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跡暈染處，正壓著張大有師傅年輕時的證件照。如今當我涂抹防銹油時，

總錯覺是在為金屬尸體做臨終圣事。那些被油膜包裹的螺絲即將奔赴未知的黑暗，

而我們的指紋正層層覆蓋在彼此冰冷的軀體上，如同在傳遞某種永不抵達的密語。

第三章 夜巡錄冬至值夜班，北風把車間頂棚的破洞吹成排陶塤。

我拎著防爆手電巡至原料庫，光柱切開黑暗時，滿地鋼坯泛著尸斑似的青紫。蹲身細看，

本該銀亮的螺絲坯表面爬滿晶狀凸起，像無數(shù)只半睜的鬼眼。拾起三枚揣進工裝口袋，

金屬貼著肋骨發(fā)燙，恍如懷揣未爆彈。質(zhì)檢科亮著慘白的燈。王姐正給通止規(guī)抹凡士林，

鋁盒里泡著七枚量規(guī)，活像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手指標本。"小伙子，"她眼皮都不抬，

"合格的螺絲要能進能退。"棉簽在規(guī)具螺紋槽里旋繞，蘸著的透明油脂滴落，

在地上凝成蛛網(wǎng)狀的膜。暖氣片突然嘶鳴，整排鑄鐵管跟著發(fā)抖。

王姐的影子和墻上"質(zhì)量就是生命"的標語絞在一起，她轉(zhuǎn)身取游標卡尺時，

工作服后襟赫然印著汗?jié)n勾勒的骷髏輪廓。次品最終消失在行政樓后的廢料井。

那口井是五八年大煉鋼鐵時挖的，井沿的青苔長成環(huán)狀，像給井口套了條綠圍脖。

我趴在井沿用手電照，光柱跌進二十米深處，驚起群鼠逃竄。

它們啃食廢料的咔嗒聲順著井壁攀上來，竟與趙處長上周作的"提質(zhì)增效"報告掌聲重疊。

那夜蹊蹺事接踵而至。先是更衣柜里的《機械原理》被翻開到熱脹冷縮章節(jié)，

有人用紅筆在公式旁畫了只流淚的齒輪。繼而發(fā)現(xiàn)夜班考勤表上，

所有簽名欄都印著相同的指紋油墨——那紋路我在滾絲機操作盤上見過千百回。凌晨三點，

原料庫卷簾門無風自動。監(jiān)控錄像顯示有黑影閃入，可安保科老陳說那夜硬盤剛好檢修。

"趕巧了不是？"他剔著牙，牙縫間卡著根不銹鋼絲，"廠里這些年趕巧的事還少么？

"我在廢料堆深處扒出批螺紋扭曲的殘次品，

它們以某種宗教儀式般的陣列排列：十二枚圍成圓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