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焦土之上,風(fēng)聲嗚咽,卷起黑色的塵埃,像是為亡者奏響的哀歌。燼原,
曾是混沌草原,如今只余一片死寂??諝庵袕浡瘫堑慕购c淡淡的硫磺氣息,
那是圣者境強(qiáng)者自爆修為后,法則崩壞的余韻。一道金光撕裂昏暗天幕,
踉蹌著、幾乎是摔落般砸在焦土中央。玄璃,震旦天朝的昊天龍帝,此刻全無帝者威儀。
鳳袍染血,撕裂處露出內(nèi)襯的銀甲,發(fā)髻散亂,幾縷青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她絕美的容顏上,
此刻只有煞白與瘋狂?!傲皱贰?!” 一聲嘶吼,不似帝音,倒像杜鵑泣血。她撲倒在地,
雙手瘋狂扒開尚有余溫的灰燼,指尖很快被粗礪的石礫磨破,滲出殷紅。終于,
她觸到了一縷微弱得幾乎要熄滅的金色光點——林宸殘存的真靈?!安弧粶?zhǔn)走!
”玄璃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抱著那點微光,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琉璃,
生怕一松手便會徹底碎裂。那光點輕輕顫動,似乎想傳達(dá)什么?!跋胄菹??林宸,
你這混賬東西!你把天捅了個窟窿,把自個兒炸得連渣都不剩,現(xiàn)在跟我說你想休息?!
”玄璃怒吼,眼淚卻不爭氣地淌過臉頰,在布滿灰塵的肌膚上沖出兩道狼狽的痕跡?!笆牵?/p>
你把混沌的老巢炸沒了,那剩下的爛攤子誰收拾?龍衛(wèi)那幫小子怎么辦?我…我怎么辦!
” 她深呼吸,強(qiáng)忍著喉間的哽咽,眼神卻陡然變得決絕。“你休想!就算逆天行事,
本帝也要把你從閻王手里搶回來!”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本源精血噴在那微弱的光點上。
金色的血液,蘊(yùn)含著龍帝千年修為的精華,甫一接觸,便如滾油入水,劇烈沸騰。
“以吾之龍魂,續(xù)彼之將熄!” 玄璃雙手結(jié)印,古老而禁忌的咒文從她唇間念出,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生命力流逝的痛楚。她本就因強(qiáng)行出關(guān)而元氣未復(fù),
此刻施展這等逆天秘法,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眼角甚至爬上了細(xì)微的紋路。
那真靈光點在龍帝精血與秘法的灌注下,漸漸穩(wěn)定、凝實,隱約間,
似乎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翱取瓤取毙×铱人云饋恚旖且绯鼋鹕难z。
她卻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著那光團(tuán),眼神中既有孤注一擲的瘋狂,
又有深不見底的痛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傲皱罚闱肺业摹@輩子,下輩子,
下下輩子…都還不清了…”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光團(tuán)終于穩(wěn)定下來,
散發(fā)著柔和卻堅韌的生命氣息。玄璃踉蹌著爬起,想要再渡送本源之力,助他恢復(fù)修為。
光團(tuán)中傳出一道極其微弱的意念:“玄璃…夠了…讓我…歇歇…”“歇?”玄璃慘然一笑,
搖搖欲墜,“好,你歇。我等你…等你醒來,再跟你算這筆賬!”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光團(tuán),
眼神復(fù)雜難明,而后轉(zhuǎn)身,金色的身影融入天際,
只留下被風(fēng)吹散的低語:“…別讓我等太久?!卑税倌旯怅?,足以讓滄海變?yōu)樯L?。棲霞城?/p>
邊陲要塞,因常年可見血色晚霞而得名。城門口那兩尊披甲巨人雕像,名為“俑士禁衛(wèi)”,
沉默地注視著人來人往。偶有新來的流民,會被其懾人氣勢嚇得腿軟,只有老人才會撇撇嘴,
說那是林帥麾下親兵所化,當(dāng)年可是殺得魔崽子屁滾尿流。城西,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深處,
有個小小的學(xué)堂。學(xué)堂不大,幾間青瓦房,一個小院,院里一棵老槐樹,夏日里濃蔭蔽日。
此刻,朗朗讀書聲從學(xué)堂傳出。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教書先生姓林,單名一個隱字。
三十許的模樣,青衫布履,頭發(fā)用一根半舊的木簪隨意束著。他左邊的眸子,
在某些光線下會泛起一層極淡的金色清輝,像是蒙塵的琥珀。雙手常年戴著粗麻手套,
便是酷暑也不曾摘下。“先生,‘混沌未分天地亂’,那混沌…是什么樣子的呀?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仰著臉問。林隱放下手中的書卷,
溫和地笑了笑:“混沌啊…就像一鍋煮壞了的粥,什么都攪和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他聲音平和徐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學(xué)堂里最大的孩子,
約莫十七歲的少女葉青璃,正托腮看著先生。她杏眼桃腮,梳著雙丫髻,眉宇間有股英氣。
先生的學(xué)問極好,什么都懂,就是有時候說話,會讓她覺得先生好像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事。
“先生,昨日城東的王屠戶家又遭了賊,聽說連米缸都被搬空了呢!”另一個學(xué)生插嘴。
林隱微微頷首:“亂世之中,生計艱難。爾等讀書明理,將來若有余力,當(dāng)思兼濟(jì)天下。
”葉青璃用力點頭:“先生說的是!若我將來成了大修士,定要斬盡天下妖邪,
護(hù)佑一方平安!”少女的聲音清脆爽朗,帶著初生牛犢的朝氣。林隱看著她,眼神柔和,
左眸那點淡金色清輝似乎閃動了一下?!昂弥練狻!彼p聲道,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窗外。
棲霞城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流民、落魄修士、各方探子…甚至還有幽墟的影子。
他選擇在此“休憩”,并非真的與世隔絕。他的神識,早已化作千百縷無形的“影絲”,
悄然覆蓋著這座邊陲小城。城中每一處風(fēng)吹草動,每一句隱秘的交談,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影絲甚至能推演局勢,模擬人心。 “先生,您的手…又疼了嗎?
”葉青璃注意到林隱戴著手套的左手,指節(jié)似乎微微蜷曲了一下。林隱收回目光,
若無其事地將手?jǐn)n入袖中:“無妨,老毛病了?!蹦请p手套下,是縱橫交錯的猙獰疤痕,
八百年前的榮耀與慘烈,凝固在皮膚之上。斜對街,一家名為“醉春風(fēng)”的茶館。
老板娘蘇九娘,外貌瞧著二十七八,風(fēng)情萬種,眼角眉梢皆是戲。此刻,她正倚在柜臺邊,
指間夾著一根細(xì)長的水煙桿,暗紫色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線,隨著她吞云吐霧的動作,
胸前那對飽滿更是起伏不定,引得茶館內(nèi)不少雄性的目光都黏了上去。她的眼神,
卻透過裊裊的青煙,若有若無地瞟向?qū)γ鎸W(xué)堂的方向。“九娘,看什么呢?魂都快被勾走了。
”一個常客打趣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垂涎。蘇九娘咯咯一笑,
媚眼如絲:“看一位有趣的緊的讀書人唄。張爺,您說,這年頭,
還有人正兒八經(jīng)教那些個之乎者也,圖個啥?”“圖個清靜唄,還能圖啥?!睆垹斶攘丝诓瑁?/p>
“那林先生瞧著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也就糊弄糊弄那些個半大孩子?!薄笆敲矗?/p>
”蘇九娘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奴家倒覺得,越是瞧著無害的,
爪子才越是鋒利呢。”她奶是墨淵谷的長老,棲霞城的情報站主事人。這個林隱,來歷不明,
卻能在魚龍混雜的棲霞城安穩(wěn)立足,連城主府的魏翀都不敢輕易招惹他那小學(xué)堂,
這本身就不尋常。更何況,她隱約從他身上,嗅到了一絲…熟悉又遙遠(yuǎn)的氣息。那氣息,
讓她心底某個塵封的角落,微微發(fā)燙?!熬拍?,再來一壺碧螺春!
”“來咯——”蘇九娘應(yīng)著,扭著水蛇腰走開,
眼底卻閃過一絲精明與…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夜深了。棲霞城的夜晚并不寧靜。
遠(yuǎn)處傳來幾聲野狗的吠叫,更遠(yuǎn)處,隱約有兵器碰撞的悶響,很快又歸于沉寂。
這是邊陲的常態(tài)。學(xué)堂內(nèi),林隱獨坐燈下,粗麻手套放在一邊,露出的雙手上,
疤痕在燈火下更顯猙獰。他正以指尖沾水,在桌上緩緩勾勒著什么。那軌跡,繁復(fù)玄奧,
竟似暗合某種陣法。突然,他動作一頓,左眸的金芒驟然亮起,如同一顆被點燃的孤星。
“老鼠爬出來了?!彼吐曌哉Z,聲音里沒有絲毫波瀾。幾乎同時,棲霞城東門方向,
一股陰寒暴虐的氣息沖天而起,夾雜著幾聲凄厲的慘叫?!澳狻茄g一脈的低階魔物。
”林隱眉頭微蹙。 他本不想插手。八百年了,他只想安安靜靜地當(dāng)個教書先生,
看著那些孩子長大,然后…然后怎樣,他自己也沒想好。但那魔氣,
卻徑直朝著學(xué)堂的方向蔓延過來?!罢宜??!绷蛛[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并未起身,
只是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對著虛空輕輕一點。無形的影絲自他指尖涌出,瞬間融入夜色,
比最迅捷的夜梟還要快,悄無聲息地朝著魔氣源頭探去。此刻,城東一處偏僻的院落,
幾具被吸干了精血的尸體倒在地上,死狀凄慘。一個渾身覆蓋著暗紅色鱗片,
長著骨刺的人形魔物,正貪婪地舔舐著爪尖的鮮血,發(fā)出滿足的嘶吼。它的實力,
約莫相當(dāng)于超凡三境左右,在棲霞城這種地方,足以造成不小的恐慌。
“下一個…去哪里找些更美味的血食呢…”魔物猩紅的眼睛四下掃視,突然,它渾身一僵。
它感覺到了什么,一股無形的力量,如同蛛網(wǎng)般纏繞住了它的四肢百骸,
甚至…滲透進(jìn)了它的經(jīng)脈!“什么東西?!”魔物驚恐地咆哮,試圖掙扎,
卻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力量,在這無形的束縛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它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經(jīng)脈中的魔氣被一股詭異的力量強(qiáng)行逆轉(zhuǎn)、攪亂。
“不…不可能…這是…什么手段…”魔物眼中充滿了恐懼與不解。它甚至沒有看到敵人!
學(xué)堂內(nèi),林隱依舊端坐,只是臉色略微蒼白了一分。他指尖的影絲微微震顫,如同撥動琴弦。
“消失吧?!陛p描淡寫, 遠(yuǎn)在城東的魔物,身體猛地一震,隨即“嘭”的一聲悶響,
從內(nèi)部炸裂開來,化作一灘腥臭的血水,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fā)出。做完這一切,
林隱緩緩收回影絲,重新戴上手套,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只是,他望向窗外夜空的眼神,
卻多了一絲復(fù)雜。今夜的動靜,瞞不過有心人。比如,醉春風(fēng)茶館那位蘇九娘。比如,
城主府那位道貌岸岸的魏城主,以及他背后那些…不安分的“主子”。平靜的日子,
似乎要到頭了。第2章晨曦微露,驅(qū)散了長夜的寒意,卻驅(qū)不散棲霞城中悄然蔓延的緊張。
林隱踏著清晨的薄霧,緩步走向?qū)W堂,青衫依舊,神色如常。昨夜城東那點微不足道的血腥,
仿佛只是拂袖而去的一粒塵埃,未在他心湖留下半點漣漪。學(xué)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老槐樹的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先生早!”葉青璃的聲音清脆,帶著少女特有的活力,
只是今日眉宇間比往日多了幾分凝重。她身后跟著幾個年齡更小的學(xué)童,也都小臉緊繃,
不復(fù)往日的嬉鬧?!霸?。”林隱頷首,目光在葉青璃臉上一掃而過,落向她微微攥緊的拳頭。
“先生,您聽說了嗎?城東…城東昨晚出事了!”一個膽子稍大的學(xué)童忍不住開口,
聲音里帶著顫抖。“嗯,聽說了些風(fēng)聲?!绷蛛[的語氣平和無波,
仿佛在說一件尋常的鄰里糾紛。葉青璃咬了咬唇,杏眼看向林隱,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與探尋?!跋壬麄冋f…是有妖魔作祟,死了好幾個人,
死狀……很慘。”棲霞城的氣氛確實不對勁。往日清晨熱鬧的街市,今日多了幾分蕭索。
巡邏的城衛(wèi)軍明顯增多,甲胄鮮明,腰刀出鞘,面色冷峻,盤查著過往的行人。
偶有壓低的議論聲傳來,夾雜著“妖魔”、“慘死”、“血光”等字眼,
讓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幾名捕快,腰挎樸刀,煞氣騰騰,正挨家挨戶地盤問。他們的路線,
逐漸向?qū)W堂這邊靠近。葉青璃的心提了起來,下意識地向林隱身邊靠了靠。
林隱依舊在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課桌上的書卷,仿佛外界的紛擾與此地?zé)o關(guān)。
那幾名捕快剛要拐入學(xué)堂所在的小巷,卻像是被什么無形之物引動了心思,腳步驟然一頓,
鬼使神差地轉(zhuǎn)向了另一條岔路。巷口恢復(fù)了寧靜。林隱的指尖,一枚無形的影絲悄然散去。
城主府內(nèi),氣氛壓抑。魏翀肥胖的身體陷在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中,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廢物!一群廢物!”他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名貴的青瓷四分五裂?!俺侵飨⑴?!
”堂下跪著一名捕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安榈搅耸裁??那魔物什么來頭?兇手又是何人?
”魏翀一連串的逼問,唾沫星子橫飛。捕頭哆嗦著回答:“回…回稟城主,
昨夜在城東行兇的,應(yīng)是一頭血蝕一脈的低階魔物,實力約莫超凡三境。
只是…只是它死得蹊蹺?!薄磅柢E?”魏翀瞇起細(xì)小的眼睛?!艾F(xiàn)場…現(xiàn)場并無打斗痕跡,
那魔物像是…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nèi)部直接碾碎,化作一灘血水,詭異至極。
”捕頭咽了口唾沫,聲音更低了?!皩傧聭岩?,城中怕是來了什么厲害角色,暗中出手了。
”魏翀胖臉上的橫肉抽搐了一下,細(xì)小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懼,旋即又被貪婪與算計取代。
他沉吟片刻,揮了揮手:“知道了,繼續(xù)查。但最近城西那邊的動靜,先緩一緩,
莫要打草驚蛇。”他口中的城西,指的自然是林隱那間不起眼的小學(xué)堂?!笆?,城主!
”捕頭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魏翀靠在椅背上,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碧玉扳指,眼神閃爍不定。棲霞城這潭水,似乎越來越渾了。
醉春風(fēng)茶館二樓,雅間內(nèi)。蘇九娘指尖的煙桿輕輕敲擊著紫檀木的柜面,
裊裊的青煙模糊了她嫵媚的容顏?!澳闶钦f,那魔物死狀奇特,不像是尋常修士所為?
”她對著面前一個垂手侍立的黑衣勁裝女子問道?!笆堑?,九娘。根據(jù)我們的人探查,
現(xiàn)場干凈得過分,沒有絲毫靈力殘留,仿佛那魔物是憑空爆裂的一般?!焙谝屡庸Ь椿卮?。
蘇九娘的黛眉微微蹙起。昨夜城東那股突然爆發(fā)又迅速湮滅的魔氣,她亦有所察覺。之后,
她派人暗中查探,得到的結(jié)果卻讓她越發(fā)覺得林隱深不可測。
那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真的只是個普通人嗎?她的目光,
不自覺地又瞟向了斜對街學(xué)堂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迷離與探究。學(xué)堂內(nèi),
朗朗讀書聲再次響起?!白釉唬骸硬黄?。’”林隱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如同春雨般潤入每個學(xué)生的心田。“這句話的意思是,君子不應(yīng)該像器具那樣,
只有一種特定的用途。他應(yīng)該博學(xué)多才,通曉事理,能夠應(yīng)對各種復(fù)雜的情況?!彼D了頓,
目光掃過一張張稚嫩卻認(rèn)真的臉龐?!皝y世之中,人心叵測,妖邪橫行。爾等讀書明理,
不僅要修身,更要懂得如何辨別是非,如何在險惡中保全自身,若有機(jī)緣,
方能思及兼濟(jì)天下?!比~青璃聽得格外認(rèn)真,一雙杏眼亮晶晶的,先生的話,
總能讓她有所感悟。課間休息時,葉青璃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湊到林隱身邊?!跋壬?,
這世上…真的有很多妖魔嗎?”她小聲問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對未知的忐忑。
林隱放下手中的書卷,看著她,左眸那點淡金色清輝在晨光下顯得愈發(fā)柔和?!把?,
不過是人心欲望放縱到極致的扭曲罷了。其根源,仍在人心?!彼穆曇粢琅f平和,
卻透著一股洞察世事的滄桑?!爸灰诵纳写尕澿涟V,妖魔便不會斷絕。爾等只需記住,
守住本心,行事無愧,便無懼任何外邪?!比~青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先生的話,
總讓她覺得安心。林隱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掠過窗外,斜對街茶館二樓的某個窗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不可察覺的弧度,意味不明。醉春風(fēng)茶館內(nèi),
蘇九娘正端著茶杯,準(zhǔn)備細(xì)品,突然毫無征兆地感到一陣心悸。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
穿透了層層阻隔,正靜靜地注視著她。那目光,不帶任何情緒,卻讓她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仿佛自己所有的偽裝與秘密,都在那目光下無所遁形。她猛地一顫,如遭電擊,
后背瞬間滲出細(xì)密的冷汗。茶杯“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蘇九娘迅速收斂心神,
強(qiáng)作鎮(zhèn)定,但眼底的驚疑卻久久未散。是錯覺嗎?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夜色再次降臨。
蘇九娘獨坐燈下,指尖燃著一縷幽藍(lán)的傳訊火苗。她以秘法傳訊,將棲霞城出現(xiàn)的詭異事件,
以及那位林先生的種種疑點,詳細(xì)稟報給了墨淵谷的上級?!皸汲?,疑似出現(xiàn)神秘強(qiáng)者,
實力深不可測…目標(biāo)人物林隱,表面為一教書先生,左眼有異,常戴手套…屬下懷疑,
其與八百年前之事或有關(guān)聯(lián)…”火苗閃爍,將她的面容映照得明明滅滅。片刻后,
火苗中傳來一個蒼老而威嚴(yán)的聲音。“繼續(xù)觀察,我會派人過去。九丫頭,記住你的使命,
莫要被私人情感左右?!薄熬拍锩靼??!碧K九娘垂下眼瞼,恭敬應(yīng)道。傳訊火苗熄滅,
房間內(nèi)重歸寂靜。蘇九娘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眼神?fù)雜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棲霞城,
怕是要更亂了。第3章學(xué)堂內(nèi),林隱布置了今日的課業(yè)。學(xué)生們各自散開,
在院中樹下尋了位置,或溫書,或冥思。他自己則倚在老槐樹下,閉目小憩,
陽光透過稀疏的葉片,在他青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左眸那點淡金色清輝,
在眼瞼下若隱若現(xiàn),似有流光轉(zhuǎn)動。葉青璃盤膝坐在不遠(yuǎn)處,
正專心致志地練習(xí)先生昨日新授的基礎(chǔ)吐納法。她天資聰穎,又肯下苦功。不過短短數(shù)日,
體內(nèi)已然生出一縷微弱卻純粹的元氣,隱隱觸摸到了超凡境的門檻。少女的呼吸悠長平穩(wěn),
每一次吐納,都帶走一絲濁氣,吸入一縷天地間的清靈之氣。棲霞城的寧靜,如同薄冰,
一觸即碎。毫無征兆地,一股比昨夜更加陰寒、更加暴虐的魔氣,
陡然從學(xué)堂不遠(yuǎn)處的街區(qū)沖天而起。那魔氣濃郁如墨,幾乎要將半邊天空染黑。
凄厲的慘叫聲撕裂長空,帶著濃濃的絕望與恐懼,清晰地傳入學(xué)堂每一個人的耳中。
“救命啊——!”“有妖怪!”驚呼聲,哭喊聲,桌椅翻倒的碰撞聲,
交織成一片混亂的序曲。方向,赫然是學(xué)堂東側(cè)不遠(yuǎn)的民居。葉青璃猛地睜開雙眼,
杏眸中閃過一絲驚怒。她霍然起身,小臉因憤怒而漲紅?!坝质茄В?/p>
”少女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體內(nèi)剛剛凝聚的元氣瞬間運轉(zhuǎn)。
“先生,我去看看!”話音未落,她已如一頭矯健的小雌豹,
拔腿便向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沖去。正義感在她胸中燃燒,讓她暫時忘卻了潛在的危險。
老槐樹下,林隱依舊閉著雙目,仿佛對外界的騷亂充耳不聞。然而,在他眼瞼之下,
左眸的金光驟然大盛,亮如曜日。無形的影絲,比閃電更快,從他身上彌漫而出,
瞬間鎖定了那股暴虐魔氣的源頭。同時,另一縷影絲也悄然纏上了葉青璃疾奔的身影。
他并未立刻起身阻止。也未曾出聲喝止。只是那無形的影絲,如同最精密的羅盤,
在暗中微妙地調(diào)整著葉青璃前進(jìn)路線上的一些細(xì)微障礙,引導(dǎo)著她的腳步。
葉青璃很快沖到了事發(fā)地點。眼前的一幕讓她目眥欲裂。幾名平民倒在血泊之中,肢體扭曲,
顯然已經(jīng)沒了聲息。一個比昨夜魔物更為高大猙獰的人形魔物,渾身覆蓋著暗青色的角質(zhì)層,
雙爪鋒利如刀,正獰笑著撲向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那魔物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
赫然達(dá)到了超凡二境,遠(yuǎn)非葉青璃能夠輕易抗衡。“畜生!住手!”葉青璃嬌叱一聲,
體內(nèi)元氣催動到極致,身影一晃,攔在了小女孩身前。她拔出腰間防身的短劍,
劍尖直指魔物。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獨自面對如此兇殘的妖魔。盡管心中有些許緊張,
但更多的卻是被鮮血激起的怒火。魔物猩紅的眼珠轉(zhuǎn)向葉青璃,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它顯然沒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女放在眼里。巨爪一揮,
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fēng),便朝著葉青璃當(dāng)頭抓下。葉青璃銀牙緊咬,
竭力施展先生教導(dǎo)的基礎(chǔ)步法與劍招。她的身形在魔物的狂猛攻擊下,如同風(fēng)中殘燭,
險象環(huán)生。好幾次,那鋒利的爪尖幾乎是擦著她的衣袂而過,驚出她一身冷汗。
但她憑借著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以及對先生所授功法日益精熟的運用,
硬是與這超凡二境的魔物纏斗了十?dāng)?shù)個回合。每一次閃避,每一次格擋,
都讓她對先生的教導(dǎo)理解更深一層。魔物久攻不下,漸漸變得暴躁。它發(fā)出一聲怒吼,
攻勢愈發(fā)兇猛凌厲。葉青璃一個躲閃不及,左臂被魔物爪風(fēng)掃中,頓時鮮血淋漓,
火辣辣的劇痛傳來?!班郏 蹦镒プ∵@個破綻,另一只利爪如閃電般探出,
直取葉青璃心口。這一擊若是落實,少女必死無疑。千鈞一發(fā)之際。葉青璃腦海中靈光一閃,
先生平日里偶爾提及的一些身法訣竅涌上心頭。她腳下步伐驀然一變,身形如同水中游龍,
詭異地一扭?!居锡埐健?!雖然只是初窺門徑,甚至有些生澀。但在這生死關(guān)頭,
竟讓她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魔物的致命一擊。周圍的地面,因她這突兀的變招,
竟帶起一陣飛沙走石,短暫地迷了魔物的眼。就是現(xiàn)在!葉青璃眼中閃過一抹決絕。
她強(qiáng)忍著左臂的劇痛,將體內(nèi)所有元氣孤注一擲般灌注于右手的短劍之上。
短劍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嗡鳴?!捌?!”少女嬌叱一聲,趁著魔物視線受阻的剎那,
一劍狠狠刺入了魔物相對柔軟的腹部?!班弧?!”魔物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它難以置信地看著腹部那柄深入寸許的短劍,
以及從中汩汩流出的腥臭黑血。葉青璃也被這一擊的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涌,
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臉色蒼白如紙。但她依舊緊握著短劍,杏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魔物受此重創(chuàng),兇性大減,猩紅的眼中終于露出一絲恐懼。
它忌憚地看了一眼這個看似弱小卻異常頑強(qiáng)的少女,不甘地咆哮一聲,轉(zhuǎn)身便欲逃遁。
葉青璃累得香汗淋漓,胸口劇烈起伏,拄著劍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她看著魔物倉皇逃竄的背影,
眼中沒有絲毫放松,反而充滿了堅毅。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向?qū)W堂的方向。陽光下,
那棵老槐樹依舊靜默。先生的教誨,此刻在她心中變得無比清晰?!笆刈”拘?,行事無愧,
便無懼任何外邪。”而逃竄的魔物,尚未跑出兩條街。一股無形的力量,比夜色更深沉,
比死亡更冰冷,悄無聲息地籠罩了它。魔物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慘叫。
它的身體便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骨骼寸寸碎裂,內(nèi)臟化為肉糜。
“噗”的一聲輕響,化作一灘污血,徹底消散在陰暗的角落。醉春風(fēng)茶館二樓。
蘇九娘正慵懶地倚在窗邊,指尖的水煙桿吞吐著迷離的青煙。她看似在欣賞街景,
實則注意力一直若有若無地關(guān)注著學(xué)堂周邊的動靜。方才那股強(qiáng)烈的魔氣爆發(fā),
自然瞞不過她的感知。當(dāng)她看到葉青璃那靈動而又帶著一絲熟悉韻味的身法時,
饒是她見多識廣,也不由得瞳孔驟然一縮?!坝锡埐??”蘇九娘的紅唇微張,喃喃自語,
語氣中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這可是震旦天朝皇室秘傳的身法,唯有天庭龍衛(wèi)才可習(xí)得。
一個邊陲小城學(xué)堂的少女,怎會使得出來?學(xué)堂院內(nèi),老槐樹下。林隱緩緩睜開雙眼,
左眸的金光漸漸隱去,恢復(fù)了平日的溫潤。他抬起戴著手套的右手,幾不可察地彈了彈指尖。
一縷極細(xì)的、沾染了些許魔氣的影絲,悄然消散在他指間。
他望向葉青璃踉蹌著走回來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還有一絲…極淡的疲憊。葉青璃捂著受傷的左臂,一步步走回學(xué)堂。她的小臉依舊蒼白,
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當(dāng)她看到倚在樹下,神色如常的先生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先生…”她剛要開口。卻忽然注意到,先生的臉色,似乎比往日里蒼白了幾分。陽光下,
那平日里溫潤的臉龐,此刻竟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虛弱。葉青璃心中猛地一跳,
一個疑惑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來。先生…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蔀楹?,
方才自己遇險之時,總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暗中相助?那股力量,
讓她在最危險的時刻,總能化險為夷。是錯覺嗎?第4章晨曦撕開棲霞城上空厚重的云層,
稀薄的陽光艱難地灑在布滿塵埃的街道上。一道身影,白衣勝雪,不染纖塵,
自城門方向緩緩行來。她身姿窈窕,面容清冷,
周身散發(fā)著與這座邊陲小城格格不入的疏離氣息,仿佛九天之上的寒月,偶然墜入凡間。
紫霄仙宮內(nèi)門弟子,月華仙子洛凝霜,奉師門之命,前來調(diào)查棲霞城近日頻發(fā)的魔氣異動。
她的出現(xiàn),如同一滴清水落入滾油,瞬間在城中掀起不大不小的波瀾。
街邊早起的攤販、行色匆匆的傭兵,乃至一些隱藏在暗處的修士,
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翱茨窍勺?,
莫非是哪個大宗門出來歷練的?”“這般氣質(zhì),怕是來頭不小。
”洛凝霜對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聞,清澈的眼眸平靜無波,徑直走向城主府。城主府門前,
早已得到通報的魏翀,一改往日的倨傲,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肥胖的身軀顯得異常靈活。
“不知仙子駕臨,有失遠(yuǎn)迎,恕罪恕罪!”魏翀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言語間滿是恭敬與諂媚,
細(xì)小的眼睛里卻飛快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洛凝霜微微頷首,
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魏城主,我奉師門之令,調(diào)查城中魔氣之事,還請配合。
”“仙子言重了,配合調(diào)查,乃是本城主分內(nèi)之事。”魏翀引著洛凝霜進(jìn)入府內(nèi),
一面命人奉上香茗,一面“詳盡”地匯報著情況。
他將近日的魔物傷人事件歸咎于一些流竄的低階妖獸,言辭懇切,
試圖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洛凝霜靜靜聽著,不置可否。待魏翀說完,
她才緩緩開口:“城主所言,我已悉知。但據(jù)我仙宮秘法感知,
城中殘留的魔氣并非尋常妖獸所留,且另有一股氣息,雖隱晦,卻異常強(qiáng)大,難以辨明。
”她的目光落在魏翀身上,帶著一絲審視。魏翀臉上的肥肉微微一顫,
眼底深處掠過一抹驚慌,旋即又被他用笑容掩飾過去?!芭??竟有此事?
許是本城主修為低微,未能察覺。仙子明察秋毫,還請仙子費心查探,本城主定當(dāng)全力協(xié)助!
”洛凝霜不再多言,起身告辭。魏翀那番漏洞百出的說辭,已讓她心中了然。此地,
絕非他所描述的那般簡單。接下來的數(shù)日,洛凝霜并未再與城主府接觸,
而是獨自在城中暗訪。她的身影,時而出現(xiàn)在人聲鼎沸的坊市,時而流連于龍蛇混雜的酒肆。
醉春風(fēng)茶館那位風(fēng)情萬種的蘇九娘,引起了她的注意。此女看似尋常老板娘,
身上卻有淡淡的靈力波動,且眼神精明,不像表面那般簡單。而另一個讓她在意的,
便是城西那間不起眼的小學(xué)堂。數(shù)次從不同人口中,她都聽聞了那間學(xué)堂,
以及那位姓林的教書先生。據(jù)說,前幾日魔物作祟,學(xué)堂的女學(xué)生葉青璃還曾出手相助。
一個普通學(xué)堂,竟能教出敢與魔物相抗的學(xué)生?這日午后,洛凝霜來到了學(xué)堂之外。青瓦房,
老槐樹,朗朗讀書聲隱約可聞,一派祥和景象,與城中其他地方的緊張氣氛格格不入。
她凝神,一縷精純的仙家神識悄然探出,向?qū)W堂內(nèi)蔓延而去。學(xué)堂內(nèi),
葉青璃初入超凡境的元氣波動清晰可辨,稚嫩卻純粹。
而那位林先生…洛凝霜的眉頭微微蹙起。她的神識掃過,林隱身上竟無絲毫修為波動,
與凡人無異。這怎么可能?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能在魔氣滋生的棲霞城安然教書?
就在她困惑之際,正在給學(xué)童講解書卷的林隱,仿佛心有所感,執(zhí)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并未抬頭,左邊的眸子,那點淡金色的清輝卻驀地一閃而逝。幾乎在同一瞬間,
洛凝霜探入學(xué)堂的神識,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zhì)卻又堅不可摧的屏障。那屏障柔韌而浩瀚,
她的神識甫一接觸,便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地被化解于無形。洛凝霜心中劇震,
俏臉之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容。以她的修為,神識之強(qiáng),
即便是一些老牌修士也未必能如此輕易地隔絕。而方才那股阻力,并非強(qiáng)硬反彈,
更像是一種…包容與消解。一個凡人?絕不可能!她從未在任何典籍中見過,也從未聽聞過,
凡人能有此等手段。這個林先生,身上必然藏著天大的秘密。洛凝霜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眼神中探尋與警覺之色交織。她蓮步輕移,推開了學(xué)堂虛掩的院門。
院內(nèi)的讀書聲戛然而止,所有學(xué)童都好奇地望向這位突然到訪的白衣仙子。
林隱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抬起頭,目光溫和地落在洛凝霜身上?!斑@位姑娘,有何見教?
”他的聲音平和徐緩,一如既往。洛凝霜迎著他的目光,
卻沒來由地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壓力,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而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淵海。她定了定神,清聲道:“小女子洛凝霜,途經(jīng)此地,
聽聞先生學(xué)識淵博,特來請教一二?!绷蛛[微微一笑:“姑娘客氣了,
林某不過一介鄉(xiāng)野村夫,談不上學(xué)識淵博。不知姑娘想請教些什么?”洛凝霜凝視著他,
那雙清冷的眸子仿佛要看透他的靈魂。片刻后,她緩緩開口,
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先生久居棲霞,想必對近日城中之事亦有所耳聞。
”“敢問先生,何為魔,何為道?在這亂世之中,讀書人又當(dāng)如何自處,如何處世?
”第5章學(xué)堂之內(nèi),空氣仿佛因洛凝霜這石破天驚的一問而凝滯。孩童們停止了嬉鬧,
好奇地望向這位突然發(fā)問的白衣仙子,又看看自家先生。葉青璃握緊了小拳頭,
心中隱隱有些擔(dān)憂,又有些莫名的期待。她也想知道,先生會如何回答這般宏大的問題。
林隱的目光依舊溫和,仿佛洛凝霜問的只是今日天氣如何。他放下手中的書卷,
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安撫了眾人略顯浮躁的心緒。
“姑娘這個問題,問倒林某了?!绷蛛[徐徐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嘲般的笑意。
洛凝霜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凝。她不信。“林某不過一介鄉(xiāng)野村夫,日日與筆墨稚子為伴,
何曾深思過這般大道至理?!绷蛛[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那棵老槐樹,
枝葉在微風(fēng)中沙沙作響?!叭粽嬉f些什么……”他沉吟片刻,仿佛在組織語言。
“我曾聽過一個故事?!绷蛛[的聲音變得悠遠(yuǎn)起來。“一個老農(nóng),守著幾畝薄田,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薄坝幸荒晏鞛?zāi),旁人都說顆粒無收,勸他放棄?!薄袄限r(nóng)不聽,依舊每日下地,
鋤草,引水,像照料孩子一般照料著那些枯黃的禾苗?!薄芭匀诵λV傻?!薄翱勺罱K,
他的田里,竟真的長出了些許糧食,雖不多,卻也足夠一家人勉強(qiáng)度日。”林隱看向洛凝霜,
目光平和?!肮媚镎f,這老農(nóng)所為,是道,還是魔?”洛凝霜聞言,陷入了沉思。
仙宮典籍中,道是玄妙,是法則,是天地秩序。魔是毀滅,是混亂,是萬惡之源。
可這老農(nóng)的行為,簡單至極,卻又似乎蘊(yùn)含著某種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跋壬囊馑际?,
守護(hù)便是道?”洛凝霜輕聲問道,語氣中少了幾分先前的篤定。林隱微微一笑?!盎蛟S吧。
”“那鋤頭是道,那引水的渠是道,那份不肯放棄的執(zhí)拗,也是道。
”“至于魔……”林隱的眼神驟然深邃了一瞬,快得讓人無法捕捉?!皻У籼锏氐氖悄?,
讓人流離失所的是魔,心中那份只知索取不知守護(hù)的貪念,亦是魔?!彼穆曇舨桓?,
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葉青璃等學(xué)童聽得似懂非懂,
卻覺得先生說的比那些高深莫測的道理要親切得多?!澳窍壬?,”葉青璃忍不住開口,
聲音清脆,“我們讀書人,在這亂世,又該如何呢?”林隱將目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學(xué)生,
帶著一絲嘉許。“若天下太平,讀書人便傳道授業(yè),開啟民智,讓這世間多些明理之人,
少些糊涂之輩。”“若不幸生逢亂世……”林隱輕輕嘆了口氣,仿佛想起了什么遙遠(yuǎn)的事情。
“那便守好自己的本心?!薄笆夭蛔√煜?,便守好一方凈土?!薄笆夭蛔∫环絻敉?,
便守好身邊的人。”“若連身邊的人也守不住,至少,莫要讓自己也變成那‘魔’的一部分。
”話音落下,學(xué)堂內(nèi)一片寂靜。洛凝霜清冷的臉龐上,神色變幻。林隱的回答,
沒有一句提及仙宮的教條,沒有一句引用圣賢的典籍。卻像一柄無形的錘,
輕輕敲擊在她固守多年的道心之上,蕩起層層漣漪。她所堅守的“正道”,似乎在這一刻,
有了更具體、更貼近塵世的解讀?!跋壬?,發(fā)人深省?!绷季?,洛凝霜才緩緩開口,
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跋壬镁訔迹?/p>
想必對近日城中之事亦有所耳聞?!薄澳切┠镱l出,殘害生靈,先生以為,又當(dāng)如何處之?
”這既是詢問,也是她此行未盡的試探。林隱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溫水。
“亂世多妖邪,古來如此?!彼恼Z氣依舊平和,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能做的,唯有守好這三尺講臺,教化一方,期盼人心向善,
妖邪自退。”這番話,滴水不漏,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洛凝霜深深看了林隱一眼。
凡人的氣息,浩瀚的壁障,樸實的言語,洞悉世事的智慧。
這一切交織在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教書先生身上,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矛盾。她知道,
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多謝先生解惑,洛凝霜告辭?!甭迥⑽㈩h首,
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她的步伐依舊從容,只是那白衣勝雪的背影,似乎多了一絲匆忙。
學(xué)堂內(nèi)的孩童們見仙子離開,又恢復(fù)了先前的活潑。葉青璃走到林隱身邊,
大眼睛里充滿了崇拜與好奇?!跋壬谜娑??!绷蛛[只是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
“快回去溫書吧。”學(xué)堂之外,洛凝霜走出院門,午后的陽光照在身上,
卻沒有驅(qū)散她心中的寒意。她抬頭望了一眼學(xué)堂的青瓦,心中波瀾起伏。這個林先生,
絕不簡單。她必須盡快將此地的情況上報師門。不遠(yuǎn)處的街角,醉春風(fēng)茶館二樓的窗邊。
蘇九娘一襲紅裙,慵懶地倚著窗欞,指尖捻著一枚精致的銀葉子。
她看著洛凝霜從學(xué)堂方向走出,神色若有所思,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嘖,
又一個被那塊溫吞木頭勾了魂的?!彼p聲自語,眼波流轉(zhuǎn)間,媚態(tài)橫生。
“連紫霄仙宮的冰塊仙子都親自上門了,看來這棲霞城,是越來越有趣了?!背侵鞲畠?nèi)。
魏翀正焦躁地踱著步,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一名親信匆匆來報。“大人,
紫霄仙宮的洛仙子,方才去了城西林隱的學(xué)堂?!薄笆裁??”魏翀猛地停住腳步,
肥胖的臉上肌肉抽搐?!八ツ抢镒鍪裁??”“屬下不知,
只看到她與那林先生在院中說了許久的話。”魏翀的心沉了下去。他背后所倚仗的勢力,
與紫霄仙宮乃是死敵。若是讓仙宮的人察覺到棲霞城的異常,
甚至查到他與那些存在的勾結(jié)……他不敢再想下去。這個林隱,究竟是什么來頭?
為何連洛凝霜都會特意去見他?難道他身上,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魏翀越想越是心驚,
一種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籠罩了他。學(xué)堂內(nèi),林隱目送著洛凝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左邊的眸子,那點淡金色的清輝,再次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
無形的影絲,早已悄然蔓延而出。一縷,跟隨著洛凝霜,想要探知她接下來的動向。另一縷,
則飄向了城主府的方向,想要“聆聽”魏翀此刻的心聲與應(yīng)對。棲霞城的風(fēng),似乎更緊了。
林隱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溫和模樣。只是那雙戴著粗麻手套的手,
在袖中輕輕摩挲著。八百年了,有些債,終究是要算的。而有些平靜,也注定要被打破。
第6章城主府,幽暗的密室之內(nèi)。搖曳的燭火,勉強(qiáng)驅(qū)散了些許深沉的黑暗。光影之下,
魏翀肥胖的身軀匍匐在地,汗珠如豆,沿著他額角暴起的青筋一顆顆滾落,
砸在冰冷的石板上,碎裂開來。他面前的虛空之中,一團(tuán)血色霧氣劇烈翻涌,
漸漸勾勒出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身影。那女孩看去不過七八歲的年紀(jì),
梳著精致可愛的雙丫髻,身上穿著一襲華美的紅綾羅裙,稚嫩的臉龐帶著幾分天真?!拔毫?,
你真是讓本座失望?!迸⒌穆曇籼鹉伻缑?,卻又帶著一絲刺骨的冰冷,
仿佛能直接凍結(jié)人的魂魄。魏翀聞言,本就顫抖不止的身體更是抖得如同風(fēng)中篩糠,
噗通一聲,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凹t韶大人息怒!屬下……屬下辦事不力,請大人責(zé)罰!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被稱為紅韶的女孩虛影咯咯一笑,
笑聲清脆悅耳,傳入魏翀耳中卻比惡鬼的咆哮還要恐怖。他的頭埋得更低了,
幾乎要嵌入冰冷的地面。“責(zé)罰?”紅韶的聲音依舊甜膩,卻透著一絲玩味。
“本座要的不是你的腦袋,是結(jié)果?!薄皸汲沁@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辦不好,
那些廢物連個像樣的祭品都湊不齊,進(jìn)展實在太慢了?!毖F中,一只小巧的手輕輕一揮,
動作優(yōu)雅。“本座已經(jīng)沒有耐心等下去了?!薄敖o你加點‘幫手’?!薄爸圃旄蟮幕靵y,
越亂越好?!薄鞍涯切┎仡^露尾的老鼠,都給本座逼出來。”“本座倒要看看,是什么東西,
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壞我的好事?!蔽毫埪犞t韶大人輕描淡寫的話語,
后背早已被冷汗徹底浸濕。他清楚地知道,紅韶大人所謂的“幫手”,
究竟意味著何等恐怖的存在。“屬下……遵命!”他用盡全身力氣,
才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血色霧氣緩緩消散,女孩的身影也隨之不見。密室之內(nèi),
重新恢復(fù)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魏翀癱軟在地上,過了許久,才顫抖著,艱難地從地上爬起。
他那雙細(xì)小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濃重的絕望,
旋即又被更深的恐懼與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瘋狂所取代。棲霞城的夜,
自此徹底淪為了血色的狩獵場。數(shù)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午夜的鬼魅,
悄無聲息地穿梭在沉寂無人的街巷之間。它們的身形比先前在城東出現(xiàn)的血蝕魔物更加凝實,
身上散發(fā)出的邪惡氣息,也遠(yuǎn)非超凡三境的低階魔物可以比擬。那是超凡五境的強(qiáng)大魔物,
它們擁有鋒利如刀的爪牙,猩紅的眼眸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行動高效而殘忍。城東,
富甲一方的張員外府邸,平日里戒備森嚴(yán)的高墻大院,在這些魔物面前形同虛設(shè)。
凄厲至極的慘叫聲,如同利刃般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然而,那慘叫很快便戛然而止,
被更為濃重的死寂所吞噬。次日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在張府朱紅的大門上時,
人們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張府上下三十余口,已無一活口。所有人的死狀都異常凄慘,
仿佛被某種邪物吸干了全身的精血,只留下一具具干癟枯槁的尸骸,面容扭曲,
定格著臨死前最深的恐懼。緊接著,城南的李主簿家,
城北的威遠(yuǎn)鏢局總舵……一樁樁觸目驚心的滅門慘案接連發(fā)生,無邊的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
迅速在整個棲霞城中蔓延開來。負(fù)責(zé)巡邏的城衛(wèi)軍與衙門捕快們疲于奔命,
卻連那些兇殘魔物的影子都摸不到分毫。那些魔物狡猾異常,每次作案之后,
便會立刻遁入城市的陰影之中,不留下絲毫有用的痕跡。洛凝霜依舊是一身白衣勝雪,
只是她清冷的眉宇之間,那層寒霜卻日漸濃重。她手持著泛著清輝的仙劍,
數(shù)次根據(jù)魔氣殘留的線索追查到案發(fā)之地,最終都一無所獲。這些魔物,
比她最初預(yù)想的更為棘手,也更為兇殘。城主府內(nèi),魏翀表現(xiàn)得“痛心疾首”,
他親自下令全城戒嚴(yán),并表示會全力配合洛凝霜仙子搜捕兇徒。然而,
他表現(xiàn)得越是積極配合,洛凝霜心中的疑慮便越是深重。這座看似不起眼的邊陲小城,
其內(nèi)部所藏匿的污穢與邪惡,恐怕遠(yuǎn)超她的想象。學(xué)堂之內(nèi)。
葉青璃聽聞了城中接連發(fā)生的慘狀,一張俏麗的小臉氣得通紅,
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fā)白?!跋壬∧切┠飳嵲谑翘蓯毫?!
我們不能就這樣坐視不理啊!”她清澈的眼眸之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與難以掩飾的焦急。
林隱放下手中泛黃的書卷,目光落在她那張義憤填膺的小臉上,眼神依舊溫和如初?!扒嗔?,
匹夫之勇,并非智者所為?!彼穆曇羝届o無波,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告誡意味。
“你如今不過初入超凡之境,若是對上那些東西,無異于以卵擊石,徒增傷亡罷了。
”葉青璃聞言,小嘴微微嘟起,臉上寫滿了不服氣。“可是……”“知己知彼,
方能量力而行?!绷蛛[打斷了她的話,語氣雖然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意味。
“安心修煉你的劍法與元氣,城中的事情,自有該去管的人去管?!比~青璃抿了抿唇,
雖然心中依舊有些不甘,但終究還是聽從了先生的話,只是眉宇之間的那股郁結(jié)之氣,
卻并未因此消散。林隱的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眼神深邃得如同無垠的夜空。無形的影絲,
早已如同細(xì)密的蛛網(wǎng)一般,遍布了整個棲霞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縷影絲,
都承載著他那浩瀚如海的神識。那些魔物的行動軌跡,城中各方勢力的細(xì)微反應(yīng),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在推演,在等待。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jī),
等待一個必然會到來的結(jié)果。夜色,再一次籠罩了危機(jī)四伏的棲霞城。
今夜的夜空格外沉悶壓抑,仿佛連月光都被那濃重的黑暗所吞噬。幾道迅捷的黑影,
悄無聲息地匯聚在相對平靜的城西。它們的目標(biāo)非常明確——正是那間坐落在老槐樹下,
毫不起眼的小小學(xué)堂。為首的一頭魔物,體型尤為壯碩,比同伴高出近半個身子,
它那雙猩紅的眸子之中,閃爍著貪婪而殘忍的光芒。它從學(xué)堂的方向,
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雖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生命氣息。那是上好的祭品,
足以讓它實力精進(jìn)。紅韶大人的命令,不僅僅是制造混亂,
更要探查清楚那股數(shù)次抹除它們同伴的神秘力量。或許,
從這個擁有精純生命氣息的主人身上,就能找到關(guān)鍵的線索。學(xué)堂的院內(nèi),
那棵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槐樹下。葉青璃借著從云縫中偶爾透出的些許微弱月光,
正在認(rèn)真地溫習(xí)著白日里先生所傳授的劍招。她對那悄然而至的致命危險,沒有絲毫的察覺。
數(shù)頭魔物如同融入黑暗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潛入了學(xué)堂低矮的圍墻。冰冷刺骨的殺意,
瞬間鎖定了院中那道專心練劍的纖細(xì)身影。學(xué)堂的內(nèi)室之中,端坐于書案前的林隱,
執(zhí)筆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左邊的眸子,那點淡金色的清輝,驟然間亮了起來,
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的光芒??諝庵?,悄然彌漫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壓迫感,
仿佛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腥臭的狂風(fēng)陡然在院中卷起,直撲向葉青璃的后心。
葉青璃本能地感覺到了極致的危險,倉促間回身,勉強(qiáng)做出一個防御的姿態(tài)。然而,
她面對的是數(shù)頭超凡五境的強(qiáng)大魔物。林隱依舊端坐在屋內(nèi),
他那雙常年戴著粗麻手套的雙手,安穩(wěn)地藏于寬大的袖袍之中。袖袍之下,他的指尖,
無數(shù)無形的影絲洶涌而出,瞬間覆蓋了整個學(xué)堂的院落。一個肉眼不可見的恐怖殺陣,
在剎那間悄然形成。為首那頭最為壯碩的魔物,帶著獰笑沖入學(xué)堂院落范圍的瞬間,
它前沖的動作驟然變得無比遲滯。緊接著,無數(shù)肉眼不可見的影絲,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
迅疾無比地纏繞住了它的身體,以及它身后那些同伴的身體?!昂稹?!
”魔物們發(fā)出痛苦至極的嘶吼,那聲音凄厲而絕望。它們引以為傲的堅韌魔軀與強(qiáng)大力量,
在這些看似纖細(xì)的影絲面前,竟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影絲收緊,切割,撕裂。
魔物體內(nèi)的魔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qiáng)行抽離,消散于無形。整個過程,
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快到令人無法反應(yīng)。葉青璃只看到那些猙獰的魔物沖進(jìn)院子,
然后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詭異地停滯在半空。緊接著,它們便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龐大的身軀在扭曲中迅速消解。最終,化為一蓬蓬黑色的飛灰,徹底消散在夜風(fēng)之中,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幾乎在魔物徹底消散的同一時刻,
正在城中另一處搜捕魔物蹤跡的洛凝霜與一名神色冷峻的陳姓捕頭,
同時感知到一股從城西學(xué)堂方向傳來的,極為短暫卻又極其恐怖的能量波動。
那股波動一閃即逝,卻讓他們二人心神劇震?!安缓?!”洛凝霜清叱一聲,顧不得多想,
立刻化作一道白虹,向?qū)W堂方向疾馳而去。陳捕頭也是臉色大變,緊隨其后。
當(dāng)他們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學(xué)堂之外時,只看到院門虛掩。推開院門,
見到的是依舊站在院中,手持短劍,小臉煞白,兀自驚魂未定的葉青璃。以及,
從內(nèi)室緩緩走出,神色一如既往平靜溫和的林隱先生。院中的空氣里,
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以及地面上幾不可見的黑色塵埃?!跋壬~姑娘,
方才……”洛凝霜清冷的目光掃過院落,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與探尋。林隱對著她微微一笑,
語氣輕描淡寫。“哦,夜里風(fēng)大,吹進(jìn)來些不干凈的東西。”“已經(jīng)打掃干凈了,
不勞仙子掛心?!彼纳駪B(tài),仿佛只是隨手處理了幾只闖入的蟲子。
洛凝霜與陳捕頭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與震驚。洛凝霜指尖悄然掐訣,
仙家秘法運轉(zhuǎn),試圖探查此地殘留的能量痕跡。陳捕頭也從腰間取出一枚古樸的銅鏡,
對著院落照了照。然而,無論他們用何種方法探查,
都無法準(zhǔn)確解釋方才那股恐怖的能量波動,以及那些魔物如同憑空蒸發(fā)般的消失方式。
這個林先生,身上的秘密,遠(yuǎn)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
就在最后一頭魔物被影絲徹底抹殺,化為飛灰消散的前一剎那。它猩紅的眸子中,
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血光。一道極其隱晦的信息,通過某種血脈秘法,
無聲無息地傳遞了出去。遙遠(yuǎn)的未知之地,那團(tuán)翻涌的血霧之中,紅韶嬌小的身影猛然一震。
她那雙甜美無邪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浮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驚怒之色。她派出的“幫手”,
那些超凡五境的精銳魔物,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被一股完全未知、詭異莫測的力量,
徹底抹殺得干干凈凈。棲霞城……這個不起眼的邊陲小城,究竟隱藏著什么?紅韶的嘴角,
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坝幸馑肌薄罢媸窃絹碓接幸馑剂恕钡?章學(xué)堂之外,
夜風(fēng)帶著幾分未散的寒意。洛凝霜與陳捕頭并肩而立,彼此沉默著,
心中的驚濤駭浪卻遠(yuǎn)未平息。“陳捕頭,你怎么看?”洛凝霜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陳捕頭眉頭緊鎖,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滿是凝重?!澳俏涣窒壬?,絕非凡俗。”他沉聲道,
語氣帶著毋庸置?的肯定?!拔伊?xí)武數(shù)十年,自詡眼力不差,卻從未見過如此人物。
”“方才那股力量,無形無質(zhì),卻霸道絕倫。”洛凝霜微微頷首,
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跋蓪m典籍中,亦未曾記載過類似手段。
”“此人究竟是何來歷,修為又到了何種境地?”陳捕頭搖了搖頭。“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他身上,沒有半分修行者應(yīng)有的靈力波動,與尋常教書先生無異。
”“可偏偏……”他想起了那些魔物詭異的死狀,以及方才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此事,
需從長計議?!甭迥Z氣堅定?!拔視^續(xù)觀察。”“我也會?!标惒额^應(yīng)道,
眼神中多了幾分警惕。學(xué)堂院內(nèi),葉青璃呆呆地站著,小臉依舊蒼白。
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底。那些猙獰的魔物,
那股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還有先生平靜如常的臉龐。她不怕了。不,應(yīng)該說,
對先生的敬畏與依賴,早已超越了那份短暫的驚懼。先生一定有他的辦法。先生一直都有。
她握緊了手中的短劍,指節(jié)微微泛白。一定要變得更強(qiáng),才能不辜負(fù)先生的教誨。城主府,
燈火通明。魏翀在書房內(nèi)來回踱步,肥胖的臉上汗如雨下,浸濕了華貴的衣領(lǐng)?!八懒耍?/p>
”“又死了?”“連那些……‘幫手’也……”他喃喃自語,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顫抖。
紅韶大人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那些魔物被如此輕易地抹殺,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
他不敢再想下去。冷汗從額角滑落,滴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退路。
必須給自己找一條退路。醉春風(fēng)茶館,二樓雅間。蘇九娘慵懶地倚在窗邊,
指尖輕捻著一枚暗紅色的玉佩?!芭??”“學(xué)堂那邊,又有動靜了?”她聽著手下的匯報,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那股熟悉的氣息,昨夜又出現(xiàn)了。而且,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強(qiáng)烈。“林隱……”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眼波流轉(zhuǎn),
媚態(tài)橫生,心中卻是波濤暗涌。這個男人,到底藏著多少秘密。學(xué)堂內(nèi),
林隱的聲音溫和依舊,安撫著受驚的葉青璃?!昂昧耍┰S宵小,不必放在心上。
”“明日的課業(yè),可曾溫習(xí)?”葉青璃用力點頭,眼中的崇拜幾乎要溢出來。林隱微微一笑,
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夜色深沉。無形的影絲,如同悄然生長的藤蔓,覆蓋范圍更廣,
監(jiān)控的強(qiáng)度也悄然提升。棲霞城的每一絲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翌日。
洛凝霜再次來到學(xué)堂。今日的她,依舊白衣勝雪,清冷如月,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絲探究。
“林先生?!彼⑽㈩h首。林隱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眸望去?!奥逑勺咏袢涨皝恚?/p>
可是又有見教?”“先生博學(xué),凝霜有一事不明,想向先生請教。”洛凝霜的語氣十分客氣。
“世間萬法,是否真有高下之分?”“某些被視為禁忌的古老力量,其存在本身,
是否便是一種過錯?”她的問題,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林隱聞言,只是淡淡一笑。
“仙子此問,倒是頗有禪意。”“力量本身,并無對錯。”“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關(guān)鍵在于,掌控它的人,心向何方?!薄爸劣诮伞彼D了頓,目光悠遠(yuǎn)。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自有其運轉(zhuǎn)的規(guī)律?!薄皬?qiáng)行干預(yù),試圖打破平衡,
或許才是真正的‘禁忌’?!甭迥o靜聽著,林隱的回答滴水不漏,
將一切都?xì)w于自然與哲思,并未給她留下任何可以追問的破綻。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無形的壁壘。與洛凝霜一同前來的陳捕頭,見狀上前一步?!傲窒壬?,
久聞先生對邊陲地理頗有研究?!薄巴磔吶缃裨诔侵腥温?,對這棲霞城周邊的古戰(zhàn)場遺跡,
一直心存困惑,不知先生可否指點一二?”陳捕頭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林隱的目光轉(zhuǎn)向他,
溫和依舊?!瓣惒额^客氣了?!薄傲帜巢贿^一介村夫,偶讀幾卷雜書罷了?!薄皸贾?,
自古便是兵家必爭。”“那些所謂的古戰(zhàn)場,不過是昔日烽火留下的些許殘痕。
”“至于地勢走向,攻守之道……”林隱隨意點撥了幾句,看似閑談,
卻精準(zhǔn)地指出了幾處易被忽略的戰(zhàn)略要地,以及不同兵種在此地的利弊。
陳捕頭越聽越是心驚。這位林先生對戰(zhàn)局的理解,對天下大勢的判斷,
竟已到了如此通透的地步。這絕非一個普通教書先生所能擁有的見識。正午時分,
學(xué)堂外來了一個醉春風(fēng)茶館的小廝。小廝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恭敬地對林隱道:“林先生,
我家九娘特意備了些新到的春茶,命小的送來給先生嘗嘗鮮。”林隱目光落在食盒上,
片刻后,微微點頭。“有勞了。”他示意葉青璃接過。待小廝轉(zhuǎn)身欲走,林隱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小廝耳中?!疤嫖抑x謝你家老板娘?!薄八牟瑁?/p>
有故人的味道?!毙P腳步一頓,有些茫然地回頭看了林隱一眼,見他神色如常,
便躬身離去。醉春風(fēng)茶館。蘇九娘聽完小廝的轉(zhuǎn)述,端著茶杯的手猛然一顫,
滾燙的茶水險些潑出?!肮嗜??”“味道?”她的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緊接著,
一個塵封已久,遙遠(yuǎn)而模糊的身影,如閃電般劃過。那是墨淵谷深處,
一個連她都只能仰望的存在。難道……是他?蘇九娘的心,徹底亂了。
她原以為自己是執(zhí)棋者,如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或許早已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子。
遙遠(yuǎn)的未知之地,翻涌的血霧之中。紅韶那張稚嫩可愛的臉龐,此刻卻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在她面前,一縷微弱的血光,正艱難地凝聚成一個模糊的意象。那像是一根細(xì)線,
又像是一張網(wǎng)。更重要的是,伴隨著這個意象傳回的,
還有一股令她靈魂都感到戰(zhàn)栗的恐怖威壓?!敖z……”她從齒縫中擠出這個字,
甜膩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昂?,很好……”“棲霞城,
竟然藏著這等存在……”紅韶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中的驚怒。她立刻催動秘法,
將這一驚人的發(fā)現(xiàn),向上層稟報。片刻之后,血霧中傳來一個更加威嚴(yán)、更加冰冷的聲音。
“此事,本座已知?!薄翱磥恚枰梢粋€真正的‘狩獵者’去看看了。
”“一個……對那股氣息,或許有些‘熟悉’的狩獵者。”血霧翻涌,殺機(jī)畢現(xiàn)。
第8章棲霞城的風(fēng),不知何時添了幾分陰冷。并非寒冬已至,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悄然浸透了街頭巷尾的磚石。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城門口,尋常的灰布衣衫,中等身材,
混入人群便再難分辨。唯獨那雙眼睛,平靜深處是化不開的寒潭,
偶爾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陰鷙。他便是幽影,奉命前來的狩魔使。
對于這座邊陲小城接連發(fā)生的“意外”,他抱有極大的“興趣”。城主府的書房,
燭火搖曳不定。魏翀幾乎是癱軟在太師椅上,汗水濕透了本就油膩的官袍。
“大…大人…”幽影站在他面前,如同審視一只待宰的羔羊。“紅韶大人派出的‘幫手’,
在你這棲霞城,如泥牛入海?!庇挠暗穆曇舨桓?,卻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
刮擦著魏翀脆弱的神經(jīng)。“這…這絕非下官辦事不力!”魏翀連滾帶爬地跪倒在地,
聲音因恐懼而尖利?!俺侵小侵卸ㄊ遣亓耸裁戳瞬坏玫母呷耍 薄跋惹澳切┠锼罓铛柢E,
便是明證!”他磕頭如搗蒜,試圖將所有責(zé)任都推到那個未知的存在身上?!芭??高人?
”幽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紅韶傳回的意象中,
提及一種‘絲’……”他細(xì)細(xì)咀嚼著這個字眼,目光幽深。“魏城主,你可知這‘絲’,
出自何處?”魏翀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皩W(xué)堂!是城西那家小學(xué)堂!
”“那教書先生林隱,形跡可疑!洛仙子都曾數(shù)次前往!”幽影的目光微微一凝。學(xué)堂?
教書先生?這倒是有趣。他不再理會涕泗橫流的魏翀,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書房之中。
魏翀癱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從溺水的邊緣掙扎回來。夜色漸深。
一道無形的影子在棲霞城的屋檐巷陌間穿梭。幽影如真正的幽靈,無聲無息。
他的氣息內(nèi)斂到了極致,尋常修行者根本無法察覺。醉春風(fēng)茶館二樓,
蘇九娘指尖的煙桿微微一頓,眸光凝重地望向窗外某個方向。城衛(wèi)軍營房內(nèi),
陳捕頭猛地睜開眼,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紫霄仙宮的臨時駐地,
洛凝霜蹙起了眉頭,心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一股若有若無,
卻遠(yuǎn)比之前任何魔物都要強(qiáng)大、都要陰冷的氣息,悄然彌漫。學(xué)堂內(nèi),
林隱正端坐于書案之后,翻閱著一本古舊的書籍。他左眸中的淡金色清輝,
此刻卻比平日明亮了數(shù)分,仿佛有星河流轉(zhuǎn)。遍布全城的無形影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