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下泣血朱砂---梟的啼叫刺破暮色,顧淮舟的指節(jié)驟然迸裂,軍裝紐扣崩飛如彈片。
他生生撕開衣襟,胸膛上那道月牙形疤痕在慘白月光下泛著磷火般的青,
恍若1972年暴雨夜,沈知夏背他攀過斷崖時,被荊棘剜進皮肉的星芒。
“你這里……下雨天還會疼嗎?”新婚夜她指尖懸在傷疤上方,淚珠墜落時燙得他心口發(fā)顫。
而此刻,他攥著瓷片劃開舊痂的剎那,血珠迸濺在褪色糖紙上,將那彎冷月澆成泣血的朱砂。
原來刀鋒割開的不止是皮肉——還有他那埋在心口的朱砂!知夏!原來這里這么疼??!
痛覺是能溯游回四十年的潮水。他跪在荒草瘋長的庭院里,日記本扉頁被夜露洇透。
夕陽將他的影子釘在青磚上,拉長成那年病房前踟躕的輪廓。只是這次,
再沒有帶著藥香的手指輕撫他眉骨,再沒有含笑的聲音穿透消毒水氣息:“傻瓜,
因為是顧淮舟啊?!?972年的夏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席卷了青松嶺。
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知青點簡陋的茅草屋頂上。沈知夏蹲在灶臺前,
小心翼翼地往爐膛里添著柴火,火光映照著她清秀的臉龐。"知夏!不好了!
"同屋的李紅梅慌慌張張地沖進來,蓑衣上的雨水在地面上匯成一小灘,
"顧淮舟在田里暈倒了!"沈知夏手里的柴火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顧不得披蓑衣,
抓起門邊的油紙傘就往外沖。雨水很快打濕了她的布鞋,泥漿從腳趾縫里擠出來,冰涼刺骨。
村東頭的稻田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汪洋。
幾個男知青正手忙腳亂地把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泥水里拖出來。
沈知夏的心猛地揪緊了——那是顧淮舟,平日里總是挺得筆直的背此刻軟綿綿地耷拉著,
英俊的臉龐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讓開!"她擠進人群,伸手摸了摸顧淮舟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讓她倒吸一口冷氣,"他發(fā)高燒了!得趕緊送公社醫(yī)院!""這鬼天氣,
拖拉機都開不出去。"生產(chǎn)隊長王大山愁眉苦臉地說,
"只能等雨小一點..."沈知夏咬了咬嘴唇:"等不及了,我背他去。""你?
"李紅梅瞪大了眼睛,"二十多里山路呢!你一個姑娘家..."沈知夏已經(jīng)蹲下身,
示意其他人幫忙把顧淮舟扶到她背上。顧淮舟雖然清瘦,
但一米八的個頭壓在她不到一米六的背上,還是讓她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泥水里。
"抓緊我。"她低聲對昏迷中的顧淮舟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雨水順著她的劉海流進眼睛里,火辣辣的疼。沈知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的山路上,
顧淮舟的呼吸噴在她頸后,越來越急促。她的肩膀被他的重量壓得生疼,腰像是要斷了一樣,
但她只是緊了緊環(huán)住他腿彎的手,繼續(xù)向前走。"堅持住,淮舟,
就快到了..."她不斷地喃喃自語,既是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
山路在暴雨中變得格外兇險。沈知夏一個趔趄,右膝蓋重重磕在石頭上。
鉆心的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但她死死地護住背上的顧淮舟,沒讓他摔著。
溫熱的液體順著小腿流下來,混在雨水中,分不清是血還是泥。
"知...夏..."顧淮舟在她背上微弱地動了動。"我在呢,別怕。"她喘著氣回答,
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不知走了多久,沈知夏的視線開始模糊。她的衣服濕透了,
沉甸甸地貼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擔。嘴唇因為寒冷而發(fā)紫,
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這句話成了支撐她前進的唯一動力。
2 暴雨夜情牽當公社醫(yī)院灰白的圍墻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沈知夏的雙腿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她踉踉蹌蹌地撞開急診室的門,在醫(yī)護人員驚愕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把顧淮舟放在長椅上,
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再次醒來時,沈知夏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床上,右腿纏著厚厚的繃帶。
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灑在床單上。"他呢?"她掙扎著要起來,
卻被護士按回床上。"你那位同志沒事了,急性肺炎,幸虧送得及時。
"護士遞給她一杯熱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膝蓋傷口感染,高燒39度,還嚴重脫水。
醫(yī)生說你再晚來一會兒,怕是..."沈知夏松了口氣,靠在枕頭上,
這才感覺到全身像散架一樣疼。三天后,顧淮舟能下床了。他拄著拐杖來到沈知夏的病房,
站在門口,陽光從他背后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為什么?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沈知夏正在整理被角的手指頓了一下:"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冒這么大的險?"顧淮舟走到床邊,眼睛里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
"你可以等雨停,可以找別人...""因為是你啊。"沈知夏輕聲說,嘴角微微上揚,
"換了別人,我才不會這么做。"顧淮舟突然單膝跪地,抓住了她的手。沈知夏驚訝地發(fā)現(xiàn),
這個平日里總是冷靜自持的男人,手指竟然在微微發(fā)抖。"嫁給我吧,知夏。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等我腿好了,我們就去領(lǐng)結(jié)婚證。"沈知夏的眼睛瞪大了,
臉頰騰地燒了起來:"你...你說什么胡話呢...""不是胡話。
"顧淮舟抬頭直視她的眼睛,"我顧淮舟這輩子,認定你了。"窗外的梧桐樹上,
一只知了突然鳴叫起來,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靜。沈知夏看著顧淮舟認真的表情,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了出來。"好。"她點點頭,淚水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1973年春天,
知青點的院子里擺了三桌簡單的酒席。顧淮舟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
沈知夏穿著李紅梅借給她的紅色碎花襯衫,在鄉(xiāng)親們的見證下結(jié)為夫妻。那天晚上,
顧淮舟在沈知夏耳邊輕聲說:"知夏,我這一生,絕不負你。"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
1975年冬天,顧淮舟因為文筆出眾被調(diào)往軍區(qū)宣傳部。臨行前夜,
沈知夏熬夜為他縫制了一條深藍色的圍巾。"城里冷,你戴著這個。
"她把圍巾繞在顧淮舟脖子上,手指戀戀不舍地撫過他的臉頰。
顧淮舟握住她的手:"等我安頓好了,就接你過去。"3 背叛的誓言沈知夏笑著點頭,
卻不知道這一別,竟是永訣。軍區(qū)的工作讓顧淮舟見識了不一樣的世界。
軍長女兒林曉梅的出現(xiàn),更是讓他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林曉梅開朗大方,
受過良好教育,和沉默寡言的沈知夏截然不同。每次和她討論稿件,
顧淮舟都能感受到一種智力上的愉悅,這是他和沈知夏之間從未有過的體驗。"小顧啊,
聽說你結(jié)婚了?"一次加班后,林軍長狀似無意地問道。
顧淮舟的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是的,首長。在農(nóng)村插隊時結(jié)的婚。""年輕人嘛,
有時候一時沖動..."林軍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那天晚上,顧淮舟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他想起了沈知夏粗糙的雙手,
想起了她總是低垂的眼睛,
想起了她為他擋雨時單薄的背影...然后又想起了林曉梅明亮的笑容,
想起了她談?wù)撐膶W時神采飛揚的樣子,想起了軍長意味深長的話語...三個月后,
顧淮舟請了探親假。他沒有提前通知沈知夏,而是直接去了火車站,
在寒風中等候那班開往青松嶺的列車。1975年深冬,火車站的廣播在寒風中沙啞地響著。
沈知夏攥著褪色的圍巾,看著顧淮舟一身軍裝立在月臺邊,帽檐下的目光冷得像冰。
"這是離婚協(xié)議。"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信紙,紙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組織上已經(jīng)批準了。
"沈知夏的指尖瞬間失去知覺。三年前那個雨夜,也是這樣的冷風。
她背著高燒的顧淮舟走了二十里山路,泥濘中摔得渾身是傷,卻死死護著背上的人。
后來他握著她的手說:"知夏,我娶你。"可如今,他要娶軍長的女兒。"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