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躺在冰冷的浴缸里。水,一點點漫上來。淹沒我的腳踝,膝蓋,腰腹。手機屏幕亮著,
是陸嶼的遺照。黑白的他,依舊笑得溫柔。像我們初遇那天。他說:“林溪,做我女朋友吧。
”我點頭,像個傻子。然后,就是五年的掏心掏肺。他創(chuàng)業(yè),缺錢。
我把爸媽給我買房的首付,偷偷取出來給他。擠在十平米的出租屋,啃了三個月泡面。
他胃不好,我學著煲湯。每天清晨五點起來,燉好,保溫,送到他那個破舊的辦公室。
他應(yīng)酬,喝到吐血。我背著他,一步步挪回家,給他擦身,喂藥。他說:“溪溪,
等我成功了,一定給你買大房子,讓你當最幸福的新娘。”我相信了。像個傻子。
公司漸漸有了起色。他越來越忙?;丶业臅r間越來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越來越陌生。
我問他,他說:“應(yīng)酬,客戶身上的?!蔽倚帕恕V钡剿麖匾共粴w。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我抱著他的臟衣服,在沙發(fā)上坐了一夜。天亮了,他回來了。衣領(lǐng)上有口紅印。
他說:“溪溪,別鬧,我累了?!蔽铱粗?,心口像被鈍刀子割。疼,卻哭不出來。我想,
也許,是我不夠好吧。不夠漂亮,不夠體貼,不夠懂事。于是我學化妝,學穿搭,
學著在他面前永遠保持微笑。學著在他皺眉時,立刻閉嘴。他生日,我提前一個月準備。
親手織了條圍巾,學做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訂了昂貴的餐廳,想給他驚喜。他卻忘了。
電話里,他的聲音帶著不耐:“我在開會,你自己吃吧?!蔽乙粋€人,坐在空蕩蕩的餐廳。
菜,一口沒動。眼淚,卻怎么也忍不住。服務(wù)員過來,小聲問:“小姐,您還好嗎?
”我狼狽地擦掉眼淚,擠出個笑:“沒事,我等人。”等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2陸嶼出車禍那天,天是灰的。我接到電話,腿都軟了。沖到醫(yī)院,
他已經(jīng)躺在冰冷的太平間。我撲上去,哭到昏厥。醫(yī)生說,他走的時候,很安詳。我守著他,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爸媽勸我,朋友勸我。我聽不見。我的世界,塌了。陸嶼,
你怎么能丟下我一個人。你怎么能?我決定去陪他。買了安眠藥,很多很多。寫好了遺書,
給爸媽的,給朋友的。最后,我想再看看他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條,是三天前。
一張風景照,配文:“人間值得?!蔽倚α耍蹨I流下來。人間值得,可你不要我了啊。
鬼使神差,我點開了我妹妹林晚的朋友圈。她設(shè)置了三天可見。最新的一條,是昨晚發(fā)的。
九宮格。第一張,是她和陸嶼的親密合照。他摟著她的腰,笑得燦爛。背景,
是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院。第二張,陸嶼在廚房做飯的背影。那是我給他買的圍裙。第三張,
是陸嶼送她的限量款包包。我曾經(jīng)提過一次,他說:“太貴了,不實用?!钡谒膹垼?/p>
第五張……每一張,都像一把刀,狠狠扎進我的心臟。定位,是他常說加班去的那個城市。
時間,是他不回家的那些夜晚。最刺眼的一張,是驗孕棒,兩條紅杠。配文:“寶寶,
爸爸媽媽都好愛好愛你呀,一家三口,要永遠幸福哦~”日期,是他出車禍的前一天。
我拿著手機,手抖得不成樣子。什么叫晴天霹靂?什么叫萬念俱灰?我以為的深情不負,
原來是天大的笑話。我以為的意外身亡,難道是……和小三奔赴幸福生活的路上,遭了報應(yīng)?
“嘔——”我趴在浴缸邊,劇烈地干嘔。胃里翻江倒海,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眼淚和浴缸里的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陸嶼。林晚。我的親妹妹。我的摯愛男友。你們,
真行啊。呵呵。呵呵呵呵。我笑出聲,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洶涌。原來,我才是那個小丑。
那個被蒙在鼓里,耍得團團轉(zhuǎn)的傻逼。五年的青春,五年的付出。換來的是什么?
是一句“別鬧,我累了”?是一頂翠綠的帽子?還是,一個死不瞑目的結(jié)局?
我摸著冰冷的刀片。割腕太疼了。我怕疼??尚睦锏奶郏雀钔筇矍О俦?。
我看著手機里陸嶼的遺照。那溫柔的笑,此刻看來,無比諷刺。我恨。我好恨。
恨陸嶼的虛偽。恨林晚的歹毒。更恨我自己的愚蠢。如果能重來。如果……意識漸漸模糊。
水,已經(jīng)漫過了我的口鼻。窒息感傳來。陸嶼,林晚。我在地獄等你們。一定……3“溪溪,
醒醒,該給我做早飯了?!笔煜さ穆曇?。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和理所當然。我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陸嶼那張熟悉的臉。他正不耐煩地推我?!翱禳c啊,我今天有個重要的會。
”我愣住了。這不是我們同居的出租屋嗎?墻上貼著我買的廉價墻紙,
窗臺上擺著我養(yǎng)的多肉。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一切都那么真實。我……重生了?
回到了……什么時候?我掐了自己一把。疼。真的重生了。老天爺,你是在可憐我嗎?
可憐我死得太窩囊,給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我看著陸嶼,
他正不耐煩地催促:“發(fā)什么呆?快去啊!”以前的我,會立刻爬起來,
笑著說“馬上就好”,然后顛顛地跑去廚房。但現(xiàn)在。我看著他,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他被我看得一愣:“你……你怎么了?”“陸嶼?!蔽议_口,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我們分手吧?!薄澳阏f什么?”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林溪,你睡糊涂了?
還是想用這招引起我注意?”“我沒開玩笑?!蔽蚁崎_被子,下床,“房子我租的,
你今天之內(nèi),搬出去?!薄傲窒?!”他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鬧夠了沒有?
我公司剛起步,你能不能懂點事?”懂事?我懂事了五年,換來了什么?我甩開他的手,
冷笑:“懂事?陸嶼,你配嗎?”“你!”他氣得臉色鐵青,“不可理喻!我懶得跟你吵,
我晚上回來,希望你冷靜點?!闭f完,他摔門而去。我看著緊閉的房門,沒有憤怒,
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這樣吧。我開始收拾東西。
他的衣服,他的用品,所有屬于他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打包扔進垃圾袋。
那些我曾經(jīng)視若珍寶的合影,此刻看來,無比礙眼。撕掉,扔掉。
我給他發(fā)的最后一條信息是:“東西放門口了,自己來取。別再聯(lián)系我,惡心。”然后,
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我重新審視這個小小的出租屋。這里,
曾承載了我所有的愛戀和幻想。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我深吸一口氣。林溪,從今天起,
為自己而活。我把工作辭了。那份為了遷就陸嶼上班時間而找的清閑工作,薪水低,沒前途。
我用僅有的一點積蓄,報了個技能培訓班。計算機,編程。上輩子,陸嶼的公司能迅速崛起,
離不開我熬夜幫他做的幾個核心程序雛形。他說我是他的賢內(nèi)助。呸!
不過是免費的苦力罷了。這一次,這些技能,我要用在自己身上。日子過得飛快。學習,
考試,實習。我像一塊海綿,瘋狂吸收知識。不再關(guān)注情情愛愛,不再為誰洗手作羹湯。
鏡子里的女孩,眼神越來越亮,越來越堅定。沒有愛情滋潤,我反而容光煥發(fā)。偶爾,
會收到陌生號碼的短信?!跋抑厘e了,你回來好不好?”“溪溪,沒有你,
我真的不行?!薄傲窒?,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我看完,面無表情地刪除。陸嶼,
你的表演,太拙劣了。也太遲了。陸嶼發(fā)現(xiàn)林溪是真的鐵了心要分手,
是在他連續(xù)一周回家都只看到冰冷的空房子之后。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鬧脾氣。
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哄哄就好了。他給她打電話,關(guān)機。發(fā)微信,紅色感嘆號。他有點慌了。
林溪從來不會這樣。她那么愛他,愛到?jīng)]有自我。怎么可能真的離開他?他開始回憶,
分手那天,林溪的眼神。冰冷,陌生,帶著一絲……他看不懂的決絕。他心頭一緊。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他和林晚的事,做得天衣無縫。林溪那么單純,怎么會發(fā)現(xiàn)?
他開始煩躁。沒有林溪的早晨,他總是睡過頭。沒有林溪準備好的早餐,
他只能胡亂啃個面包?;氐郊?,沒有熱騰騰的飯菜,沒有溫暖的燈光。只有一室清冷。
他習慣了林溪的照顧,習慣了她的無微不至。突然失去,像魚離開了水。窒息,且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