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撿到那個布娃娃時,樓道的感應(yīng)燈滋啦響了兩聲。七月的雨絲斜斜撲在防盜窗上,
把爬山虎的葉子洗得發(fā)亮。她蹲在垃圾桶旁,看著從黑色塑料袋里露出一角的紅綢緞。
那是個穿著中式嫁衣的布娃娃,盤扣歪斜地掛在脖頸處,
金線繡的并蒂蓮沾著可疑的暗褐色污漬。小滿用剛拆過棒棒糖的手指戳了戳娃娃的臉,
塑料眼珠在暮色中泛著冷光。"要和我回家嗎?"她對著娃娃說話時,
三樓張奶奶養(yǎng)的八哥突然在籠子里撲騰起來,撞得鐵籠哐啷作響。小滿把娃娃塞進(jìn)書包,
沒看見裙擺下露出半截纏著紅繩的腳踝。當(dāng)晚母親周慧晾衣服時,
發(fā)現(xiàn)洗衣機(jī)里有暗紅的水漬。"你是不是又把彩筆忘在口袋里了?"她拎著女兒的書包質(zhì)問,
卻在抖落出布娃娃的瞬間打了個寒顫。嫁衣上的金線在吊燈下泛著詭異的青芒,
像是從古墓里挖出來的陪葬品。"這是從哪來的?"父親林建斌放下報紙。他當(dāng)刑警十年,
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沙發(fā)扶手上那道陳年刀痕。"垃圾站旁邊。"小滿正給娃娃編辮子,
塑料梳子突然崩斷齒尖,在她食指劃開一道血口。血珠滴在娃娃眉心,
那處皮膚竟像活人般微微凹陷。凌晨兩點,周慧被滴水聲驚醒。她順著聲音摸到女兒臥室,
月光正照在書桌上的布娃娃。嫁衣前襟不知何時敞開,露出用紅線縫在心口的符咒,
朱砂寫的生辰八字已經(jīng)褪成褐紅色。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
娃娃交疊的雙手間捧著一把潮濕的泥土,正順著指縫往下淌水。第二天清晨,
整棟樓都被警笛聲驚醒。三樓張奶奶倒在樓道轉(zhuǎn)角,枯瘦的手指向302室方向,
渾濁的眼球幾乎要擠出眼眶。林建斌看著痕檢科同事提取電梯監(jiān)控,
畫面里有個穿紅嫁衣的小小身影在凌晨三點走出他家門牌。林建斌把檔案袋摔在茶幾上,
泛黃的照片順著裂口滑出來。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抱著布娃娃站在護(hù)城河邊,
正是此刻躺在女兒床頭的那個。"1993年冥婚案。"他手指劃過受害者資料,
"八歲女童被活埋時,懷里就抱著這個娃娃。"周慧突然想起昨夜娃娃衣襟里的符咒,
朱砂寫的"庚戌年七月初七",分明是死人的生辰。雨下到第七天,整棟樓開始漫起腐臭味。
502室獨居的劉會計在電梯里踩到團(tuán)濕漉漉的頭發(fā),當(dāng)晚他家衛(wèi)生間傳出嗩吶聲。
第二天收水費的物業(yè)撬開門,發(fā)現(xiàn)浴缸里積著半缸腥臭的河水,劉會計面朝下漂在水面,
后頸赫然印著個青紫色的童鞋腳印。"第七個了。"林建斌盯著現(xiàn)場照片,
死者腳踝纏著褪色的紅繩——和布娃娃腳上的一模一樣。
他突然想起老輩人說的"水鬼找替身",那些橫死的人要拖七個活人下水才能往生。
小滿的情況越來越糟。她總在深夜蹲在陽臺給娃娃梳頭,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童謠:"紅蓋頭,
繡花鞋,妹妹等哥來揭簾..."周慧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女兒后頸浮現(xiàn)出淡青色指痕,
像是被什么東西騎在肩上。中元節(jié)當(dāng)晚,整棟樓的狗都在狂吠。
林建斌值夜班時接到妻子尖叫的電話,趕回家正看見小滿赤腳站在廚房,
菜刀在瓷磚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嫁衣娃娃端坐在冰箱頂,塑料眼珠泛著血光。"爸爸,
小蓮姐姐說要給我穿新裙子。"女兒轉(zhuǎn)過臉的瞬間,林建斌看見她瞳孔里疊著另一雙眼睛。
嫁衣無風(fēng)自動,金線繡的并蒂蓮?fù)蝗婚_始滲血,在娃娃心口洇出個拳頭大的血窟窿。
周慧突然沖進(jìn)來抱住女兒,后腰撞翻了案板上的糯米罐。雪白的糯米撒在娃娃身上,
竟發(fā)出烙鐵淬火般的滋滋聲。嫁衣里掉出張泛黑的黃紙,
上面用血畫著七個套在一起的同心圓,最外層的圓圈里赫然寫著"林小滿"的名字。
周慧顫抖著撿起那張泛黑的黃紙,七個同心圓像水面的漣漪將她女兒困在第七層。
林建斌突然想起警局檔案室里發(fā)霉的《民俗異聞錄》,連夜冒雨沖進(jìn)城南的喪葬鋪子。
"要七盞白燈籠,七尺紅布,還有公雞喉血。"柜臺后的駝背老頭用獨眼盯著他,
"再帶七根處子的頭發(fā)。"老頭枯枝般的手指劃過玻璃柜臺,下面壓著張民國時期的冥婚照,
新娘懷里的布娃娃裂著嘴笑。子時整,周慧按老頭教的法子把紅布鋪在客廳。
七個白燈籠對應(yīng)北斗七星方位懸在陽臺,每盞燈芯都纏著小滿的頭發(fā)。
公雞血混著朱砂在地上畫出敕令符咒,林建斌握緊從證物室偷來的銅錢劍,
劍穗上五帝錢叮當(dāng)作響。"小滿過來。"周慧把女兒按在紅布中央。
布娃娃突然在供桌上劇烈抖動,嫁衣上的并蒂蓮滲出黑血,塑料眼珠骨碌碌轉(zhuǎn)向小滿的方位。
窗外野貓齊聲哀嚎,樓道的聲控?zé)羧勘?。?dāng)?shù)谝槐K白燈籠無風(fēng)自燃時,
周慧終于意識到這是個陷阱。本該驅(qū)邪的七星陣突然扭曲成招魂幡的形狀,
小滿后頸的指痕暴凸成青紫色小手。供桌上的糯米轟然炸開,每粒米都長出霉綠色的絨毛。
"不是要驅(qū)邪嗎?"小滿咧開嘴角,童聲里混著成年女人的嘶啞,"我來教你們真正的儀式。
"她抓起銅錢劍劃破手掌,血滴在紅布上竟自動游走成八卦圖。嫁衣娃娃騰空而起,
心口的血窟窿里伸出條濕漉漉的舌頭,舔過林建斌手里的民國冥婚照。晨霧彌漫的護(hù)城河邊,
周慧按黃紙背面浮現(xiàn)的血字指示,找到那間藏在柳樹林里的紙扎鋪。
柜臺上的骨灰壇突然裂開,滿頭銀絲的神婆從里間踱出來,腕間十八顆人骨念珠碰出脆響。
"要問陰事,得點尸油燭。"神婆指甲縫里的香灰簌簌落在銅盆里,
盆中清水映出小滿被紅綢勒住的脖頸。當(dāng)燭火變成幽綠色時,
周慧在扭曲的光暈里看到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她正在往布娃娃體內(nèi)塞自己的指甲和頭發(fā)。
"冥婚女童的怨氣封在娃娃里,要解咒得配**骨郎配**。"神婆突然七竅流血,
"當(dāng)年配陰婚的新郎棺木,就沉在你們樓底下。"林建斌帶著工程隊撬開單元樓地基時,
腐爛的喜糖撒了一地。三米深的坑洞里露出半截柏木棺材,
棺蓋上七根桃木釘已經(jīng)長滿肉瘤狀的真菌。工人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棺材在滲血,
腥臭的血漿在地基坑里積成小潭。
"一、二、三......"周慧數(shù)著桃木釘上的符咒數(shù)量,第六根釘子上的黃符突然自燃。
棺材里傳出指甲抓撓聲,
著十年前就該死透的新郎的呻吟:"小蓮...我的妻..."當(dāng)最后一根桃木釘被拔出時,
地基坑突然涌出護(hù)城河的污水。嫁衣娃娃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坑邊,心口的血窟窿對準(zhǔn)棺材裂縫。
一只泡漲的鬼手抓住林建斌腳踝,他看見棺材里躺著穿中山裝的骷髏,
天靈蓋上插著把系紅繩的青銅剪刀。林建斌的手電筒光束在棺材里顫抖,
中山裝骷髏的肋骨間卡著半塊玉璜。他強忍惡心用鑷子夾起,
青白色的玉面上刻著“陳氏宗祠”的篆體字。污水漫到膝蓋時,
他聽見周慧在坑頂尖叫——那玉璜的花紋,和布娃娃嫁衣的滾邊一模一樣。
“1993年7月15日,護(hù)城河清淤工程報告。”法醫(yī)老張把檔案推過來,
泛黃的圖紙上標(biāo)著個紅圈,“當(dāng)年工人在河底挖出過纏紅綢的槐木樁。
”周慧正在翻小滿的圖畫本,突然僵住。
最新一頁用蠟筆畫著穿嫁衣的女人被鐵鏈鎖在棺材里,
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小蓮等哥哥掀蓋頭”。她想起神婆七竅流血的模樣,
那攤在銅盆里的血正緩緩組成生辰八字——竟與林建斌的出生年月完全吻合。
城郊亂葬崗的暴雨中,林建斌找到了那塊裂成三瓣的墓碑。民國三十七年立的陳氏合葬碑,
右側(cè)本該刻新娘名諱的地方被鑿出個窟窿。他抹開青苔,
發(fā)現(xiàn)邊緣殘留著指甲抓撓的“蓮”字?!芭涔抢刹皇撬廊??!鄙衿诺穆曇敉蝗辉诒澈箜懫穑?/p>
她腕骨上的念珠正在簌簌開裂,“是生辰八字相合的活人,喂了啞藥封進(jìn)棺材,
和女尸同葬七日再拖出來宰殺?!绷纸ū蟮奈覆恳魂嚦榇?。
于明白棺材內(nèi)壁那些抓痕為何有新舊兩層——十年前小蓮的指甲印覆蓋在民國時期的血痂上,
而最新的一道刻痕分明是小滿的筆跡。周慧掀開布娃娃的嫁衣內(nèi)襯,
七個名字的排列突然有了新發(fā)現(xiàn)。
最里層的“陳秀娥(1949)”與“林小滿(2015)”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