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客廳高高的吊燈，吳漠心頭怎么也靜不下來，朝霞的影子怎么也抹不去。
……
“臭小子，錢又不夠花了吧，咋就不肯吱聲呢？”吳漠爸爸邊拿起遙控器開電視邊說道。
“不是，你兒子雖不會賺錢，可也不是亂用錢的人?！?/p>
“行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心里有點數(shù)，該花就花，別摳摳搜搜的。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年輕時候不享受，老了動不了想花都沒門兒?！眳悄职钟柍獾?。
“知道，爸，你們什么時候回去？”
“過了年再回去了，少點應酬。對了，上次老洛電話打來跟我說了捐款的事，說你只肯捐四百九十九元?！卑职挚粗鴧悄@然很不滿意。
“五百上報紙，我不想上報，就這樣?！?/p>
吳漠有點不樂，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好像還怪我捐得太少的樣子。
“你啊你，怎么說你呢，要是我啊，就一分都不捐，拿我們的錢做好事，名氣他們得了，我們可一點好處都沒有，還不如自己找個值得幫助的人，他還會感激一陣子呢。”
爸爸的話使吳漠一陣愕然，爸爸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難道現(xiàn)在知道享受了就為富不仁了。
“這下我虧大了，公司那邊我也捐了四百九十九塊呢。”吳漠低下頭，嘀咕道，“不就這點錢嘛?！?/p>
“其實，”
吳漠爸爸嘆了口氣，“做一個慈善家固然好，既能助人又能揚名，但出名之事我已無心追求。槍打出頭鳥，政府若要對付你，輕而易舉，查查你的家底便能讓你身敗名裂?；叵氘斈晡覀兏黄饋淼娜耍膫€沒偷過稅漏過稅？到時候你怎么辯解都無用。如今，安分守己才是上策。錢我有，但你可知道這些錢經(jīng)過層層下放，最終會落入誰的腰包？”
“不會被人貪污了吧？”這種事多了。
吳漠爸爸搖了搖頭：“你還記得劉伯伯嗎？那個和我一起在沙漠種樹的人，你的名字還是他給取的呢?！?/p>
“有點印象，你們還有聯(lián)系啊？”劉伯伯叫劉漢升，小時候他經(jīng)常用胡子扎吳漠，這深仇大恨吳漠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是通過其他戰(zhàn)友找到我的，想借一千元錢?！?/p>
吳漠爸爸眼神深邃地說，“他是個硬漢，從不輕易開口。他一開口，我就知道他家肯定遇到了大麻煩。起初他還不肯說，經(jīng)過我再三追問，他才告訴我，他老伴得了癌癥，已經(jīng)是晚期了?！?/p>
“一千元錢怎么夠醫(yī)？”吳漠有些驚訝。
“他們根本就不想醫(yī)，農(nóng)村里靠種種田，面對高昂的治療費用確實難以承擔。據(jù)《炎國農(nóng)村醫(yī)療救助研究報告》顯示，農(nóng)村家庭因病致貧的概率高達60%，這讓他們在確診癌癥后多數(shù)選擇放棄住院治療。他們跟我明說了，他們只是想等死，因為治療不僅是一場生命的較量，更是一場財富的消耗?！眳悄职终f著眼中有了點淚花。
聽著劉伯伯的故事，吳漠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那劉嬸現(xiàn)在？”
“晚了，都去了?！?/p>
“怎么會這樣呢？劉伯伯明明沒有得癌癥啊！”
“心病，他是憋不下心中那口氣啊，老伴一走，他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們到的時候他走了?！?/p>
“什么氣??？這么厲害?！?/p>
“就是那些資助款的事兒。老劉家是符合資助條件的，村里撥了兩萬資助款，結(jié)果村支書的弟弟摔斷了腿得了八千，村長妹妹的婆婆癱瘓在床也得了八千，剩下的全給了那些有關系的窮人，老劉只拿到了一百，所以就找村里理論去了?！?/p>
“劉伯伯平時不是很少開口的嗎？”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你以為老劉像你爸爸這樣有錢嗎。到了村里，倒好，村長支書都在，全不賣老劉的賬，都說這錢分得合理，盡管村長和支書聲稱已經(jīng)將資金分發(fā)下去，沒有發(fā)生貪污行為，但根據(jù)多個案例顯示，村干部貪污私分扶貧資金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因此這種說法需要經(jīng)過嚴格的審查和核實。”
“是沒貪污，錢分下去分得很合理。”吳漠冷笑道。
“老劉當年要是聽我的話留在城里就好了?！眳悄职职脨赖溃骸叭プ鍪裁吹共彘T的女婿干嘛，受氣啊”。
“書上不是都說農(nóng)民很樸實嗎？”
“哼，書上都是騙人的！樸實的人確實有，但絕對不是老劉那個村子的人?！?/p>
吳漠爸爸若有所思道：“對沒有利害關系的人是樸實的，可是一旦有人侵犯了他們的利益，就相反了?！?/p>
“劉伯伯怎么侵害村里利益了？”
“他不跟他老伴回去就不侵害村里利益了，他一回去，村里就會按人頭分田，他有兩個兒子，意味著要分四份田。若他不回，自然無需分這四份。”
“對。”
“他為什么做上門女婿？”
“想必是因為劉嬸家子孫稀少?！?/p>
“對，所以村里人就要欺負他們。”
“其實他該早點找你，你開輛轎車去看他一下也不至于如此啊。”
吳漠想起了爸爸給他說過的一件事，吳漠小外公也是上門女婿，村里人都看不起小外公，有一次他的當派出所所長的大舅公要到那邊公干，外公托他帶點東西過去給小外公，在小外公家的門口閑坐了一會，并擦了擦手槍，沒想到過了些時候小外公寫信來感謝舅公，說從那天以后村里人都很看得起他了，還做了村里的文書。
“晚了，”
吳漠爸爸懊悔道：“他在部隊里那么行，我以為他在村子里也行的，想不到晚景悲凉啊?！?/p>
“他兩個兒子呢？”
“那兩個孩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雖窮，卻毫無志氣，全然不似老劉那般堅韌?！?/p>
吳漠爸爸眼中有些憤怒：“老娘臥床，沒人過問。”
“不會這么絕吧？”吳漠驚道：“做做樣子給別人看也好啊。”
“多虧了他們媳婦，為別人生了兒子，只是不知他們年邁之時，會落得何種境地。”
吳漠爸爸突然笑道：“不過老劉的后事是十分風光的，我和戰(zhàn)友們是開著車去的，二十幾輛轎車，整個村子都震驚了，他們?nèi)f萬沒想到，曾經(jīng)被他們輕視的老劉死后竟如此榮耀，引來眾多城里人送行?！?/p>
“那又怎樣，人都沒了，現(xiàn)在都提倡厚養(yǎng)薄葬?！?/p>
“不一樣，老劉瞬間成了村里的風云人物，他的兩個兒子也因此風光無限，村里人紛紛前去攀談示好?！?/p>
吳漠爸爸嘿嘿笑道：“老劉夫婦葬在最豪華的公墓里，我們就回來了，老劉那個村子與我們再無一點關系。”
“這么說慈善總會在執(zhí)行過程中還有漏洞？”
“所以，經(jīng)過老劉這事后我才不放心，做好事我自己去找，那樣踏實?！眳悄职中χf道。
……
海邊的月色特別漂亮，明天吳漠就要回去了，從小到大，他從未象現(xiàn)在這樣忐忑不安。
他發(fā)現(xiàn)他喜歡上了孫朝霞，這對他的家庭來說是致命的。想起朝霞在蹦迪時的熱情奔放，醉酒時的妖嬈，在福利院時對孤兒的愛心，再就是她給吳漠的神秘感，吳漠只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其他的一無所知。
或許正是這種神秘感深深吸引著他，吳漠滿心期待著能再次見到她。
一下飛機，寒風吹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溫差也太大了點。
這兒一切沒變，唯一變的是吳漠的心。
“維嘉很乖，”夏雪邊說著邊從手提包里拿出存折還給吳漠。
透過窗戶看著正開心玩著的女兒，吳漠心情也好了點：“夏老師，謝謝你。”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夏雪笑容滿面地說，“要不要我把維嘉叫出來和您打個招呼？”
“不用了，看她這么開心我也開心了，我先走了。”
“慢走。”
他給妻子打了個電話報平安，以免她擔心。白芷在工作上十分出色，但在家庭生活中，吳漠卻偶爾感到有些失落，離婚的念頭不經(jīng)意間閃過他的腦海。
小丁與胡闐為吳漠接風洗塵。
看著小麗與唐菲，吳漠喝了一口五糧液：“你們把老婆都帶來了?！?/p>
唐菲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小麗大方地站起：“老吳，我先敬你一杯。”
說完也不等吳漠有反應，已將自己杯中的酸奶喝了下去。
吳漠斜眼看著胡闐，調(diào)侃道：“這是你的主意？”
胡闐忙擺手道：“不關我的事?！?/p>
吳漠對小麗輕笑道：“你這叫強奸?！?/p>
小麗豪不示弱：“在你沒喝之前叫強奸未遂?！?/p>
“好，我就吃點虧，讓你……啊?！笨粗t著臉的小麗，吳漠曖昧地笑著將酒灌下，他第一次覺得酒這么好喝。
“老吳，這趟遠門有沒有什么禮物帶回來??？”胡闐厚顏無恥道。
“沒有，”吳漠笑道：“我們這現(xiàn)在什么東西沒有，還要大老遠的帶，而且?guī)Щ氐亩喟攵际俏覀冞@兒產(chǎn)的，累不累?！?/p>
“話不是這么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啊?！焙D大發(fā)感慨。
“好啊，”吳漠思索著有沒有鵝毛之類的東西帶回來：“下次我?guī)ЦZ毛回來，到時你可不要說我?！?/p>
“老吳，我發(fā)現(xiàn)你好像瘦了，你減肥了？”小丁也說我瘦了。
“是嗎？”看來吳漠真的瘦了：“可能是想什么人想的吧。”
相思真的很折磨人，不過也是一個減肥的好辦法。
小丁不懷好意地壞笑著：“我知道是誰了?！?/p>
“人杳黃鶴飛，想一個人真的很苦?！眳悄b深情地拿起酒杯將酒灌下：“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p>
胡闐笑道：“想老婆也不要這樣酸吧?！?/p>
與小丁相視一笑，也不理胡闐。
將胡闐、小麗、唐菲三人送回了家，小丁鄭重道：“老吳，你是不是真的得了相思病，看你人都憔悴了?！?/p>
將車停在路邊，此時吳漠很想找人說說，說出來心情定會好點的：“就是上次幫你忙的那個女孩，她叫孫朝霞，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其他的一概不知，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嗎？”
“其實這事簡單，你去問你姑父就行了，他只要找下面的人一問不就知道了?！?/p>
“不行，司馬昭之心啊，我還不想引禍上身。”
“那就隨緣吧，就看老天怎么安排了?！?/p>
“好吧，我們?nèi)ケ牡希俊?/p>
“好，我陪你去吧。”
他們不辭辛勞地穿梭于各個舞廳之間，卻如同大海撈針，毫無收獲。
福利院那邊，吳漠也跑了好幾趟，金院長告知他，朝霞已經(jīng)很久沒來了。
開車時吳漠總是東張西望，期望在什么地方能看見朝霞，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越想見到的人越是見不到，更可惡的是，朝霞的手機已停機，吳漠通過熟人到移動公司查了登記材料，卻不是朝霞的名字。
吳漠欲哭無淚，難道真要去找姑父不成，他可是很傳統(tǒng)的人，被他捉到蛛絲馬跡的話少不了要將吳漠訓一頓，更會通報給他爸爸，還是放棄吧。
吳漠經(jīng)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歷程，但人總是容易遺忘，至少吳漠便是如此。
因此，他的心情逐漸好轉(zhuǎn)，畢竟他最愛的還是自己，怎能忍心讓自己繼續(xù)憔悴呢？