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暖暖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后。寒風(fēng)裹挾著雪花從破敗的窗欞灌進(jìn)來，
她蜷縮在薄如蟬翼的被褥中，渾身發(fā)抖。曾經(jīng)明艷動人的容顏如今枯槁如柴，
嘴唇因長期中毒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夫人，該喝藥了。
"程安新納的妾室柳如眉端著藥碗走進(jìn)來，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季暖暖虛弱地?fù)u頭，
卻被人粗暴地捏住下巴，苦澀的藥汁灌入喉中。她知道，這里面摻了更多的"朱顏改"，
那個讓她日漸衰弱卻查不出原因的毒藥。"夫君說，您這病拖得太久了。
"柳如眉俯身在她耳邊輕語，聲音甜得像蜜，卻字字誅心，"季家已經(jīng)倒了，您父親死了，
您也該跟著去了。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寶兒的，他會認(rèn)我做娘親。"季暖暖瞪大眼睛，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的兒子，她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
如今正躲在柳如眉身后，用陌生而畏懼的眼神看著她。"娘親別生氣，
姨娘說您病了會傳染..."五歲的寶兒小聲說道，隨即被柳如眉牽著手帶出了房間。
門關(guān)上的瞬間，季暖暖的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她這一生，到底活成了什么樣子？
十五歲那年對程安一見鐘情，不顧父親勸阻執(zhí)意下嫁；十六歲為他生下兒子，
卻因產(chǎn)后虛弱被他漸漸冷落；十七歲父親被貶，
程安立刻納了青梅竹馬的柳如眉為妾；十八歲父親猝死，她開始莫名生病，
直到現(xiàn)在...雪花落在她干枯的發(fā)絲上，冰涼刺骨。季暖暖感到生命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眼前浮現(xiàn)出程安那張?zhí)搨蔚拿婵住盟母星榕矢郊炯遥?/p>
又在她父親死后迫不及待要除掉她。就在意識即將消散之際，房門突然被狠狠踹開。"暖暖！
"一個高大的身影沖了進(jìn)來，撲到床前將她抱起。季暖暖費(fèi)力地抬眼，
看到了一張意想不到的面容——景寒朔，她從小斗到大的死對頭，景家的小將軍。
他怎么會在這里？景寒朔雙眼通紅，顫抖的手撫上她瘦削的臉龐："我來晚了...暖暖，
對不起，我來晚了..."季暖暖想笑，卻咳出一口黑血。真是諷刺，生命最后時刻，
陪在身邊的竟是從小與她水火不容的景寒朔。"撐住，
我?guī)闳フ掖蠓?.."景寒朔脫下大氅裹住她，聲音哽咽。季暖暖微微搖頭，嘴唇蠕動，
卻發(fā)不出聲音。她太累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不！不許睡！季暖暖，我不準(zhǔn)你死！
"景寒朔怒吼著，眼淚卻砸在她臉上，滾燙得嚇人，
“...你怎么能..."黑暗吞噬了視線，季暖暖感到自己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她看到景寒朔抱著自己的尸體痛哭，看到他紅著眼睛為她合上雙眼，
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出那個冰冷的地獄。靈魂飄蕩在景寒朔身邊，
季暖暖目睹了他為她做的一切——他查出了程安勾結(jié)宰相陷害季家的證據(jù)，
科舉舞弊的丑聞；他親手將毒害她的柳如眉送進(jìn)大牢；他甚至找到了被教唆不認(rèn)生母的寶兒，
告訴他真相...最后，在一個雨夜，景寒朔獨(dú)自來到她墳前，放下親手摘的野花，
那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花。"下輩子..."他撫摸著墓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給我個機(jī)會好不好？"季暖暖的靈魂在顫抖，如果能重來一次..."小姐？小姐醒醒！
"季暖暖猛地睜開眼，看到貼身丫鬟青桃擔(dān)憂的面容。陽光透過紗窗灑進(jìn)來，
照在熟悉的閨房陳設(shè)上。"我...這是...""小姐做噩夢了吧？哭得好厲害。
"青桃遞來帕子，"老爺讓您醒了就去書房，說是科舉的事要商量。
"季暖暖顫抖著摸上自己的臉，溫?zé)岬模贻p的，沒有病痛折磨的痕跡。她撲到銅鏡前，
里面映出的是十五歲那年明艷嬌俏的容顏。她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程安還沒有中狀元，
父親還在世，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青桃，今年是哪一年？"她急切地問道。
"永和十七年啊，小姐怎么了？"永和十七年，科考前三個月！季暖暖心臟狂跳，
這是命運(yùn)的轉(zhuǎn)折點(diǎn)，就是這一年的科舉讓程安平步青云，也讓她萬劫不復(fù)。"我沒事。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告訴父親我馬上過去。"待青桃退下，
季暖暖跪坐在床上，雙手合十。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jī)會，這一世，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程安，你欠我的，我要你百倍償還。還有...景寒朔。想到那個為她報仇雪恨的男人，
季暖暖心頭一熱。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錯過他。梳洗完畢，季暖暖借口買胭脂出了門。
她知道這個時辰景寒朔會在西大街巡邏——前世她總是刻意避開他，
但這一次...轉(zhuǎn)過街角，果然看見身著侍衛(wèi)服的景寒朔正帶人巡視。他比記憶中還要英挺，
劍眉星目，身姿如松，在一眾侍衛(wèi)中鶴立雞群。季暖暖深吸一口氣，徑直走了過去。
"景寒朔！"她清脆地喚道。景寒朔轉(zhuǎn)身，見是她，習(xí)慣性地皺眉："季大小姐有何貴干？
該不會又要告我的狀吧？"按照前世的劇本，她應(yīng)該反唇相譏，然后兩人不歡而散。
但這一次，季暖暖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在景寒朔錯愕的目光中，直接撲進(jìn)了他懷里。
"見到你真好。"她悶在他胸前說道，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景寒朔整個人僵住了，
雙手懸在半空不知該往哪放，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季、季暖暖，你吃錯藥了？
"季暖暖抬頭看他，眼中含著淚光卻帶著笑："沒有，就是想通了一些事。
"景寒朔眼中的困惑更深，但懸著的手卻小心翼翼地環(huán)住了她，像是抱著什么易碎的珍寶。
盡管嘴上不饒人，但他沒有真正推開她。這一刻，季暖暖感受到了他胸腔里劇烈的心跳，
也確認(rèn)了一件事——原來前世他愛她，早已有跡可循。季暖暖捏著繡花針，
第一百零八次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嘶——"她將受傷的指尖含入口中，
瞪著桌上歪歪扭扭的荷包。前世她為了討好程安，女紅廚藝樣樣精通，如今重活一世，
反倒連個簡單的荷包都縫不好了。"小姐，您這是要繡什么呀？"青桃端著茶點(diǎn)進(jìn)來，
看到滿桌狼藉忍不住發(fā)笑。"荷包。"季暖暖悶悶地說，又拆掉一截歪斜的線腳。
這次她要做給景寒朔，自然比給程安的還要用心百倍。
青桃瞪大眼睛："該不會是給景小將軍的吧？"季暖暖耳根一熱，沒有否認(rèn)。
自從三日前她當(dāng)街撲進(jìn)景寒朔懷里，整個季府的下人都在傳小姐轉(zhuǎn)了性子，
竟對死對頭景小將軍投懷送抱。"小姐，您該不會真的..."青桃欲言又止。"真的什么？
""真的看上景小將軍了？"青桃壓低聲音，
"您以前不是說最討厭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嗎？"季暖暖指尖微頓。是啊，
前世她確實(shí)處處與景寒朔作對，覺得他傲慢無禮?？涩F(xiàn)在她知道了，
那不過是少年人別扭的表達(dá)方式。在她被程安冷落的日子里，
是景寒朔暗中派人保護(hù)她；在她病重時，也是他四處尋醫(yī)問藥。"人總會變的。
"季暖暖輕聲說，將荷包翻了個面繼續(xù)繡，"去打聽打聽，景寒朔今日當(dāng)值到幾時？
"青桃會意一笑："奴婢這就去。"待青桃退下，季暖暖從妝匣底層取出一張紙條，
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景寒朔的日常行程——何時當(dāng)值，何時練武，
慣常去哪家茶樓...這都是她這幾日派人暗中跟梢所得。"西大街巡邏，
午時換崗..."她指尖輕點(diǎn)字跡，嘴角不自覺上揚(yáng)。前世避之不及的人，
今生她要主動出擊。---正午時分，景寒朔剛換下崗，額上還帶著薄汗。
同僚們勾肩搭背要去醉仙樓喝酒，他婉拒了邀請，獨(dú)自朝城西練兵場走去。"景寒朔！
"熟悉的聲音讓他腳步一頓。轉(zhuǎn)身就見季暖暖拎著食盒小跑過來，鵝黃色裙裾在風(fēng)中翻飛，
像只翩躚的蝴蝶。"你怎么在這？"他下意識整理了下衣襟。季暖暖微微喘息，
臉頰因小跑泛起紅暈："路過看到你，正好帶了點(diǎn)心，一起用午膳吧？
"景寒朔瞇起眼："季大小姐何時這么熱心了？""不吃算了。"季暖暖作勢要走。"等等。
"景寒朔一把抓住她手腕，又像被燙到似的松開，"...我正好餓了。"季暖暖抿唇偷笑，
領(lǐng)著他到河邊柳樹下尋了處陰涼。食盒打開，香氣四溢——水晶蝦餃，桂花糕，
還有景寒朔最愛的醬牛肉。"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景寒朔盯著醬牛肉，一臉狐疑。
季暖暖心頭一跳。前世她偶然聽景寒朔的副將提過，他最愛京城老劉家的醬牛肉，
每次出征前都要買上幾斤。"猜的。"她夾了塊牛肉放到他碗里，
"看你長得就像愛吃肉的樣子。"景寒朔輕哼一聲，卻乖乖接過筷子大快朵頤。
陽光透過柳枝斑駁灑在他臉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季暖暖托腮看他，
想起前世他抱著她尸體痛哭的樣子，眼眶不由發(fā)熱。"看著我做什么？
"景寒朔被她盯得不自在，耳尖泛紅。"看你吃得香。"季暖暖笑著又給他夾了塊蝦餃，
"慢點(diǎn)，沒人和你搶。"景寒朔動作一頓，眼神古怪："季暖暖，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嗯？""你以前..."他斟酌著詞句，
"沒這么..."溫柔二字在舌尖打了個轉(zhuǎn)，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
季暖暖歪頭看他："沒這么什么？""沒什么。"景寒朔低頭猛扒飯，耳根更紅了。
季暖暖看著他這副別扭模樣，心里軟成一片。前世的自己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
這個看似冷硬的少年將軍，其實(shí)這么容易害羞呢？"對了，這個給你。
"她從袖中掏出剛繡好的荷包，"不許嫌棄難看。"景寒朔接過荷包，
上面歪歪扭扭繡著"平安"二字，針腳亂七八糟，顯然是新手所為。他喉結(jié)滾動了下，
聲音忽然有些?。?為什么送我這個？""聽說你下個月要隨軍剿匪。"季暖暖輕聲道，
"帶著它，保平安。"景寒朔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征？"這消息尚未公開，
只有少數(shù)將領(lǐng)知曉。季暖暖暗叫不好，一時忘形說漏了嘴。正尋思如何圓謊，
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季小姐！原來您在這！"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搖著折扇走來，
身后跟著幾個家丁。季暖暖臉色微變——趙世凱，宰相之子，前世程安的靠山之一。
"趙公子。"她冷淡地點(diǎn)頭致意。趙世凱仿佛沒看見景寒朔，
徑直坐到季暖暖身旁："后日我家舉辦詩會，季小姐可一定要賞臉。""我近日身子不適，
恐怕...""季小姐這是不給我面子？"趙世凱臉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抓季暖暖的手腕，
"誰不知道季小姐才貌雙全..."他話音未落，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她說了，不去。"景寒朔聲音冷得像冰。趙世凱吃痛，怒視景寒朔："景寒朔！
你不過是個五品侍衛(wèi)，也敢對本公子無禮？"景寒朔紋絲不動："趙公子當(dāng)街騷擾官家小姐，
按律當(dāng)杖二十。要不去衙門說道說道？""你！"趙世凱臉色鐵青，又忌憚景寒朔的武力，
只得悻悻甩手，"季小姐，咱們后日見。"待趙世凱走遠(yuǎn)，季暖暖長舒一口氣："謝謝。
"景寒朔冷哼一聲："這種紈绔子弟，少來往為妙。""吃醋了？"季暖暖眨眨眼。
"胡說什么！"景寒朔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diǎn)跳起來，"我是怕你被人騙！
"季暖暖笑而不語，心里甜滋滋的。前世她一定會反駁回去，可現(xiàn)在她知道了，
景寒朔這副炸毛樣子，分明就是在乎她。---當(dāng)晚，季府后院。"小姐，
您真要赴趙家的詩會？"青桃一邊為季暖暖梳發(fā)，一邊擔(dān)憂地問。"去，為什么不去？
"季暖暖把玩著景寒朔今日偷偷回贈的玉簪——雖然那家伙嘴硬說是"禮尚往來，
免得欠你人情"。"可是景小將軍似乎不喜趙公子..."季暖暖輕笑："他越不喜，
我越要去。""?。?青桃一頭霧水。"逗他多有意思。"季暖暖對著銅鏡插上玉簪，
左右端詳。這簪子通體碧綠，頂端雕著小小的木蘭花，正是她最喜歡的花。
青桃忽然壓低聲音："小姐，您最近行事與往常大不相同，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季暖暖動作一頓。青桃跟了她五年，最是忠心，前世為護(hù)她被程安活活打死。思及此，
她決定給這個忠仆透點(diǎn)底。"青桃，你信預(yù)知夢嗎？
""小姐是說...""我前些日子做了個夢。"季暖暖半真半假地說，
"夢見科考后嫁了個負(fù)心漢，家破人亡...而景寒朔，是為我報仇的人。
"青桃倒吸一口冷氣："難怪小姐突然對景小將軍...""此事你知我知。
"季暖暖握住青桃的手，"幫我留意著，若有姓程的舉子來京，立刻告訴我。
"青桃鄭重點(diǎn)頭："小姐放心。"季暖暖望向窗外明月，思緒飄遠(yuǎn)。前世就是在趙家詩會上，
她初遇程安，被他的才華所傾倒。這一世，她不僅要避開這個災(zāi)星，
還要讓景寒朔那悶葫蘆主動表白。詩會，正是個好機(jī)會。---兩日后，趙府花園張燈結(jié)彩，
才子佳人濟(jì)濟(jì)一堂。季暖暖一襲淡紫羅裙，明艷不可方物，剛一入場就吸引無數(shù)目光。
"季小姐果然來了。"趙世凱熱情迎上來，"今日定要一展才華。"季暖暖敷衍幾句，
目光在人群中搜尋。忽然，她眼前一亮——景寒朔竟也來了！他身著靛藍(lán)色長袍，
站在角落一臉不耐，顯然是被迫出席。"景公子！"季暖暖撇下趙世凱，
快步走到景寒朔面前，"你也來參加詩會？"景寒朔見是她，
眉頭舒展幾分："家父逼我來的。"頓了頓，又壓低聲音，"你怎么還是來了？
""想見你啊。"季暖暖說得理所當(dāng)然。景寒朔被這話噎住，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他正要說什么，趙世凱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景公子也會作詩？"趙世凱語帶譏諷，
"不如以'春'為題，即興一首？"周圍人聞言起哄。景寒朔武藝超群，文采卻平平，
這是存心要他出丑。季暖暖正要解圍，卻聽景寒朔冷聲道："趙公子先請。
"趙世凱得意洋洋吟了一首辭藻華麗的七絕，贏得滿堂喝彩。輪到景寒朔時，他沉默片刻，
緩緩吟道："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萬里征人未肯還。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
"詩不算頂尖，卻勝在情真意切。季暖暖心頭一顫——這分明是借詩傳情！
"好一個'但愿君心似我心'！"趙世凱陰陽怪氣，"景公子這是有意中人了？
"景寒朔不答，只深深看了季暖暖一眼。趙世凱見狀，妒火中燒："不如我們換個玩法。
擊鼓傳花，花落誰手，要么作詩，要么飲酒三杯！"眾人附和。鼓聲響起，
一朵絹花在席間傳遞。季暖暖心知趙世凱必有詭計(jì)，果然，花到她手中時，鼓聲戛然而止。
"季小姐請！"趙世凱眼中閃著算計(jì)的光。季暖暖正要開口，
景寒朔突然起身："我代她飲酒。""規(guī)矩是作詩或自飲，哪有代飲的道理？
"趙世凱不依不饒。景寒朔冷笑一聲，拿起酒杯連干三杯，又倒?jié)M三杯："趙公子，該你了。
"趙世凱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喝下。幾輪下來，趙世凱已醉眼朦朧，景寒朔卻神色如常。
"沒想到景公子海量。"季暖暖小聲贊嘆。景寒朔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我偷偷換成了水。
"溫?zé)釟庀⒎鬟^耳畔，惹得季暖暖一陣輕顫。詩會散場時，趙世凱已醉得不省人事。
景寒朔主動提出送季暖暖回府，兩人并肩走在月色下，一時無言。
"今日的詩..."季暖暖打破沉默。"隨便作的。"景寒朔別過臉，卻藏不住紅透的耳尖。
季暖暖輕笑，忽然腳下一歪："哎呀！""怎么了？"景寒朔立刻扶住她。"腳好像扭了。
"季暖暖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走不動了。"景寒朔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蹲下身："上來。
"季暖暖愣?。?啊？""我背你。"景寒朔聲音悶悶的，"除非你想在這過夜。
"季暖暖抿嘴偷笑，乖巧地趴上他寬闊的背脊。景寒朔穩(wěn)穩(wěn)起身，步伐穩(wěn)健地朝季府走去。
"景寒朔。"季暖暖貼在他耳邊輕喚。"嗯？""你的心跳得好快。""...閉嘴。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開。季暖暖站在書房的窗邊，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窗外細(xì)雨綿綿，將整個季府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案幾上攤開的冊子記錄著各地舉子陸續(xù)進(jìn)京的消息，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其中一個名字——程安，江南才子，預(yù)計(jì)三日后抵京。"暖暖，
在看什么這么入神？"季尚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季暖暖迅速合上冊子，
轉(zhuǎn)身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父親，我在看各地舉子的名錄。聽說今年江南才子輩出？
"季尚書捋了捋胡須，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女兒向來對科舉之事不甚關(guān)心，怎么突然轉(zhuǎn)了性？
"確實(shí)如此。尤其是這位程安，詩詞歌賦俱佳，據(jù)說還是宰相的門生。
"季尚書指了指冊子上一個名字，正是程安。季暖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面上卻不露分毫："宰相的門生？那豈不是...""噓。"季尚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朝堂之事，不可妄議。"季暖暖乖巧點(diǎn)頭，心中卻冷笑。
前世她竟不知程安與宰相早有勾結(jié)，還天真地以為他全靠真才實(shí)學(xué)考中狀元。這一世，
她絕不會讓這條毒蛇再有出頭之日。"父親，我聽說有些舉子會提前打點(diǎn)考官，
甚至買通..."她故作天真地問。季尚書臉色一肅："科舉乃國家掄才大典，
豈容此等齷齪！若有人膽敢舞弊，為父第一個嚴(yán)懲不貸！"季暖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有了父親這句話，她接下來的計(jì)劃就好實(shí)施了。---三日后，醉仙樓。季暖暖戴著帷帽，
與青桃坐在二樓雅間。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大堂里的情景。
今日是江南舉子們約定相聚的日子，程安必會出席。"小姐，您到底要見誰??？
"青桃小聲問道。"一個故人。"季暖暖聲音冰冷。不多時，
一群書生打扮的人陸續(xù)進(jìn)入酒樓。季暖暖的視線瞬間鎖定其中一人——程安，
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襲青衫，面容清俊，舉手投足間盡是儒雅之氣。
前世她就是被這副皮相所騙，一見傾心。"那就是程安？長得倒是人模人樣。"青桃評價道。
季暖暖冷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正說著，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走向程安那一桌，指著程安大聲嚷嚷："這不是江南程大才子嗎？
聽說你給宰相送了厚禮，才換來這'門生'的名頭？"大堂瞬間安靜下來。程安臉色微變，
很快又恢復(fù)鎮(zhèn)定："這位兄臺怕是認(rèn)錯人了。在下與宰相大人素未謀面。""裝什么清高！
"醉漢不依不饒，"我表兄在宰相府當(dāng)差，親眼看見你...""放肆！
"程安身旁一個壯實(shí)書生拍案而起，"污蔑舉子清譽(yù)，該當(dāng)何罪？"眼看沖突升級，
酒樓掌柜趕緊出來打圓場。季暖暖滿意地看著這一幕，輕輕放下茶杯。這個醉漢是她安排的，
目的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給程安的名聲潑上第一盆臟水。"走吧。"她起身離開。
剛出酒樓，迎面撞上一隊(duì)巡邏的侍衛(wèi)。為首的正是景寒朔，一身戎裝英姿勃發(fā)。見到季暖暖，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板起臉："你怎么在這？""出來喝茶。"季暖暖笑瞇瞇地說，
"景侍衛(wèi)這是想我了？"景寒朔耳根微紅，瞪了她一眼："胡鬧！
這幾日京城來了不少外地舉子，魚龍混雜，你一個姑娘家少出門為妙。""知道啦。
"季暖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三日后你要出征了吧？
"景寒朔瞳孔微縮："你怎么...""酉時來我家后門，我有東西給你。
"季暖暖不給他追問的機(jī)會，說完便帶著青桃翩然離去。---三日后的傍晚，
季暖暖在后門焦急等待。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繡工精致的護(hù)身符，
里面裝著從大相國寺求來的平安符和她的一縷發(fā)絲。"小姐，天快黑了，
景小將軍會不會不來了？"青桃小聲問。"他會來的。"季暖暖語氣堅(jiān)定。話音剛落，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景寒朔一身便裝出現(xiàn)在巷口，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
"什么事這么神秘？"他走近問道，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
季暖暖將護(hù)身符塞進(jìn)他手里："給你的。貼身帶著，不許弄丟。
"景寒朔借著月光端詳手中的物件。那是一個深藍(lán)色荷包，
上面繡著精致的云紋和"平安"二字，針腳細(xì)密整齊，與上次那個歪歪扭扭的荷包天壤之別。
"你...親手繡的？"他聲音有些啞。季暖暖點(diǎn)點(diǎn)頭，
伸出纏著細(xì)布的手指："扎了好幾下呢。"景寒朔一把抓住她的手，
借著月光看到指尖上細(xì)小的針眼，眉頭緊鎖："笨死了，不會繡就別繡。"話雖如此，
他卻小心翼翼地將荷包貼身收好，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珍寶。"聽說這次剿匪很危險？
"季暖暖輕聲問。"區(qū)區(qū)山匪，不足為慮。"景寒朔不以為意，
卻在看到她擔(dān)憂的眼神時軟了語氣，"放心，我會平安回來。
"季暖暖咬了咬唇："每月初一十五，給我寫信。""哪有空...""必須寫！
"季暖暖打斷他，眼眶微紅，"不然我就...我就去軍營找你！"景寒朔盯著她看了許久，
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好。"這個擁抱轉(zhuǎn)瞬即逝，
等季暖暖回過神來，景寒朔已經(jīng)大步離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姐..."青桃小聲喚道。季暖暖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回去吧。
"---接下來的日子，季暖暖一邊暗中布局對付程安，一邊盼著景寒朔的信。
她收買茶館酒肆的說書人，
將程安與宰相勾結(jié)的"故事"編得繪聲繪色；她派人混入舉子們的聚會，
散布程安文章多是請人代筆的傳言；她甚至買通客?；镉?jì)，在程安的飯菜里下瀉藥，
讓他在一次重要詩會上出盡洋相。每一招都不致命，卻足以讓程安的科舉之路布滿荊棘。
"小姐，程安這幾日閉門不出，據(jù)說氣得病倒了。"青桃匯報道。
季暖暖冷笑："這才剛開始。"她展開景寒朔寄來的第一封信，信紙粗糙，
字跡卻工整有力："已至駐地，安好。匪患比預(yù)期嚴(yán)重，恐需兩月方能平定。荷包隨身攜帶，
勿念。"短短幾行字，季暖暖翻來覆去看了無數(shù)遍。她提筆回信，寫滿三頁紙的家長里短，
卻在最后不經(jīng)意地提到："近日京城舉子云集，有個叫程安的江南才子風(fēng)評不佳，
據(jù)說與宰相府過從甚密..."信送出后，季暖暖開始著手下一步計(jì)劃。她通過父親的關(guān)系，
將一份程安早年寫的激進(jìn)文章送到了御史手中。那篇文章中有些言論近乎大逆不道，
足以讓程安在科考前的資格審查中吃盡苦頭。"暖暖，你近日對科舉之事頗為關(guān)注？
"一日晚膳時，季尚書突然問道。
季暖暖心頭一跳："女兒只是好奇..."季尚書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為父聽說，
你與景家那小子走得很近？"季暖暖筷子差點(diǎn)掉在地上，
臉頰瞬間燒了起來："父親...""景家世代忠良，景寒朔年紀(jì)輕輕已屢立戰(zhàn)功，
前途無量。"季尚書慢條斯理地說，"只是你一個姑娘家，需注意分寸。"季暖暖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父親這是...默許了？"女兒明白。"她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yáng)。
---兩個月過去，景寒朔的信如約而至，每月兩封，雷打不動。
信中內(nèi)容從最初的寥寥數(shù)語，漸漸變得詳細(xì)起來。他會描述駐地風(fēng)光，會抱怨軍糧難吃，
甚至?xí)嬓┗男∪藞D描述剿匪趣事。季暖暖的回信也越來越長，她會講京城趣聞，
會抱怨學(xué)繡花的艱難，會寫長長的詩句表達(dá)思念，卻又在最后劃掉，
改成"記得按時吃飯"這樣平淡的叮囑。這一日，季暖暖正在書房練字，
青桃匆匆跑來："小姐！景小將軍回來了！"筆尖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大片。
季暖暖強(qiáng)自鎮(zhèn)定："到哪了？""剛進(jìn)城，正在向皇上復(fù)命呢。"青桃興奮地說，
"聽說景小將軍立了大功，要升官了！"季暖暖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前世這次剿匪，
景寒朔中了埋伏身受重傷，留下病根。如今平安歸來，說明她的提醒起了作用。"準(zhǔn)備熱水，
我要沐浴更衣。"季暖暖吩咐道，"還有，把我新做的那件杏色裙子拿出來。"傍晚時分，
季府門房來報，景小將軍來訪。季尚書親自出迎，將景寒朔引入正廳。季暖暖躲在屏風(fēng)后，
偷偷打量許久未見的他。景寒朔黑了，也瘦了，眉宇間多了幾分肅殺之氣，卻更顯英挺。
他恭敬地向季尚書行禮，舉止得體，完全看不出平日里與她斗嘴時的痞氣。"暖暖，別躲了，
出來吧。"季尚書突然道。季暖暖紅著臉從屏風(fēng)后走出，向景寒朔福了福身："景將軍凱旋，
恭喜。"景寒朔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回禮道："季小姐別來無恙。
"兩人裝模作樣的客套讓季尚書忍俊不禁："行了，你們年輕人自便吧，
老夫去書房處理公務(wù)。"季尚書一走，景寒朔立刻原形畢露，
一把拉過季暖暖上下打量："瘦了。"季暖暖拍開他的手："你才瘦了呢！
"說著從袖中掏出那個深藍(lán)色荷包，"這個，你是不是忘帶了？"景寒朔出征后，
她才發(fā)現(xiàn)護(hù)身符被他放在了枕邊。這兩個月她日夜擔(dān)憂，生怕他有什么閃失。
景寒朔神色一柔，從懷中掏出另一個荷包——正是她送的那個，已經(jīng)有些舊了，
卻保存完好："我?guī)У氖沁@個。"季暖暖鼻子一酸："騙子，明明沒帶...""帶了。
"景寒朔解開衣領(lǐng)，露出胸前一道猙獰的傷疤，"箭矢正中心口，
被荷包里的平安符擋了一下，否則我早見閻王去了。"季暖暖倒吸一口涼氣，
眼淚瞬間涌出："你...你..."景寒朔手忙腳亂地替她擦淚："別哭啊，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誰哭了！"季暖暖一邊抹淚一邊嘴硬，"我是氣你不愛惜性命！
"景寒朔忽然壓低聲音："暖暖，多虧你提醒我小心埋伏。若非提前防備，
恐怕真要交代在那了。"季暖暖心頭一跳。她在信中確實(shí)隱晦地提到過剿匪要小心埋伏，
沒想到他真的聽進(jìn)去了。"你...你怎么知道會有埋伏？"景寒朔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季暖暖垂下眼簾："我...做了個夢。"景寒朔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沒有追問。
兩人沉默片刻，他忽然道："我?guī)闳€地方。""現(xiàn)在？
父親那邊...""已經(jīng)請示過了，季大人同意了。"景寒朔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季暖暖驚訝于他的周到，更驚訝于父親的態(tài)度?？磥砀赣H對景寒朔，是真的很滿意。
景寒朔帶她來到城西一處僻靜的小院。推開門，滿院木蘭花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