹只是盡應盡的本份,其實這也是為‘紫竹宮’安危著想,那當?shù)闷鹦l(wèi)大哥這份贊譽?!?/p>
衛(wèi)紫衣聽紫秋如稱呼他“衛(wèi)大哥”,怔了一怔,除了秦寶寶可沒人敢叫他“大哥”,聞言不禁目注著她,正巧紫秋如也眼含笑意盯著他瞧,兩兩相對,直瞧得紫秋如心如小鹿亂跳,面紅過耳,滿含羞意低下頭,衛(wèi)紫衣這才心驚席如秀說得沒錯,紫秋如已經(jīng)對他動了情,忙定神轉頭。
這時──
突然傳來一陣童稚的聲音,一字一頓:“ㄑㄡ-ㄑㄡ-臉-男-生-愛-女-生……”
“寶寶!”
叫聲未落,衛(wèi)紫衣己身如電閃射向四、五丈外的大樹,一眨眼,已歸回原位,只是懷里多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孩。
但見秦寶寶一雙小手食指刮在臉頰上,嘟著小嘴,足足可以掛上半斤豬肉,雖然被衛(wèi)紫衣抱在懷里,卻故意把頭扭向一邊,正眼不瞧他一眼,顯然對衛(wèi)紫衣很不滿意,沒人知道他在生什么氣。
群首乍見秦寶寶歸來都臉帶笑意,再見他那副神情,更是竊笑不已,卻又暗暗擔心不知誰又要倒霉了。
衛(wèi)紫衣那想得到這小鬼一回來,第一個目標就指向他,見寶寶那副模樣也不禁好笑,騰出一只手扳過他的小臉蛋,見他一臉不高興,一雙大眼瞪著自己,忍不住失笑道:“誰惹你不高興了?好寶寶?!?/p>
秦寶寶用小手食指刮著衛(wèi)紫衣的臉頰,唱道:“ㄑㄡㄑㄡ臉,男生愛女生,女生追男生,古來鳳求凰,現(xiàn)今凰求鳳,想搶我大哥,真該打屁股!”
“哈哈……。”
一首歌唱得群雄忍不住暴笑不已,前仰后俯,直叫絕。
可憐紫秋如,紅臉直跺腳,衛(wèi)紫衣也不好罵他,盯著他的小臉蛋,束手無策。
席如秀笑得直摟腰:“原來小鬼在吃醋,呵呵……笑死我了。”
陰離魂恍然大悟道:“原來寶寶在不高興這件事,我還道外面有人欺負他?!?/p>
馬泰“嗤”的笑出來:“寶寶不去欺負別人,到處惹事生非就算上上大吉,誰敢動他一根毫毛,不給他害得連老婆都當?shù)羲闶呛眠\?!?/p>
席如秀對紫秋如笑道:“紫姑娘現(xiàn)在雖然不算是外人,但千萬不可叫我們魁首‘衛(wèi)大哥’,‘大哥’這個名詞是專屬那小鬼的,你一叫,他會吃醋不高興,當心他很愛惡作劇,這次還算是小意思哩?!?/p>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長笑,不過這笑是針對秦寶寶而發(fā)。
秦寶寶雙手抱住衛(wèi)紫衣頸項,腦袋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給他們來個不理不睬,下定決心不讓別人搶走大哥。
紫玉竹有趣的問道:“大當家懷里的小孩,可是令弟?”
衛(wèi)紫衣望著秦寶寶,苦笑道:“可不是,都快十三了,卻還像個四、五歲的小娃娃?!?/p>
展熹笑道:“除了寶寶,誰敢對我們魁首這般無禮?”
張子丹豪邁一笑,接著道:“也只有他能讓我們大當家的束手無策。”
紫玉竹輕移蓮步到衛(wèi)紫衣身旁,撫著寶寶長發(fā),道:“他叫寶寶么?當真是人中之寶,遠看宛若一件藝術品,近看好似金童下凡,帶著一股天生的富貴氣派,帝王之子也比不上,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為他單相思了。”
紫玉竹的用意不異在討好秦寶寶,因為她將嫁入“金龍社”,對于社中的“小大人物”自然得巴結一番。
再來也是為了紫秋如,她看出妹子喜歡衛(wèi)紫衣,偏偏衛(wèi)紫衣心如老僧入定,美色當前毫不動心,再加上寶寶討厭別人搶走他大哥,此事可說無望,要是能拉攏寶寶做媒人,何患紫秋如心愿不了。
可惜她遇到的是像鬼一樣精的秦寶寶,怎會不明了她話中之意,對別人的贊誦之話從小聽厭了,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當一回事,只要他不高興做的事,你跪下來求他,他只當你是瘋子。
果然,秦寶寶頭也不抬,懶懶的道:“多謝準二領主夫人贊美,只是如果你在我九歲以前我還高興,十歲那年,這些話我已聽得耳朵快生繭?!?/p>
衛(wèi)紫衣斥道:“寶寶不得無禮?!?/p>
紫秋如看姐姐被奚落,再加上她剛才也被取笑,本就不高興,如今見衛(wèi)紫衣站在她們這邊,佯怒道:“你小小孩兒怎這般嘴利,不留口德?!?/p>
秦寶寶豁然轉身面對紫秋如,古怪的上下打量她,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大和尚叔叔告誡我不可說謊,也不能驕傲,所以對令姐的贊美只好卻之不恭了。不過,我很懷疑,你裝嬌作嗲廢話兩句,是為令姐不平?抑是想引得大哥注意你?”
衛(wèi)紫衣見火藥味又濃了起來,拍拍寶寶肩膀,示意他不要再逞口舌之利,輕輕將寶寶放下,看看天色笑道:“大家進屋去吧,‘龍吟廳’的晚膳也該擺出來了。紫宮主、紫姑娘,今天就讓‘金龍社’做個東道如何?”
衛(wèi)紫衣拱手揖客,拉著秦寶寶小手先行,眾人禮讓一番尾隨在后,只見寶寶還調皮的轉頭對跟在身后的紫秋如扮鬼臉,紫秋如突如其然被嚇了一跳,見他面對衛(wèi)紫衣又一副神態(tài),弄得她有點哭笑不得。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再則秦寶寶歸來,使“金龍社”上上下下達喜事精神爽,吃得更是痛快,頻頻挾肉到他碗里,堆得飯菜高過他的頭,直到他大呼“吃不消”,才啞然失笑停手,紫玉竹姐妹自然不會被冷落,可是她們驚于秦寶寶的魅力,不僅衛(wèi)紫衣寵愛他,社里其它兄弟對他的那股子疼愛勁也叫人吃醋,真不愧是寶。
席如秀隨時不忘找機會糗秦寶寶,看著他碗里的飯菜笑道:“只要寶寶能把碗里的飯菜吃光,我負責向我那婆子要一罐你愛吃的腌酸梅,在座的都是人證?!?/p>
秦寶寶一聽到腌酸梅就直吞口水,但他的飯量十分少,望著高過他頭的飯菜塔直皺眉。其實只要他想吃,席夫人自會送來,但席如秀已叫了陣總不能退縮,當著眾人那是多沒面子的事。
眼珠子一轉,想到社里的兄弟對席夫人的腌酸梅也十分喜愛,只是大人不好意思要零食吃,一想定,笑道:“三領主的意思是說只要碗里的飯菜被吃光了就送我一罐腌梅?”
席如秀號稱“銀狐”,狡猾的很,更正道:“是要被你一個人吃光才算,不能請幫手?!?/p>
秦寶寶就等他這句話,拿翹道:“我三天九餐吃的都沒這些多,你居然只送我一罐?!?/p>
陰離魂存心跟席如秀作對,附和道:“席老鬼你可得拿出良心來,這么多食物強裝進寶寶的小胃里鐵定會壞肚子,你居然好意思只拿一罐出來。”
眾人也跟著叫囂不公平。
席如秀為息眾怒,只好道:“那二罐總成吧?”
秦寶寶搖頭道:“勉勉強強就三罐好了,本來是要四罐的?!?/p>
席如秀叫道:“三罐?我那婆子會要我的命?!?/p>
秦寶寶白眼道:“你不會說我要的?”
席如秀一想也對,但忍不住問道:“你一個人要那么多腌酸梅,該不會想當飯吃吧?”
秦寶寶很會慷他人之慨:“我可以送給別人吃啊!”
眾人嘩然,直當秦寶寶是天下第一好人。
席如秀翻翻白眼,道:“好,就三罐,現(xiàn)在你可以開始吃了?!?/p>
衛(wèi)紫衣認為寶寶不會真吃,也就隨他們鬧去。
秦寶寶卻宣布道:“我要開始吃啰!”
衛(wèi)紫衣這才急道:“寶寶不可以胡來。”
秦寶寶偷偷對衛(wèi)紫衣眨眨眼,笑道:“讓你們大開眼界,我一口就可以將它們完全吃下?!?/p>
沒有人相信,只有衛(wèi)紫衣相信八分,另二分是好奇。
紫秋如以為捉到秦寶寶的痛處,道:“如果你做不到呢?”
秦寶寶笑得好古怪:“那隨你處置好了,如果我做到了呢?”
紫秋如褪下頸上一串珍珠項鏈,道:“這串珍珠就是你的了?!?/p>
秦寶寶接過驗看,點頭道:“價值五千,勉強可以?!?/p>
隨手將那串珍珠纏在腰上。
紫秋如驚異道:“你怎么……”
秦寶寶截口道:“因為你一定輸,所以我先收了,免得到時候你賴皮。”
彷佛做生意做出興趣來了,秦寶寶對眾人道:“還有沒有人要和我賭的?”
大家的信心動搖了,不知不覺也信六分,沒人敢賭。
席如秀就是不信邪,大聲道:“我賭!”
秦寶寶伸出大拇指贊道:“還是三領主有勇氣,只是不知您老拿什么來賭?”
席如秀望著尾指戴的碧玉戒指,心疼了半天,狠心將它拔下交給秦寶寶,陰離魂見狀也解下金戒指,展熹和張子丹見同伴都賭了,各解下一塊玉佩及一塊翡翠交給秦寶寶。
秦寶寶靈巧的小手將賭資串在一條繩子上,結實綁在腰上。
“好啦,既然沒人肯賭了,那賭賽開始?!?/p>
大家都目不轉的看著秦寶寶,有點迷惑,更帶點緊張的等著看這期待已久(其實只有幾分鐘)的一刻。
秦寶寶見效果不錯,故意吊個胃口,閉眼喃喃默念一番,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拉開外套,將一大碗飯菜倒在外套里,又趕緊拉好外套,捂著肚子彎下身,佯裝叫道:“好飽,好飽,我再也吃不下了。”
眾人初為一愕,終而暴起響亮的掌聲和笑聲。
衛(wèi)紫衣也佯裝驚道:“吃這么多,肚子不作怪么?”
秦寶寶更絕,立即唉叫連天,還喘氣道:“唉喲,痛死大哥了,不過還好,只要躺三天就行了。”
衛(wèi)紫衣不解道:“明明是你痛,怎會‘痛死大哥’呢?”
秦寶寶痛得很得意似的:“我是痛在肚子里,大哥是痛在心上,不是更勝一籌么?”
兩人相視大笑,賭客輸?shù)眯姆诜蚕嗬^大笑。因為他們事前并未說明是嘴巴吃抑是衣服吃?自然由得寶寶胡鬧。
又說又笑又胡鬧,使這頓飯吃了好久好久,直到討論妥婚嫁事宜,已是星斗滿天,該入睡的辰光了。
空中的烏云濃得像是潑上去的墨,那么一層層,一疊疊的堆集著,不給已漸微弱的陽光一絲空隙,那么肆無忌憚的企圖掩住天下世人的眼光,彷佛想祈求雷神將世間萬物全變成瞎子。
狂風打著,呼嘯在旋轉,宛如魔鬼沙漠的詛咒降臨到人身上,毫無忌憚的向大地一遍又一遍的卷來,雷神的怒吼一聲聲響起,強烈的閃電照得山岳河川也害怕的顫抖著。
現(xiàn)在正是黃昏時分,假如不是這種陰翳的天氣,將有許多情人正打算著夜晚的后園相會,此地的景色也該是極為美妙的。
這里有一座四不接村的獨立茅舍,竹籬環(huán)繞,栽植了不少山花??瓷先?,有一種雅潔清幽,避世獨居的清高味道。
微幌的燭光照耀下,只見屋里有一桌、一椅、一柜、一床,一個矮胖如珠,見不著脖子,眼凸鼻塌,實在不怎么上相的老兄正在狼吞虎咽一大鍋糙米飯和著豬肉煮的飯,唯一的桌上,放著一碗不知是什么東西煮的混濁的雜菜湯,此外,桌上并無別樣食物,顯然他是個很知足的人。
不過這位老兄的長相和吃相,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他是殺豬的或剛從牢里放出來的,跟先前的美景和高雅的房舍一相輝映,愈發(fā)不相稱,倒與外面的陰暗天氣有得媲美哩!
雷雨來得可真快,這么一瞬間,傾盆大雨就不斷的往下落,打得山花不堪負荷的搖來晃去兼之雷光閃閃,一個霹靂跟著一個霹靂的打下來,看起來愈加楚楚可憐了。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奔向茅舍,想必是路人避雨來的。
劇烈的敲門聲,使肥胖如球的老兄不得不放下手中美味,低聲咒罵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開門引進門外的四個落湯雞,待他們進門,急忙再度把門關緊,理也不理他們自顧繼續(xù)吃飯。
四個落湯雞忙著想擰干身上的雨水,也懶得理他,對他的無禮視而不見,只是從頭到腳全濕透了,再怎么擰也無濟于事,濕衣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只是他們出門沒帶多余衣裳,也只有將就了。
此四人是誰?正是衛(wèi)紫衣,秦寶寶和馬泰,戰(zhàn)平等人,趁著社里沒什么大事發(fā)生,相約出來透透空氣,只是沒想到天氣說壞就壞,被困在雨中不得已只有躲到這里來了。
肥胖如球的老兄指著爐火道:“四個落湯雞去那邊烤火吧!”
這位老兄人丑心腸倒好。
衛(wèi)紫衣抱拳道:“多謝?!崩貙殞殱窳芰苡直涞男∈值綘t邊烤火,四人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快點將衣服烤干。
秦寶寶擰著衣上的雨水,見衣服也似在下雨,噗嗤笑道:“誰家媳婦沒水洗米可以到我這里來取水,一滴一兩銀子,寶寶一輩子只賣一次水,賣一次就打算吃一輩子?!?/p>
衛(wèi)紫衣等人對他的小孩子話只有會心的一笑。
好不容易將衣服烤得半干后,戰(zhàn)平和馬泰拿出自備的食物,在地上鋪一塊大桌巾,將食物置于上,令人唾涎欲滴。
馬泰笑道:“幸虧寶寶要廚房將食物用油紙包起來,才不至于泡湯了。”
衛(wèi)紫衣也贊道:“寶寶人小心也細?!?/p>
秦寶寶白眼道:“要夸獎人就甘愿一點,明知我個兒小,還開口就說”人小“什么的,應該說”年紀小小心思細密“?!?/p>
衛(wèi)紫衣有趣的道:“你并不矮何必雞蛋里挑骨頭?!?/p>
秦寶寶辯駁道:“你的雞蛋里若是沒有‘骨頭’,我又怎挑得到?”
衛(wèi)紫衣知道說不過他,干脆認輸:“好啦,下次不說‘人小’了。”對屋主道:“這位老兄可愿意和我們一同進餐?”
胖老兄聲音沙啞道:“我是個粗人,連帶腸子也是粗的,你們那些精細食物我吃了腸子會打架,你們自個兒請用吧!”
邊說邊吃他的雜菜湯,宛似吃到人間美味。
衛(wèi)紫衣一笑,用紙拈起一塊玫瑰糕到寶寶手里,道:“老趙最疼你了,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江南點心?!?/p>
小孩子誰不希望有人疼愛,這些話直聽得他酒窩也笑深了:“大哥也最疼我了,尤其今天我更喜歡大哥,因為你沒有逼我吃那些草根樹皮燉的什么蔘鴨、當歸雞?!?/p>
衛(wèi)紫衣啞然失笑。戰(zhàn)平道:“娃娃就是娃娃,喜歡人還要帶條件?!?/p>
馬泰進一步戲謔道:“那些珍貴藥材被寶寶一說都好象變成沒人要的草根樹皮,他們如果有靈性不在你肚子里作怪才叫奇?!?/p>
秦寶寶反譏道:“那些草根樹皮如果英靈有知你馬泰兄如此為他們不平,一定會很高興的在你肚子里大跳扭扭舞或踢跶舞,報答你的盛情,讓你比孫悟空更勝一籌?!毕氲阶约菏菍W醫(yī)的,又加上一句:“救人性命的藥材另當別論?!?/p>
他們邊吃邊斗嘴,倒也其樂融融,那位肥胖如球的老兄倒也真沉得住氣,一哼也不哼,好象他們都不存在似的,既不表示歡迎,也不會顯出不高興的樣子,好象一切全不關他的事,真是個怪人。
他的確是個怪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人稱“怪球”程胖子就是他老兄,至于他的本名反而被人遺忘了。
走江湖第一個條件就是要膽子大,才有能力行俠仗義,偏生他老兄人胖膽子卻小,常常為此被朋友取笑,大怒之下,一個人避到這座前不接村的空屋練膽子。他的朋友告訴他這座屋子有鬼,屋主死后留戀此地晚上?;貋砜纯?。
江湖人自然不信這些,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假扮,目的是使人不敢接近此屋,以利不法之徒所用。程胖子聽聞此事,拍胸保證揭破此案,捉住假鬼,準備以此向朋友炫耀。
今晚是捉鬼表示膽量的第一夜,英雄氣一過,害怕之心油然而生,恰好衛(wèi)紫衣四人到此避雨,程胖子正在用那副快生銹的腦子想些點子,企圖留下他們,所以對他們的嘻笑聲也就不在意了。
火光照在寶寶嫩嫩的臉蛋上,只見他肌膚晶瑩如玉,唇紅如抹了一層胭脂,小鼻兒挺直可愛,眉目如畫,再襯以無憂無慮的笑容,深深的酒窩,吃東西舔舌時可愛的小動作,眼珠子一轉靈活的眼神逗人,這一切,宛如一幅最精致的圖畫,讓人想永遠珍藏,連衛(wèi)紫衣也不禁瞧得癡了。
秦寶寶詫異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恢倍⒅?,我有什么不對勁么??/p>
二人醒悟,衛(wèi)紫衣微笑道:“沒想到寶寶這么俊美,真可謂貌賽潘安,美絕宋玉。”
秦寶寶“嗤”的笑了出來,道:“難得有讓大哥夸獎的事,小弟真是三生有幸?!?/p>
說著還起身有板有眼的行禮,活脫脫在演戲,惹得三人呵呵大笑。
秦寶寶坐下又道:“其實我覺得大哥才是真正的美男子,北方人的身材挺拔,面目又俊美,真是一位濁世無雙的美丈夫,而且大哥名震江湖,更是少女夢想中的偉丈夫,而我長大了也只能算是文弱書生罷了。”
衛(wèi)紫衣哧哧笑道:“你的嘴永遠那么甜,讓人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嘗嘗你身上其它地方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樣的甜?!?/p>
戰(zhàn)平突地冒出一句:“寶寶當男人太可惜了?!?/p>
馬泰接著道:“我心有戚戚焉。”
秦寶寶氣結,不禁提高音量:“容貌性別是父母給的,你們不應如此取笑我?!?/p>
衛(wèi)紫衣見秦寶寶小臉微紅,知他動了真氣,忙向馬泰、戰(zhàn)平使眼色,他二人會意,不住向寶寶賠不是,衛(wèi)紫衣又說個笑話,小孩兒氣氣也就算了,那能氣得久?
不一會兒又玩鬧在一起了。
一會兒,程胖子走近他們,衛(wèi)紫衣起身拱手道:“多謝老兄借屋讓我們避雨,我等感激不盡?!?/p>
“怪球”程胖子忙搖雙手,道:“這屋子不是我的,我也是今天才來借住的。”
秦寶寶恍然大悟笑道:“我總覺得這屋子跟主人很不相稱,原來不是你的………”
衛(wèi)紫衣叱道:“寶寶!”
秦寶寶吐吐小舌,不敢再說。
摸著圓圓的大肚子,程胖子呵呵直笑,道:“沒關系,沒關系,這位小娃兒說得沒錯,這屋子的確和我不相稱,我是為了好奇才來住的。”
衛(wèi)紫衣拱手道:“舍弟無禮,老兄不要見怪。”
一轉話題,又道:“方才聽老兄說是為了好奇才借住這座偏僻的茅舍,莫非這屋子有何特異之處么?老兄可否明示?”
程胖子神秘兮兮的瞄了衛(wèi)紫衣四人一眼,小聲道:“這是座鬼屋!”
四人初時怔了一怔,再來古怪的互望一陣,繼而暴起一串長笑,宛如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笑話一樣。
馬泰笑得直捧腹,道:“呵呵,我想老兄你大概喝醉了吧,這么大個人居然會說出這等話,瞧你也是武林人,不怕道上朋友笑話你?”
程胖子不悅道:“此處沒酒,那來酒醉之人?奶奶的,我老人家話才只說了一句,你們笑個什么勁兒,到底想不想聽?”
戰(zhàn)平笑道:“老兄請繼續(xù)說吧,我們這位小少爺最愛聽人講故事,你講得愈精彩他愈高興,可以幫我們省下不少麻煩。”
衛(wèi)紫衣?lián)]手示意他們住嘴:“老兄說此屋有鬼,無非有什么隱情,反正外面雨大我們暫時也走不了,是否可以說出來讓我們增加見聞?”
程胖子聽衛(wèi)紫衣說得客氣,才臉露笑意道:“聽說此屋之主是位飽學之士,十分討厭熱鬧,所以自己一個人避到這塊四不接村的地方來,蓋屋種花,生活倒也舒適悠閑。
過不了幾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人突然死了,不知是死不瞑目抑是留戀此地,每到夜晚子時,靈魂就會回來走動。我聽說了這件事,自然不相信,以我看來極可能是由人假扮,決心來這里捉假鬼。你們如果膽子大,不妨留下來看熱鬧,當然,一切隨你們,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明明自己膽子小想留我們下來陪你壯膽,偏偏硬要撐門面,說些不入流的話套住我們,說讓我們看熱鬧?”
秦寶寶是那么期待“怪球”程胖子會說得精彩絕倫,那知他老兄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末了還說幾句令人不中聽的廢話,大失所望之余,嘴上就不饒人的出言相譏。
“怪球”程胖子圓臉一紅,辯道:“老夫‘怪球’程胖子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鼠輩,豈要人壯膽?那還混什么江湖,小娃兒就會瞎說胡扭?!?/p>
除了秦寶寶,衛(wèi)紫衣三人一聽他自報的名號,就明了他是怎樣一個人,忍不住暗暗好笑,卻也不點破,畢竟“打人不打臉”是江湖上的不成文規(guī)定,面子是重于一切的。
秦寶寶首次聽到“怪球”程胖子這個人,再打量他的身材,笑得眼睛差點瞇成一條線,點頭道:“老兄的名號很適合你,可是不知老兄怪在那里?”
“說將出來你這小毛頭也難以了解,等你再大一點,出去行走江湖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怪在那里,也將明白在江湖上要混出一點名聲是很不容易,知道么?小不點?!?/p>
程胖子不可一視的斜睨秦寶寶,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秦寶寶長長“哦”了一聲,一臉嚴肅的道:“我終于了解老兄怪在那里了?”
“怪球”程胖子不解道:“你了解?”
秦寶寶點點頭,故作正經(jīng)道:“可不是,我小時候玩的球,打死它都蹦不出一個字,而老兄這個球不但聲如洪鐘,還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確夠資格稱為‘怪球’?!闭f到后來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現(xiàn)出頑童本色。
衛(wèi)紫衣三人不禁莞爾,忍了忍,終于沒笑出來。
“怪球”程胖子氣得一張胖臉漲成豬肝色,還“呼呼”的直喘大氣,卻不敢對秦寶寶怎么樣。其一,對方是個小孩,和他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況且對方會不會武還是個問題。其二,程胖子看出寶寶的后臺靠山很硬,如果和他動手,衛(wèi)紫衣三人絕不會視若無睹,三對一,打個鳥。其三,程胖子日前正有求于他們,得罪了小的,他家大人心疼之余絕不可能幫自己忙。
想通了這三點,也就沒什么好氣的了。
喘口大氣,程胖子道:“老子今天算是蛟龍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好了,不跟你這小子一般見識?!?/p>
轉個話題,又道:“如今外面該死的雨下得正起勁,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會停的,你們還是準備留下來過夜好了?!?/p>
馬泰看看四周,道:“這里只有一張床,又不具被褥,睡那兒?”
衛(wèi)紫衣也道:“天色還早,等雨稍停我們就走,老兄自請休息?!?/p>
“怪球,”程胖子一臉不在乎,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就留下來吧!反正這屋子又不是我的,誰都可以住,江湖人隨遇而安,沒床沒被難道過不了夜?至于床就讓那位小兄弟睡,柜里有被褥,給他蓋了免得晚上著涼?!?/p>
淡然一笑,衛(wèi)紫衣不禁佩服他的聰明,關心小的以討好大人。但心中實好奇,想親眼目睹鬼的面貌,于是笑道:“如此就叨擾老兄了?!?/p>
秦寶寶看衛(wèi)紫衣答應留下來,想到可以看到傳言中的鬼,不禁激動興奮,乖乖的上床睡覺,還不停哼著兒歌!就是不肯把眼睛閉起來,心思一轉,不忘警告衛(wèi)紫衣道:“大哥不可以偷偷點我‘睡穴’喔!”
衛(wèi)紫衣幫他蓋好棉被,笑道:“要我不點你穴道也行,可是你必須先吃下兩顆‘護心丹’,再好好睡一覺,等子時鬼出現(xiàn),我再叫醒你?!?/p>
這么簡單的條件秦寶寶自然依從,一骨碌坐起來,取出懷里的漆黑木瓶,倒出兩粒丹紅藥丸,吃糖似的吞下去,向衛(wèi)紫衣笑一笑,突地往下一躺,閉起眼睛做夢去也!
其它人圍著火爐就地盤膝運功閉目養(yǎng)神,等待子時來臨。
時間在眾人等待中慢慢溜逝,突然,一股冷颼颼的寒風吹來,眾人悚然驚醒,均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秦寶寶也從酣睡中醒過來,坐在床上,揉揉惺松的睡眼問道:“大哥鬼來了么?”
衛(wèi)紫衣轉身見他醒了,對他笑了笑,招招手,寶寶下床坐到身邊,神秘兮兮的從懷里取出一團幾乎透明的細絲線,線端還附著一個小鋼鉤,交給衛(wèi)紫衣,低聲道:“待會兒鬼真的來了,大哥設法將絲線鉤在他身上,我們再跟著線找下去,就可以知道他來自那里了?!?/p>
衛(wèi)紫衣點頭接過,摸弄那團絲線,低聲笑道:“你的鬼玩意兒最多?!睂殞毜Σ徽Z。
看樣子,他們還是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鬼這回事哩!
程胖子低聲叫道:“鬼快來了,你們還有心情說笑?!?/p>
馬泰諷刺道:“現(xiàn)在不說,待會兒被鬼嚇死,以后就沒機會說了?!?/p>
戰(zhàn)平也道:“真想快點開開眼界,看鬼到底是什么模樣?”
程胖子對他二人怒目而視,馬泰、戰(zhàn)平視若無睹。
倏地──
陰風徐徐吹來,“啪”的一聲,窗戶被吹開,可以看到大地一片黑暗,雨勢已停,愈發(fā)顯得沉寂,靜!靜得讓人心里不舒服,因為這種靜,帶著一股鬼氣森森的氣氛。
“怪球”程胖子顫聲道:“看樣子真有鬼耶!”
衛(wèi)紫衣不理他,低聲問奏寶寶:“受得住么?”
秦寶寶用力點點頭,他不想被點穴道,錯過這次好機會。
這時──
從窗口可以看到一條人影由遠而近的走向茅舍,不,不是走,是用飄的,除了鬼,就只有衛(wèi)紫衣有此能耐。
五人摒住氣息,運足神功凝目望去,可以看清“鬼”是一個身著青袍,頭戴方巾,胸前長髯飄拂的修軀中年人,的確很有飽學之士的風范。這樣一個人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臉,他的臉色是死灰的,他的手也是死白色,在黑暗中更見分明,慘綠芒芒的眼球直視著屋內五人不動。
衛(wèi)紫衣在等待著他有所行動,沒想到鬼突然轉身飄走,衛(wèi)紫衣忙一抖手將絲線拋向他,小鋼鉤正巧鉤住他腰帶。同時,秦寶寶也發(fā)出一枚金針刺在他“肩井”穴,“鬼”
中針混身一顫,加快速度飄走了,不,這次飄不了,只能施展經(jīng)功,衛(wèi)紫衣沒有追上去,放松手中絲線,任他走了。
如果衛(wèi)紫衣想知道鬼是何人假扮,略略活動身手就可明了,只是秦寶寶既然拿出絲線要他用,他就不忍使寶寶失望。
馬泰吁口氣,道:“寶寶方才發(fā)出的暗器是什么?那鬼好象很難受!”
秦寶寶哧哧笑道:“那是‘麻癢針’,含有劇烈的麻癢藥,被刺中者全身如萬蟻在爬,這樣他也不會注意到身上被弄了手腳。”
“怪球”程胖子哼了一聲,道:“看你年紀又小,人也長得討人喜歡,想不到卻如此歹毒,使用這種惡毒的暗器,將來長大豈不為害人間?”
秦寶寶瞪眼道:“對付惡人用這種折磨人的暗器最好,何況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證明他是人而非鬼,你也不必再心驚膽顫了?!?/p>
“怪球,”程胖子不解道:“你怎地知道他是人不是鬼?”
秦寶寶聽了,大搖其頭,大有──閣下真是不可救藥之意。
衛(wèi)紫衣見狀輕聲一笑,道:“人死就不再有感覺,適才寶寶送他一針,老兄沒見他混身一震?這就表示他有知覺,當然是人而非鬼了。”
“怪球”程胖子道:“他為什么裝鬼嚇人呢?”
衛(wèi)紫衣笑道:“這得問‘鬼’閣下了?!?/p>
秦寶寶笑得好古怪:“我知道?!?/p>
眾人好奇的望著他,他卻吊人胃口道:“絲線快沒了,我們邊走邊說?!?/p>
眼見絲線快沒了,眾人也不再多問,出門照著絲線指示的途徑追下去。衛(wèi)紫衣習慣性將一只手放在秦寶寶腰際,扶他一把,擔心他用力過多,對心臟負荷構成威脅。
一行人施展提縱身法,衛(wèi)紫衣在前領路,余人跟隨在后,程胖子見秦寶寶要人扶,一時忘了鬼的事,忍不住譏道:“原來小鬼只會要嘴皮子及一些小玩意,一點真本事也沒有,‘走路’也要人扶,也好,免得本領太強世人遭殃?!?/p>
“啪”的一聲脆響,程胖子已被人刮了一個耳光,胖臉現(xiàn)出五條小小的指痕,一望即知打人的是個小孩。
“怪球”程胖子撫著臉,怒叫道:“那個王八蛋打我?前面的二個大個子是你們么?”
原來“怪球”程胖子走在最后,他的前面是馬泰及戰(zhàn)平,他沒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誰,只見人影一閃,他就中了獎,他只道是馬泰和戰(zhàn)平不滿他出言侮辱秦寶寶才賞他一個耳光,想也沒去想那小鬼會有此本領,故而出言興師問罪,可笑他只要拿起鏡子一看,可能會嚇得往后一倒。
馬泰搖頭笑道:“見鬼了?”
秦寶寶出聲附和道:“馬泰說的對,老兄一定是見鬼了!放眼江湖誰有這么大的本事打老兄一個耳光,老兄卻連他是誰都沒看清楚,定是來去無常的鬼了,說不定鬼兄正跟在老兄后頭,準備踢老兄一個屁股呢!”
程胖子忙用雙手護住屁股,也不敢向后看,加快腳步到衛(wèi)紫衣身邊來個三人行。余人見狀,忍不住呵呵直笑。
衛(wèi)紫衣笑問:“他為何要裝鬼嚇人?寶寶道來聽聽。”
秦寶寶不賣關子,道:“我猜他的目的只是在程老兄,我們只是適逢其會?!?/p>
程胖子愈聽愈迷糊,道:“鬼跟我有什關系,干嘛找上我?”
秦寶寶解釋道:“可能是你的朋友想開你玩笑,因為只有他們知道你今晚來到此處,原本想嚇嚇你取樂一番,但是當他發(fā)現(xiàn)屋中多了四個人,又改變原意溜走,為的是怕被你發(fā)覺以后見面不好說話?!?/p>
“怪球”程胖子道:“胡說,我的朋友雖然不多,卻都是知交,夠得上生死與共的朋友,我雖不才,這雙招子卻雪亮的很,不會著錯人?!?/p>
衛(wèi)紫衣沉吟道:“老兄的朋友中,可有像方才假鬼的那種身材的人?”
“怪球”程胖子回憶一下,道:“劉勇的背影倒與剛才的假鬼很像。”
衛(wèi)紫衣覺得耳生的很:“劉勇?”
“怪球”程胖子興奮道:“劉勇雖然沒什么名氣,為人都十分義氣,我,他還有老猴鬼是八拜之交,他當然不會戲弄我。”
秦寶寶小聲道:“希望不是他,否則老兄的立場就很難堪了?!?/p>
“怪球”程胖子拍胸保證不會是他的好友劉勇。
一行人愈走愈偏僻,來到一個不知名的郊外,走進一間非常大的古厝,目光向四周尋去,只見外面是一廣大天井,四周都有一丈高的圍墻呈方形狀,將這幢房屋圍住。
古厝是老式四合院,眾人縱身躍入,但見院子廣場有幾棵大榕樹,約有二、三人合抱粗,地上堆滿了干枝枯葉,配上荒廢已久的花園,顯得荒涼不堪,也表示這屋子已相當久沒人住。
五人不發(fā)一言的再往后院走去,幾個轉彎,已到后院,后院跟前院差不多,老榕樹,枯葉遍地,高圍墻,多了一口干枯的池塘,還有一座老屋獨立而建,門窗都已相當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